論語學案 (四庫全書本)/全覽

論語學案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八
  論語學案       四書類
  提要
  等謹案論語學案十巻明劉宗周撰宗周有周易古文鈔已著録宗周講學以慎獨為宗故其解為政以徳及朝聞道俱首揭此㫖其傳雖出姚江而頗能救正其失其解多聞擇善多見而識章有云世謂聞見之知與徳性之知有二予謂聰明睿知非性乎睿知之體不能不窮於聰明而聞見啟焉今必以聞見為外而欲隳體黜聰求睿知并其睿知而槁矣是隳性於空而禪學之談柄也其鍼砭良知之末流最為深切其解性相近章謂氣質還他氣質如何扯著性性是就氣質中指㸃義理者非氣質即為性也雖與朱子之説稍異然亦頗分明不苟蓋宗周此書直抒己見其論不無純駁然要皆抒所實得非剽竊釋氏以説儒書自矜為無上義諦者也其解見危致命章曰人未有錯過義利關而能判然於生死之分者卒之明社既屋甘蹈首陽之一餓尤可謂大節皭然不負其言矣乾隆四十五年六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卷一
  明 劉宗周 撰
  上論
  學而第一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説乎有朋自逺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説悦同樂音洛慍紆問反
  學字是孔門第一義時習一章是二十篇第一義孔子一生精神開萬古門庭閫奥實盡於此 學之為言效也漢儒曰覺非也學所以求覺也覺者心之體也心體本覺有物焉蔽之氣質之為病也學以復性而已矣有方焉仰以觀乎天俯以察乎地中以盡乎人無往而非學也學則覺矣時時學則時時覺矣時習而説説其所覺也朋來而樂樂其與天下同歸於覺也人不知而不慍不其為天下之覺也故學以獨覺為真以同覺為大以無往而不隔其所覺為至此君子之學也説樂不慍即是仁體孔門學以求仁即於此逗出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弟好皆去聲鮮俱上聲孝弟是後天最初一脈為萬化之所從出故學以務本者本此然孝弟之有本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者是也是為良知是為良能於此而反求其本其為天命之性乎 孝弟以為仁是務本之學巧言令色以為仁是務華之學務華者根絶故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巧令之於仁以外面做起安得不的然日亡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𫝊不習乎省悉井反為去聲𫝊平聲
  曾子三省不是三項事學以忠信為本忠必證之人謀而始真信必證之交友而始見如曰為君父謀而不忠與妻子言而不信則人或勉焉故曾子獨標此二義於此日日提醒毫無滲漏方是為學問立根基而又從事於𫝊習之間孜孜不息以進於道則反身之能事畢矣此曾子所以得聞一貫之𫝊也他日語門人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即忠信也曾子於此正是做一貫工夫以為先三省後一貫者此不知忠恕之㫖者也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又曰主忠信忠信之於學要矣哉 宋人有一日三檢㸃者程子曰不知其餘時做甚勾當予謂檢㸃著在甚麽處倘檢㸃處無分曉雖時時檢㸃成甚勾當
  子曰道千乗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道乗皆去聲
  治國之道本天徳以為王道首先敬事而信以成之又漸推開去節用合下愛人有損上益下意力役之征最為民病故又就愛人下抽出言之自敬事推到使民其究以為民而已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衆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弟子之弟上聲則弟之弟去聲
  弟子之學只是古者小學教人之法孝弟謹信愛衆親仁葢生而習之如饑食渴飲家常茶飯不可一日離也迨夫習與智長漸授以學文之功亦所以學此孝弟謹信而推之於愛衆親仁者古者人生六嵗教之數與方名七嵗教以别男女八嵗教之讓九嵗教之數目十嵗出就外傅學書計肄簡諒十有三嵗學樂誦詩舞勺成童舞象學射御此皆餘力學文之事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人必好惡之心正而後行誼敦倫紀篤終身徳業可以臻至久大故子夏論學首以賢賢易色為言賢賢易色可與語立志矣賢賢則必以賢者自待必以賢者自待則必為忠臣必為孝子必為信友凡事都做到徹頭徹底不肯半上半落只此是真人品真學問即未暇到學文之功固已得其本矣然則世有忽畧於躬行而専恃口耳者雖謂之目不識丁可也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無毋通
  威重一章總是實勝之學必先從氣宇檢㸃起見得學者一種輕浮之習其病道為最深其於學也雖得之必失之何固之有若是者正以心之不存先病於浮也故主忠信要焉纔獨學便須友為輔苐恐以輕浮之心先據人上隨在皆損友也至於學之進步全係遷善改過上做工夫倘用心稍有不實未免姑且因循過去故友曰無友過曰勿憚此忠信之心為之而厚重不待言矣學焉而固為何如哉學之固不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 朱子曰而今人都是臨深以為髙切中學者悦不若己之病人苟有善下之心則隨處皆得勝友其不善者而改之非吾師乎或曰不如己是異已者亦通
  曾子曰慎終追逺民徳歸厚矣
  聖賢論學惓惓以孝弟為本雖治天下國家化民成俗其道亦不越此故曰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
  子禽問於子貢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温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
  温良恭儉讓五字分明畫出一個聖人須知從何處得來
  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行去聲
  三年無改於父之道言終其身也孝子之事親也終其身志父母之志行父母之行何分存沒分兩觀者亦為父子之間未必一徳相仍有時以善繼為志善述為行此其志與行雖出於人子而未嘗不志父母之志行父母之行必至三年無改乃謂之孝則當其親在之日勢未可遽觀其行事矣何也沒且不忍改行要之終身况親在之日乎甚矣孝子之用心苦也父行未必盡是道在孝子㸔來則盡是道只為天
  下無不是的父母
  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禮本以節人情之流主於嚴勝苐當行禮之際則委蛇進反稍以人情為遷就而未嘗斤斤焉桎梏於尺寸之間使人望而知畏故人樂從之亦禮意原是如此故曰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知和而和者知禮之用和而轉導於和和勝則流不以禮節之則節亡矣其如和何哉故行禮者慎無因用而溺其體也禮之用只在度數節目之間㸔若大綱所在絲毫
  不得放過若就在節中㸔出和亦不是如父坐子立是禮然行禮之際使人子終日站立亦不自然有變通這是和
  有子曰信近於義言可復也恭近於禮逺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近逺皆去聲
  有子言持身涉世之道皆就人情所最易忽處檢㸃來如一語輕諾人一貌輕假人一時輕與人作縁皆極易苟且吾輩往往有此病痛豈知後來有不可繼者乎薛文清公云一言不可輕許人一字不可輕假人一茶不可輕飲人頗得此意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好去聲
  人生只是居食二字營營結果一生今舍此不為更有何事獨吾所學一事是安身立命之符不可頃刻放過尚恐一語輕出反成逗漏合之於慎言而事益見其敏如奔馬無嘶精神只在兩蹄尤不敢自以為是也必就正有道以要其至此其於學可謂真𤼵心真下手真能不作滿假觀者故曰好學云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樂音洛好去聲磋七多反謂與之與平聲
  學者之於道不是懸空摸索須實試之當境只貧富兩闗幾人打過來貧則諂富則驕鮮有不為境所遷者用幾許學力從凡夫中脱胎換骨方進得無諂無驕地位然自知道者觀之何啻太山之於培塿河海之於涓滴不足為有無自無諂無驕又不知用幾許學力方進樂與好禮地位到此地位又豈無百尺竿頭一步乎夫子於此直是引而不𤼵在而不圖賜足以知之切磋琢磨之詩分明證出道無窮學亦無窮意故夫子亟與之又亟進之曰告諸往而知來者言貧富之論已成往迹而賜之穎悟更能相引於無窮也賜真可與言學也已矣言詩云乎哉 夫子之答進子貢前一步子貢之引詩又進夫子前一步故曰知來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
  或問知人可學乎曰可莫先於自知知吾心之是非而天下之為是非辨知吾心之是而非非而是而天下之是是非非辨吾心本知也有物焉翳之則昏故學在致知又曰不知言無以知人也而子輿氏直本知言與養氣為作聖之功難言哉難言哉 聖人就人不知同患處一轉到自己身上為一生難了學問不是辨官辨材上論
  為政第二
  子曰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共音拱亦作拱為政以徳只是篤恭而天下平氣象君子學以慎獨直從聲臭外定根基一切言動事為慶賞刑威無不日見於天下而問其所從出之地凝然不動些子只有一個淵然之象為天下立皇極而已所謂北辰居所而衆星共也天一氣周流無時不運旋獨有北辰處一㸃不動如磨心車轂然而萬化皆從此出故曰天樞北辰即北斗第四星間無星處北斗亦晝夜旋轉與南斗相對皆密邇北辰處故其旋轉只在斗間若其餘衆星隨天三百六十五度旋轉各以所麗為逺近皆一日一週天而遲速不同北斗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斗入地下三十六度南北相亘地之不動正此天樞所貫處然天樞不動處亦間不容髮此氣之生生處也尋常言天心天何心即不動處是天心這便是道心惟微其運旋處便是人心惟危其嘗運而嘗處處便是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天人之學一也吾觀北辰而得君道焉大君無為而能無不為故萬化自理又觀北辰而得心學焉心君無思而能無不思故百體從令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心之官則思思曰睿睿作聖思本無邪其卒流於邪者弗思耳以為思欲無邪非也思無邪者閑邪之學也詩以理性情人心之邪只從性情流動處生來若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各得性情之正何邪之有如桑間濮上失之淫小弁正月失之傷全經臚列其間正變之異同得失莫不極人心之變使讀之者即所觀感而興起則閑邪之學亦可躍然於言下矣故一言足以蔽三百云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道音導
  為政以徳而齊以禮以刑輔之則民日遷善而不自知矣然任徳者只見徳而不見政雖政亦徳也任禮者只見禮而不見刑雖刑亦禮也其任政刑反是而民心之應違因之此王霸之辨也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從如字學莫先於立志志立後猛用工夫方有持守可觀持守得力亦有解悟可入悟之久則源頭盡徹悟之極則形神不隔更由此而進之則純乎天矣從心所欲不踰矩所謂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天道也葢孔子從七十後視履考祥故自序年譜如此實萬世學者公案云 聖人一生學問浸假而上不登顛造極不已四十以下猶是凡界人五十以上則清虚髙逺渺際寥廓莫知所之孔子自道猶屬謙詞自志學以後加十五年功纔立脚得定又加十年功纔自信得及又加十年功纔見得合下賦予之理又加十年功反就形骸處體認纔破安排障蔽尚未知身之有當於道何如也直没身焉已矣語意不過如此命只是氣數之命氣數之命即義理之命知命之大者是忘得喪天下最逆耳的是何物惟有稱譏憎謗覺格格中拒故云逆耳之言耳順者是忘毁譽也或曰聖學到晚乃僅作如是觀乎曰談何容易聖學只是凡夫修盡盡得凡夫便是聖解
  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無違告懿子是一教法葢就世禄之家言但防其悖越犯分而已故僅曰無違其辭嚴其於禮主節勝者生事葬祭發無違之藴告樊遲又是一教法葢就樊遲粗鄙近利者言則非委致盡變竭始終之情文不可故詳述之如此其辭勉其於禮主文勝者所謂因材而篤分明是天地化工或曰子何以知聖人是兩様教法不失之穿鑿附㑹否曰夫子教懿子決不作未了語待其再問故懿子亦受教而退未嘗蓄疑也使聖人有未盡之意必借樊遲轉問方了前件不已勞且拙乎懿子既退偶值有門人在御舊話未忘復爾拈起所謂竿木隨身逢場作戲意未嘗不在樊遲也吾儕虚心想當日事情諒聖人胸次合有此等伎倆未嘗穿鑿附㑹也
  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
  孟武伯問孝是人子身上事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是父母身上事問是孝答是慈有何闗涉豈知人子於父母其初只一人之身父母的痛癢便是人子的痛癢若於此漠不相闗更有何孝可言唯疾之憂非徒以慰親之為孝也知乎此者必能以其身為父母之身以其心為父母之心而終身孺慕之情有無所不至者矣
  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别乎養去聲别彼列反
  問安視膳都是養邊事敬則真心之自致於養者非嚴威儼恪之謂也如曾元之養曾子只是養曾子之養曾晳便是敬非真謂猥䙝之養自同於犬馬而以禮貌周旋之為敬也或曰愛與敬有差别何得以愛為敬曰冬温夏清昏定晨省於禮貌何嘗不周旋只是真意不到便似慢親一般則亦謂之能養而已
  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食音嗣
  色是心精之注於外者不但一心而已并一身肢體血脈皆畢露於此打合在父母身上便是一體之愛事親者到此有著力不得處故難若取給於服勞奉養之間抑末矣 學不可以偽為至於根心而生色則形著動變達於天下矣唯孝子之道亦然
  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𤼵回也不愚
  孔顔論答見於論語者無幾而曰吾與回言終日不知所言何事子終日言則回亦必終日問終日難故相引於無窮而曰不違如愚不知不違處在何言句日在簞瓢中但有安貧樂道面孔可偵而曰退而省其私不知所私者何事夫子終日言回終日行亦步亦趨不失服膺而止不必有以𤼵之也而曰亦足以𤼵回深潛善學始終不失其如愚之體而曰回也不愚聖人句句示後人疑端知乎此者於學問之道亦思過半矣 凡人之可以耳目盡者必其人囿於形迹者也其不可以耳目盡者則超於精神矣聖人之於回也若疑焉若訝焉既曰如愚又曰不愚耳目之前語言之下幾不足以得回而知回之於學也深矣得其内而遺其外超於精神而莫知其所以然而然然則回其潛龍乎喟然之歎曰仰之彌髙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於回而曰如愚曰不愚是師弟精神相遇處 回也不愚亦是疑詞非初疑而卒信之也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焉於䖍反廋所留反
  人心自有安處是平日志向所決積漸慣熟安頓其中而不自知者須晝觀妻子夜卜夢寐始得然此不以造詣説只論真偽之品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新與故本只為詩書六藝之時習而言而必以故為徳性之故有者鑿也然詩書六藝之理本具於徳性温故者既若操吾心之故物而知新者亦若抽吾心之新緒亦何必判内外而二之乎必言為師者若曰學以時習則先知先覺之任庶幾在我而後人之知覺亦於是乎有賴矣此亦夫子自道也
  子曰君子不器
  僚之丸獿之塗公胥之斵推而至於堯舜之治天下皆器也君子不器其體天地之大全而一以貫之者乎
  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人未有不先行其言而後從之者雖君子亦然但君子全是一副躬行精神其不得已而有言亦以言其所行而絶不操有餘之勢一似倒用者然非以言之於既行之後也葢君子慥慥之學如此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比必二反
  和與周涉世之道不甚相逺但出於君子則為和全是元氣周流與人為善之心雖似同而非同出於小人則為同全是私情狎比與人濟惡之心雖似和而非和和則和於君子未嘗不和於小人同則同於小人必異於君子心術一分而世道治亂之機恒必由之可懼也夫
  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専言學則學必兼思兼言思則學只是學學一途而思乃求以自得於心者葢耳目心思合併而用之者也偏廢則兩妨學非其學學必罔謂無得於心狥迹而失之訛舛思非其思思必殆謂未摭其實信心而失之孤危其病道均也而殆尤甚他日又曰以思無益不如學也葢罔則為俗學耳殆則必為異端
  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凡出乎中庸之道者即為異端異端者於大道中矯之以為異而其端緒可指也如楊之仁墨之義佛老之性命皆竊吾道之一端而矯之為異者至於佛氏作而其説恍惚杳渺漫無端緒可尋矣故害道滋甚異端之害道先中於人心新竒之説一倡能使天下羣起而攻之而禍且決裂而不可救至於生民糜爛無父無君此孔門之所以齗齗洙泗也
  子曰由誨女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女音汝
  子路力行可畏未必心地劃然縁他氣質兼人往往失之徑行直遂故心易受蔽心有所蔽則認不知以為知者有之此所謂不知而作也故聖人頂門一鍼告以求知之道知不求之外而即求之在我為知為不知何人不分曉正恐自謂分曉不免種種是錯認得不真須是仔細查考來所知者既不妨自信所不知者尤不妨自疑則信所信知也信所疑亦知也是知也而非以無不知之為知也此等學問只虚心反觀便自得之但胸中習見積久倘或沙汰不盡不免時啟時閉終身擾擾學者須從格物致知之功始得良知在我無所不知但為私意錮住則有時而昏
  眼中些子塵便全體昏黑更無通明處故知則全體皆知不知則全體皆不知更無半明半暗分數但此蔽有去來則有時而知有時而不知耳夫既有時而知有時而不知則并其知而非人能知己之不知正是無所不知的本體呈露時如金鍼一撥宿障全消語云無行所疑最為難事是子路一生病痛
  子張學干禄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行寡之行去聲
  子張學干禄葢病在誇多鬭靡炫燿聞譽有希世之心一似為干禄而學者然故夫子亟以為己之學挽之多聞多見總以為反約之地聞見雖多試措之於言行往往疑者多而信者寡即言行其所信而從不敢肆然而出之唯恐多言多召尤多動多宿悔也以是為言行縱不能盡免於尤悔而亦云寡矣不曰無之而曰寡亦據其慎言慎行之心則然而要之學焉而後知不足則寡尤寡悔亦非大賢以上不能者此之謂禄在其中所謂身安為貴道充為富不待求而自得者也學者誠知寡尤悔之即禄而後可以言學充得盡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以為學焉而禄自在者此又深於學干禄者也 言行分慎敏兩法此皆言慎者敏行之精神正自戰兢惕厲中來也 聞屬言凡所聞者皆言也見屬行凡所見者皆行也
  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人主以一身託天下臣民之上未有可以權控馭之也奉天道之無私以順民心而已舉直錯枉所以奉天道順民心也民焉得不服然君舉錯只一相相擇羣有司羣有司擇百執事百執事下至胥吏之賤皆以此道遞推之則天下帖然成大順之治雖唐虞三代之化不過如此
  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敬忠而且勸所以責民之道至矣盡矣至問所以使之則必有端本之術在而非可徒責之民者使民敬吾求吾敬耳使民忠吾求吾忠耳使民勸吾求吾勸耳纔上行則下傚捷於影響是操必得之數者也故曰則敬則忠則勸云孝慈則忠人未有孝親而不自致保赤子而不心誠者此忠之至也故能使民忠盖以孝作忠又以慈感忠也
  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孝是人最初一念天理流動纔達之第二念便是弟以孝弟推之便得刑寡妻御臣僕之道自此而九族而百姓而昆蟲草木皆即此一本而推之裕如者此孝之所以為百行原而萬化之本也堯舜禹湯文武嘗以孝治天下矣故曰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知孝之所以治天下則知天子有天子之政諸侯有諸侯之政大夫有大夫之政士庶人有士庶人之政政不同而言乎不出家而成教於孝一也夫子所以曉或人者至矣奚其為為政言舍此不為將何所為而為政乎
  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輗五兮反軏音月
  信是本之真心而見之然諾之際者是身世作合闗鍵猶車之有輗軏然舉世尚狙詐人而無信一味心口相違千蹊萬徑用得熟時若以為非此不可物身不可御世然豈知有斷斷乎其不可者可不可只在是非上而行不行方較利害上人而無信任大小地位都行不得即小事尚然而况大事哉
  子張問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夫子繼衰周而為素王修明堯舜禹湯文武之道以垂後世固萬世帝王之所統也子張問十世可知意非徒知之而已正求夫子所以垂後世者何若使斯道之統傳無窮耳曰十世亦逺矣不知夫子之道即三王之道三王之道即堯舜之道自堯舜以來所以治天下之大經大法至三王而俱備矣後世帝王無以加矣三王所因之禮即百世所因之禮三王所損益之禮即百世所損益之禮因其所因損益其所損益則治革其所因膠其所損益則亂百世之治亂不可知而所以治治亂亂之故可知張子曰為治不法三代者終苟道也夫百世之後所可知者亦法三代以為治而已如秦之法律漢之黄老晉之清談隋之暴梁之佛唐之夷宋之議論元之寛縱皆舉先王之法而蕩然夷之而至於天經地義之不可廢者固歴千古如一日則亦不害其為可知者世道之降也皇降而帝矣帝降而王矣王降而霸矣後世之有天下者霸焉而已矣仲尼生於衰周早知暴秦之必代興故序書終之秦誓修春秋則始終經緯五霸之迹憫王道之不復作也惓惓修舉其廢墜以傳之來世其曰行夏之時乗殷之輅服周之冕則其所因所損益之大端也苟有行先王之道者亦舉此而措之耳不幸而有秦漢隋唐之亂終不足以有為而猶得以吾聖人所託之空言者存先王之道於千百十一之中使人類之不終為禽獸則仲尼之功於是乎大矣 後來董仲舒天人三䇿頗𤼵明此意其曰天不變道亦不變又曰繼治世者其道同繼亂世者其道異又曰漢宜損周之文用夏之質武帝稍行其説故漢治最為近古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
  非鬼而祭見義不為斯二者皆有惑心焉惑者何利害是也人苟利害之為見則方寸日流於邪僻苟或可以邀福分外一切奴顔婢膝皆將不顧名義而為之雖非鬼可祭至於顧忌一生却又畏首畏尾每事退託雖所當為者亦有所不敢為矣兩項事只是一項人能為非鬼之祭者必見義不為趨利者必避害也曰諂曰無勇畫出小人情狀若合符節可見世人終身庸庸苟苟行徑不同總是一副柔腸脆骨其究總為身家計耳夫唯超然於利害之途者有所不為而後可以有為力破諂瀆之性養成剛大之氣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庶幾可以進道矣






  論語學案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卷二
  明 劉宗周 撰
  上論
  八佾第三
  孔子謂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佾音逸聖人誅亂臣賊子往往就處心積慮處摘𤼵他真種子出來使他罪狀無逃亦便指㸃他良心開以自新之路於季氏八佾則曰是可忍也於宰予短喪則曰於女安乎可見
  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於三家之堂徹直列反相去聲
  歌雍比舞佾罪狀加著夫子又以名義喚醒之既無所取益彰其僭耳止縁魯僭用天子之禮樂故季氏承桓公之後亦用天子之禮樂然禮大夫不得祖諸侯諸侯不得祖天子此等大名義魯君臣皆相視決裂矣向微夫子救正之孰謂周禮果在魯也 前輩楊用修嘗辨魯用天子禮樂以為非成王所賜伯禽所受其説甚當然予則謂周公有大勲勞於天下其生也成王雖臣之及其死也反葬於周必葬以殊禮祭必祔於文武之廟亦祭以殊禮成王宜弗敢臣焉則歌雍舞佾葢本世室之禮而用以王者之主祭其相沿用重典有自來矣魯人以為周公在周固嘗享天子之禮樂成王實賜之雖行於國中也何傷遂僭至於郊禘明堂位篇魯諸儒又從而傳㑹之甚矣其不可信也
  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此宜為當時僭禮樂者言然人而不仁則本心之徳亡五官雖具百行雖存亦行尸坐肉生意萎矣禮樂為衞生之物莫大焉者器數之陳器數自陳耳生意不相統人其如之何哉甚言禮樂之不可以貌為也
  林放問禮之本子曰大哉問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易去聲
  禮之本不可見即忠質文皆末也學者由文而反質由質而反忠其庶幾乎禮奢寧儉儉反乎質矣喪易寧戚居然中心之愛焉忠矣夫儉亦禮之儉也非本也然由儉而思其所從出則禮之本可知戚亦喪之情也非本也然由戚而思其所自起則禮之本愈可知矣本不可見而由奢得儉由文得情直從枝葉漸漸推到根荄則一㸃真精神所託始處自可不言而喻矣或曰忠亦本歟曰禮原于太一所謂無體之禮是也無體之禮禮之本也忠者心之體即禮之體謂心之體則可謂禮之本則不可然天下豈有心外之禮故林放問本而夫子以寧儉寧戚告之欲其思而自得也然人而不仁如禮何仁其本歟曰此主行禮之本言故又曰人而不仁如樂何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
  諸夏無君終春秋之世弑君三十六其他問鼎請隧偪逐僭擬之事不可勝紀葢滿目是無君世界有出夷狄之下者此夫子所以大管仲之功歟
  季氏旅於泰山子謂冉有曰女弗能救與對曰不能子曰嗚呼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女音汝與平聲
  魯君臣之僭非一日度非口舌之所能爭即使夫子仕魯亦豈能遽革郊祀諸禮而反之正其所以轉移化導之權亦必有漸矣旅泰山而以救正詰冉求直曰不能葢師弟一時惋惜之言故夫子不責冉求而苐繼之曰嗚呼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若乞靈於鬼神之一殛然則聖人之詞於是乎愈嚴而亂臣賊子聞之亦應股栗而自廢矣雖然危不持顛不扶焉用彼相
  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飲去聲
  許敬菴先師述云君子無爭道在自反射之揖讓而升下而飲也所謂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者也唯務自反不知有爭故曰射有似乎君子所謂其爭也君子似有爭而實無爭微婉之詞也 世間射名射利互相爭勝無已時一似射者爭先命中然朝市皆射圃也而聖人以爭之道不可以訓天下故於飲食起居出處辭受之節極之郊廟朝享每事節之以禮讓黙消其陵競之心而於射𤼵其撰使卿大夫生而習之為六藝之一即辨官論才亦必以射進其意微矣故曰吾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易也君子無爭葢以禮物身以讓養徳其素所學問如此即於射亦見其無爭謂雖天下必爭之地而猶然無事於爭也其所以為君子乎揖讓而升下而飲作一句讀言揖讓而升揖讓而下揖讓而飲也射有三大射賓射燕射天子諸侯卿大夫皆有之士無大射而有賓射燕射大射為祭祀射王將有郊廟之事擇諸侯羣臣與邦國所貢之士諸侯則擇其臣大夫擇其邑宰家臣凡射中者得與於祭與祭多者有慶慶以地不與祭多者有讓削以地故君子必習於射也射必有耦凡耦各服其所宜服袒決遂而立堂下阼階之東南隅西面射耦同出次西面揖旋轉當阼階北面揖行至階下北面揖然後升堂當宁而立於物以射所謂耦進三揖而後升堂也射者各𤼵四矢以較勝負一揖而復位俟衆耦升射畢司射命設豐於西楹之西勝者之子弟洗觶酌酒奠於豐上勝者乃揖不勝者升堂如前三揖至階勝者先升堂少右不勝者至豐北面坐取觶立飲卒觶坐奠於豐興揖不勝者先降凡飲酒賓勸必拜以送爵令不勝者自飲而無送爵勸酬之禮以是為罰也始射而升堂既射而復位射畢而飲是三節事或謂下而飲是下堂而飲又云離去射位而飲皆非也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倩七練反盼普莧反絢呼縣反繪胡對反
  禮本是先王教天下之善物葢紀綱人道一日而不可廢者自晚周文敝有後進之禮樂而憂世君子且并其禮而厭薄之至以為忠信之薄亂之首葢亦有見於文敝之禮不可以言禮非盡去之無以返人心之厚而聖人以為棄禮而返吾所厚不若就禮而議其所先先後之數睹而禮教亦無敝於天下矣故子夏有禮後之悟而聖人遂與之進老氏之見一等矣素以為絢本言素可以加絢而子夏以為素即是絢疑天下文章莫大於太素之質隠然禮為亂首之思從世道起見夫子解之曰繪事後素則非素即是絢可知而子夏始悟禮之為後也曰後則必有為之先者然亦何可得而廢也可與言詩所謂真能轉法華者
  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徴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
  夫子既能言二代之禮而徒病其無徵則亦無害其可言也必欲有徵者何也欲天下之皆尊而信信而行之也行二代之禮將以救周禮之衰挽周文之盛耳其所感者深矣按左傳杞夏餘而即於夷故不足徵殷微子封於宋先王之禮樂猶存其後日以散失七世至戴公時大夫正考父得商頌十二篇於周太師歸以祀其先王至孔子刪詩又亡其七篇僅存者五篇雖勝於夏之無存而總歸不足徵矣 孔子言夏殷之禮者欲言其禮意耳若其經制之備則周禮之所監也周因乎夏殷所損益可知也詎曰杞宋之徵云乎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禘大計反
  按禘禮九獻天子一獻后亞獻用鬱鬯之酒灌地降神魯禘非禮自始至終皆不足觀曰既灌而往夫子微文也不敢自言宗國之失也先儒謂既灌而往始列尊卑叙昭穆孔子以魯祀躋僖為逆故不欲觀朱子謂魯之君臣懈散故無足觀宜亦兼有之葢大本一差其餘節目處有種種不堪著眼者聖人故隠之而未𤼵也
  或問禘之説子曰不知也知其説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指其掌
  魯禘不欲觀非魯君臣之所知也亦非或人之所易知也即吾夫子葢嘗學禮焉而不敢知故直以為不知知其説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則禘固有天下者之所知也非其人而欲知其説祇成其僭妄之惑而已若謂臚列其事迹講求其意義遂足以知之則有章縫之業在或人當自得之耳指掌之示直是覷得分明將上天下地往古來今都就一掌裏托出方是知禘大學問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與去聲吾不與祭如不祭則祭必如在可知兩如字正相應古人祭祀七日戒三日齋親見所祭非徒如之而已曰如在云者神之也神之也者誠之至敬之至也
  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奥寧媚於竈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祭外神所以昭崇報之義非以邀福也若起狐媚之心以邀福則即此一心已是得罪於天了然人生得罪處亦擢髮難數自一動一靜以往少違天則便成罪案便犯天誅雖邀於神亦無所用之然則畢竟無禱乎曰還禱於天則解矣故丘之禱久矣禮大夫五祀又儀禮所載士亦行之月令五祀户竈中霤門行白虎通又以行為井楊用修云井即行也行者井間道八家同井井有八道八家所行也
  子曰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郁於六反
  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也者天人之撰也天地既闢文明之運漸開自堯舜以來夏商代鳴其盛至周而損益之文教大備載在周禮曲禮儀禮諸經始盡經緯天地之藴宜夫子樂從之與然他日又曰行夏時乗殷輅服周冕聖人進退百王若不止於昭代之制者又何也曰周監二代矣聖人雖有時行夏殷之禮亦何傷於從周乎 郁郁之文周公嘗用之以治天下為百世憲其在學者則由六藝之通而推之於六行成之於六徳以達於聖人之道主萬世之儒矩焉則孔子之文是也故曰文王既沒文不在兹乎
  子入大廟每事問或曰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入大廟每事問子聞之曰是禮也大音泰鄹則留反
  入廟而問葢夫子初仕於魯而與助祭之列容或有之一旦以章縫之賤而駿奔於清廟明堂之上耳目之所經歴不諱其為不知而問也乃聖人自反必問之心有必如是而後即安者乃所以自展臣子之忱在廟則禮然也故曰是禮也若曰吾問即是禮聖人不應誇口如是 按魯太廟祀周公世室祀伯禽而羣公則稱宫文王無廟主藏於世室當禘則遷主於太廟而行之明堂位云魯之太廟天子明堂庫門天子臯門雉門天子應門山節藻梲複廟重簷刮楹達鄉反坫出尊崇坫康圭䟽屏天子之廟飾也若然則魯廟甚僭非侯制矣孔子之每事問或有以哉夫子入太廟既每事問及既灌以往又不欲觀至或人之問其説又答以不知合之具見聖人許多苦心處不欲正言以訐宗國之失而黙寄救正於萬一忠厚之至也及歌雍舞佾侃侃以義誅絶魯君臣一時胥有儆乎
  子曰射不主皮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為去聲
  許師述云射有五善不専主皮然不中不可以言射鄉射禮亦云不貫革釋貫猶中也若所謂貫革云者即穿札之謂非甚强有力者不能及故曰射不主皮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周衰禮廢射者不知有雍容禮節而但逞勇力以主皮為善孔子所以惜而歎之鄉射即大射賓射燕射古者射習於澤宫葢鄉學也故云鄉射若庶人田獵之射則主皮
  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去起吕反告古篤反餼許氣反
  去羊存羊葢師弟子有感於時事之衰先玉之政不復行於天下也故私相寄慨如此去羊者有傷於禮亡而存羊者有幸於禮存也然只此可見聖賢胸次如霄壤之隔倘以之用世則子貢便多詭激拂人情阻事機處夫子則平情以應自不乏挽回匡救之術批卻導窾游刃有餘地凡以賢人之言觀聖人始知聖人真不可及也 古者天子頒正朔於邦國每月之政皆有時宜如月令所言載在守府傳之先世故諸侯每朔必告廟一切刑賞黜陟皆禀一王之法而布之無敢奸焉非徒奉君親亦以馭臣子也魯自文公始不視朔不視朔則每月之政令何所禀承諸侯無以馭大夫大夫無以馭陪臣所以養成季氏之惡故晉有六卿齊有田氏其所由來者漸矣
  子曰事君盡禮人以為諂也
  事君者内盡其心故外盡其禮葢有見於臣道之當然而非貪位固寵之為也有一毫貪位固寵之心則流而諂矣諂者禮所不載縁春秋之世天下無君人人相習為驕蹇之風而不知怪故以禮為諂人心之壞一至於此聖人身示之極實以挽回周家八百年綱常而語意含蓄不露
  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君臣之分等之天地天地以泰交化成君臣之道亦然故君道以下濟為光臣道以上行為順使臣以禮方能鋤驕貴之色而下交於臣事君以忠方能破身家之私而上交於君此天地交泰之象也而世道之泰因之明良賡歌而後不多見矣 上曰事君盡禮此曰使臣以禮故禮之為物以正君臣以和上下而忠特禮之存者 猶之乎使也出之以恭敬退讓之節則為禮猶之乎事也本之以真實無假之忱則為忠禮與忠皆不失使事之實而已
  子曰闗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樂音洛
  魯論第三専記禮樂示從周之義則闗雎一章葢言樂也樂之有聲古人皆以詩歌被之管絃奏之朝廟以為盛而闗雎一章有正始之義為風化之所自出故歌頌者必以之為亂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所謂洋洋盈耳也凡樂之舒焉而陽者謂之樂而樂之過則或失之淫樂之慘焉而隂者謂之哀而哀之過則或失之傷惟闗雎之音樂中有哀哀中有樂宛然適得乎性情之正而不失天地中和之氣所以為善也哀樂不過本是寤寐反側之憂琴瑟鐘鼓之樂却被管絃中一一摹寫出來所謂聞其樂而知其徳也若只以聲響和平為不淫不傷則凡善歌者任取一詩而歌之抑揚髙下適得其倫亦可以當闗雎之義乎記所謂治世之音安以舒亂世之音噍以殺亡國之音哀以思使出於亡國之音則雖歌闗雎亦適為哀思也 論語述云按毛詩云闗雎后妃之徳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故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又曰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闗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是闗雎之義也申公詩説云闗雎文王之妃太姒思得淑女以充嬪御之職而供祭祀賓客之事故作是詩由是觀之闗雎后妃所作也所謂窈窕淑女葢指所求嬪妾而言未得而憂既得而樂此其性情之正可以想見且所云參差荇菜者為潔俎豆以供祭祀賓客之事而后妃皆左右為之助焉汲汲於求賢内輔絶無幃房燕暱之情孔子所稱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者也朱子釋詩多不用小序小序𫝊自子夏成於毛公不無附㑹增益如云憂在進賢不淫其色等語誠覺未妥然首云闗雎后妃之徳風化之始也則確乎其無可疑也若申公詩説𫝊自漢初文公似未之考故以為文王得聖女姒氏以為之配宫中之人於其始至而作是詩言后妃之徳宜配君子求之未得則不能無寤寐反側之憂求而得之則宜其有琴瑟鐘皷之樂愚觀大明之詩曰文王初載天作之合在洽之陽在渭之涘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大邦莘國也子即太姒也太姒之配文王何待宫人寤寐思之至於輾轉反側而後得耶若謂寤寐反側之憂琴瑟鐘皷之樂在於文王則尤不得性情之正矣昔楚莊王樊姬私捐衣以求美人而進於王即太姒求淑女之意而文王為聖君太姒為聖配當時所以表正宫幃不暱私寵迥越尋常之上又非楚莊與樊姬所可同日而語也闗雎為詩首篇所闗於風化不淺而其㫖久湮故不可以不論
  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子聞之曰成事不説遂事不諫既往不咎
  哀公問社葢問有國家者所以立社之義而宰予告之以三代之木欲因事納規維魯事於不競云耳故借昭代之樹栗而推其本意所為强公室弱私門之道宜於此而得之亦可謂善於進言矣子聞之而反以成事不説遂事不諫既往不咎責之葢有感於魯事之日非非區區言説之所能救直付之一慨而已然則魯事竟不可説乎聖人論事如良醫之治病急則治標緩則治本専事標者快一時之可喜而無拔去病根之意則亦揚湯止沸之勢耳使民戰栗之䇿正治標之説更於此而求所以自治之道如夫子之所以告者而次第行之庶幾補救於萬一乎治標之説治之於已病而不足所謂成事之説遂事之諫既往之咎也治本之説治之於未病而有餘所謂人不足適政不足間一正君而國定者也况戰栗之説如決潰癰刀匕一施而大命隨之予於是乎失言矣夫子不直指其非而姑以空言惜之其寄慨於魯事深矣 哀公四年六月亳社災亳社殷社也葢周克殷即以亡國之社賜諸侯諸侯皆得立之以示戒魯東有亳社西有周社故左傳云間於兩社為公室輔是也哀公問社疑是亳社告災之時與周禮有軍社又書曰不用命戮於社宰我之對葢亦有所本焉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儉乎曰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然則管仲知禮乎曰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友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焉於䖍反好去聲坫丁念反
  管仲在當時一匡九合事業儘恢宏彪炳宇宙實春秋二百年以來一人夫子乃以器小譏之只為管仲心術不純學未聞道不免在功名富貴上立脚便占得地步小了天地間惟道至大以道視天地則天地為小以天地視萬物則萬物又小人於萬物之中僅處其一而可以㕘天地贊化育曲成萬物而不遺以知道故也功名富貴在道中只是一物以一物受一器唐虞揖讓三杯酒湯武征誅一局棋其器亦不足有無而况仲之為器乎假而無當於性也其根柢也霸而無當於王也其作用也則仲之為器小可知矣器小則易盈盈則偪偪則僭犯上無等充其類何所不至不儉不知禮皆從器小生來夫子就或人𤼵問指㸃病痛自足為器小具一供狀而要之其病根猶不在此終難為或人言也 説苑以三歸為臺或又以三歸為内嬖云娶三姓之女未知孰是按下文塞門反坫已備宫室之僭此不應先以宫室言不若以三歸為内嬖又與下句相蒙以三歸為内嬖以備官為外寵總見臣妾之過盛也
  子語魯大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語去聲大音泰從音縱
  館師張宇侗嘗語余樂其可知一章謂翕如下具元亨利貞四氣之妙分明天地氣象葢樂之理具於人心人心即天地之撰故樂音自然通於天地非有所安排布置而然也翕非合也葢貞下起元陽氣始振而尚多翕聚之意于時為春從之則始而亨矣盛夏長養形形色色盡呈於兩間而無所雜者純如之謂也繼此則為利秋氣始肅大小各正者皦如之謂也繼此則為貞𤣥冬用事收藏復命種來春𤼵生之意相禪而不窮者繹如之謂也四氣運於天而嵗功成四氣備於心而樂功成一也其説甚善葢夫子就樂中㸔出許大道理故以之語太師而曰樂其可知若僅就音響間按其節奏條理則太師固已知之乃煩聖人之奏技乎
  儀封人請見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從者見之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請見見之之見賢遍反從喪皆去聲
  夫子統堯舜禹湯文武之道不用於當時顧與諸弟子講求遺經以刪定筆削詔來世使堯舜禹湯文武之道家喻而户曉之且行於萬世之逺則素王之任所以為大也此天意也天不生仲尼萬世如聾瞶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分明是仲尼一行教小影㸔封人是何等眼孔邂逅一語雖及門游夏之徒亦贊歎不及賢矣哉 按鄭𤣥云文事奮木鐸武事奮金鐸金鐸惟行軍司馬執之而木鐸之用最廣大抵皆以振文教在上則行而為政在下則言而為教天將以夫子為木鐸豈非言而為教者歟
  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古人作樂皆本精神心術之藴寫出非徒襲取於聲容之際者所以聞樂知徳故聞韶即知其重華恊帝之舜徳聞武即知其執競維烈之武徳而功業之盛有不待言者古樂莫盛於韶武其盡美則同於此而更求其美之藴其盡善則異葢世運升降為之而帝王之徳亦於此可想見矣 按書唐虞之世四方風動六府三事孔修九功惟叙九叙惟歌至於擊石拊石百獸率舞鳳凰來儀其氣象雍容廣大真如天地之無不覆載其盡善處可以想見 禮記載大武之舞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綴以崇天子所謂總干山立𤼵揚蹈厲夾振駟伐盛威中國久立于綴以待諸侯之至者皆形著於聲容之間則未盡善處亦自可想見聖人借樂以微示二聖人之優劣如此其寄慨者深乎
  子曰居上不寛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王迹既熄聖人之教衰居上者往往暴以臨民盡是苛急氣象由此紀綱風俗一齊俱瓌行禮者縱恣以決防居喪者忘哀以薄親故聖人合而言之 纔言居上便無所不臨有寛道若不寛直不能容一物了如居上何纔言禮便只是敬纔言喪便只是哀三者正是循名責實學問觚不觚觚哉觚哉
  里仁第四
  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處上聲焉於䖍反知去聲
  未有擇里而不於仁者故曰里仁為美擇之斯處之矣乃人之於仁不啻居之有里也苟不能擇而處之寧知遜擇里之下又焉得為知不知所以不仁也故人之於仁處之非難而擇之難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仁者安仁知者利仁樂音洛知去聲
  真處仁者處之以約而不濫處之以樂而不淫又不特處之已也暫處之而安久處之而化處者境而所處者心約樂兩闗固勘人之真實際也仁者安仁成徳之地也知者利仁進學之階也人未有仁而不本於知者但自其利仁言謂之知至以安仁言則知不待言矣 仁不仁只爭些子只一私念不化遇事便打對不過即能矜持於旦夕而久之已不勝其敗露矣故聖人下一久字要之矜持之時已是一團私意也
  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人人有好惡之性而用之於人或失其則矣甚至好其所惡惡其所好者有之則以好惡出於我而不公乎人故也夫好惡既出於我而不公乎人則好以天下而不謂之能好惡以天下而不謂之能惡必也仁者乎仁者無我無我之好取人之當好而止無我之惡取人之當惡而止兩人也而並分其好惡可一人也而時轉其好惡亦可如鑒之空如衡之平此非有見於萬物一體之原而學以克己者其孰能之
  子曰苟志於仁矣無惡也惡如字
  初機人雖有為善去惡之念不是覿體承當惡根仍在如爝火螢光雖有微明不禁魑魅出沒若一志仁時𤼵心既真直從命脈處討歸宿在此盡杜游移出入之路更從何處容得惡念在太陽一出魑魅豈有晝嘯之理學者由志道以後到志仁地步有多少工夫志仁則好仁惡不仁於為仁之功思過半矣然又曰欲仁仁至何捷也學者思之志仁無惡正是超凡入聖闗過此闗是聖人路上人其進自不容己若未過此闗時如團沙為黍捉影求形總無是處一切長養成就只是惡胞胎結局 惡與過不同無惡之後方有改過工夫可做然過亦從惡根來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志仁以後工夫愈細即顔子不能不違仁於三月之後此中罅隙不多些子纔罅隙便有賊子窺伺在嚴乎嚴乎
  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惡去聲君子去仁惡乎成名惡平聲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造七到反沛音貝
  求仁之功直欲動念處勘理欲闗頭其為理與欲又只就世縁漸染處勘此闗頭清楚欲富貴惡貧賤是人心之危而所欲有甚於富貴所惡有甚於貧賤是道心之微於此而能決不處不去之介必以道衡之不以道與富貴不以道與貧賤此非有見於精一執中之道者不足以語斯此所以為仁也若所處者惟在乎富貴所去者惟在乎貧賤而唯所欲所惡之為見則去仁逺矣又何以為君子然則君子之於仁唯有貧賤一途是終身得力地雖終食之頃未始無去處交乗之隙使終食而為貧賤之終食則䟽食飲水樂也極貧賤之途雖造次仁也雖顛沛仁也苟舍此而欲處非道之富貴有斷斷乎不可者至此而君子所以鍊此心之仁更無躱閃更無方便所稱中心安仁天下一人不虚矣 此章只是教人安貧賤而不易所守於此不處即於彼不去必雙提富貴貧賤兩闗者欲即此以勘此心欲惡之幾乗於道與非道之辨十分清楚而後謂之仁故也造次亦就貧賤説人豢養富貴之日何等從容侈肆那得有造次境界顛沛是患難交加不特貧且賤而已或問何以知終食亦説貧賤之終食曰富貴既不處貧賤既不去則此一飯之頃果在何地然則註有添存養之説何如曰存養之功亦即在取舍之辨上見非有二也以為純乎仁而後能貞遇者亦非也陳白沙先生曰名節者道之藩籬藩籬不固其中未有能守者此見道之言也孔子圍匡七日子路曰吾聞仁者必容知者必用
  如此説則天下更無非道貧賤可處豈知自人分上㸔貧賤則非道自君子身上㸔未嘗非道也世人只為見得有非道之貧賤所以怨天尤人無所不至破此闗便是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
  子曰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葢有之矣我未之見也好惡皆去聲
  仁心體也心體有仁無不仁更不須説好惡更不須説力仁然人之心體不可見而見之於好惡兩端好必是仁惡必是不仁好仁惡不仁之謂真用力於仁者真為仁者也則為仁之力亦從可決矣張子曰領惡以全好者其必由學乎此即不使加身之説也不使加則不我加矣何用力而力不足之有然而不能不加也人生自氣拘物蔽而後心失其體而欲據之業已渾身子是不仁窟宅全體受障何但加之而已此可謂能惡不仁乎則所好可即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者幾希耳故夫子有感於斯而以好仁惡不仁為未見於天下也且反覆言之不置云好仁惡不仁無並用之力於此為好即於彼為惡或曰聖人先言好而後言惡所好在仁則所惡自在不仁自有不使加身之理宜於領好得惡而張子以為領惡以全好何也曰既已好仁無尚矣何須更用不使加身之惡惟仁而有不仁以為之偶則好亦不全而不得不決所惡之一力惡之盡斯好之盡有味乎張子之言也善言學也曰由學云者又以見功夫之不易補聖門未盡之意也
  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
  過與仁分明是兩路出於過則入於不仁此其大較也然以類分其間出於小人者固為本心缺陷之端而其出於君子者即是真心流露之地誠於其類觀之而君子之過有不可與小人同類而共棄者以其心無不仁故也心無不仁則其過亦仁中之過觀過可以知仁此惟善觀類者能知之亦惟真識仁者始知之也仁中無過而過未嘗不可以知仁於以見仁之無往而不在學者求仁之功自有真血路可入不得以牝牡驪黄之見當之也 知仁之過不必説周公孔子等項凡君子存心制事自不能無過只是他一㸃天理決不損壞反有因過而見者若周公孔子自是仁至義盡有非常人所謂過者故曰周公之過不亦宜乎凡事勢相左不得已而蹈不韙之迹皆達權之理非過也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人一生在道中作活只行而不著習而不察恁地昏昏終無所聞則此生與道了無闗涉遺却塊焉一身只是行尸坐肉一旦飈然而死臨岐之際若有一未了之勾當懸在生前至死不肯瞑目却是逋負而死然亦甚可惜也一日不聞道一日死不得纔一朝聞道生無逋負至此而死却就生時了過來故曰未知生焉知死此朝聞夕死之説也 聞道不廢尋求亦不闗尋求不廢解悟亦不闗解悟不廢躬行亦不闗躬行不廢真積力久亦不闗真積力久道只是本來人即率性之謂真聞道者盡性焉已矣盡性則與天地合徳與日月合明與四時合序與鬼神合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况於生死之故然其要只是一念慎獨此一念圓滿決之一朝不為易須之千古萬世不為難學者省之
  子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此道不與物對知道者忘物忘富貴貧賤只是忘一衣食伎倆物無大小其累道一也士居恒志道不必説到富貴貧賤上即一惡衣惡食稍稍動情不免有恥心則此心已為物潰久矣脚跟一差終身擾擾更無進步可討故曰未足與議也葢亦言志之不篤故也 聖人論好學必自不求安飽來豈惟不求安飽而已纔有惡衣食之恥已未足與議故子路衣敝緼袍則喜之顔子簞瓢陋巷則賢之此中滋味聖賢大討便宜在幸無以寒酸見嗤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適丁歴反比必二反
  義無轍跡即天下所宜然之理而宰制則在吾心精義者即心即天下渾然無内外感通之跡就心與天下一體中㸔出義之妙用變化無端而我不宰非即非離一似依比然視義似疎視天下轉親信非精義入神者不足以語此若離却天下以我制義孰為可孰為否成見不化可否之間未嘗不自以為義而不知為適莫也適莫者似義而非義義者化適莫而因之者也
  子曰君子懷徳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
  聖人每每並提君子小人其立心制行皎若氷炭而懷徳懷刑懷土懷惠又就其神魂結脈處各各有頭路可指以見君子之所以上達小人之所以下流有如是者懷徳非懸想有日進崇髙之意而又時恐其入於匪彞也故懷刑則檢身之功益以密矣懷土者一心只是照顧坐下計其身之安不計其心之安也懷惠者坐下只是佔便宜計其利之前不顧其害之後也此與君子正相反惟懷徳故懷刑懷土故懷惠兩下用心都勺水不漏 徳中脈路最清著不得便安一念纔欲便安便成墮落於此只得用個防檢法門若防不及便當一味沒入懷惠窠臼然則世之小人而號為君子者固不少也
  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放上聲
  放利多怨之至親戚叛之其究必為天下戮然小人每每不顧蝇頭之得不難殉以七尺之軀雖至死不悟於是孟子又動以本心之説曰鄉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宫室妻妾所識窮乏者得我而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為小人者且奈之何
  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天下之亂皆起於爭人情相爭則不足相讓則有餘故先王制禮以教之其間一進一退一俯一仰玉帛之交錯拜跪之趨承大抵先人後已之意人主躬行讓徳以制禮之本凡事皆深自抑損視匹夫匹婦皆能勝予不敢以崇髙自恃由是而禮教行焉百官讓於朝萬民讓於野紀綱犁而風俗成治國之所以易易也舍讓而言禮其人主實有爭心一切制度文章不過為塗飾耳目之具天下何所稟式與人以為禮之無當於治也而不知其畔禮已甚矣葢春秋之末禮文日盛禮意已亡人情漸趨於囂爭遂流而為戰國故夫子有感而言之
  子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已知求為可知也有位則必有所立位者有知己者則必有為可知者此非可以取辦於當日者也念及此則隠居求志之學可不深慮而早圖之乎而顧急急乎有位之患則亦不思而已矣聖人就世人一副熱眼熱腸極難消煞處一作商量便令人有汗顔自反處若後世科舉習興幹辦得八股停當便一味想望髙官大禄視天下事如兒戲傳舍又安可以聖人此言責之本朝賀毉閭陳克菴二先生辭給事御史皆至泣下後來畢竟做出好來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參所金反唯上聲
  一貫之道即天地之道非聖人所得而私也聖人自任以為吾道者聖人從自己心上㸔出此道滿盤流露一實萬分盈天地間萬事萬物各有條理而其血脈貫通處渾無内外人已感應之迹亦無精粗大小之殊所謂一以貫之也一本無體就至不一中㑹得無二無雜之體從此手提線索一一貫通纔有壅淤便與消融纔有偏枯便與圓滿時時澄徹處處流行直將天地萬物之理打合一處亦更無以我合彼之勞方是聖學分量此孔門求仁之㫖也求仁之㫖忠恕之説也假令曾子未唯更作何謂之問則夫子必以忠恕答之而謂曾子淺言之以解門人之惑者謬也何也天下無心外之道聖人無心外之學也此心本一實萬分無有内外人已感應之迹亦無精粗大小之殊所謂忠恕也故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是一貫真頭面又以忠為一恕為貫者亦謬也葢曾子於聖人之道以身體之而實有得焉一唯之下得心應手將聖人無限幽深宏勝不可思議妙道只作布帛菽粟承當在所謂善𤼵師門之藴也 一貫之宗本之大易其曰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因而為六十四卦六十四卦千變萬化無窮而復於太極周子太極圖説更𤼵其藴此天地人至妙之理然不必作一貫解説是一貫反屬安排此葢聖人就自己心上言心無死地則曰貫無所不貫則曰一以貫之非以一貫萬也一以貫之便還他天地自然本色故曰天地無心而成化聖人有心而無為 曾子平日只在忠恕上做工夫未有㝠心合道之妙故夫子就忠恕上指出道體所謂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器者忠恕是也曾子一聞此言如寐者得呼而醒見得平日所用忠恕之功只在有思有為上湊泊一旦顯在無盡藏如此淵淵浩浩不覺心力俱墮一切語言無可承當直曰唯而已一唯之下正好用工夫便不必改頭換面要之唯後之忠恕不是唯前之忠恕矣必以忠恕解一貫者自門人分上固下學之津梁自聖人分上亦上達之照影也 曾子質魯其為學也守約一心一路一力作進步便得水窮山盡别有天地非人間依舊是自家裏住 曾子以忠恕解一貫若未達則有大學一書在可為深切著明矣
  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喻義喻利喻猶曉也如牙人辨百貨一經眼目將骨髓都透盡理㑹他自有獨解處比他人分外㸔得清須是平日經識多此可以知君子小人之喻象山先生至白鹿洞講喻義喻利一章大抵言科舉之習仕宦之途名雖為義而實喻於利縁其志之所向如是故朱子以為切中學者隠微深錮之病一時聞之有流涕者至朱子晚年又與人言曰世間喻於義者必為君子喻於利者必為小人而近年一種議論乃欲周旋於二者之間回互委曲費盡心機卒不可得為君子而其為小人亦不索性亦可謂誤用其心矣合二先生之言觀之乃知世間有以利為義之學有混義利一途之學夫惟有混之一途而後有假之一途然要之混不可假也張敬夫曰無所為而為之為義有所為而為之為利尚可容混且假否
  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内自省也省悉井反
  賢不賢兩等人隨吾所見時時有觀摩時時有激𤼵方是精神打成一片日知月化自不容己若遇平等人時亦須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思齊者不徒齊其人而已直思我之可齊者何在則不必取諸人而自賢矣内自省者不徒省其所有直省其所本無者安在則亦不必鑒諸人而自逺於不賢矣
  子曰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幾之為言微也下氣怡色柔聲焉微矣抑猶有倫也視於無形聴於無聲不假聲色而黙喻親於道使父母安之若素微矣然不能必之於親也從違之端黙於志取之苟有見焉弗敢安也親雖違於我而我之精誠未嘗一息違乎親其為幾諫如故也又不特見志已也至于暴于事為之著多方營救不勝其勞用其力於無可用而其心轉一氣轉和終冀親之一悟其為幾諫也不益逺乎此心稍與親相牴即是違稍見親有不是處即是怨不違不怨其用心只在無形無聲上皆所謂幾幾諫之實也 幾諫之道一言以蔽之曰敬敬者聖學也忠臣所以事君孝子所以事親仁人所以事天地皆是物也
  子曰父母在不逺遊遊必有方
  逺遊大抵為役役功名而設如朝秦暮楚所至求合甘以其親遺萬里之憂者亦名教之罪人也遊必有方不出疆而載質為貧之仕時亦有之語云父母在不許友以死君親雖並重忠臣固不先親而後君孝子亦不急君而遺親當其時則然也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父母身上有許多難了而年壽一節尤不能必之於天者崦嵫之景難得易失喜懼交併自不容己兩念縈迴於方寸真有無一刻可以自遣而無方之養自有無所不用其極者矣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
  天下之道宣之於口易措之於躬難故言出而躬隨之已有不逮之勢矣積而至於易者日易難者日難心口相復往往尋丈之言而尺寸不可償豈不可恥之甚古人為之赧赧焉不敢一出諸口而惟躬之責卒稱慥慥之學也夫子見得古人大聖大賢其文采不盡傳於後世故追想而思其用心如此如典謨所載帝王垂訓者葢亦嗛嗛矣故特借以儆學者云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今之人何獨不然古人躬行之心重特從有言中㸔出無言來今人躬行之道亡轉從無言中㸔出有言來但其所以用恥者異耳
  子曰以約失之者鮮矣鮮上聲
  約就事上説而本之在心約之心從操存得來操存之心天理分上多人欲分上少故鮮失
  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行去聲
  言語説不出口大段是好事正欲留此精神在行上若力行不前因循阻喪終成暴棄雖有欲訥之心亦無所用之兩者矯輕警惰機若相因而心惟一致葢君子為已之學然也
  子曰徳不孤必有鄰
  徳者人心之同得相求相應自是常理其為不孤不待言者言不孤者葢自學者修徳言謂不可孤而自足也必有鄰者轉就不孤而言既不可孤而自足則親師取友之功自不容己矣鄰之為言親也左之右之善相長過相規即出入守望之義使我無善下之心則亦不得而有之矣有之所以不孤也使我不能有之則雖師保在前直諒在後不免當面錯過而猥欲以獨學無偶之身自託於知希我貴之説其於徳必無幾矣
  子游曰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數色角反
  易言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凡數之為病皆起於不誠以不誠之心處君臣朋友之間勢孤而情攜未有能得之者也大臣格心良友之道亦然若取給於言其為情意已薄矣况至於數乎數而見辱我自取辱也數而見疏我自取疏也數而見辱見疏而猶歸過於君友者往往而是也苟反而思之行有不得皆反求諸已其於臣道友道思過半矣










  論語學案卷二
<經部,四書類,論語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卷三
  明 劉宗周 撰
  上論
  公冶長第五
  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絏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妻去聲縲力追反絏息列反
  門人記二賢之見取於聖人一則謂其縲絏之可原一則謂其刑戮之可免總之鑒人於牝牡驪黄之外者免於刑戮亦論其人耳使不幸而遭公冶長之詿誤其將以是貶賢乎二賢之品自有優劣而夫子并引為肺腑之戚則所謂時之先後年之長短皆有不可得而知者聖人未嘗容私於其間也 謝上蔡謂夫子擇壻後人以為非子謂公冶長可妻非擇壻而何聖人不擇壻是逺人以為道也此事正是孔門真學問平實處於此増一分意思便逺天理減一分意思便戾人情可妻也三字何等輕妥
  子謂子賤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焉於䖍反子賤之為君子也魯衆君子力也非衆君子之力能與之而子賤實能取之也雖然魯國有大君子焉尼山振鐸三千七十子之彦萃一堂而講求如江河飲腹聴其恣取或取徳行或取言語或取政事或取文學皆有聖人之一體以鳴斯道之盛而子賤亦其褎然者與顔閔之亞徳行之品也夫子之美子賤也葢亦私幸及門之有人與 按宓子賤治單父冠葢迎之者交接於道子賤曰車驅之車驅之夫陽晝之所謂陽鱎者至矣於是至單父請其耆老賢者而與之共治父事三人兄事五人友事十二人又有賢於不齊者五人師事之而稟度焉皆教不齊以道夫為治如此則其平日力學而孜孜於師友可知大抵親師取友是學問第一義但須虚心善下方有益孔門若無若虚而外僅見子賤子貢悦不若已子夏離羣索居其成不逮也 又按説苑孔子見子賤曰自汝之仕何得何亡子賤曰自來仕者無所亡其有得者三始誦之文今履而行之是學益明也俸禄所供被及親戚是骨肉益親也雖有公事而兼以弔死問疾是朋友益篤也孔子喟然謂子賤曰君子哉若人
  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璉力展反
  以瑚璉之器視君子之品則霄壤矣賜達於材而子賤成於徳也然夏商珍物較之近代澆漓之質逺矣賜葢聞聖人之道而未得於心不免以才華擅長僅囿於用者乎瑚璉非謂可貴不可賤賜多學而識就才氣揮霍處儘見所長言語文章卓越人羣為斯道中之美器耳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禦人以口給屢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佞焉於䖍反
  心一耳内葆之即是仁外洩之便給之口舌是佞佞與仁正分道而馳者不佞勘仁最精而謂不佞之雍即仁而勘仁轉粗故夫子深斥佞之無所用以為善雍而姑曰不知其仁正欲其從事於仁而喜其不佞也然欲求仁者當自不佞而入近取之則幾矣他日語仲弓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使雍果有得於斯其於仁猶未可知也甚矣仁之難言也 屢憎於人正見其禦人情狀處屢憎屢不悛窮一説又轉一説以葢之憎者之情窮而佞人之口不窮終被佞人使喚去也
  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説説音悦
  仕學只是一理仕所行之理即學問所明之理明得盡者措之於行而不疑實有諸已故也有諸已之謂信伊尹耕於莘野而樂堯舜之道及膺三聘而幡然則堯舜君民之業實可見之行而鑿鑿有以自信如握左券然學未至此地一旦當官只嘗試漫為耳子使漆雕開仕亦借以證其所學為開之求信於斯者素也而開果以未信對此非真有見於道體之無窮而通仕學為一原者不足以語此故夫子説之説其終得與於斯而幾於信也斯指此理而言即指仕之理而言若駕空摸索恍有一物焉以為求信之地則隣於佛老之見矣惟求信故知未信亦惟有真信者而後能有其未信總之信不離斯亦不必在斯真能信者合天地民物非有餘即晤言一室非不足此孔門不怨不尤下學上達之宗也 夫子以知爾試羣賢而曾㸃即取之春風沂水之間言即斯是仕之理也仕在他日而開舉斯在目前與㸃之言若合符節故曰二人已見大意然㸃言所信而開言所疑何也㸃之見虚故眼孔易及開之見實故地步多懸㸃卒流於狂而開之進未可量也 程子曰古人見道分明故其言如此陸子靜曰古人㸔道如家常茶飯故曰吾斯之未能信皆指斯字言愚謂此猶説得太鑿古人㸔道理如家常茶飯正不必如此解斯字即照上仕字言自有根據或以古人之學由己以及人自近以及逺若曰吾於目前至近者且未之能信而敢言仕為則斯字作示斯之斯解亦通
  子曰道不行乗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桴音孚從好並去聲與平聲材與裁同古字借用
  乗桴浮海當時𤼵言有無限酸楚何故子路便以一喜承當癡人説夢何至於此子路之喜葢喜其見與於夫子謂所學之足以忘夷險一得喪耳只此便有進地可商故夫子復示之曰好勇過我無所取材即是道也何足以臧之意好勇無材自是子路平生㟁畧不以一喜言若曰從我之由所惜此耳意猶為浮海者難同伴也而所以進子路者至矣夫子本為道不行𤼵歎被子路一喜轉向子路生情有成就後學傳道來禩之意渾是天心無已絶處逢生 子路聞公山佛𦙝之召則不喜見南子則不説至許從浮海則喜始終只是一轍人㸔此氣象可為卓立千仞何故後來有孔悝之死正為見道不明失却取材一節倉卒間不免胡亂下手耳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乗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乗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乗去聲
  孔門以求仁為學特開千古道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然極其分量即夫子猶以為歉而况諸弟子乎故若由若求若赤其才皆有以自見而終不許其仁葢諸子未嘗不從事於仁而日月之至此心在忽操忽舍之間此理在若存若亡之界終不可得而知也不知語意自是渾融及又問所以不知之故則姑就其所長而告之又終之曰不知其仁也所長在此所短即在此也知乎此者可以語仁矣 仁者渾然全體而無息就全體中露出個治賦為宰為擯相材具便是大海中一漚𤼵現又有待而然有時豎起有時放下非不息之體故即三子之材言而其未仁亦自可見使由去其勇求去其藝赤去其禮樂而進之則渾然仁矣此夫子厲由求赤意也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女皆音汝
  聖門論聰明知解回不及賜逺甚疑賜所傲然於回者正或在此人無不自知借回鑄賜意念深矣乃賜則有爽然自失者曰何敢望回驚避之詞不敢程量之謂也及證於知二知十之間而賜之見地如此能望回而趨矣故夫子以弗如實之而深與之一與十此理始終之别名而一與二即彼此之謂皆借喻也兩人學問無可程量即所聞以叩所知而回得全體之照賜得一察之明全體之照在性體一察之明在億見性體愈約而愈該億見愈多而愈障始知君子之學有在此而不在彼者就此求其造詣平日得手學問到此了不足恃惟有向上一機在如愚境界賜有廢然而返矣言弗如而得所以弗如之實言弗如而又得所以弗如之方故夫子與之若只就多寡程量姑自退託甘以地步讓人為自知而自屈之意則孤負夫子一問矣 按象山先生曰知二知十之對又是白著了夫子氣力故夫子曰弗如也時呉生在坐遽曰為是尚嫌少在先生亟首肯又黄誠甫問此章於陽明子陽明子曰子貢多學而識在聞見上用工夫顔子在心地上用工夫故夫子問以啟之而子貢所對又只在知見上故夫子歎息之非許之也此皆以二先生之學過疑聖賢如此其實子貢當時已悟及聞見不如心性多不如寡故云云若以多寡較則多莫多於子貢寡莫寡於顔子而今也寡者反多多者反寡當必自有説聞以所聞於夫子之教言知從聞得亦不専就知見言子貢畧開眼孔恍惚間似疑似信雖不離自已窠臼已能超然進一解矣
  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於予與何誅子曰始吾於人也聴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聴其言而觀其行於予與改是朽許久反杇音汚與平聲皆同行皆去聲
  宰予晝寢便是行不逮言本色予之學平日都以言語抵當過就其説得分曉處一似猛作進步人而徐按之有索然不可繼正如朽木而施雕鏤糞土之牆而繪畫然朽木可雕也吾病易雕而易朽也糞圡之牆可杇也吾病易杇而易剥也二語正寫出病道照影非果以為不可雕不可杇也故下文有聴言觀行之説而於予與改是者所以儆予者至矣宰我能言猶不至朽木之雕若後世専謀名理一似刻脂鏤氷無有是處
  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棖也慾焉得剛焉於䖍反
  天體純陽而至健大易首以剛字贊之人得之為天徳見所性之純一貞信性中只有仁義禮智無所為剛剛即性體之超然物表而落在氣質常為學問之用神夫子所謂剛者是也子嘗曰吾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又曰我未見能見其過而内自訟者即未見剛之説無尚之好不使加身之惡自訟之改何等剛決夫子未見剛即是未見此等人耳非另有一項强忍不屈者尊之為純徳而寄思不置也剛不可見離慾而見剛之體又試之於慾而見剛之用棖也慾心為慾膩何故不借此一割這是不剛處故曰棖也慾焉得剛外貌許多强忍矯矯自好只一㸃私意放不下須知本體全受障一似鉛刀手段矣舊解棖是慾不是剛又説棖有慾則不能剛皆非剛無物可指不是慾之反若不剛在有慾之後便認剛字作勇字顔子深潛純粹是無血性男子然其克己處直恁剛剛字不在氣魄上論或人不舉仲由而舉一申棖非病不識剛病不識棖甚矣慾之難勘也剛如利刃遇物便砍無堅不破若不能割物直是鉛刀或曰剛喻金慾喻鉛有慾者不剛直如金之和鉛而必軟也依舊是認勇為剛見解曰今試問聖人思剛要何用與棖之有慾而不克何故則此章之㫖燎然矣棖因慾故知他不剛這不剛之病又從何來剛體本在只無學問以淬厲之便成頑鈍於有慾之後益增頑鈍可知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
  人情愛䕶自已無所不至纔用到人分上便一步推不去豈知人已可以互觀欲惡可以合㸔試將不可加一事提衡而論我之不欲於人亦猶人之不欲於我奈何彼此相加竟不能視人猶已日用之間往往而是所以然者非明於己而暗於人也正為人情愛䕶自已無所不至其欲惡之加往往用全副精神纔用到人分上即與自已有礙勢不得不拒人以成己故耳此非平日克己功深認得我字血脈最親切者不能作一體觀則不欲無加之説談何容易故夫子以為非爾所及葢欲其切已返觀破除坐下病痛為第一義非可漫説强恕平情之學也若只虚儗一平等之觀以已心度人心有甚難事俄而當境便成憒憒此其中必有一吃𦂳闗鍵子打不過在賜正好於此加功故夫子抑而進之非謂恕可及仁不可及也 子貢嘗以博施濟衆為仁夫子告以欲立立人欲達達人而要之於强恕他日又告以一言可行曰恕故子貢遂於此置力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子貢一日即勦襲其説漫然承當所謂依様葫蘆全未有𤼵明夫子之藴處亦可謂不善學矣非爾所及正使其一理舊案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
  天命流行物與無妄天之道也人得之以為性天不離人性不離形色推之日用動靜以至綱常倫理之大溲勃瓦礫之小無往而非性無往而非天道性者道之本然而天道即其自然者也夫子設教洙泗無非闡明性天之蘊葢無言非性無言非天道歴歴在人耳邊而學者終不可得而聞滯於言而不得其所以言則有當面錯過者矣其云文章可得而聞者何也以夫子無言非性無言非天道則夫子之言皆性天𤼵見流形之妙如四時之行如百物之生秩然燦然文而且章故曰文章云爾子貢葢曰夫子之言可得而聞夫子之所以言不可得而聞也云爾一夫子言耳聞之中有不可得而聞不聞之中未始不可聞始知夫子之以言教也而乃其以無言教也 子罕言利與命與仁而子貢則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聞正可互相𤼵明 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是黙而不能藏處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是語而不能顯處合之見聖道之妙 夫子言性與天道惟子貢得聞之惟顔子得聞之而且𤼵揮之其餘諸人皆死言下矣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
  子路所聞不必定是何等道理只如吾輩日用應酬紛紜汗漫纔猶豫且擔誤過許多斯知古人力行不可及然力行自有力行病痛故夫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 真西山曰子路之學在事故唯恐有聞顔子之學在心故語之不惰子路在萬上見顔子在一上見
  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孔文子不得為文而有勤於學問一節可取猶然逺於俗吏之不學無術者故可以為文要之文子亦學其所學問其所問而未嘗知所謂學問之道者也按諡法經天緯地曰文道徳博厚曰文慈惠愛人曰文愍民惠禮曰文錫民爵位曰文並無以勤學好問為文者有之自文子始夫子亦就其所長而稱之非謂其拘拘有合於諡典也
  子謂子産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
  君子之道即聖賢大學之道道無所不該自行已以往事上使民其大端也曰有君子之道四若千百中僅舉其一二然何也子産之行已有君子之恭而實未盡君子之恭其事上也有君子之敬而實未盡君子之敬其養民也有君子之惠而實未盡君子之惠其使民也有君子之義而實未盡君子之義模倣似是之間概有當於四者云耳聖人不沒人善於春秋賢大夫必以子産為巨擘故備舉而稱之行已恭謂動有法度較之三歸反坫侈然自放者異矣事上敬即其歴事定公獻公申公三朝皆庸主動能彌縫闕失外戢四鄰内捍强宗貽鄭國之休有許多小心處養民惠子産為政如取我田疇而伍之取我衣冠而褚之所以防民之侈節民之欲者皆有章程條教是使民之義也夫子他日又曰惠人也節以一惠葢舉其重者而言之
  子曰晏平仲善與人交久而敬之
  交友親則易狎狎則侮而攜貳之隙從之生矣平仲久而能敬信為交道之善故夫子稱之
  子曰臧文仲居蔡山節藻棁何如其知也棁章悦反知去聲智者不惑於鬼神謂其見理明而趨避決不假以鬼謀之事也文仲以智稱不過挾數任術私智揣摩正所謂大智之賊耳即居蔡一事可知也
  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愠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弑齊君陳文子有馬十乗棄而違之至於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知如字焉於䖍反乗去聲
  甚矣仁之難言也夫子自由求諸子而下概曰不知其仁尚未直説他不仁處至子文之忠文子之清亦曰未知而又繼之曰焉得仁若深不滿於二子者何也微箕之忠也而曰殷有三仁焉夷齊之清也而曰求仁而得仁何居乎二子之忠清獨不得為仁朱子外註云子文相楚無非僭王猾夏之事文子之於齊既失正君討賊之義又不數嵗而反於齊數語實二子鐵案凡論人論事須提起大綱領二子皆不明於君臣之義者則其於天理人心已隠隠受虧迹其所為未嘗不忠於所事潔於謀身而所由終與三仁夷齊異矣故夫子一言斷以為不仁也然則仁與忠清畢竟何别曰仁心徳而忠與清則事之見於外者以仁者之心而事君則為忠以仁者之心而淑身則為清苟無愧於本心則一言之忠仁也九族之忠亦仁也辭一簞之清仁也辭千駟之清亦仁也即鉏麑之逆命呉祐之受汚亦仁也若極言心徳之全則舉天下之道徳事功皆不足為有無而况忠清一節乎故三仁二子之為仁亦就其仁仁之而子文文子之不得為仁亦就其不仁不仁之也此可以識仁矣
  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三去聲
  人心先横著私意則遇事茫然愈思愈亂勢必輾轉計較終以遂其自私一念而已此文子之三思也曰再斯可矣婉其詞而正之非實是一番再番之謂
  子曰𡩋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知去聲
  人臣謀國之知不論有道無道皆所不廢但無道之日數窮時亟知有時而不可用惟一味樸忠抱王臣蹇蹇之節者庶幾能之死而生之危而安則天下事有以愚濟者矣有道之知知以材顯無道之愚知以節晦故有道之知一中材能辦而無道之愚非才識兩全有天下之純知者不足以當之此𡩋武子所以不可及也或曰沈晦免患似非武子本色處無道之日雖不廢沈晦然仍不失為知巧與愚字無當今考武子在當時晉文公以公子出亡過衞衞文公不禮焉既得國伐衞而文公薨子成公鄭出奔楚使元咺奉公子叔武以受盟或訴元咺於衞侯曰立叔武矣其子角從公公使殺之咺不廢命奉叔武以守己晉人復衞侯𡩋武子與衞人盟於宛濮曰天禍衞國君臣不協以及此憂也今天誘其衷使皆降心相從也不有居者誰守社稷不有行者誰捍牧圉不協之故用昭乞盟於爾大神以答天心既盟之後行者無保其力居者無懼其罪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糾是殛國人聞此盟也而後不貳衞侯入叔武方沐聞君至喜捉髮走出前驅射而殺之公知其無罪也枕其股而哭之元咺奔晉衞侯與元咺訟𡩋武子為輔鍼莊子為坐訟不勝刖鍼莊子謂𡩋子忠而免之執衞侯歸於京師置諸深室𡩋俞職納槖饘焉晉人使醫衍鴆衞侯𡩋俞貨醫使薄其鴆得不死魯僖公為之請乃釋衞侯衞侯再出而終有衞國武子之力也觀此大都以樸愚濟事未見所為沈晦處
  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與平聲斐音匪
  斯道之任斷非庸庸瑣細一流人所可幾及故中行之下首推狂簡他志意髙逺畧於事為處想其居心之正制行之髙向道之篤服善之勤真能髙視人家一等故斐然成章絶非羊質虎皮絲枲兼奏者比第不免有過中失正之病不知所裁此箇病痛亦非小可始於毫釐終於千里使一任其狂簡之質而不納於中正之規則將來異端曲學之害有不可勝言者此又夫子所深慮也望之也殷故慮之也轉切慮之也切故裁成之也亦不敢自後聖人曲為吾道計如此歸與一歎萬古餘情狂簡病痛只坐不知不知則本心受蔽寶藏不顯千聖之印合無門一生之立脚何地此説堯説舜總無是處然不知由於不學學所以求知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者夫子也
  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
  好善而惡惡本天下同然之情然其中苟一私未化不能如鑒之照物妍媸隨形則我以私感人情亦以私應未有不為怨之府者如夷齊之不念舊惡俄而好之俄而復惡之好惡不係於我新舊惟其所值雖鑒别之嚴總屬無心之陶鑄何多怨之有夫子恐人以了了之義為樹怨之媒故借夷齊以示訓云他日又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後世如東漢顧厨俊及諸君疾仇常侍譏訕朝政卒成鈎黨之禍怨毒之於人甚矣哉而范滂之言曰吾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濁不悟更以為黨身死之後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愧皇天下不愧夷齊誦其言欽其行亦可哀已雖然君子終不敢以一身之私愠而廢天下之公義如滂等者亦不愧夷齊者也程子曰此清者之量清中未嘗有量只是清到十分是盡得分量處盡得清之量便有餘量出來如許之大此自然之理也
  子曰孰謂微生髙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醯呼西反乞醯一事假令移之君父身上如此委曲便成箇忠臣孝子今不免在情面上用了勘其隠𠂻有多少私意在故夫子指而正之其事甚微而害心術甚大便是下文巧言令色足恭匿怨友人張本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足將樹反
  人心惟一㸃真心不壞則人品豎立多有其基機械變詐之事如鬼如蜮無所不可而其端往往起於甚微故巧言令色足恭未必便是脇肩諂笑病於夏畦只增一分表暴之意稍不如其所有而真心壞矣如匿怨之友未必便是包藏禍心待時而𤼵只其中毫有不化不能明白其端而真心又壞矣兩項事只是一項人其能為巧言令色也者必其能為匿怨之友者巧令胸中都是恩怨念頭匿友情面正用巧令伎倆第一則就持已上言一則就處人上言此等習氣非學人立誠之至隨事省察盡化其隠庇回䕶之見者不能破除淨盡故丘明以為恥而丘亦恥之恥之者言恥其事而不敢為非恥其人之謂也聖人葢自勉以警世云爾或曰聖賢猶恥及此乎談何容易儘有守己一生纔啟口動容尋常儕俗之與便是打不過儘儘礙明眼人故子輿氏覷破曰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窬之類也此正夫子之所恥也 足恭乃足容盤辟為恭者大戴禮曾子以手容與足恭並言則足字不當從去聲可知
  顔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顔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知爾之問是商他日事言志之問是商今日事今日所志便是他日所事聖賢只就眼前道理即身證學問而萬物一體之意隨大小廣狹即以自見如人一身或得一體或具體而微而斟酌於元氣之周流上天下地往古來今盡在此間此是洙泗家風 子路何故在朋友上起見子路勇於義然諾不渝精神多映切在朋友身上於民胞物與未嘗不知此理尚煩推致耳車馬輕裘共敝無憾舉人情極難割處不作繫吝想便將此身放在天地間了不見有彼我之殊第不免沾沾自喜有挾之以施伐之心故顔子進一解就此朋友共敝之念推之見得宇宙事皆吾分内事何善可伐何勞可施無伐無施則善勞在一世雖堯舜事業真是一㸃浮雲然猶知有善勞之可言也故夫子又進一解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因人情所同然而予天下以各得之分則我不言善合天下所同然而動吾不容已之願力則我不言勞此天地之道也聖賢言志各不相謀而實有互相印證之意只此便是學不厭只此便是誨不倦後儒云舞雩三三兩兩正在勿忘勿助之間吾亦云老安少懷即是時行物生之教云 老者安之數語志與事一齊俱到事有待而心無待吾有安之之心世即有
  安之之象不必問所為安而安在吾有信之之心世即有信之之象不必問所為信而信在吾有懐之之心世即有懷之之象不必問所為懷而懷在安信懷願欲在天下聖人以天下之願欲為願欲而自得不見有功能之迹推致之煩方見聖人之心與天地萬物畧無絲毫間隔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内自訟者也
  昔人云見過非難訟過為難予謂反是譬如訟者必兩造分明具狀方能聴理各各舉隠匿本情亦何以為受訟之地今人有過多是含糊過去昏昏藏頭躱尾不肯自見所以終無改圖掩目捕䑕掩耳盜鈴只塗得自己耳目而人已昭乎揭日月而行亦何益之有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故更也人皆仰之小人之過未嘗不可見而實無自見之心故其見與君子異而改亦與君子異見過者有過即知一些子便㸔作天來大若與天下共見然既見後勢不得不改第恐改圖不力故又須内自訟試問此過從何來歴從何造端從何成就從何結果一一打勘直窮到底如死者之求生如斷者之求續而遷改之圖自有無所不至者矣如此一畨兩畨真能脱胎換骨一日千里此等力量只得孔顔獨步寥寥千古後幾人聖人眼見一輩學人悠悠忽忽無長進只是未曾打破此闗故大聲疾呼曰已矣乎吾未見云云如疾雷一下使人猛省而其如終不足以語之也吾儕省之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好去聲
  聖人一身無他嗜好只有好學一事如饑食渴飲依以為命自少至老孜孜不息拾級而前進一步又有一步馴至於上達天徳而其心未敢以為足沒身乃已此一副精神真是前無千古後無萬古至問其何以能此亦從忠信之質來忠信之質人人有之惟聖人能保之而不失故𤼵心既真自有欲罷不能之味久之而不厭不倦即為至誠之無息矣其究竟以完此忠信之質而已 人皆以聖賢為生知而不必於學故夫子借己以勉人見得生質之美不甚相逺亦學與不學異耳
  雍也第六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仲弓問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簡仲弓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大簡乎子曰雍之言然大音泰
  子嘗曰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裁之何如亦曰學以居敬而已矣人心纔肆便踈濶敬則嚴宻仲弓德性簡質具有狂者之概他日見賓承祭之教正裁以居敬法也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故因夫子南面之許而恍然於子桑伯子之大簡也同一簡也而居之以敬方是可行之簡若有心以行之則居與行皆簡矣不特其所居非并其行而非矣自狂者流失遂有伯子一種學術以老氏為宗至欲土苴仁義滅絶禮樂以治天下生心害政莫此為甚故聖賢嚴辨之至夫子他日曰莊以涖之動之以禮并行處是敬更不道一簡字尤為萬世無𡚁之語學者詳之 易從乾道來是心法簡從坤道來是事法然則居易而行簡可乎此乾坤之學也伯子地位立得髙故從簡只不居易而行簡是妻乘夫隂干陽是滅人道學問然夫子終不以易簡示教蓋難言之矣必也顔氏子乎
  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好去聲亡與無同
  學莫要於治心心之體發而為喜怒哀樂各中其節心有不存而七情先受其蔽矣七情之蔽惟怒易乘故顔子之學於懲忿得其大者凡怒緣感生而隨感以觀理若有一定之域然試就天理分數查檢出入之倪即動些子亦是遷此際更無强制法可施惟顔子學以克己直能克去此血氣之私而毫不妄溢其發也適還其可怒之理而已何遷之有只此是心體渾然元復時幾於無過矣苟有過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何貳之有以怒徵其常心以過徵其暫時時時保任時時剝換一日而超凡證聖無難此其好學之力誠有非他人所敢望者尋常說懲忿說改過人人理㑹得只不遷不貳是顔子獨歩精神故夫子歎之夫子告顔淵為仁只就視聽言動上說至顔子好學直蔽以不遷怒不貳過兩言一則就性情上理㑹是先一著工夫一則就四勿中提出轉闗法是後一著工夫合之是善發聖人之藴 薛文清公二十年治一怒字不盡以是知克己最難學者且就當境痛加懲創去乆乆自有得力處正不必妄希髙逺而以絶學窺聖賢也 問貳過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分明是貳了 鄧定宇曰此非閔憲以下學問顔子心常止故不遷心常一故不貳愚謂心本常止而不能不動以怒故就怒時求止法曰不遷心本常一而不能不貳於過故就過時求一法曰不貳此正復性之功最真切處若謂顔子必先有復性之功先得此心之止與一者以立本而後遇怒能不遷遇過能不貳則是止者一心而不遷者又一心也一者一心而不貳者又一心也將孔門一切懲忿窒慾遷善改過之學都無用處而所謂復性之功者不幾求之虚無寂滅之歸乎恐非孔顔好學之本㫖也
  子華使於齊冉子為其母請粟子曰與之釡請益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富原思為之宰與之粟九百辭子曰毋以與爾鄰里鄉黨乎使為衣竝去聲
  二子之取與不必聖人裁定只就二子互勘一則侈與於常禄之外一則矯辭於常禄之内其不可同年而語明矣自思而觀方見赤之過於取如飲盗泉一般自求而觀方見思之過於辭必蚓而後可一般兩者比長絜短而中道見矣只此是天然道義之衡可以互證便可以獨證二子都只為私見遮住所以憒憒就請者通情則有與釡庾之義就辭者全操則有
  與鄰里鄉黨之義於此見聖人因物付物而又曲致陶鑄之權分明天地氣象也 質言將毋字連下句讀語意更婉從之 門人陳敬伯質予曰九百之粟疑亦羡於常禄之外故原憲辭之不然只合云宰禄不必定数九百矣九百與釡庾數應且以憲之賢而矯情一至此乎愚按如此看則通章意㫖更長表之以俟知者
  子謂仲弓曰犂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犂利之反騂息營反舍上聲
  朱子曰聖人必不肯對人子說人父不善此章還作用人不以世類看愚謂此疑夫子策勵仲弓之意言人當自奮於流俗而不可安於自棄也聖賢豪傑只在人當身分内為之則是雖天亦不得而限之犂牛之子生而賤者也騂而且角山川用之矣人其可以生禀自棄哉困勉可一也下愚可移也亦曰學焉而已矣學之至則氣稟之駁者幡然一變而近道雖曰不希聖希賢吾不信也騂且角盖取喻於變化氣質者如此非以質美言也疑仲弓初見夫子而夫子䇿之以此 按玉篇犂字雜文又耕具今作耕具觧與下文山川用之之意更相應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顔子不遷怒不貳過分明逗出其心三月不違仁消息顔子時時學便時時是仁學固所以求仁也或作焉輟焉而學學荒矣雖有能存焉者寡矣然何言乎心不違仁仁人心也心存而仁存此心常存即常仁也學之所以純也若諸子之心已不可得而見矣仁更何處討歸宿乎故學非以求仁也以求心也聖人視諸子之仁不是影響摸索實實就心上查檢得是離是合並時節因緣不差些子是何處印證來吾儕莫作文字看過 先儒嘗言心是鏡仁是鏡之明私欲是塵埃塵去則鏡明故克己復禮以為仁 其心三月不違仁有執玉捧盈氣象恰是融然冰釋時涂鏡源曰學者須知時至仁知得時至方知得日至知得日至方知得月至知得日月至方知得三月不違 諸子得日法日一中而昃進焉得月法月漸盈而食回得時法寒暑之氣以積而禪夫子得嵗法其一元之常運乎
  季康子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子曰由也果於從政乎何有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賜也達於從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於從政乎何有三子常服聖人之教各就其質之所近而學焉以達其材斐然成章矣曰果曰達曰藝居然經世之具故皆可使之從政方之九官其夔龍之彥也與 子路勇者也遇事輙斷亦斷於理也子貢頴敏尤能燭理之變於無窮冉子周詳機警事事安頓得有理如曲技之迭奏然故曰藝子路才氣極大視求則已踈視賜則已戅賜見事早求見事審要之各有長處
  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閔子騫曰善為我辭焉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費音秘為去聲復扶又反汶音問
  聖賢見道分明出處之際斬然自斷不作一毫遲回前却之想觀閔子辭費宰可見當時纔却顧便費許多商量不覺入季氏彀中帖帖聽命矣汶上之託直是不再計聞者能不心折而又先之以善辭則處人有禮不至拂人以取禍所以得行其志也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閔子有焉夫閔子亦幸而處季氏耳使其不幸而為蔡邕當董卓之召其肯以死刼哉噫邕亦可哀也若龜山之於京也是亦不可以已乎閔子至性過人聞道甚早其剛毅似曽子而丰度凝逺過之意其造道精詣則未逮也 問孔門不仕大夫之家者僅閔子曽子數人而竟以此分優劣何也曰此學不學之分也諸子於學荒矣賜願息求畫張學干禄由以人民社稷為學矣平日信道不篤未免雜一㸃慕外之心及感遇一加此心熾然而動而又挾以翹然自試之心苟有用我者亦遘㑹而往矣奚暇擇出處之正哉如子路不善不入之說向人分上最分明及到仕衛輙之時便茫然無用處可見平日只是將道理講貫過更不曽用得踐履之功所以當境輙憒憒曽閔之徒其得聞聖人之教而被服之也日有孜孜必要於至道而後已合下見得此道大行不加窮居不損將富貴功名之念一齊斬斷到臨境時只隨縁分付可仕可止不受人覊勒中是甚次第且也當仕而仕猶不免懐未信之歉而況於權門之奔走乎故吾於費宰之辭而知閔子之進於道也豈區區沮溺丈人之流可同日道哉 孔子陶世者也顔子用世者也閔子持世者也曽㸃超世者也由求之徒隨世者也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夫音扶
  孔之䘮也顔之貧也牛之疾也莫非命也春秋之際斯道之阨而聖賢共命矣命也有道焉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疾革而遷寢事師必以禮焉其有易簀之風乎此聖人所以重歎斯人也與 陳白沙曰古之人處貧有道處病有道處死有道其顔冉之謂與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食音嗣樂音洛
  茂叔教人毎令尋孔顔樂處所樂何事此箇疑案後人觧開消得一似指空花蹈幻影無有是處程子說不是貧又不是道朱子又說未嘗不是道若有極口道不出者畢竟是何事此事不從言說得不從妙悟得學者須實學孔顔之學始得孔顔樂處即是孔顔學處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何不樂之有善乎王心齋氏之言曰學然後樂樂然後學學即樂樂即學天下之樂無如此學天下之學無如此樂然則孔顔之樂也乃其所以合於憤也與 樂字原從貧字勘出故曰貧而樂不改其樂亦言貧而有以自樂也只此便是道不必樂道
  冉求曰非不説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説音悦女音汝
  學問須自識病痛方有鞭策處吾軰明明坐自畫一病終無長進却要卸罪於力若以為天限者然以此誑己誑人如諱疾忌醫更無瘳法聖人直為人指破膏肓處令人毛骨俱竦 冉求曰非不説子之道啟口便錯了所謂遺却自家寳終日數他珠也冉求不反求諸已而說道於夫子是說他人之道言他人之言行他人之行曾何闗渉自己一毫如人原無志上長安只見人上長安便生讃歎此身仍在門裏坐未曽試足一歩安問力足不足故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曰女畫者只是喚醒女使之反女而求女說女道便是道上人不患不到長安也顔淵曰博我以文約我以禮顔子只認得我親切所以欲罷不能此冉求對症公案 中道而廢是力不足今女畫是志不足
  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女音汝
  學以持世教之謂儒蓋素王之業也倡於春秋孔子其宗與而七十子之徒為之䟽附後先以共鳴學之盛萬古斯文之統遂禀於一矣然儒一也而有君子小人之不同君子儒者真儒也小人儒者偽儒也儒無不君子而不能不盜於小人以小人之心而盗君子之學并其儒而小人矣此學術誠偽之辨也夫君子小人易辨也同冒之以儒則難辨然則儒門便可作小人一藏身窟此個釀禍胎不淺故聖人嚴之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卜子夏入聞夫子之道而悦出見紛華靡麗而恱其神岐矣落根不清即一切規模嚴謹亦只守得一偽字他日既老而曽子哭之曰與汝事夫子於洙泗之間退而老於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汝於夫子爾罪一也無乃實不至而有侈心與夫子豫窺其微也故以是警之 陸象山曰子夏之學傳之後世尤有害此語最刻蓋譏朱子也其譏朱子曰揣量摸冩之工依倣假借之似其條畫足以自信其節目足以自安謂朱子實傳子夏之學耳然謂朱子傳子夏規模則可謂朱子傳子夏血脉則不可朱子是孔子的血脉孟子的眼孔
  子游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爾乎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女音汝澹徒甘反澹臺滅明狷士也即二事而觀則知其一言一動皆有成法而其大節凜然有所不為又如此得若人以端士習表民風可矣將斯道之傳亦尚有頼乎 洪武末蘓州知府姚善躬下士隠者王賔獨居陋巷善躬往候見舍車歩入叩門賔問為誰對曰姚善乃開門延語及賔報謁望門再拜而返善自邀還辭非公事不敢入又將候韓奕奕避入太湖善歎曰韓先生所謂名可聞而面不可見者耶有錢芹自守甚髙善初願見不可得㑹俞貞木以明經見重於善月朔望必延致學宫講經書訓士一日餽菜於貞木誤致芹所芹受之吏覺其誤詣貞木以告貞木曰錢先生不苟取子今受不辭必仰府公之賢耳善喜訝欲往候使人先道意芹對使者曰芹誠幸見公然芹民也禮不可往見於庭若明公宏下士之風請俟月朔胥㑹於學宫善如期至迎芹坐上坐延質經義芹曰此士子之業今事有急於此者善益竦然請問之芹但出一簡授善竟不交言而去視之則皆戰守制勝之策也善心嘉之時靖難兵已南渡矣後善竟以勤王死節愚按三代而後尊賢下士若姚公者真空谷之足音也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將入門䇿其馬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殿去聲
  左傳齊師伐我孟孺子洩帥右師冉求帥左師及齊師戰於郊右師奔齊人從之孟之側後入以為殿抽矢策其馬曰馬不進也夫子特表其心之不伐以為居功者勸云 士君子苟無禮義以養其心於功名之際鮮不攘臂起者晉滅吴王濬功多而見枉於王渾不勝忿憤或說以居功未善濬曰吾始懲鄧艾之事懼禍及身不得無言其終不能遣諸胸中是吾褊也蓋褊之心難化如此故君子不可以不學也 謝上蔡舉孟之反事或曰今人亦能有此又須要人知其不伐程先生笑曰直如此巧此所謂巧於伐者可見人心輾轉閃換只是一團矜氣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鮀徒何反
  此人心之變也人人習為二人之熊而恬不知怪非徒好諛悅色而已有世教之責者曷思所以挽之問祝鮀之佞宋朝之美於世何當曰只為爭名奪利非此一副乖口角熱面孔不能濟所以人人習之由其道便做到弑父與君 余嘗問朱文懿公何如人劉靜之曰亦甘美正是此美字
  子曰誰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言人不能不由道而卒莫之由是重可怪也曷不醒於由户之能乎 人原在道中生活只是一物無以已合彼之勞故曰由要其至如舜之由仁義行者是若依門傍户猶之乎背而馳也由道之歎非徒激發下愚亦以指㸃上士
  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文與質華實之稱也纔有華實分數可言便是勝便落小成徳噐若彬彬直是渾然無迹適得乎禮樂之中矣故曰君子盖就其學之所至而言也 質勝文勝氣質之病也文質彬彬學問之功也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此夫子道性善也言性善而證之情善才善猶在枝葉上論今直舉人生而歸之直只竪一毫喘一息亦是此純粹至善之理更無有罔而生者曰幸免亦危矣哉判到生死闗更不必說聖狂人禽之辨令人愴然 學問是救命靈符 只初念是直處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好去聲樂音洛君子之學知啟其端知之至斯好之矣好之至斯樂之矣知道之在我也而學之而求必得之得之斯樂矣此進學之序也學不進只是自足纔一試於道而自謂已至豈知進一格復有一格乎指㸃不如處正催人進歩也 終身難滿知量當下亦有樂機只好之一闗是徹始徹終精神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以上之上上聲語去聲
  形而上者謂之道道不可言其可言者皆形下者也雖形下者而形上者即在其中故聖人之教莫非下亦莫非上也顧學者所聞何如耳上焉者悟其上者機雖居處恭執事敬亦上也故可以語上下焉者無往而不滯於下即一貫之傳實以啓門人之惑矣故不可以語上也是以君子之設教也不執方而治不凌節而施時達其所已能而不强其所未至 子曰下學而上達直是語下不語上曰可以語上亦非執上以語上也如神化性命之語亦只是註脚
  樊遲問知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逺之可謂知矣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知逺皆去聲
  人只是一心只無二無雜便是道第一是禍福心害道進之是欲速助長心害道惟知者知當務之急而不媚神以邀福惟仁者勇於力行而不累於正助之私知以及之仁以守之由粗以及精而漸復其心體之純其於道也幾矣夫子告樊遲亦徹上徹下法也
  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知去聲樂上二字並五教反下樂字音洛
  此知仁合一之學學至於成徳而其交養互發之機有如此者樂水樂山其機正在勿忘勿助間盖證學於造化也君子之學合一從造化取則蓋嘗仰觀俯察見得盈天地間只此隂陽之理即是吾心之撰偏觸偏靈全觸全靈有亹亹訢合無間者況山水之大乎知者證道於動故樂水仁者證道於靜故樂山證道於動適還吾心之動矣證道於靜適還吾心之靜矣於動而得其樂者徵動暢天地之化也於靜而得其壽者徵靜存天地之神也學至於此方與造化合而為一故曰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徳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㓙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嗚呼至矣非知道者孰能知之 樂山樂水是窮理事動靜是盡性樂壽是至命窮理盡性以至於命 此聖人上達微言當是學易後方得此機軸 樂水樂山樂即是樂動亦樂靜亦樂壽則常樂欲尋孔顔之樂者知之
  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
  昔太公治齊曰尊賢而尚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篡弑之禍周公治魯曰尊賢而親親太公曰後世必弱二公開國規模各異而逆料後世衰亂因之太公之齊已湏一變方至道況後世乎積强而霸積霸而亂矣變齊者一變今日之齊以至魯再變而後至於道蓋至道之難也魯之弱也滋甚積衰而壊亦非一變不能至道但視齊差易耳夫子借二國志更化之思實自證經濟下手次第如此 所變者政耳而俗因之魯之壊也其始於隠桓之際乎桓公弑兄自立春
  秋第一大變也後公子遂擅弑立迄於三家專政廹昭公於乾侯君臣滅矣桓公見弑莊公即位而不討賊昭公見逐定公即位而不討賊父子滅矣桓夫人姜氏如齊昭公取吴孟夫婦滅矣於是三綱之道盡矣其君設兩觀乗大路其臣八佾舞於庭旅太山歌雍徹其宰據大都執國政盗寳弓名分僣亂極矣他如躋僖公而昭穆紊初税畆而助法廢作丘甲城中城而武備弛蒐獮之不時而軍政壊烝嘗之不經而杞典瀆觀魚築鹿而政事荒納郜鼎逐歸父而刑賞忒紀綱法度蕩然盡矣區區周禮在官末矣國之䘮也何日之有此聖人所以志變魯與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觚音孤
  大約指禮教言知和而不知禮是破觚而為圓也故聖人歎之 楊升菴云古者獻以爵而酬以觚説文所謂鄉飲酒之爵也博古圖載其制云觚口容一爵足容二爵韓詩外傳所謂三升曰觚是也後世以木簡謂之觚削木為之或六面或八面可書以為簡牘陸士衡文賦云操觚而率爾是也孔子所歎之觚則酒器非木簡也何以知其然以觚為簡起於秦漢以後孔子未嘗見之也然則孔子何以歎也曰古人制器必尚象以一觚言之上圎象天下方象地且又取其置頓之安穏焉春秋之世蓋已有破觚為圓者矣徒取其利於工之易鑄而不知失其象便於人之易持而不計其頓之危也孔子於獻酬之際見而歎之歎其事雖微而輕變古制不師先王也有秦人開阡陌廢井田焚詩書尚律法之漸矣與春秋大復古而譏變法同一㫖與
  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不失其身而為天下者有之矣未聞失身以為人者也失身以為人是從井救人之說也其事陷也而其理則罔也懸之以井有人焉之境雖若是足以動仁人之心往而救之宜亦有是理然若可受欺者而不知終無可陷之理也何也為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也故君子必尊其身為天地萬物之身而後可以位天地育萬物以成其仁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即日用之間往往而是況推之天下之大乎故聖賢借證之如此 仲由之醢也龜山之出也皆從井救人之類也聞公山佛肸之召而欲往而卒不往分明是可逝不可陷宰我發問恐是商夫子出處事
  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夫音扶此孔門教人定本也君子之學將以求道也始焉借途於耳目之廣而履其事者頥故曰文繼焉歸宿於身心之近而造其禮者精故曰禮禮即文之體博約無先後即所博而約之也博約合一即事即理即理即心道在是矣學者一切聰明意見皆足畔道只格此二闗有始有卒有倫有要是入道之正路 博而不約俗學也約而不博異端也 陽明先生曰博文是約禮工夫約禮是博文主意愚按博約固是一事但學者初入門只可就文上着力未便是禮逮循習之久方有天則可歸方是約逮即博即約則一貫矣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便是博約的
  様子
  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説音悦否方九反
  旁行而不流是聖道妙處南子之見莫論子路憒憒恐天下後世亦無有知之者聖道猶天然若囿於耳目之近執一説傍一理而求聖人者皆非也如謂仕而見小君禮也子未嘗仕衛亦是寃枉畢竟無一說可傍而卒不自晦其道分明是天道故聖人直舉天相示而已然且不要天之知而姑自疑其行若深見絶於天者何也為不悅解嘲合如此若説我是道便不是道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此肺腑語也聖人見子路不說若疾雷驚耳將平日罪過懴悔一畨不止為此事起念者嗚呼此聖人後天之學合於先天者也 問子見南子畢竟是何意曰恐只是與其潔也教法
  子曰中庸之為徳也其至矣乎民鮮能乆矣鮮上聲中始於唐虞以中合庸自夫子發之以中合庸而後知中不淪於幻虚不離民生日用之經而上達天徳者也故曰至至徳即庸徳也而人正以庸也而忽之故民鮮乆矣非徒責此蚩蚩之民也自堯舜禹湯文武而後斯道之不傳者已非一日矣非吾夫子其孰與於斯哉
  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衆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施去聲夫音扶
  子貢求仁於事而不本之心亦立匱之術也博施濟衆未嘗非仁者之事而堯舜猶病之者勢也聖人之所病正仁人之所病也若仁者之心則反之已而裕如矣此已盎然與人同體即與人同欲就自己發心時是何願欲而此欲已通之人且有必通之人而後快者願欲如是功行即如是如一元初運萬象皆春故曰仁此仁體也能近取譬者近取此心而自喻之非以已譬人也自喻之者良心以一提而醒隨醒隨徹己心人心一齊勘破果能已欲立而立人矣已欲達而達人矣故曰可謂仁之方也已仁道至大學者苦無下手法今乃不越此取譬者是果是至易至簡至神至妙之術故曰方即醫家寸金匕也得仁之方則造化在手宇宙在宥匹夫可以擬皇王日用足以掩勲華區區博施藐乎小矣此吾夫子之仁也 能近取譬未嘗不是恕但即心言仁便是恕故是仁之方而仁其體也初非安勉之别 問此與乍見入井時何别曰乍見時因在已原覺得痛故覺得人亦痛此心仍不從人生正立達論仁之意若自己身上先害麻木即有人告以各各痛癢彼必不信












  論語學案卷三
<經部,四書類,論語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卷四
  明 劉宗周 撰
  上論
  述而第七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好去聲
  夫子生羲皇堯舜禹湯文武之後固可以無作而其心實退然以愚賤自居寜師古而不敢師心且以吾心證古人之心而不敢傳其所疑以集羣聖之大成此仲尼之所以為大也聖人於古人實是信得及非徒好之而已者能信則古人在吾心矣述古人之事易述古人之心難述古人之心而事有不待言者幸斯文之在兹竊自附於後之君子以垂憲萬世而已曰竊比老彭志幸也心彌下而自道彌直矣 斯文之鼻祖莫大於羲易持世之功業莫尊於春秋古今作者二人而已
  子曰黙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識音志又如字
  此道身有之則不言而信以歸於慥慥之地所謂躬行君子也故云黙識識如字謂信諸心也黙識之學精神毫不滲漏徹首徹尾以此學即以此教何厭倦之有此聖人之全學也而曰何有於我者身試之而後知不足愈進而愈不足也亦終歸之無窮而已矣然則何有於我一語正黙識學誨之證也 自黙字訛解而學者遂以語言道斷當之謂聖學入手只在妙悟學誨都從悟中來不知聖學是下學只是反躬鞭辟不墮於杳冥𤣥黙之見葢聖人之致意於三緘者屢矣故曰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又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敢以是斷黙識之㫖
  子曰徳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
  此即承上章之意而反言之其憂勤惕厲之意益深切矣夫子既不有是三者之學則念徳有不修矣而又不求所以修之方是學之不講也於是遷善改過之功胥失之矣人生墮落一至此乎故曰是吾憂也聖人切己反觀歴數病痛字字有標本其所以教天下萬世深哉 聖人是講學不是講道講學是講身分上事講道是講人分上事講已分上事故只説最下乘講人分上事便説得天花亂墜只説最下乘故不犯口業説得天花亂墜是呵佛罵祖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子之燕居正相在爾室尚不愧于屋漏之時曰申申如無愧容也曰夭夭如無愧色也學者莫只作氣象摹擬
  子曰甚矣吾衰也乆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復扶又反
  昔者夫子好古以學夜則親見文王周公旦而問焉蓋用志如此其勤也及其老而氣則衰矣氣衰而志不足以動之故夢寐之間無復感通㑹晤之兆亦年運之常也夫子不覺有感於斯而歎曰甚矣吾衰也矍然有老大之傷焉若曰吾學其荒矣乎其志不足以帥氣乎今而後將再鼓生平以一當盛年之志而已乎語曰行百里者半九十言末路之難也聖垂老一加鞭方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歩 問不夢周公還是道不行之兆否曰只看夢見時光景若何夢時多只見無逸待旦的周公不必見相武攝成的周公然則何以不夢見堯舜禹湯文曰道統自周而及孔則周公其禰也故親而易感然則今何以不夢曰此聖人歸根復命消息也不曰吾衰之甚乎意者興歌梁木其不逺乎或曰張子韶咏此章云向也於公隔一重尋思嘗在夢魂中如今已是心相識爾是西行我是東何如曰非也孔子終身醒亦終身夢 象山語門人曰晝觀諸妻子夜卜諸夢寐兩無所愧然後可以言學愚謂此兩言非孔子不足以盡之觀此章及上章可見
  子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
  四者之學只是一時事學要於求仁而其功必始於辨志纔志便以道為的則進學有其基矣志之者欲其得之也故繼曰據德以身據之又不可不以心安之故繼曰依仁德之體即仁非二物也然非偏内而遺外者也志道之後其所得力於六藝之途者深乎故終以游藝合焉蓋藝非道也而其理即道之所寄返而證之德在是仁亦在是實履其事者據徳之功也虚泳其趣者依仁之功也此内外合一之學也學者由此庶不迷於入道之方而日就月將以進自不容己矣 藝謂禮樂射御書數六藝按内則生六嵗教之數與方名七嵗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嵗出入門户及即席飲食必後長者始教之讓九嵗教之數目十嵗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學書計十有三嵗學樂誦詩舞勺成童舞象學射御二十而冠始學禮可以衣裘帛舞大夏惇行孝弟博學不教内而不出三十而有室始理男事博學無方孫友視志然則游藝之學古人生而習之耳 游之則曰藝溺之則曰能曰鄙事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束脩還主執贄言有作修淑之意解者非也聖人不責人以苛禮而禮聞來學不聞往教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耳曰未嘗無誨何等藹然懇至
  子曰不憤不啓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憤房粉反悱芳匪反復扶又反
  憤悱只就一人見心求通而未得故口欲言而未能啓而發之迎機之教也且啓發之際又姑引其端而不竟其說以俟其自悟而反也而後再告之教學相引於無窮而學者憤悱之機劃然解矣此所謂循循善誘也如攜小兒歩然一歩一引一引一放指日成行蓋夫子自言教法如此非謂人有不憤者則必不啓云也 聖人精神透入在學者身上一一轉動他消息令人生意勃然方是一體命脉若不㑹憤時還使他憤在
  子食於有䘮者之側未嘗飽也子於是日哭則不歌聖人處凶禮而率性之則自然如此所謂盛德之至也 曲禮哭日不歌
  子謂顔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舍上聲夫音扶馮皮冰反好去聲
  夫子遐志三代之英嘗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然明王不作世莫子宗終於藏矣而不忘大行之心也故發用行舍藏之論若曰用之則行矣舍之斯不難藏耳而乘化無心之意自見於言外顔子可與語此者心不違仁有天徳便可語王道也用行之道文事武備以時措之即三軍之任不廢器使而要非徒勇者可與幾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本之以敬慎之心而審時觀變動有成績也此天下之真才也有真才者必辦真學問以之行師固得稱元老而於天下事亦可隨試而輙效矣孔顔學稱龍德終不落事局中取辦功名但就事論才只此是孔顔學問後世如充國之老成亞夫之持重而反不敢望子路暴虎馮河之勇者則王霸之辨也 用之則為天下開太平故曰行舍之則為萬世倡絶學故曰藏此性分之蘊也孔門惟顔子亞聖足以語此其他冉閔之徒雖可仕可止卓然聖賢成法而發揮性分之藴畢竟有欠闕處況子路以下乎 古者寓兵於農擇將於公卿大夫士大國三軍萬有二千五百人為軍軍將皆命卿二千五百人為師師帥皆中大夫五百人為旅旅帥皆下大夫百人為卒卒長皆上士二十五人為兩兩司馬皆中士五人為伍伍各有長 暴虎馮河死而無悔到死時終須悔也世以易簀結纓並言余嘗曰曽子易簀其道心之終乎子路結纓其悔心之初乎
  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好去聲
  富不可求盡人而知之正患此貪求心割不下所以明知明犯終身擾擾夫子為人指出所好來是顯他自家無盡藏與之割貪心也問所好是恁物曰只在吾而不在人者是
  子之所慎齊戰疾齊側皆反
  聖人之慎是天理凝注處非鰓鰓畏忌也子曰我戰則克祭則受福蓋得其道矣又曰丘之禱乆矣一慎之外無他道也 三者臨事而慎易先事而慎難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圗為樂之至於斯也聞韶而三月忘味非徒習其聲容器數也聞韶樂而見舜焉學虞廷之學也假遺響以通好古之精神而舜之為舜在夫子矣故歎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曰至於斯直是不容言說處夫子通體是舜天覆地載規摹只適得吾心者是不必如季札作模擬見也蘓氏軾曰孔子之於樂習其音知其數得其數知
  其人其於文王也見其黯然而黒頎然而長其於舜也可知是以三月不知肉味 按史記三月上有學之二字愚謂三月不知肉味正是學不必更贅學字
  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為去聲
  按春秋傳衛靈公夫人南子淫亂太子蒯聵羞之與家臣戲陽速謀殺南子南子覺愬諸公蒯聵奔宋既而靈公游於郊子南僕子南公子郢字蒯聵弟也公曰余無子將立女不對他日又謂之對曰郢不足以辱社稷君其改圖君夫人在堂三揖在下三揖卿大夫士君命祗辱夏靈公薨夫人曰立公子郢為太子君命也對曰郢也異他子且君沒於郢之手若有之郢必聞之且亡人之子輙在乃立輙晉趙鞅納衛太子於戚居之衛石曼姑與齊國夏帥師圍戚其後蒯瞶自戚歸於衛衛侯輙來奔衛輙之稱兵也春秋書曰齊國夏衛石曼姑帥師圍戚主兵者衛也而首序齊人首罪黨惡也黨惡者蒙首誅而況身為逆者乎則春秋之誅衛輙而定其叛父之罪若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如以事論則衛國不可一日無君夫人猶得援先君之命而為之矣然則輙之惡其在不仁乎故曰夫子不為也蓋春秋討罪之法無非表天理而植人心以垂戒萬世非區區成敗利鈍之為見也或曰衛輙何得與夷齊較是非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不為夷齊則為衛輙 或曰公子郢之固辭而不立有夷齊之仁焉愚謂古今讓國惟夷齊尚矣郢也承先君之命而自立可以無憾於兄弟者即亡人之子可以得國而父子之間終於難處寜以身定國耳知不出此而讓國以釀亂廢先君之統紀矣焉得仁春秋之於季札也亦然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飯扶晚反食音嗣枕去聲樂音洛
  聖人日用動靜莫非天理以天為體而不繫於物則常樂矣聖心之天不可見就樂地而見故曰樂天此樂不必在疏水曲肱中只就疏水曲肱中拈起亦在㸔聖人此等氣象分明浩浩無邊浮雲富貴正是樂中滋味覷破時作此眼界曰不義云若只在䟽水曲肱中看富貴即屬不義也待揀擇得義中富貴來早被浮雲罣住矣富貴是浮雲則知聖心果有天在詩云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謂有時而不在非天也請以是尋在中之樂 䟽水曲肱一段風光自是眼前事如曽㸃乘暮春之意然若只作貧字看早是貧中尋樂矣何樂之有明道先生曰百官萬務金革百萬之衆疏水曲肱樂在其中萬變皆在人其實無一事問顔子之樂何如曰顔子之樂從憂上勘出正是工
  夫得       時以夫子之樂觀之猶帶許多辛酸味在
  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許師述曰前孔子自序曰五十而知天命而此言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分明是五十之前方學易而未竟而期畢志於將來汲汲皇皇之心形於言表矣蓋儒林傳稱孔子晚而好易讀之韋編三絶而為之傳乾鑿度謂孔子筮易得旅請益於商瞿氏知天命之終窮而後息志停軌五十究易作十翼夫易道廣大精深矣孔子一見伏羲之卦畫文王之彖象知其理不可容易了竟故欲假嵗月䆒心焉其曰學易可以無大過者微婉之辭也學未至於窮天人之奥盡性命之理與天地相似而不違與羲文千古而一轍則聖人之心猶一息不能以自安夫聖人雖無大過可言而其知天命以後必益純粹精融漸入於耳順從心之境謂非學易之功不可也嗟嗟自孔子賛易而易道大明於天下後世矣數千載之下其有真知學易之志窺尼聖之一斑者幾人哉 愚按易道難言吾夫子學易之心精尤不易言聊舉師說以明之亦已窺其大概矣而間嘗為之申補其意曰吾夫子之於益而思過半矣夫子繫益之象曰風雷益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大易之道天道也天之命於穆不已而其妙萬物而為神者莫疾乎風雷風雷交迅其益無方此後天之用合於先天者也聖人之學易也全體太極之蘊而二氣五行莫窺其朕渾然一天道矣其不能不麗於二五者推行變化之間雖聖人有所不盡乘而神龍之德趨於亢者有之於焉先時而戒懼黙察此心之幾而合之貌言視聽之則苟有其一不動乎天而聖人之心不容自恕也皇皇焉乗化於日新者憤忘食樂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也雖風雷之迅不疾乎此矣故曰風雷益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夫惟見善則遷有過則改而後天之在我者舉之以時而不悖則天人合矣聖人於是悟易道矣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無非遷善改過之書立象以示之變通以趨之繫辭以告之定之以占以斷之皆此物此志也故曰懼以終始其要無咎此之謂易之道也而至此遂自述其學易之志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嗚呼夫子一生觀象玩辭觀變玩占之精神盡在是矣聖人生而學易矣必云五十者真見遷善改過之學無窮姑寛之嵗月庶幾老而後得之猶不敢以無過自期也無大過而已則學亦何時而已乎故曰徳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甚矣聖人之善學易也吉凶與民同患而神以知來知以藏往者乎是故與天地合徳而不以為大與日月合明而不以為昭與四時合序而不以為順與鬼神合吉凶而不以為柄先天弗違後天奉天而不以為聖此聖人所以為至也自易道不明學者多言先天之學而遺却後天以無思無為為宗并無名教通乎老氏之𤣥故後世易老並稱浸淫而為佛為禪本虚無而更空之大要在善惡雙冺而直達本來面目遷善改過之學為世大禁而易道為天下裂矣善乎周元公推明太極之說曰君子乾乾不息於誠然必懲忿窒慾遷善改過而後至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夫子述六經以憲萬世當時及門之教概可知矣六籍中詩書執禮猶切於下學故夫子雅言之以此學亦以此教凡以端學者之志行而推之經濟事業卓然有體有用之道也按禮大學之教樂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則雅言之教先王已先之矣 執禮禮之可執者疑當時禮經之篇名即曲禮内則之類是也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葉舒渉反夫子為人非惟沈諸梁不知即子路亦無以舉似諸梁又不惟子路也亞聖如顔子髙堅前後之見猶然自墮於望洋其他若疑之為天為日月為賢於堯舜益遐逺矣曽有為夫子掲真面目者乎非聖人果難知也擬其外廓而不得其心精亦不善學聖人之過也聖人亦何加於人哉竭一生之力萃之人道之中充充然如有窮也皇皇然如有求而弗得也何憤如之又不敢以欲速乘也優焉游焉徐而聽其自至焉則樂矣憤則但知有憤故忘食樂亦仍歸於憤故忘憂且樂於斯道之中更無止法終其身而已矣故不知老之將至云爾者謂只此足以盡夫子為人更無事於逺求也噫殆如天之運乎日之升乎度超堯舜而不自以為聖者乎得夫子之自道而通以諸子之見未為不足以知天子也 發憤是聖人困勉學問得力在發字即天道怒生之機 問憤是心求通而未得否曰憤不同小憤是疑處索解大憤是解處轉疑愈解愈疑時時轉換費盡苦心不覺通身汗下如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知他費盡苦心在 憤樂相禪須知心體如此 忘處是天地流行處 不知老至如聖人方耐老夕死可矣如聖人方𢬵死狂馳者何以老何以死焉省之省之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好去聲觀聖人好古敏求則其發憤處正是羮墻堯舜夢寐文周精神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孔子何獨不然 生而知之者知其性也聖人純乎天道所性渾然亦必待學而後滿其分量之實則古人其印證矣雖謂聖人非生知可矣雖謂堯舜禹湯文武非生知可矣 好古不廢誦詩讀書但借詩書以尚友古人耳
  子不語怪力亂神
  聖人之道中庸而已矣舍中庸而求之竒詭者怪也求之功利者力也求之邪慝者亂也求之𤣥虚者神也皆惑世誣民之道也故聖人不語記者列此四目概盡萬世異端之學孔門之衛道嚴矣哉 後世如鄒衍公孫龍之説怪之屬也管商申韓之説力之屬也楊墨之説亂之屬也佛老之説神之屬也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此亦言遷善改過之學當隨在而自勵也學苟自勵即三人同行儼然師保之詔矣從善改不善孰啓而孰翼之乎君子曰亦必在諸我而已矣 人善就看作我之善人不善就看作我之不善何等真切
  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魋徒雷反
  按史記孔子過宋與弟子習禮於大樹之下魋伐其樹孔子去之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遂之鄭孟子又曰微服而過宋見聖人於患難之際處之不異平日樂天知命而卒免於難其所以自信者至矣愚謂言天則知微知彰自在其中即不言微服事可也 天之生人德一也但聖人有以全之耳
  子曰二三子以我為隠乎吾無隠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二三子以言語求聖人而終無以見道也則疑聖道有隠不知道無容隠也道在日用動靜語黙之間森然不隔宇宙聖人直身體其撰而輸之二三子之身有餘裕矣學者認取何如耳 無行不與正是一㸃生意聖人分明有一㸃生意通與人在皮肉之外這㸃生意逢着有生處方透入然豈能透入枯木死灰裏 若覷見丘時方知丘亦只是吾一般陽明先生曰個個人心有仲尼自將聞見苦遮迷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行去聲
  聖人之教博約二者而析之則有四博一而已約之途精矣哉自文而約之行自行而約之心曰忠曰信以忠合信而善約者復妙於善推乃所以為約禮也若僅守其一膜之心而無以及物形骸之障而已非禮也故約之途精矣哉四者合而入道之方備矣此之謂善教 教有四而學之則一如事親而窮孝之理是文因而身踐之晨昏食息之間是行反而得吾親愛之心是忠此親愛之心實致之親而不隔是信則學成矣 四者立教令人一毫走作不得似只成得一拘儒然聖人只合如此學後人妄開方便誤矣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恒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虚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恒矣亡讀為無
  非聖人無以傳聖人之道故夫子首思聖人逓及於君子善人有恆者聖人之學有本而以漸達也原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是也有恒其本也有恒者常心也常守其作聖之心而不貳則漸進於善人漸進於君子漸進於聖人矣亡而為有虚而為盈約而為泰一路浮誇欲立登善人君子聖人之地以為學主頓法而不知適以賊其本心之德故曰難乎有恒然則頓學偽學也亡虚約三句分明畫出偽學情狀本無善也欲襲為善亡而為有者是本非君子也欲襲為君子虚而為盈者是本非聖人也欲襲為聖人約而為泰者是正是不能守其常心處譬之溝澮之盈倐而盈倐而涸立待之勢也 聖人君子善人以學言有恒以心言或曰善人以學言何也曰志於仁而無惡非學乎 難乎有恒凡做作語言鋪張舉止收襲譽望非神化不談非性命不學非一日千里不悟是也
  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射食亦反
  門人偶得於睹記而集此二事之小以窺聖人萬物一體之仁如此使聖人之道行而鳥獸草木昆蟲魚鼈咸若其性矣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識音志
  世謂聞見之知與德性之知有二子謂聰明睿知非性乎睿知之體不能不竅於聰明而聞見啓焉亦性聞見也效性而動者學也今必以聞見為外而欲隳體黜聰求睿知并其睿知而槁矣是隳性於空而禪學之談柄也張子曰非天聰明不成其為人聖而天聰明其盡者耳天聰天明耳辨聞目辨見是也天聰明之盡則夫子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是也曰知之次者得之於學姑遜於天以見天非人不盡也此聖人盡性之實功卒免於不知而作之病也 聞屬聲前言以外皆是見屬行往行以外皆是子厚驢鳴茂叔窻前草正是正是禪門聞喝吃棒見佛回頭何嘗不是第彼所見聞者異耳 多聞則善惡並投故須擇多見則不賢亦在内省之資故心識之而已識音志 不知而作㝠行也孔門重躬行而先致知者知到然後行也陽明子言良知而曰行到然後知見知行合一之學
  互鄉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子曰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已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見賢遍反童子可見只就見在拈道理看渾然天心無我 夫子以身為天下萬世之身即以其學為天下萬世之學互鄉之見正欲以天下同歸於善轉汚為潔之機深致意焉又何忍以已甚阻人之進乎不與其退言不以不善終錮此童子也聖人直不保既往耳若既退之後殷殷望之矣以本文為順 仲尼不為己甚本諸此乃知不為己甚即聖人之仁也 問周元公何以不見王介甫曰介甫非童子也不聞夫子誅少正卯乎且不聞程子見介甫而終得之於介甫也
  子曰仁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欲仁仁至一陽來復之幾也只旦晝心一轉便是仁覺得不仁便是仁至時纔覺得是仁己不是仁矣然則何以能自復而乾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則進於乾矣曰何事曰開除積習 如手欲恭便恭足欲重便重事親欲孝便孝事長欲弟便弟此欲仁仁至之實也 人終日欲仁仁至却只坐在暗中故聖人醒之 且莫求仁囘頭識我
  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巫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於吴為同姓謂之吴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昭公知禮之對臣子之誼委合如此自問者觀之則黨矣司敗之讓恰是正論夫子即引為己過此是平實道理若下一辯語露出諱君之意便是我軰人心事聖人初意實無為君諱過心忠愛所發自然如此及司敗一言觸着平日遷善改過學問不覺忻然領受不是含糊認過借以明禮亦不專指知禮一對為過蓋指平日説來而舉今以證故幸之深自是切己痛癢並無囘䕶之情看聖人只至誠心隨處圓滿無纎毫夾帶便處處是道理若以我軰心事窺聖人司敗旁觀之口不得聖人之道後人旁觀之眼尤不得聖人之心 常人之過人知得九分已知得一分聖人之過人知得一分已知得九分説聖人有過己是騃人說聖人猶有不知之過至為人所知益竒此意最宜理㑹學者便當長一格 問夫子視周公之過何如曰孔子之過不亦宜乎周公盡宗社之幾而以兄弟敗猶然伯鯀之試耳
  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和去聲
  許師述曰書曰詩言志歌永言記曰夫歌者直已而陳德也動已而天地應焉四時和焉星辰理焉萬物育焉故歌者上如抗下如墜曲如折止如槁木倨中矩句中鈎纍纍乎端如貫珠歌之義大矣深矣古之君子琴瑟在御歌詠恒有之子於是日哭則不歌曽子曳履而歌興於詩者其必習於歌可知 聖人一體萬物要在天下各盡其情而無沴鬰之病則聖人之元氣有以𭊌之也觀夫子與歌一事可見老安少懐如斯而已
  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
  博文為入道之門然必反身力致而要於成德斯稱躬行君子躬行云者心得之而措諸躬即身是道也行得盡渣滓便渾化上下與天地同流雖聖人猶以為歉況學者乎夫博約雖一事然聖人猶易言博而惓惓於反躬之難如此則世之徒博而不約者蓋亦多矣 文者道之華也聖人於文無不學故曰文莫猶人非言語文辭之謂也歛華而歸實則躬行君子之道矣曰未之有得則不敢不勉可知
  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夫子方自謂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而至此又身任之而不辭何也曰夫子未嘗任也夫子一生學問實從事此兩言而恒覺分量之難盡又終不敢自諉其難也黽勉從之或庶幾萬一云爾故曰抑抑之者疑之也猶以今日期明日也若自以為不厭則厭矣自以為不倦則倦矣何有於我正其深於無厭倦之實而其心終未敢以為是也一生苦心至此幾欲嘔矣公西華知足以知夫子有賛歎而無疑問真知夫子實踐此二語而仁聖之學正不外是雖欲辭其名而不得也夫學固以求仁也而極於聖也 云爾猶云極口道盡不過如此猶是口舌承當 孔子以仁合聖孟子以智之事合聖之事惟其智盡所以仁至此孔孟之學相印證處 只學而不厭通於誨人不倦正是仁之真面非必學此仁聖之理而更以此誨人也 先師謂不厭不倦一副精神却從何處得來其言引而不發愚竊窺夫子之學只是發心真自歇手不住 問諸子問為仁聖人一一有條答聖人為仁如何曰聖人於諸子法都用得著更有吃𦂳工夫視諸子反下曰遷善改過未達曰時乘六龍以御天也
  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於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禱乆矣
  夫子從事於遷善改過之學乆矣遷善之學求無念不可對天知而凛凛乎隕越之懼也可不為誠乎丘之禱乆自是實理實事非姑漫言以解子路之惑也若謂素行已合於神明無罪可悔只此一言便煩子路請禱矣蓋子路起念於禍福夫子折之以立命之學如此 禮曰疾者齋養者皆齋當子路請禱時正是夫子躬禱時 趙清獻晝有所為夜必焚香以告於天
  子曰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寜固孫去聲
  先王制禮宫室衣服噐皿飲食之類皆有等威所以防民之僭也故貴可同賤賤不可擬貴如禮天子七廟諸候五大夫三士一天子之豆二十六諸公十有六諸侯十有二上大夫八下大夫六天子之席五重諸侯三重大夫再重天子崩七月而葬五重八翣諸侯五月而葬三重六翣大夫三月而葬再重四翣天子之堂九尺諸侯七尺大夫五尺士三尺天子龍衮諸侯黼大夫黻士𤣥衣纁裳天子之冕朱緑藻十有二旒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之類等威秩然稍溢於分即是犯上或以大夫僣諸侯或以諸侯僣天子不可訓矣若儉於分之内則固陋而已固可飾也是故管仲三歸反坫賢大夫也而難為上寜晏子豚肩不掩豆一狐裘三十年者之難為下也春秋僣亂相仍其禍盡從奢上來蓋先王文勝之後人情日導於濫觴而一切典章文物皆為亂臣賊子僣擬之階故夫子訓之賈誼流涕漢事有慨於屋壁帝服娼優后飾故恭儉之朝且然況於後世乎
  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天地是這様萬物是這様人心也是這様
  子温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聖人全副氣象得之切磋琢磨之後渾然圭璧不露些子端倪雖文章也即性道也故弟子記之三者一時並現温與威隂陽之互藏其宅而恭安又隂陽之各止其所也愚謂學者當自恭而安入 横渠十五年學恭而安不成程子曰可知學不成有多少病在愚按伯淳十二年尚除個喜獵心不去只此是一病除百病除
  泰伯第八
  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徳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
  聖人於商周之際扶萬古君臣之防既表有二事商之德矣又追論其始遡周家世及之自則泰伯之徳實與文王並隆以泰伯之徳當商周盛衰之際固已浸浸有得天下之勢不於其身必於其子孫自荆蠻一逃而商之天下直以身讓之矣聖人見端知末逆知必至之勢而早决其無待之機真能讓天下者也故曰三讓今人事到臨局處無可柰何只得聽時勢所轉時當湯武不合做征誅事時當堯舜不合做揖讓事若先一著做直可由得自己雖造化任其斡旋故曰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泰伯之讓直天地人鬼之所避者也如舜避堯之子於河南禹避舜之子於陽城而天下之民歸之武王觀兵諸侯不期而㑹者八百欲讓天下其可得乎如泰伯者真能讓天下者也或曰逆知數世之後必有天下托之荆蠻以志讓其事不幾於誕乎曰泰伯善繼太王之志與伯夷同義所以全人倫也然則太王廢嫡立少非乎曰泰伯知季歴父子有聖徳可以光后稷之烈故讓賢而去非太王所廢也若夫太王之屬意於季歴亦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之心也天與賢則與賢也然則太王志翦商乎曰後人見周家王業定於太王季歴授受之間故謂翦商始於太王而詩人歌之非謂太王志於翦商也然則泰伯讓天下於周乎曰若然則泰伯挈商之天下假手於弟姪悖亂甚矣烏乎稱至德然則民無得而稱者何也商周興衰決在四世之後與文王三分有二之勢不同後人亦見得季歴之後至文武而有天下與泰伯全不相及是天命未嘗歸泰伯安得讓故無由稱之然則泰伯與文王孰賢曰文王何可當也讓天下一節做得恰好到至處文王終有天下之勢而堅讓天下之節其事難泰伯始有取天下之兆而堅讓天下之心其情深
  子曰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葸絲里反絞古卯反
  禮者理也所行當乎理而後無𡚁非徒調劑乎節文之間朱子曰禮者天理之節文是也凡人勞擾周章用妄用訐處都是私意 凡淺似直訐亦似直戅似勇不遜亦似勇怯似慎巧亦似慎愚似恭諂亦似恭大勇若怯大直若詘大慎若發機恭而安
  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
  君子化天下只有是仁仁道莫先於親親推其餘民吾同胞物吾與也況故舊乎天下化之自釀成春温長養氣象無殘刻澆漓之意此盛世之化也 凡人於故舊易遺不遺者厚之至也
  曽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夫音扶曽子一生精神息息反躬循頂至踵徹體承當都無放過處稍放過便有不及貫處如人元氣一毫不貫便有痿痺之病故醫書以手足痿痺為不仁此言最狀仁體曽子之學所以為仁也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逺乎人以為𢎞毅也不知實得之小心從小心中流出方能塞天地貫古今然則戰兢惕厲乃是為仁非漫然無事者也仁者人也啟予足啟予手皆是也 曽子學問最樸實到底無跌磕破綻他行一寸得一寸 程子病革門人或曰先生之學正要此處用程子曰道著用便不是予曰道著不用亦不是
  曽子有疾孟敬子問之曽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逺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逺鄙倍矣籩豆之事則有司存逺近並去聲
  曽子自善其將死之言恐以病革顛錯誠意不能動人故先言之以啟人之聽其與人為善之意何如哉道者聖賢大學之道本之為格致誠正出之為修
  齊治平是也事只是𤨏碎細務制度品節之詳皆是籩豆其類也君子之治舉其本而末自該遺本而逐末者陋也君子篤恭而天下平不大聲色只是此意曾子言動容貌三者是究竟語又是下手語 蔡
  虚齋曰若是真道德性命必有見于威儀之際與動容之間若是真學問文章必有見於當官之法與治家之政㫖哉言乎 曽子學問都就軀殻上討論最有持循一則一二則二
  曽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
  舜好問好察詢於芻蕘禹不矜不伐文王望道未見孔子我無能焉顔淵若無若虚自古聖賢同一血脉聖人之所以為聖者只是進進不已百尺竿頭無窮盡知不足故也若纔自以為有得便住了如顔子之學不到聖人地歩不止故曰惜也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後人一得而妄自尊大者陋矣 聖人與途人言自有一種發明處恁地有益只是抹煞能不能多寡之相便覺精意灌輸以能問不能以多問寡真不知能與多之在己不能與寡之在人惟欲以人之多益我之寡以人之能益我之不能故曰若無若虚此等氣象如天地之大何所不容受何所不㢲入雖犯而不校者就而想之居然深潛純粹體段天下歸仁工夫非顔子孰能與於斯 犯而不校正是學問得力處有人於此其待我以横逆君子必自反也曰我必不仁也必無禮也我必不忠故常人聖人之師也不善人善人之師也 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所存者神犯而不校所過者化 謝上蔡别伊川先生乆先生曰賢向做得恁工夫上蔡曰近來也只去得一矜字先生曰可謂切問近思矣
  曽子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與平聲
  託孤寄命不是等閒事如伊尹周公之任是也當此等事任生死利害動輙踏着是吾人大節闗係處才勝者多行險僥倖之計此心未必對天地質鬼神到𦂳闗一着便差直是賣國家叛君父而不恤德勝者又未必濟天下事徒以身狥而已如文信公方遜志是也必也才誠兩合非君子其人不能矣託孤寄命必是臨大節而不可奪者但可託可寄處亦有許多斡旋方克有濟而大節不奪者乃濟天下之本也古人濟大事全靠脚根定只不從身家名位上起念便是凡可奪處皆是此等作祟也誠極則精精極則變一切作用皆從此出誠中之識見是大識見誠中之擔當是大擔當是為大學術大經綸故君子非有才之難而誠之難古人辦此亦鮮其人伊周而後諸葛武侯其庶幾乎其次霍子孟韓魏公郭汾陽差足當萬一 臨大節而不可奪是就上抽出言之其氣一直貫下託孤寄命是大節不奪之事大節不奪是託孤寄命的心腸 霍光出入殿庭有常度不失尺寸金日磾不忤視漢武即屬以少主知人哉 君子計是非不計成敗如陸秀夫抱趙氏幼主投厓山何嘗不是託孤寄命到此雖聖人無下手安論才不濟
  曽子曰士不可以不𢎞毅任重而道逺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逺乎
  仁也難説重聖賢却重視之如執玉捧盈舉之如不勝而後能勝也此任仁之真力量也任仁者真須用全副精神肢體髪膚合下承當無絲毫闕漏處便是𢎞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便是毅真能𢎞者取道必逺不逺則前功盡廢無所任矣𢎞毅者為仁之功也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逺乎乃為𢎞毅也任重道逺不是為仁者獨如此仁者人也有是人則有是仁推諉不得歇住不得故不可以不𢎞毅𢎞毅所以任仁者然則𢎞毅與仁二乎一乎曰仁是性𢎞毅是性之良知良能恢張幹濟處仁體自是𢎞毅二而一也即本體為工夫也 仁不越几席之微而天地萬物囿焉學者不得小小承當如清任和纔舉得一邊遺却一邊仁者見之為仁智者見之為智亦然如發育峻極三千三百大莫載小莫破都是此中孕出君子尊徳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髙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此全副精神也然君子不從大處求則從微處求故約而易操求而即至重而輕逺而近 死而後已死亦未己堯舜其心至今在 程子曰學者須先識仁義禮知皆仁也
  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
  天地之化生於春長於夏歛於秋成於冬而化功畢矣興也者始而亨者也立且成者性情也 六經之教皆以闡人心之蘊而示人以為學之方也詩以勸善懲惡教主興故人得之以興興以人心所自興也禮以範情約性教主立故人得之以立立以人心所自立也樂以窮神達化教主成故人得之以成成以人心所自成也詩禮樂之教君子無日不從事焉而所得有淺深故所資於六經者若有先後之不同如此君子亦循序以造之而已矣 詩只是思無邪禮只是敬樂只是和興於詩興於善也立於禮立於敬也成於樂成於和也 善樂如農之有畔動無越思六經亦學者之畔也孔子曰信而好古又曰好古敏求此之謂也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百姓日用而不知固也然君子之化民懸之以大道之的而民率由焉耕田鑿井順帝之則何知之有此王道也若殺之而怨利之而庸遷善而知其自則陋矣 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天德也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王道也
  子曰好勇疾貧亂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好去聲好勇疾貧小人之亂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君子所以致亂也好勇者天賦以狠戾之性而疾貧者又不安於貧賤之常此等奸人必為亂首如韓侂胄望節鉞而不得終殺趙汝愚以亂宋人而不仁力可除則除之力不能除則優容而化導之可也若疾之已甚則小人至於無可容且得有辭於我必反受其斃矣即趙汝愚惡侂胄而靳節鉞之賞終以至亂是也不特此也宋人攻安石卒遺紹聖之禍唐人攻宦官卒有甘露之變自古以來禍敗之幾往往然矣戒之哉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己才者性之作用也或仁之為惻隠或義之為羞惡或禮之為辭讓或知之為是非皆是也才未嘗不美而驕吝之私賊焉豈才之故也哉亦失其美而已矣知有才便驕自有其才而不能舍己從人便吝二者同體而互發總是噐小情狀所為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者到此便須學問人不學未聞道則有才鮮不至於驕且吝者 凡人矜誇鄙吝之氣無日不生況挾美才乎適足以濟其驕吝而已驕吝反作主張才却是驕吝中餘剩物
  子曰三年學不至於穀不易得也易去聲
  利禄之溺人乆矣於是有干禄之學當其學而無非穀也況三年乎三年學而心不至於榖則其學純矣豈易得哉充斯志也雖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乎 學以至於聖人之道非榖之謂也至道則終身向往而不足至榖則一念馳騖而有餘此學中開不得絲毫竇漏纔漏便是偽學
  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隠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好去聲
  君子之於道也真知而信之難知水火之不可蹈而信之知饑渇之亟於飲食而信之信之篤也人生開頭露面要做天地間第一等人第一件事不是皮面摸索一塲須直下發個皈依心思天之所以與我我之所以靈於萬物者是何體段思士所以希賢賢所以希聖是何工夫於此信得及更不作含糊牽制想方是篤信可謂志於道矣此作聖第一義也聖人劈頭說個篤信是信恁物不假借資不落方所直是自心自信一日千里者由是而好學不倦所為學如不及猶恐失之是也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此之謂好學由是而學在我矣可守之而弗失矣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守之至也雖守之也非化之也君子之於道必至於善而後要其成義之精仁之熟從容中道聖人也此之謂善道學至此成矣夫如是則道之在我者妙於時措而不窮可以獨善可以兼善可以燭危亂之先幾可以準出處之常法動無死地道必因時其所得於善道之力者深乎夫君子之學無時不在而必於隠見之際獨觀其大者非漫為渉世之緣而無闗於學術者也有道而不見必其道不足以見者也可恥也無道而不隠必其道不足以隠者也可恥也所學之謂何而碌碌如是士君子居恒談學術說道理亦易只格此兩關令人躱遁不去有道不廢無道則免千載而下幾人哉子雲仕莾龜山應蔡子陵披裘君子議之只為合下信不篤又無學問之功執德不𢎞見道不的胸中有許多私意廓除不去未免臨境擾擾到此愈著忙了龜山之出也朱子譏其做人苟且隨衆鶻突切中病根龜山平日學問雜禪只作寛大體面無吃緊得力處故有此出處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八字是我軰四大項工夫一歩蹉跌不得學者朂之 有道則見無道則隠到守死處已不㑹錯若孔顔用行舍藏時又有佳境在非君子善道不能也生熟安勉之别也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位凡局於上下皆是君子居官盡心於職内不侵越於職外所以明守分也 陳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請討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猶然明個分守況其他乎
  子曰師摯之始闗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摯音至雎七余反夫子自衛反魯之後適師摯在官之始官守得而古樂明凡作之郊廟朝廷者自闗雎之亂以徃洋洋乎其盈耳也其大道晦明之㑹乎惜乎不及睹師摯之終也 樂之以闗雎亂也其以風化終乎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洋洋乎盈耳哉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侗音通悾音空
  人之氣質不失之髙明則失之卑暗而氣質之性終不錮其義理之性狂者必直侗者必愿悾悾者必信自習染勝而三者並漓此聖人所不解人心之變可勝窮乎
  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
  學如不及猶恐失之真是一念萬年一日千里 聖賢直忙了一生優㳺何濟 學如不及猶恐失之與勿忘勿助同一歩驟 既向前去仍作退後見何所不至 此道在我得之難失之易君子學以至道不得玩愒承當須用全副精神打并一路時時淬厲進一級復距一級將此道比作前一重公案望望而趨如不及然而猶恐其失之也如不及則恐失矣此非意之也此道無窮念念奮猶漫無及處一念輟則墮落千仭終不及矣雖得之必失之此君子所以自强不息也與 學如不及有先登之勢猶恐失之有殿後之勢總是一條精力 不及便是失不進便是退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與去聲
  聖人之心洞乎無物視天下之大何足攖其胸中故心普而天下冒心運而天下轉將天下入在二聖人心中湛然不堪些子何與之有此心體也即性分也巍巍乎言其道之至極而無以加也聖人之道不
  可見但投之以勢分之得失而人心之盈欿見矣一有所動便是内不足附之以韓魏之家如其自視欿然則過人逺矣況有天下而不與乎此真是性分圓滿光潔無絲毫牽累處視天下之大總無礙吾胸次故不必與不必不與適得吾心體而已此聖人之道所以超天下而獨存亘萬古而立極也 聖人之心只是凝然不動將天下置在胸中了不闗渉如一㸃浮雲過太虚如說我大而天下小便有區别相 天下一物也聖人視外物無小大都作等閒看打過得簞食豆羮闗便打過得天下闗 當是時有是事當是事有是理聖人之心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此不與真面目也
  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古今立君道之極者莫如堯君道一天道也堯道則天故其為君也大矣哉聖人立道之極㝠然色臭之表繫萬民之元命所為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惟天於穆而萬物之命託焉故生生化化而不窮欲名天之所以生所以化不可得也惟聖不顯而萬物之命托焉故生生化化而不窮欲名聖之所以生所以化不可得也若是者何也天普萬物而無心聖人同天而無為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何名之有此天道也無能名不是𤣥逺莫測只是普物無私因物付物而我不尸其功萬物莫知所自故無名易曰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惟聖亦然惟無名故大故曰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而不知其所以成煥乎其有文章而不知其所以見卒歸之無能名而已此分明上天氣象故曰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嗚乎大哉 天道主生物君道亦主生物就生物上見其大只是無不生卒莫知其所以生故曰大成功成生物之功在天曰嵗功文章成功之象也在天為日月星辰風雨露雷之變化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正所為民無能名也 堯際中天之㑹宇宙一新光被四表格於上下但見其巍然煥然而已二句俱是想像賛揚之詞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子有亂臣十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於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徳也已矣治去聲
  唐虞之際揖讓而有天下五臣佐命焉商周之際征誅而有天下十亂之臣或為疏附或為後先焉上下古今人才之盛盡於此矣夫子於此而有感焉曰才難不其然乎以唐虞之際而僅以五人著以有周之興而僅以十亂稱且復借才於婦人也況夏殷以降乎才難信已雖然我周之才觀唐虞之際遜矣必也遡周之徳乎夫徳莫大乎君臣之義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天下之勢浸歸於周矣而文王彌靖其事殷之節萬古臣極立矣周之德其可為至矣以徳若此豈不繼揖讓之徳而再見也哉 亘開闢以來君極唯堯子極唯舜臣極唯文王師極唯孔子 問文王之時還是天命未絶於紂否曰聖人之心只是天命文王事殷之心即商紂未亡之命所謂先天而天弗違者武王何如曰後天而奉天時
  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地平天成萬世而下追禹之烈矣然而德衰之譏起焉故夫子特表而出之無間者全體流行渾然至善無可間隙也菲飲食惡衣服卑宫室聖人絶不從形骸起念絶不以天下之大加乎一身方見恬淡以澄神撙節以先天下而敢以驕侈滅厥徳乎至其所以治天下則無所不用其力鬼神之孝黻冕之美溝洫之盡力惓惓乎天地神人之寄無一念之不兢焉此處血脉却從菲飲食惡衣服卑宫室中流出來絶無痕迹絶無轉換此天理周流渾然至善處故曰無間尋常之心於此圓滿於彼即欠闕即把捉到圓滿
  仍有合縫在觀大禹之心直是渾成無迹三而字可玩 堯其天乎舜其恊帝乎禹其人巧之極可奪天工其天人之間乎





  論語學案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卷五
  明 劉宗周 撰
  上論
  子罕第九
  子罕言利與命與仁
  功利之學聖人所不言命與仁聖人亦不輕言恐滋人𤣥逺之惑也今人動喜説無聲無臭是言命也又喜說不學不慮是言仁也朱子闢子靜心行路絶善惡雙冺曷不曰聖人罕言命與仁 古人之學先拔利根而終達於性命今之學者先勘性命而終近於利 子雅言求仁之功未嘗直指仁體又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是未嘗言利也 三者罕言即孔子一生學問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達巷黨人曰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子聞之謂門弟子曰吾何執執御乎執射乎吾執御矣
  達巷黨人慕夫子之大而以博學無名者當之不足以知聖矣夫聖人之學亦何事於博哉子聞之若爽然自失者乃謂門弟子曰乆矣夫予之不善學也予將返而之約乎約則可執也吾何執執御乎執射乎吾執御矣所執彌下所守彌約而易操予雖成名於御而甘之又何以博而大為哉聖人之學未嘗不博而一以貫之乃所以反約也聖人既不欲以博自居又不遽以一貫自道而姑以執御名以見反約之有地欲人思而自得之耳 聖人執御正是下學上達非姑自謙蓋學以持循此心之天理而已只萌一泛濫髙逺之念天理便陡然而忘聖人言執御是從至卑下處着精神恁地篤實輝光 古人之學於禮樂射御書數無所不學非是漫然
  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衆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雖違衆吾從下
  禮之大者在綱常名教其小者在制度文為子曰三代之禮相因而所損益可知也夫損益之禮與時宜之周衰文勝而靡矣救文之弊莫若忠故儉可從也綱常之禮萬古不易失則僣僣則亂漸不可長故拜上不可從也聖人於時俗從違之際而所以教天下萬世者至矣 人心之變侈則必泰其病受之風俗而世道隨之春秋之時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其病皆從奢侈中來故奢則不孫聖人就禮之變處指㸃人心善反之機先從奢處救得一半却從不孫處横絶末流此聖人挽囘春秋氣化大作用也 夷王之時王始下堂而見諸侯其後一變拜於堂上可見上替則下陵
  子絶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此心體也人心與太虚同體不惹纎毫物累纔有物累四者循環而起始焉無中生有忽起一意已而執意不化必然如此而輾轉一意如堅壘之莫破則固矣究也以客為主認賊作子成為我矣返而勘之果我乎人乎以為真如人入夢境種種苦樂認作在我一覺便應釋然此一意之變幻也聖人之心從江漢秋陽洗暴過來渣滓渾化天理周流何四者之累哉四者不分是理是欲總是氣拘物蔽 於渾然無物之中而生一意又於倐起之意轉成為必固我此是夢中做夢 意必固我其人心之危乎 如聲色貨利之念纔一動其勢有必然者如火之始然泉之始達不可禦也由是而滿腔之中盡被貯塞無餘剰處焰焰不滅便為燎原㳙㳙不絶終成江河若實有諸已者然故曰固 聖人絶四知㡬其神乎君子誠其意不逺之復也小人有我而罔覺迷復之凶也 人欲之幾自淺而深由微而著四者有一端則人心死子絶四其夫子之仁乎 子絶四聖人之心置在何處曰絶四之外更無心 問意必固我與聲色貨利有淺深否曰看他四者之心從何處起 問楊慈湖不起意如何日是亦意也慈湖說無意正是硬捉住安得毋只是欲善惡雙冺絶去好意見正要與他自起滅只莫起揀擇心陽明子所謂又落無聲無臭見解是也學者只從慎獨入斯得 不曰無而曰毋何如曰生生不息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
  子畏於匡曰文王既沒文不在兹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䘮與皆去聲
  孔子之道由文王而遡堯舜是堯舜為祖而文王其禰也後死者皆文王之裔而孔子其適也故曰文王既沒文不在兹乎所謂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是也夫文非孔子所得而私也不以為私而無乎不合乃見聖人之大分明天地氣象如曰文不在我乎則小矣斯文在兹天將以啟後死者乎使天䘮斯文則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矣苟其未䘮斯文也後死之託非予而誰匡人其奈之何君子亦可以自信矣 道之可見者謂之文故曰在兹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皆是也 人得與斯文便是天未䘮斯文聖人以天自處如此如説天未欲䘮斯文故我得與於斯文便聽天分付了與是我與不與是我不與與天何渉 後死是文王以後極之萬世而下皆是聖人胸襟大直欲繼往開來不只圖目前未䘮者 非謂匡人不能害我聖人只自信以天便令匡人無權夫子其天乎通天下為一體聮萬古為一息
  大宰問於子貢曰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子聞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不試故藝大音泰與平聲
  執御自鳴言不貴博也多能鄙事言不貴多也然則執御非鄙事乎曰所騖者多則道亦藝所守者約則藝亦道前章病在博此章病在多其㫖一也 博學是就道理上理㑹只是汗漫無歸故聖人以所執反之多能是就才伎上鋪張更為粗惡故聖人直鄙之而已 不多者一而已矣有一在便是多多種子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 不知反約如温公念中字亦是多 聖人初學時恁地埋頭事事經歴過來使此心有所持循而不放得魚忘筌回視平生得力處殊覺索然無味故曰鄙事 子曰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又曰多識前言往行以蓄其徳可見多不足病也徒多為病耳陽明子曰博學者學此者也墮體黜聰直信本心更無餘事者非聖人不多之㫖矣
  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於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
  人之心虚而已矣生一分知識便窒一分天理 聖人嘗從事於求知之功矣及其知之也何曽益得分毫適還得夫婦之愚而已就中查檢欲尋一聰明知解之端而不得一似無知者故云有鄙夫問於我空空如也亦何知之有哉鄙夫無知而兩端自躍含知於虚聖人以鄙夫之知還之鄙夫聖人亦何知之有空空之問兩端之竭此聖人與人渾成一體逓來逓往無纎毫隔壅處都從無知中孕出 天命流行物與無妄聖非有餘凡非不足 纔拈一物便有兩端如有是則有非有本則有末有精則有粗纔有過便有不及兩端之道隂陽而已 空空孕出兩端兩端孕出萬象物物各具一太極也聖人無知因物付物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
  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夫音扶
  伏羲氏作則河出圖文王興則鳳鳥鳴於岐山天人感應如此聖人身不行羲文之道而致歎於春秋氣數之阨也 久矣夫道之不行也一徵之夣寐再徵之天道
  子見齊衰者冕衣裳者與瞽者見之雖少必作過之必趨齊音咨衰七雷反少去聲
  陸子曰墟墓興哀宗廟欽斯人千古不磨心子見齊衰者冕衣裳者與瞽者遇可哀而哀遇可敬而敬遇可矜而矜雖少必作過之必趨亦適得乎常心而已聖人只是全體周流隨感而發溥博淵泉而時出之常人則從埋沒中感動故是不同
  顔淵喟然歎曰仰之彌髙鑚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
  顔子之學纔發軔便詣極只為從文禮處得力來便當一日千里後人欲一齊放過謂文既足以溺心而禮亦不免於執著絶意去知耑用力於末由之境微者墮於空寂放者入於猖狂佛老之教行而聖道裂矣 欲從末由被顔子指㸃此機括出來便開後人竇漏後人却將末由處硬欲致其從事之力
  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為臣病間日乆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且予與其死於臣之手也無寜死於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縱不得大𦵏予死於道路乎間如字
  聖人致謹於死生之際將些小錯失看作天來大又將門人罪過擔在自家何等嚴切無非自策自厲也曽子易簀與此同意 賢人之學只是擇善不精纔動便有過當處便是惡家臣之舉理不合如此非欺天而何天者理而已矣欺天者謂不信於理也無臣而為有臣此非由之罪而夫子身受之罪也故曰吾誰欺欺天乎且予與其死於臣之手也無寜死於二三子之手乎一二三子也由以為臣則詐矣還其為二三子而於心安於理得矣且予縱不得大𦵏予死於道路乎以見家臣之不必具也皆所以解欺天之罪意
  子貢曰有美玉於斯韞匵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聖賢用世之心同而用世之權則異求賈而沽用世心太熱究竟必枉道狥人失其美矣聖人直欲以道易天下不得終藏又不得漫出時至則行聖人亦不失時而已沽之心愈切則待賈之念愈殷待賈乃所以沽也 子貢設藏與沽二條以質夫子而夫子只以沽意答之但言外見得子貢之求不若夫子之待曰待正見夫子未嘗頃刻忘天下之心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天下無邦聖人九夷之居蓋有激之心也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亦權論耳聞浮海而喜則曰無所取材至此殊不復然者一以抑子路之勇一以廣或人之陋
  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
  禮樂是治天下大經大法春秋之時周道陵夷禮樂大壞遺籍雖在而守府無人日流於散亂乆矣聖人之道不行而思欲以身留文武之道傳之萬世故自衛反魯之後惓惓正樂焉雅頌失所則郊廟朝廷之禮壊而治理塞矣先王所以正心修徳洽神人和上下之意冺矣失在樂章病在世道聖人身任正樂之責使文武之道煥然復明於世厥功偉矣 言雅頌則國風在其中闗雎其亂也
  子曰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䘮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何有於我哉
  君子之道常道也即之甚易體之實難即如出事公卿入事父兄䘮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亦僅僅眼前道理却有許多分量不易承當精心宻勘遺漏實多雖聖人亦歉然不敢自信焉何有於我哉此實落語也學者儆之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夫音扶舍上聲
  詩云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又曰文王之德之純純亦不已然則無息者其道之體乎道不可見乗氣機而流行闔闢於其間此逝者機也故曰一隂一陽之謂道萬化推遷皆是也川上之機其撰更真令人目擊而㑹心故夫子歎之 逝者如斯天命流行也天地之化運而不息則生生不窮如人元氣運則肢體血脉日日充長於此見人心中真有故有新之機
  子曰吾未見好徳如好色者也好去聲
  大學言誠意曰如好好色此好徳之誠也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然往往不能如好好色者何哉人亦反而求之 民之秉彝好是懿徳其有未至者亦只為聲色貨利之逐耳聖人蓋欲致醒於消長之際云
  子曰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譬如平地雖覆一簣進吾往也簣求位反覆芳服反
  吾人學問希聖達天有無限階級儘由人造譬如為山乎山至髙然為之即是為是我為不為是我不為非他人可得而與焉者雖未成一簣末路無㡬若吾欲止則止矣假令杜一止心則雖一簣之基立進穹窿何難之有亦吾自往而已吾可往而卒不往初路猶是末路猶是亦終於無成也 為山平地懸絶天淵一念進止立轉闗鍵人心亦神矣哉
  子曰語之而不惰者其回也與語去聲與平聲
  體道之勇莫如顔子未語時生意洋洋原有全體不息之心纔經指㸃天機迅發如蟄蟲發於春雷草木滋於時雨停滯不得何其神也語下承當無等待無凑合顔子於聖人之道相為一體并授受之迹亦化矣
  子謂顔淵曰惜乎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
  道本無窮故學無止法吾見其進者日進無疆竭力以赴而不已也未見其止即進也聖人獨窺顔子心法故勘的如此不作窺測見惜之者顔子沒而此學亡也 學之不厭與請事不惰欲罷不能同一脉絡顔子真是夫子後身後來罕儷
  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實者有矣夫夫音扶甚矣學貴有成也如苖而不秀秀而不實無為貴學矣有矣夫者未定之辭也苖未嘗不能秀且實也有以不秀且實者賊其苖者也
  子曰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焉知之焉音煙
  君子終身造詣皆自後生中發軔從此自棄便無長進之機必墮落人後者故曰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不如今日之可畏也四十五十而無聞焉將來卑𤨏齷齪如此賤亦甚矣何畏之有 陶侃曰大禹聖人猶惜寸隂至於吾人當惜分隂
  子曰法語之言能無從乎改之為貴㢲與之言能無説乎繹之為貴説而不繹從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君子與人為善之道只做得六七分到𦂳闗一著人須自力不然君子亦無如之何者 法語之言不得不從從即改之機也㢲語之言不得不説説即繹之機也改者從之實繹即説之至也説而不繹從而不改是為下愚不移者雖法語㢲言無所用之將如彼何哉 進言者道主法而權主㢲有並行不悖之理
  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志氣之帥也氣之剛大塞天地配道義皆志為之今人只無志者多恁地鶻突若志一立天地鬼神避之何奪之有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皆此志也故曰志立而學半 聖人纔志於學便貫到從心所欲不踰矩
  子曰衣敝緼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終身誦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衣去聲緼紆粉反貉胡各反與平聲忮之跂反
  人有言學問一事開大眼孔豎立一硬脊梁只為富貴貧賤打不過打得義利闗便打得生死闗 學莫先於内外之辨見内重則見外輕非有超於天下之識力不能子路不恥衣敝緼袍與簞瓢陋巷同一胸次非徒勉强矜持之力直破忮求之根矣用得盡渣滓便渾化上下與天地同流樂亦在其中矣子路終身據於徳也孔顔之樂依於仁也為學之道有守而後可以達化故曰何用不臧若終身誦之只就平日得力地用功更無求進之機何臧之有不特此也即夫子從心顔子卓爾纔欲安頓其中亦非臧矣故君子之學日新而不已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可與言臧矣 子路地歩儘髙只輸却顔子未見其止精神賜也願息冉求自畫子路終身誦之皆半途而廢也 忮是妨人利已求是貪得無厭兩念相為表裏
  子曰嵗寒然後知松栢之後彫也彫字作凋
  嵗寒然後知松栢之後彫也當是時松栢重於世矣物固有窮而見節如此者 賢人君子處亂世而見節則道益貞後彫見節非君子之心也時遭其窮不得不然松栢之性陽春如此嵗寒如此聖人為世之肉眼者醒耳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知所以知此道也真知道者不可眩以㡬微故不惑仁所以體此道也真體道者不以牽於情欲故不憂勇所以强此道也大勇者不可奪以變故故不懼知仁勇皆進學之力不惑不憂不懼體道之實功也為學之功就覺察處入門則曰知擇善之謂也故不惑不惑之知真知也就體騐處融洽則曰仁誠身之謂也故不憂不憂之仁至仁也就知精仁熟處擔當則曰勇自强不屈之謂也故不懼不懼之勇大勇也學問居恒無所騐惟臨是非遇利害平時疑惑者
  到此不疑惑平時憂懼者到此不憂懼然後於道有得此非知仁勇之學不能 三者工夫一齊並進然知仁有次第即知及仁守之謂勇者聖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 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仁仁之靈覺明瑩處即是知知仁之全體不息處即是勇
  子曰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
  三千之從遊可與共學乎七十子之彦可與適道矣冉閔由賜之徒可與立顔氏之子可與權 可與共學則已有志於聖人之學也由是學焉而有得則適於道矣日用動靜有所持循此心日由於天理之中而無昏惰放逸之習適而至焉則立矣知極其精守極其固卓立於斯道之中而不二學至此定矣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其惟權乎君子之於道也盈科而後進所謂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助之長者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亦失其故歩而已矣 君子之教人也必因其材而篤焉可與共學則與之以為學之方令其學焉而有得則適道之階也若得力方在學中而遽與言道則惑矣故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則與之以適從之路令其適道而有至則立之基也若得力方在道中而遽與言立則倚矣故未可與立可與立則與之以卓立之歸令其立焉而能遷則達權之漸也若得力方在立中而遽與言權則膠矣故未可與權夫學不要於權未至也然其序有階而進有漸君子亦豈能强聒而逆施之也哉其所謂循循之教非乎 道者近管於吾心而散見於事物之間耳聽目視手持足行無非是物其當然而不易者即其自然而然者也其猶物之有權乎適道而學半逹權則成矣 權者道之體也道體千變萬化而不離乎中非權而何易曰㢲以行權言入道之微也權居無事因物付物而輕重凖焉言天下之至靜而不可測也言天下之至動而不可離也權之理主常而凖諸事主變理即事事即理其常也乃所以為變也漢儒反經合道之說誠非朱子謂權之與經亦須有辨亦非也天下有二道乎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正是道理合當如此乃所為經也故謂權非反經而言也然則經何辨乎曰經者權之體權者經之用合而言之道也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皆經也神而明之妙用出焉權也二而一者也 金仁山曰吾儒之道理一而分殊理不患其不一所難者分之殊耳 立之恰好處便是權
  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逺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逺之有棣大計反夫音扶
  聖人聞滄浪之歌而啟自取之機觸唐棣之詩而反不逺之道皆得意忘言化朽腐為神竒斯道散殊耳目之表一經指㸃頓令生意躍躍風人之㫖意在言外聖人之說詩亦意在言外如鏡花水月不容擬議恰證無上妙道 悟風人之㫖可以言道矣悟聖人之說詩可以言學矣
  鄉黨第十
  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唯謹爾恂相倫反朝直遥反下同便旁連反
  鄉黨一章乃是仁體周流一滴不漏處 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鄉黨一章其孔子一部曲禮乎孔子於鄉黨道在鄉黨在宗廟朝廷道在宗廟朝
  廷孔子於鄉黨而孝弟之道著矣其在宗廟朝廷而忠愛之道著矣恂恂遜實之貌似不能言恂恂之狀也便便辯而有倫也唯謹之狀也 方應乾曰道始家庭達於鄉黨是做人第一歩他日立朝廟交鄰國至轍環四方俱在此起脚故以冠篇
  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誾誾如也君在踧踖如也與與如也侃苦旦反誾魚巾反踧子六反踖子亦反與平聲或如字孔子之在朝也有時與下大夫言則侃侃如也意盡而詞直下交不凟也有時與上大夫言則誾誾如也禮恭而氣舒上交不謟也臨之以君臣則踧踖如也天威咫尺直無行足處與與如也敬而安也聖人竭一心以致主在諫諍敷陳之外但有敬可象而已其作用張弛則流露於朝列濟濟之間精神貫徹恊恭和𠂻推而凖動而化其道蓋出於此衰亡之習士大夫各為朋黨小人既隂賊以傾君子而君子又凌厲恃氣矯枉過正動以口舌招尤全無感動人處於是賢不肖相加而國脉從此斵矣宋熈寜之禍程伯子與安石言天下事非一家私議願平意以處之安石愧服蓋有孔氏遺矩與其他概主攻擊不勝不休持論愈堅而籓籬愈固適以成安石之拗耳故曰新法之禍吾黨激成之總之士大夫不能以體國為心必有意見之病
  君召使擯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揖所與立左右手衣前後襜如也趨進翼如也賔退必復命曰賓不顧矣擯必刃反躩驅若反襜赤 反
  君召使擯為擯以主鄰國來聘也揖所與立者揖同擯也揖左人則左其手傳主命於賔也揖右人則右其手傳賔命於主也或左或右之間而衣之前後襜如言曲折中度非身不動也
  入公門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門行不履閾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攝齊升堂鞠躬如也屏氣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顔色怡怡如也沒階趨翼如也復其位踧踖如也閾於逼反齊音咨
  孔子趨朝入門則敬過位則加敬升堂則愈敬至屏氣不息無可加矣便是隂極陽生之候故出降一等而舒矣此聖心之變化也怡怡如者亦適得吾常敬之體也翼如踧踖非復起敬也臣度然也安舒中有踧踖也聖人慘舒之氣如四時之代謝絶無痕迹
  執圭鞠躬如也如不勝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戰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禮有容色私覿愉愉如也上下如字勝平聲蹜色六反覿音狄
  承君之命主於敬而致君命於鄰則又當紓之以悃欵之誠務暢兩國之懽故其道主於和 聖人執圭聘問君命在躬其敬自不容已享禮則聘禮成矣私覿則聘禮終矣其精神變化總是無敢慢中來非始敬而終弛也
  君子不以紺緅飾紅紫不以為䙝服當暑袗絺綌必表而出之緇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䙝裘長短右袂必有寢衣長一身有半狐貉之厚以居去䘮無所不佩非帷裳必殺之羔裘𤣥冠不以弔吉月必朝服而朝紺苦暗反緅側由反麑妍奚反長去聲去上聲殺去聲 齊必有明衣布齊必變食居必遷坐齊側皆反 食音嗣不厭精膾不厭細食同上饐而餲魚餒而肉敗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失飪不食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肉雖多不使勝食音士氣唯酒無量不及亂沽酒市脯不食不撤薑食不多食祭於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食不語寢不言雖疏食音士菜羮𤓰祭必齊如也饐於冀反餲烏邁反飪而甚反量去聲
  聖人衣服之制飲食之節只與常人同但百姓日用而不知聖人知之而與百姓同其日用故曰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程子曰予兄弟吃飯從喉裏過他人吃飯從脊梁過彼所謂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
  席不正不坐此章失案
  鄉人飲酒杖者出斯出矣鄉人儺朝服而立於阼階儺乃多反
  孔子曰吾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易也觀於鄉飲酒之禮而孝弟之道達於下矣觀於鄉人儺之禮而忠敬之道達於下矣
  問人於他邦再拜而送之康子饋藥拜而受之曰丘未達不敢嘗
  交道貴敬聖人拜送拜受一於禮而不苟如此未達不敢嘗示無所欺也
  廐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
  聖人愛人之心勝故於廐焚而問之不暇問馬也如曰傷人乎否問馬則聖人似有分别處亦猶夫人而已然則聖人終不問馬乎曰一時倥偬處不暇問及之正足想見其愛人廹切之情後雖問焉不害其為不問也
  君賜食必正席先嘗之君賜腥必熟而薦之君賜生必畜之侍食於君君祭先飯疾君視之東首加朝服拖紳君命召不俟駕行矣畜許六反飯扶晚反首去聲拖徒我反
  聖人飲食起居於事君獨至焉亦禮當然也曰東首則遷南牖可知
  朋友死無所歸曰於我殯朋友之饋雖車馬非祭肉不拜
  聖人處朋友道義之愛骨肉之情無所不至死而殯必拜祭肉情至義盡也
  寢不尸居不容
  學者毎言睡時做主張聖人寢而不尸息中有生仍是勿忘勿助機緘所謂通乎晝夜之道而知也居不容申申夭夭是也
  見齊衰者雖狎必變見冕者與瞽者雖䙝必以貌凶服者式之式負版者有盛饌必變色而作迅雷風烈必變升車必正立執綏車中不内顧不疾言不親指
  聖人升車有容只是心存誠敬自無所忽 程子濟舟而遇颶風舟幾覆同舟者皆懼先生危坐自若人問之曰心存誠敬耳程子未必忘戒心遇患而儆亦道耳聖人升車則正立執綏豈忘僨敗乎
  色斯舉矣翔而後集曰山梁雌雉時哉時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共九用反又居勇反嗅許又反
  聖人之道時而已矣翔而後集於止知其所止時止則止也禽獸且然而況於人乎此聖人所以有時哉之歎也三嗅而作作以時也易曰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吾夫子以之弟子記此於鄉黨章之末其所窺於聖道者微矣


  論語學案卷五
<經部,四書類,論語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巻六
  明 劉宗周 撰
  下論
  先進第十一
  子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
  禮樂君子用之以養徳也故忠信其質而禮云樂云其文也文勝則史質勝則野文質彬彬然後君子雖然世人無日不用禮樂而實與之背馳也縁飾愈多而本心愈喪用之適為賊性蕩情之資而已禮與其奢也寧儉謂其近於本也先輩風味大率以樸勝其後乃漸入於煩縟蓋人心遞降而習尚隨之故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習尚之𡚁乆矣聖人有憂之故曰如用之則吾從先進 或曰周文郁郁矣先進禮樂猶以為野何也曰制禮樂者立隆為極萬世勿可加行禮樂者國初士大夫氣習還多悃塞之意自後進㸔非野而何
  子曰從我於陳蔡者皆不及門也德行顔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從去聲
  陳蔡之阨吾道之不幸也時移事異而不無追感於斯及門之憾所不能忘情於諸弟子者豈徒以聚散之迹乎蓋重為斯道惜也弟子因夫子之言而記相從諸賢其最著得十人焉繫以四科或得聖人之一體或具體而微盛矣哉又以見濟濟多賢古今罕儷景附大聖人而共遭患難為春秋氣數之阨也 唐虞之際五臣佐命文武之興十亂同心尼山倡道十哲濟美達而在上其道行窮而在下其道明 自陳蔡至終篇皆記及門之彦其學術經濟之藴有如此者中間瑕瑜並存優劣互見皆得與聞斯道聖人陶鑄之功於是乎大哉由今觀之淵之好學閔子之孝徳行之徵也子貢之億中言語之徵也由求之為邦政事之徵也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說音悅
  夫子嘗曰吾得回而門人益親甚矣其有助於師也曰無助者何此道人人具足本無假於挹注之煩善學者得意而忘言無不說也所說非言也能說諸心說其在我而已說之機我不得而喻諸人辨難既泯聰明盡黜何助之有 聖人之道渾然全體不見其有盈歉之分數賢人之道就其質之所近必有所獨長纔有所長便見所長如宰我子貢善為說辭而夫子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即二子之長豈無助於夫子者若淵則於斯道獨窺其全精粗本末一以貫之雖欲就渾淪中剖出一端觸發夫子有所不能故曰無助無所不說無助之實也 聖道不落言詮二三子以言求道徒以聰明知解窺見迹象之粗就其所見亦足發明夫子之藴不可為無助也抑末矣善學者得意而忘言全體亹亹無不說也說之機我不得而喻諸人不違如愚何助之有孔顔授受直是心心相印絶無分合的脈的傳諸子罕儷故相喻之深如此誠知回之無助也即聖人亦豈以言教哉
  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間去聲古今論孝者自大舜而下稱閔子焉皆遭人倫之變而不失其常非至誠能動何以與此故人言易孚而惟無間於父母昆弟之言斯為難此閔子所以稱孝也
  南容三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三妻並去聲
  放言不檢自是學者大病只能謹言精神便收斂天理存矣南容學問近裏故三復白圭之詩平生得力之地盡在於此庶幾慥慥君子與故夫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顔子好學非夫子不能窺見顔子沒而此學亡須知所學者何事 顔子專用力於内求故後儒亟稱之却費一段苦心在此其所以幾於聖也若曽㸃漆雕開只見得大意
  顔淵死顔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椁吾不徒行以為之椁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 顔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二喪並去聲 顏淵死子哭之慟從去聲者曰子慟矣曰有慟乎非夫音扶人之為慟而誰為為去聲 顔淵死門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門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顔子死家貧不必厚葬便是道安論可徒行不可徒行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亦權論耳觀門人厚葬一章可見 夫子晚年不得曽子則學亦不傳於後世矣顔子之死惜哉夫人一慟萬古餘情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焉於虔反
  天地之性人為貴所以生也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所以事人也有生也者則有未始有生也者是生死之說也有體於明者則有體於幽者是鬼神之說也問事鬼神者事吾心之鬼神也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即人以達天也知死者知未始有生之理也子曰未知生焉知死盡性以至命也幽明生死初無二理而學者易溺於𤣥逺之見至有忽庸行而不修舎日用飲食而外求道者故夫子兩以儆子路其所以教天下萬世微矣 人鬼死生只是一個纔問死與鬼神便是支離之見故聖人就從一處指㸃之蓋生可以該死而溺於死之說者反至於逺生人可以盡鬼而溺於鬼之故者反至於逺人故曰下學而上達
  閔子侍側誾誾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子樂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凡鍾陽明之氣必為君子鍾隂暗之氣必為小人但陽明中有藴藉發露之不同則中行狂狷之别也閔子之誾誾剛而中冉有子貢之侃侃爽而直子路之行行强而厲皆載道之器也故夫子樂之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太剛則折取禍之道也不得其死非謂死之可惜也死而不得則死也惑矣豈所謂聞道而死者乎夫子所以裁子路者意亦至矣 誾誾和悅莫近柔媚否曰和樂者陽徳藹動之意春生氣象也冉有子貢夏長也子路并秋殺盡見然則侃侃較勝行行在曰行行氣魄大乘載不凡
  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夫音扶中去聲
  魯人為長府意在聚斂也故閔子諷止之其言中矣論事易中理難如治病者藥必中病方是國手魯自宣公稅畆哀公作丘賦損下益上邦本撥矣閔子之言豈漫無當哉
  子曰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
  聞其樂而知其徳由之徳著於瑟矣暴厲之氣勝於中和曽是游聖人之門而成就變化止於是乎故夫子聞而儆之也雖然由之學固已卓然見其大矣惜也擇善不精履仁未熟於道猶未至耳使由此而進則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粹然成徳之君子矣 學莫先於變化氣質氣質甚害事纔氣拘便物蔽學者須從軀殻上極力消融至於渣滓渾化天理周流便是究竟工夫 或問氣質害事還須涵養否曰能克己方是真涵養 夫子裁子路之勇而但教之以進學便是探本治病之方非徒就標處挽回者然先儒謂學莫先於變化氣質何如曰學乃所以變化氣質也要之果能變化氣質則學亦無餘事
  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與平聲
  師之過商之不及各囿於氣質之偏而學問亦如之師近狂商近狷也過者務外好高或希心神化而遺下學之功或起見新竒而忽尋常之理是也不及者繩趨尺步有歉焉不勝之意而無𢎞毅之養者也則其未至於道均矣故曰過猶不及 過不及只是不善學過之見多起於近名不及之見多起於自足問子張之過近子路兼人否曰子路氣魄實子張稍浮然則與曽㸃何如曰㸃神清子張稍濁子張問仁夫子告之曰能行五者於天下問政則告之以無倦與忠尊美屏惡皆天徳王道之大者想子張氣局固不凡但騁其高逺之見反能病道至於論士見危授命執徳不𢎞尊賢容衆處其所見實有過人者非復向者堂堂風味夫干禄之學邦家之聞抑其早年未定之見而其後乃知所以裁之與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子夏不及不可謂愚不肖然自聖人視之則亦愚不肖矣若子張為賢智何疑聖人欲訂定萬世學術故於及門之彦互相斷量以示大中至正之準雖同冶共鑄而微分跬步頓殊千里以見學術之不可不慎也雖然與其過也寜不及後世朱子之學似子夏而𢎞毅過之陸子之學似子張而直截過之㸔來朱子較勝陸子朱子學問篤實晚年更徹的是下學上達之矩庶幾中矣陸子見地儘高只無下稍其言曰予於踐履未能純一便是虚見此其供狀也
  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鼔而攻之可也
  冉有臣季氏而不能匡救其惡聚斂之為得罪名教不少故夫子鳴鼓而攻之
  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辟婢亦反
  四子皆聖門之選也游夏求予之倫降一格矣然而氣質之偏均不能無藉於學問之功學則雖愚必明雖魯必敏雖辟必信雖喭必精厥後四子均荷聖道之寄而參其最著云 四子氣質亦就學問上見愚者躬行有餘而解悟不足於道在離合之間魯者擔荷甚力而奏功甚難於學在困勉之候辟者制乎外而中或不根神情微有渗漏喭者規模已成但未經鑪錘升堂未入於室然學而不已則愚可破魯可化辟可實而喭可文也厥後曽氏之子獨得其傳則進學之力不可誣矣其三子皆有造就非游夏求予所及
  子曰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中去聲
  回無氣質之病而好學不惰純粹精微優入聖域進乎道矣屢空則進道之真境也君子不違仁只是富貴貧賤存得不處不去之心而已仁豈逺乎哉誰言義利關淺只安勉分淺深耳如子貢豈不灼然知無諂無驕之學哉而此中不免有動視回心體便覺俗直貨殖而已徃來計較之私不啻世俗徵貴徵賤之謀可鄙孰甚焉彼其於道中距矣故曰賜不受命而貨殖焉言不受義理之命也億則屢中聰明炫而黙識疏道心逗漏處正見於此此所為不受命也倘泯其億中之見而窮理盡性以至命亦何貨殖云爾哉吳康齋夜半思處貧之策至日中始決如此計較便是貨殖然則魯齋治生之言亦病如𢬵一餓死更有甚計較然則聖學有死地乎曰義不食粟則亦有死而已古今處君臣之義皆然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倘終不謝便終當一死聖人於辭受取予一斷以義無纎毫擬議方便法門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如其非道則一介不以取諸人
  子張問善人之道子曰不踐迹亦不入於室
  道之在人始於為善人終於為聖人善人之道善人之學也而以為質美而未學誤矣天下豈有不學而可與言善者哉謂之曰善人則實有為善去惡之功而不徒蹈襲形迹之似矣故曰不踐迹然亦僅能決得善惡之大關而於至善之道概乎未之有聞也善之至便是盡性至命達于聖人乃為究竟地故曰亦不入於室無他亦學焉而已 善人大段有質地只是粗 如言善人超然自得不落筌蹄則無此等高邃若說天資暗合不必摹倣陳迹則善人且未能得門而入也何遽云未入於室乎 此章言善人是兼信人而言入室是美大以上事
  子曰論篤是與君子者乎色莊者乎
  浮夸之論固非君子即篤實之論亦不足以信君子故曰有言者不必有徳
  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聞斯行之為學自當如此何與父兄事有父兄在只是不敢徑直行將去若有所禀承者然道體大段易見得只是微處難窺纔著小心便是湊泊處子路力行可畏只是粗兼人處全是氣魄用事如人下食貪多便嚼不化胡亂嚥下退之者欲其且事從容勿遽作向前想也求也退故進之猛著一鞭令人住足不得聖人造就二賢具見化工之妙 師與商是過不及一對由與求亦是過不及一對但彼以造道已成言此以進學之力而言
  子畏於匡顔淵後子曰吾以女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女音汝
  子畏於匡顔淵後一時師弟情深相倚如手足故曰吾以女為死矣慰喜之情也曰子在回何敢死則依歸之情亦至矣 問顔子果知夫子不與匡人之難否曰然亦信之以天也子不云乎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顔子不死不足竒只是以生死之權聴之夫子正其樂天知命處夫子以斯文為天顔子以夫子為天
  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曽由與求之問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曰然則從之者與子曰弑父與君亦不從也臣與者與皆平聲
  由求以從政之才見稱於夫子蓋非碌碌尸位者然以言乎大臣之道則亦未有聞也大臣以學術正君心周公其選已臣盡臣道如責難於君陳善閉邪皆是不可則止始終進退一道而已二子不從弑逆亦卓然節概然見道未明只從季氏便錯安論所事章楓山先生稱羅一峯可謂正君善俗如我輩只修政立事而已亦大臣具臣之謂也
  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夫佞者二夫字皆音扶惡去聲
  由求之仕季氏非出處之正也復使子羔既以自賊又以賊人而子路不達夫子之意以為學貴用世如民人社稷之施亦學之實也何必讀書然後為學乎夫子終有難顯斥子路者故但闢之為佞口謂其口給以求伸其言近理終暗於大道也
  子路曽晳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上聲乎爾母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㑹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㸃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舎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去聲春者春服既成冠去聲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曰吾與㸃也三子者出曽晳後曽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唯求則非邦也與平聲下同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㑹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聖人之志以老安少懐為極致事即宇宙事宇宙内事皆吾分内事此洙泗學術之宗也羣居講求莫非用世之道如有用我執此以徃矣如不用我守此以藏矣故由之有勇知方求之足民赤之禮樂其施為氣象不凡矣曽㸃狂者也胸次洒脫志趣超逺舎瑟一對悠然獨見性分之全素位而行浮雲富貴莫春即景若曰吾何以人之知不知為哉吾有吾時吾有吾地吾有吾羣吾有吾樂而已蓋憂則違之之志也故夫子喟然歎曰吾與㸃也子不云乎用之則行舎之則藏㸃也見及此進於道矣能無與乎然其如夫子惓惓用世之心何喟然之歎豈能已哉及曽㸃請問辨三子之異同而夫子一則曰為國一則曰為邦又曰諸侯惓惓用世之心見乎辭矣雖然其言不讓未聞道也安論二子乎使三子而知所以為國則夫子不必與㸃矣夫子既與㸃之見道而又終與三子之為邦意蓋曰不吾知也則亦為曽㸃而已如或知爾曽㸃不難為三子即三子豈可少哉嗚呼此夫子之志也 㸃即景容與便是為國以禮手段 夫子初發問商個用世之業覺眉宇間有津津喜色子路率爾之對不覺一哂亦志喜也及至曽㸃乃舎却知爾公案别尋個丘壑意味出來將夫子一片熱腸頓然灰冷然其道則是故歎息而與之云 三子皆以聖賢之學術奏拯溺亨屯之畧欲為天下撥亂世而開太平也兵凶幹濟自是宏逺之才康阜生民亦非小康之術宗廟㑹同達乎朝廷行乎邦國有禮陶樂淑之化合而觀之三子事業豈小補云乎哉使夫子而得邦家則諸子亦臯夔稷契之儔也
  顔淵第十二
  顔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顔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聴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顔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仁性之徳也禮仁之辨也辯其逺於己者也就其井然不淆處識是禮就其雜然拘蔽處識是已蓋天理人欲之别名也 人生有己則有仁有仁則有禮仁者善之長也禮者嘉之㑹也禮即仁之始而亨者也仁不可見而禮有體禮有體則别於已矣不可奸也克已復禮者撤盡氣拘物蔽之障而復還先天繼善之良如是則能盡其性矣仁矣夫仁是已之仁而天下其量也誠一日克復而天下歸吾仁焉謂不足以盡仁乎然則為仁之功斷可識矣吾克吾已吾復吾禮吾致吾一日之力而已曽别有等待别有推諉乎哉夫以由已之事而已自諉之偷安一日自棄千古亦終與於不仁而已矣然己所逃匿處最難搜檢没扵東而生於西若無有克處如追趕盗賊四路兠挐更無躱閃方得渠魁脅從一齊就縛故請問其目而以非禮勿視聴言動告之直用全體精神一克盡克矣非禮勿視聴言動者心存於視聴言動之時而不動於己私之謂也視聴言動一心也這㸃心不存則視聴言動到處受病皆妄矣必此心時時涵養時時省察斷然不使非禮者加乎其身而天理於此周流矣到此克無剰法復無遺體此為一日克復者也禮只是一禮已只是一已若言視思明聴思聰言思忠動思敬猶近支離挐這已禮與非禮兩行分途判得清楚隨吾心發見之端而致力焉便是千流㑹海萬象歸宗精微直截洞然証此心之本體矣此為仁者真條目也顔子於此知所以用力矣故請事云云請事云何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是也至於其心三月不違而所得於聖人之教多矣此孔門授受第一義也學者體之 此章論仁是學問全局既就形骸中直指夫禮而先天之體覩又就本體中臚列視聴言動而後天之用彰既從天下歸仁著聖神之功化又從一日由已決反約之要歸高之不墮於𤣥虚卑之不溺於形器此萬世儒道之極規也分已禮而對立其要歸於克復而為仁是虞廷之訓也提一禮以溯性命之體而合之於覩聞顯見發必中節是中庸之教也首拈克復為綱領終分視聴言動為四目壹是修身為本是大學之道也學者明克復之㫖而六經無餘藴矣 或問仁是善之長禮是嘉之㑹曰生生而不窮非元乎物物而有則非亨乎問仁是如何名狀曰先儒或言公或言覺或言生或言愛亦僅舉其動機言尚遺却靜中體段故不若孟子曰仁者人也試觀人耳何以能聴目何以能視口何以能言四肢何以能動非仁而何易曰乾元統天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孟子曰仁者人也蓋曰人之所以為人也 天地以生物為心仁也萬物資生人與萬物皆生於仁本是一體故人合下生來便能愛便是親親由親親而推之便能仁民由仁民而推之便能愛物故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天地以生物為心人亦以生物為心本來的心便是仁本來的人便是仁故曰仁人心也又曰仁者人也 仁只是渾然生意不落善惡區别見禮乃是仁之别也故言仁不言禮不精 問己如何克将去曰只是不從己起見便是克故即克即復 聖人言克己復禮後儒多言復禮克己 禮者敬而已矣便是視則還他明聴則還他聰言則還他物動則還他恒 問夫子告顔子曷不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不動而敬不言而信曰顯微無間然勘至視聴言動處更須一則一二則二 問四勿只是一勿否曰然 問非禮勿視聴言動是動而省察靜時如何工夫曰當未視時此心瑩然不起吾返吾視早是非禮勿視也視時可知矣當其耳不接乎聲則吾却吾聴早是非禮勿聴也聴時可知矣當其未接于言則吾守之以黙早是非禮勿言也言時可知矣當其未交於動則吾守之以靜早是非禮勿動也動時可知矣總是此心常存動亦定靜亦定孰為涵養孰為省察 問克己力量如何曰未嘗致纎毫之力 問克勝也是以仁勝不仁否曰非先有個仁去勝不仁只勝不仁處便是仁也曰畢竟有主人翁可勝盗賊曰此頭上安頭之見也仁禮湛然不容一物纔有物不論善惡是非都是不仁為仁者正就此處銷鎔還他個湛然本體此克已正當時也若先據個主人在便是物欲所謂認賊作子也若主人常在則亦無盗賊可逐能逐盗賊便是主人不必另尋主人
  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巳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仲弓曰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言此心常存不以一出門一使民而有間也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則就出門使民此心而推之於萬物能近取譬者也如是則心體純矣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亦天下歸仁氣象也故曰仁請事斯語蓋仲弓平日已用力於居敬之學至此聞夫子之言而深契之不覺其承當之力也問克復乾道敬恕坤道何如曰克復天道敬恕人道也 問陸子靜曰仲弓悟道過於顔子何如曰只見克己尚艱難勿視聴言動尚支離而仲弓之訓有得於易簡之道也不知敬恕正是克己工夫為己不易克故設此方便法如顔子直曰克之而已視聴言動只是一克不必說如何是克也 禮者敬而已矣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来復之端也無適不然而從容中道則復之至矣 已所不欲勿施於人體仁之要莫切於此而主敬其本也
  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訒曰其言也訒斯謂之仁矣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
  自仲弓而下論仁則但告之以求放心之道使之由此而自得乎本心之理如訒言論仁是也如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亦是此意然聖人之言徹上徹下無二理也仁者其言也訒則訒言為仁人之心矣牛但求仁於言訒宜其見少也故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仁者之言不必惕於難而後訒然非為之難無以見仁者之心而心之存者訒言之故仁者先難又曰為之難總是一個兢業精神
  司馬牛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曰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矣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憂何懼夫音扶
  君子不憂不懼語自有含蓄故復本之内省以要其至則成徳之學在於是矣小人之心易動只是自信不過此亦羞惡之心也誠能就所疚而善反之亦庶幾遷善改過之道耳
  司馬牛憂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子夏曰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
  牛有同氣之變而子夏廣其所見其道只在自修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言道之在我者當如是非假之以為涉世之資也四海之内皆兄弟亦自信其心耳雖然如舜化象傲君子不謂命矣
  子張問明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遠也已矣明生於誠學者纔不誠便昏濁易動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須知此心澄然無滓在故曰可謂明也已矣明則無乎不明雖舉天下之大萬物之衆皆坐照之有餘非逺而何夫君子之明不必求之逺也求其所以明而已矣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立政凡以為民耳食以養民兵以衛民信以教民而先王治天下之道不外是矣三者信為要食次之兵又次之必不得已而去兵見教養之具隱然有禦侮之威焉又必不得已而去食見親上死長之心隠然有國存與存國亡與亡之勢焉是以君子居恒固嘗以信為兵食之本而遇變尤以信為生民之道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見國可滅君可亡而民心不可不立此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世道所以不墜也與三代聖王君民上下相許為一心固結不散雖紂
  亡而頑民厯世不變七國興而天下竟不肯帝秦及秦得天下權使其士虜使其民不二世而天下叛之失民信也夫
  棘子成曰君子質而已矣何以文為子貢曰惜乎夫子之說君子也駟不及舌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
  文質同體而異情質必有文文乃見質可合㸔不可相離故曰文猶質也質猶文也隂陽質也而隂陽之變化則文也孝弟忠信質也而其所當然之理則文也視聴言動質也而動容周旋中禮則文也纔說孝便須昏定而晨省冬温而夏凊舎此便做孝不得纔說忠便須犯顔授命鞠躬盡禮舎此便成忠不得人知文去而質顯不知文亡而質與俱亡也故曰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以虎豹之鞟同於犬羊則質不可見矣世道不可一日無君子文勝則為偽君子文亡則為真小人故子成欲去文以存君子之質而子貢欲合質以存君子之文無非為君子謀也蓋子成所謂文乃小人之文而非君子之文羊質虎皮者是子貢所謂文乃君子之文而即君子之質君子豹變者是得子成之論可以救世得子貢之論可以明道問文質是表裏之體是對待之體曰道一而已矣文質其撰也畢竟是對待之體道之一而實者為質道之二而虚者為文質立而文行焉若相對待然其實亦非一物而為兩體隂陽變化之象也非表裏二致之謂也一而實二而虚皆心也其發而可見者則謂之質謂之文仰觀於日月星辰之質則天之文也俯察於水火土石之質則地之文也中體於日用云為之質則人之文也
  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救荒莫如節用節用則薄賦斂薄賦斂則小民無昏阽之虞而大君作父母之戴安富尊榮之業在是矣魯饑所患者不在用度而在民生矣有若慮切民隠故亟勸行徹法以甦之未暇計及于足國也至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則君民宛然有一體之情而足國之道固不外足民矣此為萬世荒政之龜鑑也
  子張問崇徳辨惑子曰主忠信徙義崇徳也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誠不以富亦祗以異惡去聲
  忠信徳之本也義徳之制也主忠信有其本也徙義則日新而不窮日新之謂盛徳故曰崇徳也夫徳本固有而不能不受蔽於有生之情識則辨惑要焉從情識用事時一勘即破如大夢之獲醒便覺本體昭著從此漸加培養漸加省察而天理造其極至矣問易曰忠信所以進徳也此復云徙義何也曰易進徳對修業而言此則盛徳大業一以貫之者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則徙義之謂也又曰敬以直内義以方外 只是一心而心所散見處便是義便有無窮境界我這主一之心既葆得此理完固足以為日用云為之本由是隨事精察而力行之日新又新轉徙無端小而證之日用飲食大而察之綱常倫理無不得其泛應之妙所謂徙義也此道問學之功也崇徳得力處在此
  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政有大綱君臣父子是也君盡君道臣盡臣道父盡父道子盡子道而政無餘藴矣雖然君仁則臣忠父慈則子孝故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逺近莫敢不一於正而無邪氣奸於其間者此政之說也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含蓄無限道理九經三重從此出
  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子路無宿諾子曰聴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折之舌反與平聲
  子路果斷之才優於從政雖折獄之難而片言之下幾無遁情矣記者申之曰子路無宿諾則豈立辦於剸割之際哉其忠信之所感孚者固然也想其誠心質行可質神明能令狡偽者獻其誠傾險者輸其敬雖未至於無言靡爭之化亦幾有刑清訟簡之風焉雖然聴訟末也必也以徳化民使民無訟乎則非聲色之可與幾也是以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彼徒取信於然諾之間陋矣
  子張問政子曰居之無倦行之以忠
  居之無倦有純心也行之以忠有實政也夫政未有不本於所居者故先黜倦心以為萬事萬化之本而行特舉而措之政在是矣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
  君子恥獨為君子故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恥獨為小人故反是夫小人豈性與人殊哉不如是不足以自濟其惡也噫芝蘭難植荆棘易栽自世有小人而世道俱受其禍矣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
  政者正也凡紀綱法度皆是此理只行之有本為人上者亦以身帥之而已
  季康子患盗問於孔子孔子對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
  國貧則多盗上黷貨也上黷貨則亷恥不立教化不行民起爭心況重以誅求無厭民不堪命乎盗賊公行固其所也予觀末世之政貪穢成風京官誅求郡吏縣令掊剋小民催科日巧聴斷日濫無所不至真白晝為盗也小民見吏如逢刼手毎一供應剜心吸髓動輙破家民窮財盡盗賊横行官司知而不問苟飽私橐傳舍而去後復如之地方事日𡚁一日真大亂之道也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風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風必偃焉於虔反
  為政不廢刑而刑非所恃也刑以弼教教行而善則刑設而不用矣然非可求之民也子欲善而民善矣呼吸一氣有風行草偃之機焉視刑殺之所制為何如哉夫用殺者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不從上之好也人主亦慎其所以風之者
  子張問士何如斯可謂之達矣子曰何哉爾所謂達者子張對曰在邦必聞在家必聞子曰是聞也非達也夫達也者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在邦必達在家必達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邦必聞在家必聞行去聲
  達在行聞在名聞可以徵達而亦可以假達故子張以聞為達亦未必以虛譽為聞但既謂之聞則偽君子可託以文奸而其病有不可勝言者其與真修達士天壤不侔矣故夫子既表達者之心而又借聞以發偽學盗名之情狀為萬世學者垂法戒也嚴矣哉達者之心質有其直而又隨事制宜於凡天理當然之則有深嗜而篤好焉然且不敢自以為是也察言觀色以證人之應違慮以下人以啟人之樂告其深心密詣全是闇然工夫而實徳之所感孚固已逺矣在邦必達在家必達自我達之也聞者之心則不然色取仁則不質直矣而且行違則義襲而取矣又傲然自是居之不疑則與觀察之心異矣此其一生誇詐之氣固不必問所行之通塞而借以獵隆隆之譽亦安往而不得哉邦家必聞亦可恥也一達一聞情狀較然學者未嘗不志於達而不免他岐於聞毫釐之差謬以千里審之審之 質者樸實之謂而直其理也好義則事事皆天理矣色取仁而行違者矯飾於外貌而不情事事傷天理也居之不疑則終無敗露處矣世多肉眼被他强口厚顔恁他朦朧過去也無可奈何 聞達同是一般但達者總是義聞者總是利迹是而實違
  樊遲從遊於舞雩之下曰敢問崇徳修慝辨惑子曰善哉問先事後得非崇徳與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非修慝與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與與平聲
  徳與慝相為存亡惑則慝中之蔽也查勘到此可為拔本塞源之見故曰善徳貴日崇而崇苟自以為得則不足崇矣所為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慝貴日修而吾修吾之慝而攻其惡無攻人之惡併力自治無絲毫自恕也至於人心之惑不一而忿怒其大者從一朝之忿而辨之亦可以得懲忿之功矣辨惑者從血氣上極力消融而此心瑩照之體復修慝者從物欲上極力克除而此心純白之體全豈所謂崇徳之事非乎學者深察乎此而自得焉亦庶幾善學者矣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去聲子曰知人樊遲未達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樊遲退見子夏曰鄉去聲也吾見賢遍反於夫子而問知同前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何謂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於衆舉臯陶音遥不仁者逺矣湯有天下選於衆舉伊尹不仁者逺矣選息戀反
  仁者能愛人能惡人而其道總歸於愛知以知人所以成愛也樊遲未達疑知之妨於愛也故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則以知成仁矣而樊遲猶未達謂夫子舉錯之說若專言乎知未通乎仁也曷不以帝王已事觀之舉臯陶伊尹而不仁者逺此聖人之知也即聖人之仁也聖人仁知妙於一原而不見其分布之迹天下但囿於舉錯之中而名言莫罄欲指其孰為仁孰為知不可得也然則聖人之言其猶天道乎無所不包而渾然無迹故曰富哉
  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告工毒反道去聲
  忠告而善道之大抵匡救如是則宜見可矣不可則止焉而已何至强顔不入徒自取辱乎不負友亦不自辱以傷友誼此所以為朋友之交也
  曽子曰君子以文㑹友以友輔仁
  文謂詩書六藝之文所資於朋友講習者不淺而學問之道乃在於求放心而完其徳性則文直所藉以為為仁之資而友其輔我者也學不求仁而徒博文之為見終無實益安所輔我者 此亦聖人博約之訓















  論語學案卷六
<經部,四書類,論語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卷七
  明 劉宗周 撰
  下論
  子路第十三
  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無倦
  學不究乎萬物一體之源則臨政出治未有能以身視民家視事者誠以身視民家視事則有先之而已矣勞之而已矣君子以一心之精神運天下於聲色之外我倡導而民自正我厲精而事自康若提綱挈領然而天下治矣然則先勞之外又何益哉人情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亦永持此先勞而已語曰一息不運機緘絶學如是政亦如是 先勞之精神帝王之氣魄大可虞者倦而已 先勞為政子路固優為之但要以無倦則知先勞之心尤有本領非襲取意氣者由可以益矣
  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舎諸焉於䖍反舎上聲
  為政有體要先有司赦小過寛大之體也舉賢才則輔理得人而政要舉矣三者俱從廓然大公中流出非私智小惠也故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舎諸以天下之才公天下之舉如天地之化物各付物而已不勞焉至於天下已治而不知誰之為此王道也天下事纔著有心做便不是這私意濟得甚事
  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中去聲
  國家名分一不正而禮樂刑政舉受其𡚁國非其國矣正名所繫大矣哉故君子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而禮樂刑政舉而措之矣君子於稱名之際其容苟焉而不加之意哉此孔子所以惓惓于衛政也或問孔子正名當如何曰使衛君虚心委夫子以政必當人不與適政不與間惓惓於父子一本之良感格主心而以天理民彝之不容泯滅者轉移國人之觀聴使輒幡然悔悟迎父蒯聵而遜之位蒯聵即晏然受之而不辭猶愈於輒之立也或曰均一叛父也舎輒而立蒯聵於義何居曰此專為衛輒言不為蒯聵言當立也蒯聵父子之倫彼一時也輒父子之倫此一時也時移事異舎見在之綱常而膠先君之死命是重之逆也使蒯聵稍有人心既反國而不自立然後輒不得已而受之而所以處父子者克盡其道庶幾人倫正而名分肅矣曰使以夷齊之義揆之則父子俱在所廢盍立公子郢為正乎曰廢輒立公子郢周天王事也非臣子可得而議也曰後世無霍光趙汝愚乎曰以孔子處衛必當有潜移黙奪之權不至為霍趙之事如感格得輒父子則已父父子子矣何必郢賢然而衛雖有待政之心而孔子終不仕衛者亦以衛事已定而輒之逆天理害人心者終不可與為善則亦危邦不入亂邦不居而已矣曰陳恒弑君孔子沐浴而請討曷不行於衛輒乎曰滅國廢君既出於天子之義則孔子固不能行之於與國矣且討陳恒而不可又其如出公何凛然斧鉞姑託之正名之一言而討賊之義著於萬世矣
  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遲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好去聲夫音扶襁居丈反焉於䖍反
  古四民之業皆不廢學即道即藝而大小則有判矣故士為四民之首尤專責以大學之道修己治人之方而世道所賴以不墜者也大人之學禮義信而已道一也而其肅然整齊者謂禮截然果斷者謂義肫然懇至者謂信皆性體之流露也以此明徳即以此親民敬服用情之化有莫知其所以然者夫如是者謂果能禮以作民敬義以作民服信以作民情而王道可四達而不悖矣襁負之至所為凡有血氣莫不尊親是也此學問之極功儒者之能事初非有待於外而得之者視區區稼圃一身之圖眇乎小矣故曰焉用稼 世不乏長沮桀溺之輩如遲者問稼圃亦從而效之故夫子斥之 或問聖人言大人之道曷不及仁曰禮義信皆仁也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使去聲
  窮經將以致用也非其用之謂也明體而已矣無得於身心性命之間而欲措之天下國家無由矣誦詩三百而不達於政不嫻於應對則亦章句之學而已雖多亦奚當於用哉甚矣章句之學非學也夫六經皆經濟之道也而詩三百篇是昭代精神命脈所寄於當世之用尤切焉是故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參之列國以盡其變而民情土俗之變徵矣正之以雅以大其規而綱紀治亂汗隆之運著矣和之以頌以要其正而先王出身加民之道彰矣此所謂達於政也詩言志歌永言故曰不學詩無以言此所以優於專對也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此責人主以身教也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又曰有諸已而後求諸人無諸已而後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許先生曰此非特臨御治民為然即處妻子對僮僕亦然
  子曰魯衛之政兄弟也
  聖人並歎魯衛之衰亂而惓惓之意尤在宗國也聖人目擊魯事之日非蓋已方軌於衛矣喪亡無日徒袖手旁觀而無如之何夫子又曰死病無良醫此之謂也雖然即魯衛而天下可知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其容已於周流之迹乎
  子謂衛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
  人情從道義用力多苟且從身家起念多周旋孰有能以苟合苟完苟美為居室者乎厯始終豐約之途而處之淡然無貪得務多之心則過人逺矣聖人非徒為居室者示訓蓋欲學者力破此關以為入道之路也 只為此心别有在
  子適衛冉有僕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庶者治亂之原也富而教則王道成矣孔子䇿衛孟子䇿齊梁若合符節三代而後富强之術代有舉之者教則罔聞焉此須人主躬行心術中來非徒科條約束而已夫民日有饑寒之困而上之人方且横征厚斂以迫之及其民窮盗起又不務徳教而惟力任五刑以督奸宄法愈煩而民愈亂使天下重足而立民有就死之心而無樂生之望所謂人與之為怨家與之為讐而天下大亂矣曰富曰教亦舉文武之政而已文武之政布在方䇿其人亡則其政息時主勉之 時主知富國而不知富民知任刑而不知任教
  子曰苟有用我者朞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此實落語也聖人元氣一吸天下潜為鼓舞 聖人秉政革故鼎新不待崇朝如七日而誅亂政大夫少正卯則𡚁政匪人一舉而改觀矣其後綱舉目張隨其次第厎績張弛損益之宜而盡善焉優游厭飫需之以三年之久而後治功成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 期月三年度其事則然聖人之道立斯立道斯行綏斯來動斯和也 問三年而成則仁乎曰過此以徃未之或知則仁也
  子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誠哉是言也勝平聲去上聲
  善人之治以忠厚為本雖徳教未純而刑罰非所恃者至於相繼百年而善政之所浹洽者深矣勝殘去殺庶幾小康之治云爾夫子目擊當時好殺濫刑之𡚁而致思於善人之化若有左券然故曰誠哉是言也王者之不作而思善人亦中行狂狷之意也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王者以聖人受命而王天下其仁覆之徳既以天下為一體矣然而未仁也仁則不徒膚革之貫通而在精誠之融浹有仁心有仁聞而天下各盡其性所謂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是也王者久道之成倘亦從一世中轉動精神施為有次第徳教有淺深非必世何以臻此天地萬物生於仁成於仁聖人全天地萬物之性亦還之以仁而已矣此非嵗月俄頃之化可知也 或問以堯舜之仁不能化四凶文武之仁不能化殷頑意者未仁與曰四凶不能累堯舜之仁殷頑不能累文武之仁譬之疥癬之疾于通體元氣何壅焉 或問期月三年百年必世大國五年小國七年其時如何曰百年必世舉其概也期月三年本孔子作用五年七年本孟子作用亦乘春秋戰國時如此云孟子五年七年必為政於天下其下手視孔子更神捷蓋世愈亂極則轉治愈易所為事半而功倍也春秋之時人亡政息只一變而復先王之道便成治功戰國之時亂極矣惟發政施仁是收拾天下張本聖賢俱從肯綮處下手非姑為空言無當者
  子曰苟正其身矣於從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從政所以正人也此為為大夫言
  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對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朝音潮與去聲
  季氏無君将公朝之政視為一家私事矣雖政亦事也冉子受季氏籠絡墮其術中自以為義急國政而不之避也亦愚矣故夫子醒之曰此非政也其事也如政則吾且與聞之矣非夫子不及聞也不可使夫子聞也以不可使夫子聞者而獨聞於冉子則冉子周旋私室果為公義乎不義乎於此幡然亦可以决引身而避矣 冉子為季氏家臣則朝為私朝亦可但觀下文問答則非常時朝㑹者謂之公朝亦可季氏順逆不在公朝私朝間也
  定公問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如知為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曰一言而喪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唯其言而莫予違也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易去聲喪去聲樂音洛夫子論君道不一而足獨告定公一言興喪立醒昏庸為萬世人主龜鑑先民有言詢於芻蕘人言其可忽乎聖人就人言畧加詮釋即令致治保邦之道示於指掌 於為君難也則曰知難於言莫予違也則申之以善不善可謂約而盡矣此無他知難敬也莫予違肆也一念敬肆而興喪因之雖一言亦贅已也
  葉公問政子曰近者說逺者來說音悅
  觀近說而逺來則知人主精神自近及逺有隨地灌輸之機非事驩虞要結而已按家語葉公問政於夫子子曰政在說近而来逺夫荆之地廣而都狹民有離心莫安其居故曰政在說近而來逺愚按家語所記與魯論不同蓋王霸之辨也學者知之
  子夏為莒父宰問政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父音甫
  王道規模宏逺蓋自純心中流出一動於計功謀利之私不免事求可功求成取必於旦夕而無宏逺之規此霸術也故為政者未論政先論心則孰有病於欲速見小兩念哉何也欲速則政不達矣所見者小則政之大者廢矣故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豈曰小補之哉 蘇軾進神宗書曰陛下求治太急聴言太廣用人太驟皆欲速見小之病也欲速見小兩念相因 程子曰有天徳者便可以
  語王道其要只在慎獨
  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隠子為父隠直在其中矣語去聲為去聲
  直之理無定形其發於本心而無違忤者是孔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又曰孰謂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隣而與之又曰父子相隠直在其中矣此直之說也曰直在其中者無直名有直理也故曰從井非仁也證父非直也要於理之常而已
  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
  仁體隨處周流學者隨所感發而證此體在居處時為恭執事時為敬與人時為忠皆心存理得之别名也雖之夷狄而不可棄則險夷一致此心純矣以是求仁庶幾乎 湛甘泉氏曰隨處體認天理最得求仁之意此道體渾然無可持循故聖人就分見處示人以入徳之地即如居處時言恭便須手容恭足容重坐如尸立如齊纔不恭便箕踞傾欹不成個居處此心瞞昧不過便須改改後方安從此做工夫其進自不能已曽子之學亦嘗從此過 金仁山曰吾儒之學理一而分殊理不患其不一所難者分之殊也最有味分殊所以理一也聖人論仁四克己之目居處恭三言皆是也
  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已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使去聲後行字去聲
  士以學道言非富貴利達之謂也士學在行己之間而其豎立之大者徵於使命行已有恥則充類盡義不愧衾影不辱君命則行已之道達於天下雖堯舜其君民可矣此其操修純一經濟宏逺有學有用之品斯為上矣其次則學而未適於用者節不著於四方而於宗族則稱其孝焉於鄉黨則稱其弟焉亦庶幾醇行之君子也又其次則學焉而未至道者其行已之概未必斐然成章檢㸃言行之間不踰尺寸硜硜然小人哉而立心不二亦造道之基也何忝士乎三者之士品不同皆儒者之學聖人之徒也若今之從政高者入於功名卑者趨於利禄斗筲之器也視三者之品天壤不侔矣若夫子産之惠管仲之仁晏嬰之知公叔文子之文武子之愚令尹子文之忠文子之清姑節取焉可也故曰管仲之器小哉况其弑父與君可勿論矣陳白沙曰名節者道之籓籬籓籬不固其中未有能守者
  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狷音絹
  道中而已矣君子之學中行而已矣以中為行者本修道之教而要其至從容中道聖人也亦儒學之極則也下中行一等則為狂游神於規矩形迹之外而獨證聖域進而取古人之學於旦暮者也其見真矣而體騐似已忽矣又下狂者則為狷特立於道之中而介然有所不為其踐實矣而覺悟似不足矣二者就其所學而進之進取者反於平實有所不為者擴而大之則皆可進於中行而斯道之傳厥有攸賴矣夫子所以不得中行而思狂狷也 狂者所見極高合下便欲為聖人畢竟非身經厯過如人欲上長安道便理㑹京師務身尚隔幾程也狷者所守極峻只是識不宏寜學聖人而未至不屑以流俗而自溷如人上長安道怕有他徑只索印步走不肯趂一帆風也 孔門顔曽冉閔庶幾中行然曽閔冉亦是由狷入曽㸃子張子路狂者也游夏之徒狷者也狂者不易得狷者徃徃而是如子思可謂狷而中行矣孟子可謂狂而中行矣要之得聖人為依歸則狂之進道捷於狷當聖逺言湮之日則狷之守道篤於狂宋儒如周子程伯子亦中行之士也然程子謂茂叔窮禪又曰自見周茂叔吟風㺯月以歸有吾與㸃也之意伯子定性書多地位高者事則二子固亦由狂而進也伊川子朱子狷者也而學已美且大横渠子南軒子其狂狷之間乎邵康節陸子静狂者也康節自成規模子靜獨信不疑始終一說始終一人則已囿於狂矣陽明子學陸者也其見有開合楊敬仲學陸而失之者也王汝中學王而失之者也自朱子而後師友淵源多狷者矣 狂狷中行之辨也蓋學術不至之辨也非異同之辨也智愚賢不肖中庸之名立而異同睹矣狂者之𡚁必索隠狷者之𡚁必行怪其遵道而行半塗而廢後世諸品諸端都從狂者化出廢則一也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善夫不恒其徳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夫音扶
  恒常久也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人得之以為心則為恒徳善人君子聖人之學皆由此而進之所謂恒其徳也無恒不可以作巫醫則立徳者可知矣恒之九三爻辭曰不恒其徳或承之羞言立徳不恒可羞孰甚焉或之者疑之也不期羞而羞至理有固然無足怪者夫子誦辭間而歎之曰不占而已矣試占此易辭而憬然切逺辱之思其於恒也思過半矣易曰復徳之本也恒徳之固也惟復乃恒曰不占而已者其訓恒也夫其訓復也夫 問不恒其徳與頻復何别曰頻復以此心之存亡言徳不恒則立身皆敗矣其病則自頻復始 先正曰士君子有三可惜此生不學一可惜此日閒過二可惜此身一敗三可惜也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和本於理則以是非為同異即元氣之充周同本於意則以同異為是非乃私情之黨比和則不同同則不和君子小人之道然也和是與物無戾同是與物無異迹若相似而實相反也 周比言君子小人與人之情和同言君子小人與人之道發必中節和也小人之道漫無可否同而已矣惟和也所以周惟同也所以比
  子貢問曰鄉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鄉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好惡並去聲
  鄉人好惡不足以盡人者謂鄉人之好惡未可盡信也惟以鄉人之善不善徵好惡而真品睹矣凡人雖好修倘一見疑於君子一見容於小人則其品必偽兩下合證如金付烈焰中更無躱閃 一鄉之好惡起於一人隻犬吠形羣犬吠聲一郷皆好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則好不必衆矣一鄉皆惡不如鄉人之不善者惡之則惡不必衆矣深見雷同之口不足信也 天下皆好之何如曰未可也天下皆惡之何如曰未可也不如天下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
  子曰君子易事而難說也說之不以道不說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難事而易說也說之雖不以道說也及其使人也求備焉易去聲說音悅
  國家用人之柄歸於君子而小人不與焉君子從君國上起念故一面杜倖門便一面愛惜君子以全善類小人從身家上起念惟要權勢利而已又何人才足惜求備之心不過摧折善類驅除異已為得計耳懐媢嫉之見以錮善類甚矣國利有君子而不利有小人也要之平恕之心毎出於嚴正苛刻之心毎出於傾邪君子小人於說尤觀其深哉 二段俱從轉換處洞見心術之微
  子曰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
  道充而泰氣盈而驕君子小人氣象不同如此
  子曰剛毅木訥近仁
  剛毅木訥氣質之性也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近仁言以後天之氣遡先天之理相去不逺也於時保之是在學矣蓋人性雖固有而一乗於雜揉之氣即性受其蔽而不可見惟剛毅木訥一些子不涉形氣分明是仁體發揮處仁不可見此為近也 道心惟微惟剛毅木訥彷彿情狀故曰近張子曰有氣質之性有義禮之性可謂擴前聖所未發朱子曰子靜千差萬差只是不知有氣質之性將那一併粗揉之質都認作性 知剛毅木訥近仁則知為仁之功矣剛毅木訥充得盡渣滓便渾化上下與天地同流剛之體常伸毅之神常運惟剛故毅木者凝然中
  實訥者凛然外持惟木故訥 天下萬物萬事都包孕在仁中
  子路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謂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切切偲偲怡怡如也性之徳也仁之體也仁體生生貫徹於物我之間於三者得其情狀焉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則理一而分殊矣非學造精微何以有此故曰可謂士矣然則士之所養可望而知也彼兼人而行行者視此何如 切切偲偲怡怡而曰如渾然元氣無迹可窺朋友兄弟隨境而流相為表裏者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
  善人之治以教化為本教以仁則民不遺其親教以義則民不後其君至於七年之久而上下之所感孚者深矣豈有難於即戎哉古者寓兵於農伍兩卒徒之衆即比閭族黨之民驅民而戎詎曰難之然而法制禁令天下能無離心乎非善人之教久而何以收親上死長之效也以不教之民而使之戰民必二矣非棄而何
  憲問第十四
  憲問恥子曰邦有道穀邦無道穀恥也
  行已有恥士品也而惟富貴之士捐亷恥辱名教實甚蓋士君子當為世道寄重輕今不問有道無道而徒穀焉世治無開泰之猷時危無拯溺之具平生所學一切以取世資為天地間一朽蠧而已豈不可恥之甚哉 宋吕夷簡謫范仲淹余靖尹洙時高若訥為司諌不能救歐陽修遺書若訥謂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若訥怒上之於朝修并譴蔡襄作四賢一不肖詩以恚之 士人涉世欲無災無難坐致公卿非靣鎧千重不能人不能有為只是怕失富貴只索庸庸便罷一輩清謹人尤甚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克伐怨欲其慝雖微而潰決之勢甚力於此不行焉是檢制於念慮之末而未得其本心之體者然也故夫子稱其難而未知其仁 顔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亦不行也然顔子不善只是一念絶續之間就仁中檢出不仁來故為不逺之復原憲不行則已成此四等證候旋潰旋制終不能奏廓如之效則不行之心猶然人偽而已於仁體何當 為仁者不諱言克復也惟慎獨而早圖之其庶幾矣克己是最初工夫不行是最後工夫故曰知幾其神乎 曰可以為難矣由其所難而進之則易矣 知克伐怨欲之非仁則必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曰不行分明有容恕意在 已之累甚微克伐怨欲若紅爐片雪與杯水車薪其勢不同 此心不動於克伐怨欲方是仁 克已為仁克伐怨欲不行非仁此内外賓主之辨 將虞廷精一處言方見不行意粗問常人之心方克伐怨欲諸惡未起時亦是仁體呈露否曰人苟無事心之功則亦氣機之暫息而已焉得仁曰平旦之氣阿如曰須於好惡相近處㸔是仁義心學者察識乎此而有以自勝其人欲之私則幾矣 程明道先生十五六時好田獵既見茂叔則自謂已無此好矣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隠未發一日萌動復如初矣後十二年復見獵者不覺有喜心乃知果未也此心潛隠處尚是不仁 問用力於制私既不足以為仁則為仁之功果安在乎曰上焉克已是也其次攻其惡無攻人之惡及其至則一也 予始與陸以建論學謂克伐怨欲不行正克己工夫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欲其先難而後獲也以建甚不然之㸔來不行之心早是個已也然學者根器淺不恁地不得由此進之扶得個不行心常做主便是克己力量也故曰雖愚必明雖柔必强 克復克伐怨欲二章是學問大關鍵處於此分曉更無作說處
  子曰士而懐居不足以為士矣
  士人立志不堅一切外物動得居不能累人只心溺於此乃為累耳噫自一身而外其居耶抑寄耶為士者合下勘破始得於此勘不破說甚學說甚士 陸子靜曰彘雞終日營營討個甚麽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行孫皆去聲君子所以貞操而措之天下者行也行不危則以道殉人矣安論有道無道哉至於言則顯晦隨時合言與行而各中其則皆所以妙用世之權者也蓋有道之言不危則危行不著無道之言不孫則危行不全其斯以為用世之凖乎 劇秦美新非孫也 危行易危言難危言易孫言難
  子曰有徳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徳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有徳之言言其所當言仁者之勇為其所當為而已未嘗取必於言與勇也取必於言則言可飾也能必有徳乎取必於勇則勇可矯也能必存仁乎多言賊徳亂勇害仁詎曰有無云哉甚矣言與勇之不足貴也故君子務本
  南宫适問於孔子曰羿善射奡盪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徳哉若人
  羿奡不終禹稷王天下自是宇宙大常适特舉例以見修悖殊途而天人之應終有不爽者推斯志也其行法俟命之心乎故夫子於既出而稱之曰君子哉若人尚徳哉若人其人品之真學術之正於此獨窺其深矣然而夫子不答适所言是實理實事即夫子亦更無發明處聖人語黙皆教也必俟其既出而贊美之以示法戒於天下後世也 學者誦羿奡禹稷事亦知有警策處可以有志於道矣 顔子夭盗蹠夀正自肉眼㸔來孔顔道在萬世安在無土不王如田氏簒齊六卿分晉即身僅免於刑誅後世有餘戮焉學者須髙視萬古始覷破不然白璧不可為庸庸多後福能不絀英雄漢子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夫音扶判别易清楚難如子夏出見紛華靡麗而悅入聞夫子之道而悅便不清楚以不仁求君子只在一念之微須君子自知自證始得故曰有矣夫蓋疑之也若小人直可决其不仁矣吾於是而知仁體之微也以君子存之而不足以小人喪之而有餘學者惟日有孶孶而已 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故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又曰學而不厭 小人之不仁可以觀仁門人曰盗必以夜乎曰然
  子曰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勿誨乎
  親不愛其子則已愛之能勿勞乎臣不忠於君則已忠焉能勿誨乎勞以為愛誨以為忠道若相成而理有固然者君子亦求盡乎忠愛之實而已
  子曰為命禆諶草創之世叔討論之行人子羽修飾之東里子産潤色之
  鄭國一辭命而人効其長要於共濟宛然同寅協恭氣象其有造於鄭多矣當時秉國之成者子産也集衆思廣衆益尤可以為相天下者法云
  或問子産子曰惠人也問子西曰彼哉彼哉問管仲曰人也奪伯氏駢邑三百飯疏食没齒無怨言
  王降而論伯夫子隨世以論品矣非有功於世道者不足稱也春秋之時王室日微而民生促矣鄭有子産庶幾以生民為念者其猶存先王之遺愛乎故曰惠人也楚有子西則與聞僣王猾夏之惡者出於人理乎彼哉彼哉惡之也若夫主春秋二百年來之運㑹則管仲一人而已仲之尊周室攘夷狄以其君伯天下即桓公奪伯氏駢邑以與管仲没齒無怨言而知仲之功真有以服天下後世之心也仲真人傑也哉以視子西功罪不兩立者也以視子産加人一等瞠乎後矣夫子此言春秋人物之權衡乎
  子曰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易去聲
  貧而無怨非有真學術大涵養不能故曰難富而無驕則猶可矜持於意見之間者故曰易夫子蓋就學問中勘難易非就世情上較難易也
  子曰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夫子只就孟公綽權任使而魯政日闇矣有人而不善用與無人同何以能國滕薛大夫國小而政簡且坐躓焉況魯大夫乎 衛靈公無道用仲叔圉祝鮀王孫賈各當其才則不喪魯不能用一公綽然則魯之不競也甚於衛矣 房琯以將敗黄霸以丞相損功名宋王安石為翰林學士有餘處輔弼不足卒以敗宋
  子路問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知去聲
  世不乏材質之美者苟不學未聞道也道即當人之體是已禮之為言節也樂之為言和也性之徳也合外内之道也不離氣質而實不倚於氣質禮樂合徳而氣質融若即此文彼然則學以盡性之謂也成人者盡性踐形參天地而成位乎中是也兼長非聖門之學也如必欲合四者而後文之則顔子之沉潜先讓卞莊矣曽子之魯先讓冉求矣焉得聞道哉子路有兼人之質而失之不學故夫子曰人道不必兼成也求其所以自成而已若武仲諸人而文之以禮樂亦可以成人矣蓋知亷勇藝皆生質之美而偏以才技不化而為徳性之累故必要於禮樂之文而後為成也僅若武仲之知非知也公綽之亷非仁也卞莊之勇非勇也冉求之藝非道也烏乎成今之成人者苟其忠信之徳足以辨義利决死生貞久暫則大本立亦庶無忝於人道矣而非吾之所謂成人也彼其於禮樂之道未有聞也由亦要其至者而已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此兩者成人之别也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文之以禮樂當如是也
  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然豈其然乎
  道不逺人公叔文子能由之公明賈能道之可見百姓日用而不知乃是精義妙道特行不著習不察耳故曰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衆也時然後言樂然後笑義然後取此亦斯民日用之理而及其至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故曰其然豈其然乎審疑之也在文子固然而不自知其所以然夫子就昏昏恁地中一提一醒使人反身而自得之也 凡人何嘗不時然後言樂然後笑義然後取但有至不至耳學者但察識擴而充之始得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為後於魯雖曰不要君吾不信也此章失案
  子曰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
  五伯莫盛於桓文皆假之也而就事而論正譎辨焉桓文之事在征伐㑹盟㑹盟之大者於齊則盟于首止定太子以安王室于晉則盟於踐土挾天子以令諸侯並假尊王之義而正譎分征伐之大者於齊則伐楚責包茅之不貢於晉則伐衛以致楚而隂謀以取勝並假攘夷之義而正譎分故夫子大闡其微云五伯事業加無源之水一發驟涸獨秦穆一誓自
  根底流出其規模當有天下
  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平聲不能死又相去聲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
  子路責管仲不死自是君子守身常法如子貢便㸔得寛了子路只斷斷責他不死不落第二見即死孔悝之兆也仲從子糾出奔未定君臣之分於此一死是匹失而殉義者雖不可謂至忠亦成就一是矣但春秋時終不可以無管仲一人仲固素有挾持必欲以功名顯於天下故隠忍一死卒行其志耳當其與鮑叔共奉公子而出奔也三人固已逆知襄公之必亂而各居竒貨待時而發以匡内難亦臣子同心許國之至誼也小白先入則仲固相桓子糾先入則叔亦相糾管鮑素相知才識相似故兩分所事惟召忽最正可為仲副方發亂三人奉兩公子如拯溺救焚利於先入先入定禍亂則當有齊國矣不必問孰為兄孰為弟桓公子糾勢不相容而鮑叔三人可相為用召忽一死可盡周旋之義可無憾於子糾矣仲何為而復死哉請囚而入心在桓公猶其在子糾也鮑叔言於桓公以為相二人匡齊之志始盡孔子曰殷有三仁焉三人微似之但三人皆非見得道理合當如此不免有詭遇獲禽之意區區召忽又不過匹夫之諒總之管仲之事畧其心而取其功可也夫子生於衰周目擊僣王猾夏之禍而身不能用一腔熱血無處可洒不覺追念管仲之功至以為到今受賜蓋傷今之無仲也自是痛癢相關子路子貢只從一身起見故云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與文子同升諸公子聞之曰可以為文矣
  按諡法經天緯地曰文勤學好問曰文舎是無考文子薦賢一事直是虚心無我有古大臣之概非不學無術者比矣可以為文者深嘉之也臧文仲不薦栁下惠愧易名矣推賢讓能千載盛事蓋非虚心克己以身殉國者不能也
  子言衛靈公之無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孔子曰仲叔固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夫音扶喪去聲
  賓客主隣國之聘問者宗廟以治内軍旅以治外文事武備皆得其人國奚喪之有主徳雖昏而猶明於任人得計安國家之要者國之不亡非幸也愚觀後世若齊文宣帝荒淫狂背甚於桀紂然能知楊愔之賢委以國事卒保首領宋南渡諸君頗無失徳只因奸臣柄國以亡故曰二老歸而周熾三仁去而殷墟子胥死而吳亡種蠡存而越霸
  子曰其言之不怍則為之也難
  其言不怍精神一併外洩安能有為士君子躬行實難惟凝聚之極方有全力可以勝天下之重而不靡可以至天下之逺而不仆只其言之不怍定可以卜其難為矣奚必計及言之不可復哉故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也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其言不怍無所恥也 遜國時金川失守楊士竒胡儼解縉金幼孜黄淮周是修㑹於吳溥邸中約同死節諸臣皆慷慨激發獨是修無言泣下已而溥問其子與弼曰諸叔何如與弼時方七嵗對曰獨周叔死耳 羞惡之心正在此處用
  陳成子弑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恒弑其君請討之公曰告夫音扶三子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同前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朝音潮
  請討陳恒自是宇宙大義非專為三家發當時周政不綱失禮樂征伐之柄孔子舉而歸之魯亦春秋意也公曰告夫三子而三子不可則魯為齊續矣故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夫子既私言之以自傷其志而又誦言之三家以寒亂臣賊子之胆則所以扶天理植人心而挽回春秋世道而不墜者意獨至矣 愚按使夫子之言得行則將義足以克齊取罪人而歸法於天王天王一舉而號令諸侯由是天子得以收諸侯之權諸侯得以收大夫之權大夫得以收陪臣之權政教號令復出於一而文武之道復興於世矣當是時周僅得中主上命魯為方伯用孔子以周召之任必將發明二帝三王之道以致主於堯舜所為三年之成必世之仁直於吾夫子親見之矣惜乎哀公之不足有為也 問左傳告哀公曰陳恒弑其君請討之公曰齊彊魯弱久矣子言伐之何也孔子曰民之與者半以魯之衆加齊之半可克也而程子以為非孔子之言如此則以力不以義矣然否曰謂聖人此舉以義不以力則可謂義必廢力則不可聖人臨事而懼好謀而成非徒虚張名義而不切當日之情事者況以破强弱之惑乎斯實語也
  子路問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勿欺者本吾所學之不欺者而持以事君則仕不欺君是也忠也而犯之所以致吾忠也前章曰忠焉能勿誨乎犯而欺焉有矣未有忠而勿誨者也故曰勿欺也而犯之饒雙峯曰今人自家好色好貨却諌其君勿好色好貨皆是欺君愚謂理固微然若因自己好色好貨便坐視君之好色好貨而不諌豈人臣之誼哉孟子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苟其由衷之性則雖不能正己正物亦卓然社稷臣矣但夫子告子路必要其至者
  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
  君子就其上而達焉則天理是也小人就其下而達焉則人欲是也上下之分只在一念之微而達之機自不能已此君子小人之品所以分也
  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為去聲
  古今之學一也而學之用情則異為己者學以成己也學之道本如是也若不求在己而或以利或以名但從毁譽得喪起念是為人也學斯偽矣為己為人之微判古今學術之辨其成就不啻天壤學者慎之格此一關則後儒逗漏儘多凡只不甚狼狽便過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使皆去聲
  欲寡過未能此聖學真血脈日進無疆之道庶其在於此子曰不善不能改又曰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是也伯玉之賢夫子相許有素至此更從使者發其一生精神有獨契其好學之心者故及其既出而贊歎如此其開示學者之心亦至矣 近世如鄧文潔公晚年學問有得其兄問之曰弟近日只查已過病革謂子弟曰萬事萬念皆善都不筭只一事一念不善便筭 問欲寡過如何未能曰聖賢㸔得自己通身都是病直是千瘡百孔須實實用功方得我輩幾時得到與天為一處雖然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 誰肯認自家不是處即駕言改過亦援引聖不自聖之意作一段好話柄耳勘至此直發一笑
  曽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心之官則思此人心無息之體也人心無不思而妙於無思思得其職也故謂之思不出其位位者人心之本體天理是也君子心有常運隨其日用動靜莫非天理之本然欲指其纎毫滲溢而不可得也此即艮卦象辭之意聖門思誠之學固所雅言故曽子發明簡要之㫖以示訓非必得之易象也按易象曰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體艮止之義有如此者而卦辭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蓋言止也 思不出位宇宙皆吾分内 問人有出位之思否曰孟子曰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出位非思也念也烱然有覺者思之體倐然無根者念之動 非禮勿視聴言動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君子思不出其位也 程子曰心要在腔子裏
  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去聲
  君子先行其言而後從之則行可過也言不可過也言過於行可恥孰甚焉此君子所以不言而躬行也不必說十分話只做九分為過只占先一步正是
  過處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子貢曰夫子自道也知去聲
  君子之道者三即君子所以成徳也成徳之要曰知仁勇而君子之道筦於此矣不憂之仁仁之至也不惑之知知之至也不懼之勇勇之至也於不憂不惑不懼中見君子之心粹然天理渣滓盡渾化非上達天徳者不足以語此故夫子歉然曰我無能焉蓋實體諸已而其心容有不敢自信者非特謙辭也此學而不厭之心也而子貢曰夫子自道也言仁知勇之道正非夫子不能全此言乃所以自道其實也猥云無能聖不自聖云耳若子貢亦知足以知聖人矣
  子貢方人子曰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夫音扶
  方人非聖人之所暇也烏得為賢方人為賢正欲其反觀自鏡深自引愧以為進徳之地云耳故曰夫我則不暇仍就方人之見而提醒之深於教矣 子貢方人須從師弟分上一勘賢不賢始得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其不能也
  聖人毎從人不知處割俗學之肺腸使之反而從事於為已非以所能邀知遇也聖人雅言之其旨切矣
  子曰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者是賢乎
  億逆非覺也故不億逆而先覺者為賢先覺者卓立於物情之表而隨感隨照也聖賢心體至誠未嘗以詐與不信待人但物來坐照自無遁情耳 問不億逆矣容有不先覺者否曰先覺非用察識之謂也只良知不蔽而已如子産受欺於校人舜受欺於象正不失為先覺者 如覺人詐覺人不信正是億逆處先覺者有覺而不用者也 周子曰明不至則疑生以疑為明何啻千里此億逆之說也
  微生畝謂孔子曰丘何為是栖栖者與無乃為佞乎孔子曰非敢為佞也疾固也與平聲
  既不敢為佞又疾固必也聖乎清任和其有病諸枉道求合君子恥之此在賢者有所不為而況聖人乎惟聖人體道任重時行則行時止則止未嘗有一定之權何固之有固者我見也聖人無我何固之有樂行憂違確乎其不可拔非固乎曰從一身起念
  則遯世為貞從天下起念則周流非佞並行而不悖者
  子曰驥不稱其力稱其徳也此章失案
  或曰以徳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徳以直報怨以徳報徳
  以直報怨以徳報徳自是稱物平施天理人情之至直則忘怨不較不枉道以伸情亦不匿情以市徳徳則無徳不報於天理之中伸人情之至兩者皆物來順應之常而不萌一毫私意於其間所以為聖人之道也 推此意便須知明處當萬物各得其所 或曰以徳報怨亦謂小怨之可捐者非父兄之讐之謂然不直亦甚矣故聖人因之以告或人而至理亦不外是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夫音扶
  聖人未嘗有求知之心莫知之歎正自言平生所學無可見知耳此子貢所以有何為之問也謂夫子之道必有其可知者在乎不知聖心原不從知不知起念上下天人坦然順應之而不拂何怨尤之有不怨不尤此心正有用在聖人一生精神合併不厭之學也學而云下者遜生安而起功於困勉諱性天而擇術於射御執心彌下而造道彌真自能尋向上去日就月将即所學達之矣此其闇然為己之學真有不愧屋漏而上通於帝命者知我者其天乎非意之也即心即天即獨知即天知以見人之終不我知也此聖人所以為聖人也莫知而後見聖人之心真則世人之急急於邀知者吾不知其於知何如之病也聖人亦樂乎人之我知也哉 老子曰知希我貴則有逃知之心矣聖人真是無可知處知我其天道其實也 聖人將上一乘工夫讓人做只做中人以下學問故曰下學如發憤忘食直是鈍根如此其進自不能已所謂上達也達者足此通彼之謂自卑而髙積小而大也聖學不喜道頓下學之學正學不得道頓隨學隨達機非二致自下而上功由積累至於達天知化則有莫知其所以然者非纔學便達天徳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一時之學達也志學而從心所欲不踰矩終身之學達也 學人事而達天理訓上下亦通但未見聖學喫𦂳精神如子臣弟友間是學未能處是下學聖人言未能何有不一而足為是難若刻厲恁地埋頭去 學只是遏人欲存天理
  公伯寮愬子路於季孫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於公伯寮吾力猶能肆諸市朝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朝音潮與平聲命我之命也命自我立興廢之機我制之矣公伯寮其如命何言非寮之力所與也君子惟行法以俟命而已矣廢行而曰將聖人不以一成之見膠未定之天亦不以因應之心晦前定之理有如此者
  子曰賢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矣辟去聲
  賢者辟世處亂世而長徃鴻飛㝠㝠此其最髙云其次則辟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猶然跼蹐於世網之中其次辟色機斯著矣其次辟言機斯晚矣論潔身之義則三者遞而上之不若辟世之為髙而君子所遇不同容或有待時而後决者以言乎潔身之義則一也而下章復繼之曰作者七人矣以見天地閉賢人隠深足為世道之痛也七人無所指當時若沮溺丈人晨門荷蕢太師摰諸人之流皆從事於辟世云云者視聖人無可無不可若失之固而潔身辟亂以待天下之清亦不詭出處之正者其清風髙節明哲保身之誼千載而下不可多得夫子曰作者七人矣推尊之意亦獨至矣 春秋自逸民諸人外其藏名逺舉若丈人長沮桀溺楚狂晨門荷蕢微生畝得七人焉 或問辟世則果矣辟地辟色辟言猶近聖人栖栖否曰論隠之義畢竟以早見逺舉為髙易所譏尾遯也今但見聖人周流轍環便忘却無道則隠一段公案出處之道幾不明於後世矣 章文懿公曰康齋出處第一著白沙第二著一峯第三著如我輩又是第四五著了
  子路宿於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平聲
  知其不可旁觀者自明聖人身寄世道若當局而迷者直是不忍分明一如子視父母病雖不可救無不下藥之理雖既死而猶望復生焉聖人直㸔得世道尚有可為而為之非漫為是無益之行也其如終不可為何哉晨門本譏聖人不知時而故以為知之者正欲醒之也可為婉而諷矣
  子擊磬於衛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鄙哉硜硜乎莫已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揭子曰果哉末之難矣荷去聲莫已知己音紀餘音以
  有心之歎真知夫子心事矣既而曰鄙哉硜硜乎言此心固而不化也既已莫已知矣亦可以已矣深則厲淺則掲與時卷舒不亦善乎荷蕢方自視甚圓而不知聖人視荷蕢甚果也故曰果哉斷壊他忘世之見正為硜硜解嘲也淺深制宜他㸔恰好在只了得自己出處一節猶不難聖人直為其難耳聖人之難以世為一身而拯溺亨屯者是 深則厲淺則揭自是聖人家法但荷蕢㸔得固聖人㸔得圓此聖賢之别也
  子張曰書云高宗諒隂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已以聴於冡宰三年父母之喪達乎天子上古聖人以孝治天下也天子有天下之責故制為冡宰聴政之禮使孝子之情伸於上而天下晏然觀古人皆然則知此禮為萬世不易之經矣後世喪禮隳壊襄公以墨衰臨戎則在天子可知故聖人垂訓以示天下萬世云
  子曰上好禮則民易使也好易皆去聲
  民之難使也久矣威刦之而愈叛法籠之而不畏心存則百體順令心放則百體皆乖君子之於民也亦猶是也上好禮宅心於齊莊中正之體而出身加民無非是物故可以攝天下之精神而通為一體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故民易使也蓋言順也 上好禮只是無不敬敬則有以消天下狡慢之情而歸於順故易使禮主於教而黙寓於刑政之中者也 上好禮能以禮讓為國是也以禮𨗳民則民皆式於規矩而作其忠敬之心故易使亦莫敢不敬之意
  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言君子便須參天地贊化育然其道則求諸己者己非人與百姓對待之已修已亦不為安人安百姓起念只求得一已而己傳曰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敬者聖學終始之要修己之心法也敬修之道在肅然收斂此心而主於一不顯亦臨無斁亦保湛然無復非幾之擾至於反身而誠則已得其已矣已得其已則靜虚動直天地萬物咸歸在宥無所以及人而人自安即以修之者安之也故曰修己以安人無所以及百姓而百姓自安即以修之者盡安之也故曰修己以安百姓安人安百姓在修已中實有是事非意之也語君子至此則存神過化上下與天地同流雖堯舜猶病之矣堯舜之學只是一敬然修無止法修而安無限量堯舜不必做不了學者但當敬修而無失可也 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上帝臨汝無貳爾心是敬修正當處 修己以敬正是尊徳性而道問學程子曰敬勝百邪古來無偷惰放逸的學問故下一敬字攝入諸義就中大題目只是克己復禮忠恕一貫擇善固執慎獨求放心便是後儒將敬死㸔轉入註脚去便是矜持把捉反為道病 拈出敬字良多苦心如曰敬只是心中無一事也又曰惟忘敬而後無不敬不免翻案之說使後人藉口而謂打破敬字方能入道幾於小人之無忌憚而聖學晦矣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以杖叩其脛孫弟並去聲長上聲
  原壤夷俟示放達也平生情狀盡露於此故夫子歴第其生平而痛斥之以聲名教之辟以杖叩其脛若使之因而知改然則猶有故人之誼乎使老而知改不屑之教誨焉朝聞夕死可矣 所惡於原壤者為其賊道也春秋去先王之世未逺始生老氏為惑世誣民之祖當時一種好異之民起而應之如原壤者不少觀行徑大是詭怪不常可喜可愕至易至簡由是天下學士靡然從風轉相祖述愈流愈逺一變而為楊墨再變而為申韓三變而為蘓張終變而為佛氏之學以返其初㫖嗣後士大夫徃徃以佛氏之說丈老氏之奸精者竊道徳之唾餘以學佛粗者拾翕張之機鋒以學禪而楊墨申韓蘓張之意時時出没其間終宇宙世界學道人只是此局
  闕黨童子將命或問之曰益者與子曰吾見其居於位也見其與先生並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與平聲聖人無能益童子但有損之而已童子少而不學恃其聰明才知儼然以成人自命而無求益之心惟取必於速成而已古人八嵗而入小學則教以洒掃應對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文十五而入大學則教以大學之道修己治人之方至七年而小成九年而大成如彼其漸也速成何為哉故聖人以將命裁之欲使之抑損於禮法之塲以消躐等之見也使童子於此而果知所以益則雖一日而千里可矣
  論語學案卷七
<經部,四書類,論語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卷八
  明 劉宗周 撰
  下論
  衛靈公第十五
  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在陳絶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愠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陳去聲從去聲見賢遍反
  問衛靈公問陳一語不合明日遂行無傷於悻悻乎曰道不行矣不去何為聖人處此直脱然無絲毫計較纔計較便不成行矣所謂進禮退義盖如此若有激而行便不是 聖人仕止乆速莫作死格局㸔謂此必當速彼必當乆便是可不可之見 聖人不但言軍旅之事未學而先動之以俎豆之禮有許多委曲在 子路嘗誦不忮不求之言可謂能自信矣至此又信不過㸔窮是分外事一般分明被感遇動了平生得力當在何處乃知其未聞道也故下章有知徳之歎子曰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此固窮之謂也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信矣夫 君子處窮若固有之素位而行也小人窮斯濫矣願乎外也
  子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女音汝識音志
  子曰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此多學而識之之謂也識者随其所學而本諸心使弗忘也由多而識就事物討歸宿也聖人之學固是如此但所學雖多只是一理多學而識只是一以貫之非舎多學而識之外别有一貫也然非與正疑得恰好道是多又有超於多者故云只喝個一不出来非也言我之多學莫作多看了只是一貫耳一者學之歸也貫者學之融㑹自得之機也一無體即多而在貫無迹即識而融聖人之學自日用動静所及随處理㑹只是一理認得是方為我有 一貫之説本無二致但此章直指學脉前章直指道體道亦學學即道也後儒之學多教人理㑹個一便求必多學聖門不如此以子貢之頴悟猶不輕示必俟其學有得方道破若先道破便無持循處不若且從多學而識自尋来路久之須有山窮水盡時所見無非一者是一乃從多處來故曰博我以文約我以禮聖門授受如印板顔曽賜皆一様
  子曰由知徳者鮮矣鮮上聲
  徳性人所固有但行不著習不察鮮能知之知徳者深造自得全體洞然有不究其閫奥不已者雖力行如由猶或病之况其他乎夫子呼由而深歎其鮮能也他日又曰由誨女知之乎自知自證何難之有知徳者知性中之徳也知其性則知天矣 朱註此章疑為愠見發也知不知正在此處證楊子雲曰非徒知之實允蹈之此之謂也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矣與平聲夫音扶
  君道以無為為至古帝王之所同也獨稱舜者舜躬聖人之徳而紹堯致治凡敬天授時封山濬川命徳討罪既代終於攝政二十八載之日而及其格於文祖首闢四門以来天下之賢乃命禹司空平水土命后稷播時百榖命契司徒敷五教命臯陶作士聽五刑命垂共工若予工命益虞掌山澤命伯夷秩宗典三禮命䕫典樂教胄子命龍納言出納惟允九官奮庸熈帝之載而天下大治舜勞於求賢而逸於任人若冺其有為之迹故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天下本無為也舜亦何為哉但見其恭已正南面而已矣更無所為也敬徳之至穆然如天運於上而四時行百物生自莫知其所以然者此無為之象也其斯以為君道之極乎自古清净無為獨稱黄帝時當然也老子之教本於黄帝其言曰我無為而民自化至欲絶聖棄知復結䋲而用之則非無為之㫖矣君道無為而無不為無為者敬而已敬則知要知要則事理堯舜兢業而惟不得舜與禹臯陶為己憂急先務也治至於唐虞無不為矣而誦無為者乃不歸之黄帝而歸舜固知老氏之教不可以治天下也故晋以黄老亡故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太簡乎恭已正南面而已矣言君道盡於此也舍恭已外絶無聲臭可窺故曰夫何為哉語意呼應倒喝法也
  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参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夫然後行行篤行不之行去聲夫音扶子張書諸紳
  此心此理随處發見於言為忠信於行為篤敬一而已矣故在輿猶是立亦猶是忠信篤敬所以行也立則見其参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者所以宻其忠信之功也夫然後行苟不如是則不誠未有能動者故曰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學者體認通塞之機一絲未徹自難假合乃謂誠不能動物是誣性也参前倚衡反身而誠也推之東南西北海而凖其此之謂乎立則見在輿則見是實有所見我軰只恁地昏昏
  雖食有不知味者漆雕開曰吾斯之未能信所見合當如此 子張才高意廣看學問事但等閒做過只格立與在輿一闗頓令爽然自失書紳一舉乃做上大人生活從此一日千里者
  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巻而懷之
  直哉史魚臣品之正也君子哉蘧伯玉道學之純也有道無道只是一節更無夾雜轉移處故謂之直可仕可止只是一理更無係累鶻突處故謂之君子都從他心體表出来學者學伯玉之學而行史魚之志其可矣 如史魚者何處得來只尸諫一事凛然日月爭光 看来無道則止只為仕無益於國無濟於君如史魚死而忠感其君何必巻懐乎
  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知去聲
  學者纔黙便失人纔語便失言一無恰好處只此心物蔽在知者虚而能覺自能知語知黙物來順應當境精明何失之有洪鐘之善鳴也以其虚乎 能盡語黙之道則能盡出處之道能盡出處之道則能盡生死之道
  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一邊是求生以害仁一邊是殺身以成仁幾人勘得清楚就下一割惟有志之士必遂其志成徳之人必成其仁志一决而莫違心已安而無累君子之於仁直以身殉之而已 志於仁之為志成其志則仁矣然古今仗節義之士其品亦有不同者及其至則一也 只為死得恰好故謂之仁 好仁者無以尚之其殺身成仁之謂乎 方遜志先生臨難曉門人廖鏞曰汝讀書㡬許尚不識箇是字
  子貢問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
  聖門論仁只是直求本心論為仁只有親師取友是吃𦂳工夫即居是邦也何地無仁賢而失之所貴乎我有善下之心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則遜志時敏遷善改過之益在其中矣
  顔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逺佞人鄭聲淫佞人殆逺去聲
  王者繼天立極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莫大乎時昔堯命羲和欽若昊天厯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嵗三百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嵗允釐百工庶績咸熈其定時之法首命義叔正仲春次命羲仲正仲夏次命和叔正仲秋次命和仲正仲冬舉仲以概孟季而正四時之中則建寅之法肇於是矣是夏受唐虞之禅其法因之不改其四時之書有夏小正視唐虞益加宻焉若日月昏旦之次分至啟閉之期雷風氷雪雨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水旱之節百榖草木稊秀之候羽毛鱗蠃蠕動蟄興陟降离損鳴呴之應以及王者因時行政慶賞刑威之凖三農以時穫植耕斂作息之宜靡不畢及此夏時之善而萬世帝王憲天出治之道無踰此矣此聖人行夏時之意也殷周以征誅得天下其敬時授事固未嘗有外夏正之遺而建統改歳則遞而更之取以新天下之耳目也殷以冬十二月為嵗首則建丒之月也伊訓曰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丒伊尹祠於先王奉嗣王祗見厥祖是也周以冬十一月為嵗首則建子月也泰誓曰惟十有三年春大㑹於孟津武成曰惟一月壬辰旁死魄盖十三年春正月二日也班固律歴志曰初發師以殷十一月戊子日在析木箕七度是夕也月在房五度房為天駟後三日為周正月辛卯朔合辰在斗前一度明日壬辰晨星始見至戊午渡師於孟津二月四日癸亥至牧野夜陳甲子昧爽而合按析木為建亥之月於夏為十月殷為十一月周為十二月殷人建丒故殷十一月正周之十二月故越三日而為周正月則周以冬為春矣所云十年春果何為耶則出於後儒牽合以明周正建子之證也而蔡沈註以為建寅之月則殷周之時序固不能改乎夏矣故箕子叙疇四五紀一曰歳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數又八庶徴曰嵗月日時無易曽以箕子之明武王之聖曽不能訪羲和萬古不易之序而謬冬為春春為夏審如是也政教號令又安所出乎至秦事不師古但取更新厭勝之意而以孟冬為嵗首按史記始皇推五徳終始之傳以為周得火徳秦代周徳從所不勝方今水徳之始改年始朝賀皆自十月朔然則秦固以冬十月為嵗首而非以冬十月為春正月也知秦則知殷周二代矣董仲舒曰春秋受命改正朔易服色而胡文定公曰春秋以夏時冠月謂周之冬正月而聖人改之為春王正月也若是則春夏秋冬之序在周不易而聖人乃易之是以行夏時而先紊天道矣而其發明春王正月之義則曰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為正者王之所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為而下正其所為正王道之端其大者在任徳不任刑云耳聖人承天心正王道之端而反以冬為春失任徳之意則亦何取於春秋之名哉然則春王正月之序即魯史之舊即武王革命惟十有三年春以来之序也知武王之時不必冬而春則春秋之時可知矣然而春秋所書時令徃徃有不合者其義何居王者憲天出治莫大於時時者天道君道即天道也治之而争奪息道之而生飬遂教之而倫理明皆時之所為也上古聖人之治天下一時也而法莫偹於夏且載在夏小正一書其欽若昊天敬授人時之道一本堯舜之遺而潤色之要於盡制焉萬世治天下大經大法具是矣故夫子嘗曰吾得夏時焉而至此首以告顔子也區區改正朔其餘事也若夫世道循環之運人心風俗升降之機不過文質二者聖人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冝之乗殷之輅所以崇質也服周之冕所以右文也文勝則返之以質質勝則輔之以文斟酌二代而趨於一中並行不悖所以推而凖動而化也由是治定功成而樂作焉尤所以鬯宇宙之元氣而歸於必世之仁也舎韶舞又奚則哉協和風動萬古一時也鳯凰来儀百獸率舞和之至也樂法韶舞而宛然臻斯世於唐虞之域矣至於蠧政之大者莫如鄭聲與佞人鄭聲淫淫人心也佞人殆覆人國也放之逺之二端之害似是而非其中人主之惑甚於盤㳺逸豫非人主端本澄源修身建極日月明而迅雷霆之斷鮮有不中其禍者也夫治亂之機危矣哉以二帝三王之法治之而不足以鄭聲佞人䘮之而有餘自古帝王未議經綸先圗儆戒有以也聖人用世之道首法天時以為嵗月羣生之本而又禮凖其中樂奏其和無非本之天道至於法外之防則所為敕天之命惟時惟㡬也君道一天道也嗚呼大哉達則規四代之禮樂帝王遜其事功窮則修六籍之儒宗帝王遜其道術故曰自生民以来未有盛於孔子 四代禮樂不是勦襲聖人只明得學問事自於上天下地徃古来今都包孕在這裏溥博淵泉而時出之也或問所學何事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更論恁古和今
  子曰人無逺慮必有近憂
  逺慮者逺大之慮非行險以徼倖徒偷旦夕之安者如是則慮慎以動動罔不臧小而尤悔之乘大而禍敗之廹庶㡬其免矣人無逺慮其如近憂何 詩云迨天之未隂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可為逺慮燕雀處堂噬臍何及也噫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好徳如好色者也好去聲
  此必有為而重言之也如好好色可為誠矣無以尚之之謂也故又曰我未見好仁者
  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者與之與平聲
  人臣之不忠於君父也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盗也與其未得之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者盗也易曰晋如鼫鼠貞厲據非其有而唯恐失之非竊位而何竊位之情形無窮而獨於蔽賢一節窺其大者秉軸君子念之也哉
  子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逺怨矣逺去聲
  君子盡其在我而已矣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干可以理遣何過督之有此君子所以一體天下而無怨也與中庸曰正已而不求於人則無怨然則怨不生於人而生於我乎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如之何如之何非懸想也自修自證自叩自靈轅轉尋求必恍然而後即安所為深造自得者也進徳修業皆是也此非可取貸於他人之力也明矣不曰如之何如之何雖人将如之何哉程子曰他人食飽子無餒乎使人可如之何也則不属我之事矣即欲倩人索如何仍是騎驢覔驢如何如何只索自家尋取語曰鹵莾焉而耕亦鹵莾而穫滅裂焉而耘亦滅裂而穫
  子曰羣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好去聲言不及義将一切倫常日用都束之高閣却只習一等行險徼倖之事自謂得計習慣自然世教人心俱受其病有莫究其終者曰難矣哉不言得失利害而祗絶其出於人道之外也 羣居講學出禅入佛慣用棒喝正是聖人攅睂事
  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孫去聲
  君子之道不可見而義其質也義也者宜也宜於理之謂義日用動静皆是也所為義也義以為質道體立矣而禮則所以行之也中之至也孫則所以出之也和之至也信則尤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誠之至也此君子之所以為君子也故曰君子哉 就君子上見出義禮孫信故曰君子哉
  子曰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已知也 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焉
  君子不病人不知已既反求於所能矣至於沒世無稱平生碌碌直與草木同腐耳君子一念及此而早夜皇皇圗所為三不朽者其容已乎然則君子之學能杜生前之名心而又激死後之名心非得已也縂欲了吾分内事而已 名之一字正須在沒世以後覷破此方是亭亭丈夫
  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
  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同一學也而所為不同其辨在隠微之際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則顯而易見者也求諸己者求則得之求諸人者心勞日拙矣
  子曰君子矜而不爭羣而不黨
  矜者斬斬自持不争則非絶物矣羣者油油與人不黨則非殉物矣此君子持世之凖也矜而争其失小羣而黨其失大
  子曰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此章失案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求終身之行於一言可謂善學矣其恕乎言舉斯心推諸彼而已矣心體與天下相關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是也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恕之端也仁之方也學者苟随所在而擴充之則全體大用無不由此出矣非終身可行之道哉 恕之一言終身可行即忠恕一貫之㫖 如心為恕心合是這様還他這様如心之愛以為仁固恕也如心之宜以為義如心之别以為禮如心之知以為智亦恕也此易簡之道也 實有是恕即是忠
  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毁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譽平聲
  世衰道微人心不直無復三代之遺乆矣而聖人猶不忍以叔季之道待其民而曰斯民也即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之民也則聖人挽氣化之情深矣無毁無譽所以為直也道在人心萬古如一日也道則猶是道故民亦猶是民聖人不過先得斯民之所同然耳因斯民之道而覺斯民而已無所與焉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
  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乘平聲亡與無通夫音扶
  子嘗曰文勝質則史春秋文勝之習於一史得其概矣吾猶及史之闕文也則我生之初猶未冺先進之遺也而今不然矣有馬者借人乘之庶㡬大道為公之一端也而今又不然矣文勝則質亡故人皆習於偷而不勝其自私自利之見其不流為禽獸者㡬希此風一倡至於戰國蘇季子曰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賈誼曰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耰鉏慮有徳色母取箕帚立而誶語則文勝必至之勢也然則周道其敝於文乎 春秋良史莫如左氏然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紀載何辨而多鑿也范𡩋曰左氏艷而富其失也誣韓愈曰左氏浮誇夫子歎闕文殆謂是與此春秋所以作也或云有馬者借人乗之正是史闕文也張子曰史闕
  文祝史闕文也
  子曰巧言亂徳小不忍則亂大謀
  有言者不必有徳巧言者工於言者也彌近理而大亂真䘮徳而似徳故亂乎徳小不忍者顧小則失大大謀莫决能無亂乎溺於小小利害首尾莫能一割若煦煦姑息者然是小有所不忍則逺大之圗能無茫然亂乎易曰利武人之貞志治也亂則不治言無斷也巧言似徳而亂徳小不忍似謀而亂謀進徳居業者知之 小不忍如婦人之仁謂小之乎不忍也若匹夫之勇是小不忍也一語不可两解两意不能相兼且匹夫之勇無謀者也曷云亂謀書曰必有忍其乃有濟從含忍之忍自與不忍語意不類
  子曰衆惡之必察焉衆好之必察焉好惡並去聲
  衆好惡不可不察固也曰必察之者見聖人之好惡未嘗求異於衆人而苐欲自證於吾心以吾心之好惡衡衆人之好惡而好惡乃定即從衆可也違衆亦可也要於其當而已矣故唯聖人能致好致惡亦唯聖人能以衆好衆惡問衆人好惡何故與聖人不同曰衆人之情或泛而不察或私而不公則好惡亦僅得其概而已不察故也使能察焉則善惡之情雖有遁焉者寡矣雖然非至虚不能察
  子曰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
  中庸曰率性之謂道離人則道之名不立故曰大哉聖人之道又曰待其人而後行此人能𢎞道之説也言人能自𢎞於道之中而非道操其𢎞也故又曰非道𢎞人然則人自謂不能者是誣人也謂人不必𢎞而聽道之𢎞者是誣道也
  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
  人心未有有過而不自覺者旋覺旋改何過之有過而不改不即改也是謂過矣其不流為惡者㡬希
  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思者聖功之本即學中之能事然亦曰慎思而已非荒唐無據者也是之謂思誠若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則思而荒矣何益之有哉夫惟反而從事於學乃知斯道只在當人之身學之即是博而約之好古而敏求之進進不已則益矣所為下學而上達也此之為學未嘗廢忍而所由殆與忘寢食者異情則亦止謂之學而已矣夫言學則不言思可矣故聖人但曰學而不厭 終日不食終夜不寢只另有意見在故入難僻一路去若反觀黙識自不應如此 發憤忘食樂以忘憂妙在勿忘勿助間此聖人之善學也終日不食終夜不寢而無益助之長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所思合是纔致思便已不是道愈思愈隔而今試舉得仁是甚樣只索就日用間平鋪做去故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如此而已矣
  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
  君子謀道不謀食道外無學非富貴利達之學也夫人亦知得失之辨乎耕也餒在其中矣謀食有餘貧也學也禄在其中矣謀道有餘禄也富於道之謂禄貧於道之謂貧得道則失貧故君子但憂道之不我得而卒未嘗動念於貧也謂將以道易貧也謀道不謀食殆謂是與聖人慨世之學而千禄焉者故惓惓致曉如此云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荘以涖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荘以涖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
  君子之學知之真守之固大而化之斯全學也知及之者擇乎中庸是也知之所及即是仁但未必能服𭙶勿失耳非禮勿視聽言動仁也守之至也意想之及非知也把持之守非仁也知及仁守君子之學有真得矣然非充積之盛者有中而忽乎外也以語荘涖無由矣則亦無以作民敬矣非存神過化上下同流則動民之禮猶未見所性之節文而欲民自至於中不可得也則亦豈得為盡善之學哉故君子從仁守以後隨處體認天理本諸身徴諸庶民必要乎盡善而後已盛徳大業一以貫之其斯以為全學乎知仁並進纔有覺便是知常常覺去便是仁守纔守得便須顯㣲無間體用一原荘禮一齊俱到不如此不能守矣但工夫有生熟之不同只得次苐檢查去陸子静曰論語中多有無頭説話如知及之仁能
  守之不知所及所守者何事又曰知之所及者及此也仁之所守者守此也程子曰仁也者仁此者也将知去及此理仁去守此理則知仁是一物理是一物如何打合得禮者敬而已矣以此治身即以此動天下猶至誠動物之動動不以禮則敬徳在我猶有間隔處未能盡人物之性也所謂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烏得為善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從道徳起經濟則所受者大從才技出揮霍規規乎小已出乎大則入乎小出乎小則入乎夫此君子小人之分也
  子曰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水火吾見蹈而死者矣未見蹈仁而死者也
  此甚醒人以仁也仁者人也即水火雖至切於民生而仁尤甚何也不仁則不人不人則不生仁則生雖死而生然則起死囬生莫仁若矣以生為生則人固生於水火而有時而死若蹈之而死者然以生生而生仁能死人乎故曰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 蹈水火而死言終身託於水火而死也
  子曰當仁不讓於師
  顔淵曰舜何人也子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此當仁不讓於師之謂也程子曰言學便以道為事言人便以聖為志何讓之有胡雲峯曰顔曽逰於夫子之門未嘗以當仁之事遜於夫子㫖哉當仁不讓於師只是極當仁之量不聽人獨占地歩也
  子曰君子貞而不諒
  四時之貞也言天道貞於終也於人則為智智者貞之蘊也故知是知非而不失其常諒則執一不通為有我之私而已貞而不諒其君子守道之正乎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
  不徒曰任事而曰敬其事一乃心也何暇顧利祿乎公爾忘私國爾忘家其是之謂乎
  子曰有教無類
  有教無類分明天地氣象善惡之類雖殊而天地生物之心初無㨂擇栽培傾覆物之自取則然天地無心也聖教亦然 有如時雨化之者有成徳者有達財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有不屑之教誨也者其無類也夫其辨類也夫
  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為去聲
  道一而已一則無弗同不同者非我之異於彼而彼之有異於我也大同之中忽起籓籬吾儒與異端之名始立吾儒方獨伸其是而異端且自執其迷两相角以求勝若氷炭之相為用也君子其如異端何哉雖然為吾道謀者姑力持同異之辨毋使以異為同相謀而蝕猶庶㡬乎 韓愈曰孔子必能用墨子墨子必能用孔子此見不到處遺衣大顛畢竟惑其説
  子曰辭達而已矣
  易曰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可與言達矣
  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師冕出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子曰然固相師之道也見賢遍反道與之與平聲相去聲
  子曰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又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此與師言意也謝上蔡監西塲竹木為諸生講子見齊衰者及師冕見一章曰一部論語只如此看故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可為獨窺其㣲矣只此是道便只此是學子張實認得来不是鑿空疑問者故夫子曰然而又申之曰是道也固相師之道也言非有我之所得私也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其聖人之道乎子張求道於夫子之身所見真夫子求道於天地萬物之固然所見大一部論語正合如此看 相師之道不是舊格子聖人仍作舊格看 如此是道便知不如此非道知相師之道便知子臣弟友之道
  季氏第十六
  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賢遍反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平聲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於庚反用彼相去聲下同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毁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平聲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盖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逺人不服則修文徳以来之既来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逺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内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内也
  季氏將伐顓臾是無魯也亦無王也將則必誅故夫子因二子之見而力誅之又姑置季氏而先斥二子始終一辭春秋討賊必先治其黨而後為惡者孤也夫顓臾固先王之封國也而耳附庸於魯稱社稷之臣季氏何以伐為哉二子者獨不能矢大義而折其邪心乎然且曰夫子欲之也則如陳力就列之謂何不特此也爾實有能救之責而莫之舉則季氏之惡爾實成之是誰之過與直令冉求無廽避處於是辭窮而遯遂有後世必為子孫憂之説既曰欲之矣又舎曰欲之而必為之辭支吾輾轉欲盖彌彰故聖人疾之摘發至此如秦鏡照膽邪謀畢見矣丘也以下又發明利害以破子孫憂之説因坐二子誤國之罪而討賊之義無餘藴矣君十而臣一均也均則和和則安均故無貧和故無寡安故無傾内治既修何患逺人之不服哉今由求之相夫子也以服逺則無徳以安内則不均而徒慫惥其君以干戈之事祗以速蕭墻之禍耳可為忠於所事哉然則始終誤季氏者二子也故曰求無乃爾是過與是役也聖人力攻二子既聲大義之不可伐而又深切利害之情愈駁愈證如老吏入獄一字不可平反令聞者感動卒寢顓臾之伐聖人有功於宗國大矣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
  先王治天下有五禮六樂八征九伐以統一宇内故繫子於天謂之天子降及春秋而自諸侯出又自大夫出又自陪臣出禮樂征伐亂於雜出而清議自庶人出矣此極亂之徴也權出於下則亂亂而無所歸則散而庶人且將挈其權以歸之一人而天下復治故曰得乎丘民而為天子此宇宙升降之大機也周子曰天下勢而已矣勢輕重也極重而不可反識其重而亟反之可也反之力也識不早力不易也力而不競天也不識不力人也天乎人也何尤嗚呼其唯聖人乎
  孔子曰祿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㣲矣夫音扶
  祿去公室則政在大夫五世四世之及修短異也勢極重則必反五世希不失矣然則三桓子孫之㣲也宜在今日乎理有固然無足怪者是時陽貨專政已執桓子為三桓浸㣲之漸故云
  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便平聲辟婢亦反
  直友最益人其次莫若諒又其次莫若多聞三者皆益友也即得其一而益矣便辟則不直善柔則不諒便佞謂口給禦人而無聞見之實者皆損友也
  孔子曰益者三樂損者三樂樂節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益矣樂驕樂樂佚遊樂宴樂損矣樂五教反禮樂之樂音岳驕樂宴樂之樂音洛
  君子之學察之性情隐㣲之地而聖狂之介已判然矣其油然而生飈然而莫制者好樂之情是也或動焉以天益之㡬也樂節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是也其動焉以人損之㡬也樂驕樂樂佚遊樂宴樂是也三益發乎情止乎理履中蹈和有自然之節焉而又不自滿假津津然道人之善且友人之賢其流露於物我之間無念非上達也故益三損者任其情之發而不知檢或氣盈而驕或氣偷而佚或神溺而宴欲敗度縱敗禮無念非下達也故損學者深察乎此而致力焉於以存天理之本然遏人欲於將萌則學問之功思過半矣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三者所樂在此則所憂在彼 禮曰敖不可長欲不可縱志不可滿樂不可極三益之謂與反是則損矣 益者之樂從憂勤惕厲中來故與損者相反蟋蟀之詩曰無已太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三益有焉王艮學樂歌曰學即樂樂即學其損乎益乎君子慎諸
  子曰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隠未見顔色而言謂之瞽
  三愆盖儆學者洗心惕慮以為受教之地也身處函丈而心不在焉或失之語或失之黙三愆隨之雖日侍君子日奉君子之言祗以水投石而已矣 纔一啓口得三愆推此多少般不可勝數遷善改過從此處得力便是吃要學問 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隠未見顔色而言謂之瞽教學皆失也諺云盲棋對瞎着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鬬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君子自少至老無非肆力於學其大要在存理遏欲消融血氣之累而已血氣有盛衰而此心隨時而受役焉少則中於色壮則中於鬭老則中於得三者遞為君臣未有已也故君子戒之防乎其防求其不墮坑塹中當是如何力量學者思之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
  無不畏者君子之心法三畏其大端也畏即敬之所發也畏天命畏其命我者也君子知天命之在我而敢弗畏乎畏大人畏其型我者也畏聖人之言畏其訓我者也皆所以宻畏天之功也三畏一畏若小人安知有天命哉小人之心死乆矣自絶於天不勝其䙝越之罪何畏之有况於大人乎况於聖人乎舉無有動其畏者矣然則三畏所以成君子而不畏乃成小人敬肆之闗嚴矣哉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即畏大人也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人生而有知矣自聖人以至於塗人一也其有不知者物蔽之也甚焉則困矣然而未嘗無知也上焉者其惟生知乎徳性之知即有生而完具之從容中道聖人也其有不知者可學而知也學生知之知擇善固執是也故次也雖困可學而知也學學知之學人一已百人十己千是也是又其次也及其知之一也困而不學自暴自棄斯下愚矣自生知以至於困知同一知實同一學不學而後聖狂霄壤天乎人也故君子學之為貴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難去聲
  道生於一天之數也天體圓徑一而圍三故置一得三又三三而九為天數之終而天下之能事畢矣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吾道一貫而三省三畏三戒三徳舉其綱九思盡其變矣 九思者君子檢身克己之功無所不至有隨在而致吾之思者君子一舉目而唯恐亂吾之明也求吾之明而已矣一傾耳而唯恐其眩吾聰也求吾之聰而已矣推而色與貌言與事疑忿見得無不皆然思之思之隨感而得之而天理之在我者無不各止其所矣此之謂思誠九思一思也故曰吾儒之道理一而分殊 前六思實而可據後三思虚而易忘六者克已之全三者進學之要 君子之學首嚴於視聽而此心出入之闗鍵扃矣又求之色貌之全焉又求之言動之大焉又求之念慮之㣲焉又求之性情之隱焉愈約愈精此心㡬無渗漏之地矣又終之以義利之辨而天理人欲之㡬有益證其真者格此一關方合道耳目有所加言動有所措學問更無餘事矣九思終見得是學問路頭徹首徹尾之道
  孔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
  好善惡惡之誠即求志達道之藴也學始於修己而終於用世乃潜見則異致士固有有體而未有用者繕修之宻身心性命之間粹如也語有之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非乎若夫本窮飬為達施堯舜君民直於吾身親見之則非命世之大人不能與於斯矣語有之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非乎斯二者皆聖人之所願見也而有見有未見所見之幸固足寄斯道之輕重而所未見乃關世道汚隆之運聖人之所感深哉 行義達道自伊周而後絶響矣有宋諸儒差足當之然隱而未見行而未成以語達道無當焉然則有其道無其時不能達也有其時無其道不能達也孔孟既不遇而蕭曹王魏之倫終不能致於王茫茫萬古可勝惜哉
  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徳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其斯之謂與平聲
  齊景公夷齊之論即南宫适羿奡禹稷之論聖賢矯切世情如此
  陳亢音剛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聞斯二者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逺去聲其子也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即家庭授受不過如此有異聞乎陳亢得伯魚之説而自喜也意曰吾今而知詩之不可不學矣又知禮之不可不學矣又知學詩學禮之外不能有加於子矣故曰問一得三陳亢深信聖人之教故若驚若慰以志喜非實以聖人為逺子也不然詩禮之聞豈自今日乎 學詩者由歌詠而得其情學禮者由莭文以通其意學問大段自禮入然必學詩方能開發性情為進學之地故詩先而禮後後來無人理㑹此教法宜子禽擊莭歎賞
  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邦人稱之曰君夫人稱諸異邦曰寡小君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
  閨門風化之始也故稱之禮夫子盖嘗舉之曰邦君之妻則係重於邦君矣故君稱夫人明有匹也自稱曰小童明有尊也邦人稱之曰君夫人尊君也稱諸異邦曰寡小君遜於君也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亦尊君也循名責實則妾媵固不可以僭夫人夫人亦不可以耦邦君而邦君所以端刑于之化者自不容己記者及此有關雎麟趾之思乎




  論語學案卷八
<經部,四書類,論語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卷九
  明 劉宗周 撰
  下論
  陽貨第十七
  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徃拜之遇諸塗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懐其寳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嵗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歸如字一作饋好亟知並去聲孔子見陽貨與見師冕同一化工之妙 聖人處陽貨問答皆是至誠中流出絶無矯飾不仁不知之説既據理而答之矣及云日月逝矣嵗不我與分明打動聖人心事故直應聲而答之曰吾將仕矣當是時寧復知貨之不可仕又寧知天下之終不可仕念日月之如斯姑以自决其憂天憫人之懐而已其如道之終不可行哉
  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
  此孔門苐一㣲言為萬世論性之宗性相近猶云相同言性善也聖人就有生以後氣質用事雜揉不齊之中指㸃粹然之體此無嗇彼無豐夫何間然者但人生既有氣質此性若囿於氣質之中氣質用事各任其所習而徃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萬而無筭聖賢庸愚判若天壤矣此豈性之故也哉夫習雖不能不岐於逺然苟知其逺而亟反之則逺者復歸於近即習即性性體著矣此章性觧紛紛只是摹一近字語云執柯以伐柯其則不逺睨而視之猶以為逺此近之説也兩下只作一處看故曰夫道一而已矣千萬人千萬世較量若是一個若是彷彿相逺便是善與利之間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矣此個爭差些子不得今説習相逺亦只差些子便了難説相近是一尺相逺是尋文如兩人面孔相像畢竟種種不同安得為近且所為近果善乎惡乎善惡混乎善只是一個惡亦只是一個有善有惡便是天淵豈有善惡總在一處者如説惡則惡是一個如説無善無惡則近在何處盖孔子分明説性善也説者謂孔子言性只言近孟子方言善言一只為氣質之性義理之性分析後便令性學不明故説孔子言性是氣質之性孟子言性是義理之性愚謂氣質還他是氣質如何扯著性性是就氣質中指㸃義理者非氣質即為性也清濁厚薄不同是氣質一定之分為習所從出者氣質就習上看不就性上看以氣質言性是以習言性也聖人正恐人混習於性故判别兩項分明若此曰相近云者就兩人尋性善相同也後人不明相近之説始有無善無不善及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之説至荀卿直曰惡楊子善惡混種種濫觴極矣
  子曰唯上知與下愚不移知上聲
  此章承上文而言習相逺則盡天下聖狂之路矣然習固聽人所移非一定之權也中材之士習於善則善習於惡則惡唯上知者生而習於善下愚者生而習於惡皆不可移則氣質若囿之乆矣雖然習也有性焉君子不謂習也愚按性只是一性習只是一習非相近之外復有上知下愚而謂上知下愚皆不待習也如此則三品之説也
  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莞華版反焉於䖍反易去聲
  武城有弦歌之風教化達矣大道而小試之可喜也故聖人有莞爾之喻偃若有未喻其意者爰述所聞而對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言武城之為治舉而措之道者也君子小人皆在斯道範圍之中而愛敬聨為一體和氣溢於兩間矣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達乎治理矣非徒言之實允蹈之前言戲之耳志喜也若子游可為不負所學矣道之所該者廣而禮樂其大端也
  公山弗擾以費畔召子欲徃子路不說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
  魯自季桓子據費公室遂衰時公山畔費是以陪臣執國命而託於强公室弱私門者然亂臣賊子豈足與有為而説者乃謂聖人實欲借以行道則墮於子路之見矣聞召欲徃者一時感動之心若廹焉若赴焉已不自知而人亦不得而喻也子路不説正謂公山之徃必難行道也聖人不必計道之行不行而先卜人之用不用故視公山一召若非徒然者當時止因費事感動聖心故漫作癡想謂公山庶能用我耳意者亦吾道大行之機乎今天下苐無用我者耳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周道之衰也平王東遷下陵上替矣聖人豈一日忘東周之業為之云者挽東周復於文武成康之舊也盖東周廢興聖人直以為分内事為是吾為不為是吾不為苐卜諸用我者何如又安知公山之召非其機也哉此聖人所以欣然一徃也
  子張問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寛信敏惠恭則不侮寛則得衆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仁者此心之生理無不生也則無不行也有不行則生者息矣君子求仁於吾心而得行之之脉焉恭寛信敏惠是也此心常運於天下如川流之不息則仁體得矣五者在吾心即其在天下者也無以作民敬非恭無以作民懷非寛無以作民孚非信無以作民勞非敏無以作民順非惠有一於此非行也能行五者於天下實有是五者之分量則心體得矣仁矣行五者於天下是本體能行五者於天下是工夫心能生五者一齊俱到故從行處見五者若借五者為推行之具便須心自心理自理則於此圓滿於彼欠缺即及於天下亦迹而不神 張子曰顔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知不行則知行矣
  音弼許密反召子欲徃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徃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吾豈匏𤓰也哉焉能繫而不食不善不入士君子守身之常法雖聖人不能踰也故曰然有是言也言有是道也雖然亦恃我有以自信而已不善不入良恐其磷且緇耳若堅白自信者方将用天下而不為天下用尚何磨涅之病乎如是則安徃而不自得哉可行可止與時乘而我不與焉故曰吾豈匏𤓰也哉焉能繫而不食此聖人自狀出當時欲徃之心有如此者 聖人體道之至動無轍迹流行坎止一乘化機之自然其要歸於不可磨涅而已不繫之道只是堅白之道堅白之道只是不善不入之道但子路拘滯在形迹中聖人反求在我超然物表恁地活潑無一切心無一切法然則肸可徃乎曰何可往也不曰然有是言乎堅不磷白不緇神無方也繋而不食易無體也聖人就不善不入之中推敲出究竟學問非謂佛肸召之必可徃也 按春秋定公八年季寤公鉏極公山不狃皆不得志於季氏叔孫輒無寵於叔孫氏叔仲志不得志於魯故五人因陽貨謀作亂欲去三桓以季寤更季氏以叔孫輒更叔孫氏已更孟氏遂執季桓子壬辰將享季氏於蒲圃而殺之季氏適出孟孫氏陽貨刦公與武叔以伐孟氏成宰公歛處父與陽氏戰於南門之内又戰於棘下陽氏敗陽貨脱甲如公宫取寳玉大弓以出入于讙陽關以畔九年夏陽貨歸寳玉大弓奔齊又奔宋遂奔晋適趙氏 十年春及齊平夏公㑹齊侯於夾谷孔子相齊人來歸鄆讙龜隂田秋叔孫武叔憾公若藐使為郈宰殺之郈馬正侯犯以郈叛武叔懿子圍郈弗克二子及齊師復圍郈侯犯出奔齊乃致郈後二年春仲由為季氏宰將堕三都於是叔孫氏堕郈季氏將堕費公山不狃叔孫輙帥費人以襲魯公與三子入於季氏之宫登武子之䑓費人攻之弗克入及公側仲尼命申句須樂頎下伐之費人北國人追之敗諸姑蔑二子奔齊遂墮費將堕成公歛處父謂孟孫曰堕成齊人必至於北門且成孟氏保障也無成是無孟氏也子偽不知我將不堕冬十二月公圍成弗克又按史記世家定公九年庚子孔子年五十一公山不狃以費畔季氏召夫子欲徃而卒不行定公以孔子為中都宰一年四方則之遂為司空又為大司冦十月相定公㑹齊侯於夾谷齊人歸魯侵地十二年使仲由為季氏宰堕三都收其甲兵孟氏不肯堕成圍之不克十四年孔子五十六攝行相事誅少正卯與聞國政三月魯國大治齊人歸女樂以沮之孔子行合春秋史記觀之公山之畔即在陽貨執季桓之後孔子猶未用事於魯故召而欲徃及孔子仕魯為司冦乃因三桓以堕三都侯犯之畔畔叔孫非畔魯也公山不狃率費人以襲魯襲季氏也惟成尚私於孟孫故孔子得因叔孫季孫以堕二都而終不堕一成盖亦事異勢殊也三都之堕正是欲徃之心為東周苐一義也使孔子果赴公山之召則固可借公山以堕費而還之公室因以及於郈成但其勢逆其名不正枉尺直尋故夫子卒不徃必有待於司冦之用既堕三都而束周之業為之兆矣始知聖言不我誣也然終不及堕成者何也始焉方欲徃公山於魯則期月可也乘釁蹈瑕而動既用事於魯又因三桓以去陪臣總之欲强公室耳權固不可預設也後人未考經傳本末或疑公山之畔即謂率師襲魯之日則孔子既為魯司冦矣又何以召而欲徃豈有用我之路乎
  子曰由也女音汝聞六言六蔽矣乎對曰未也居吾語女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好知並去聲
  程子曰大凡有題目事易合然則仁知信直勇剛皆有題目事故聖人題之為六言而六蔽隨之謂其在假合也資性得於偶近而用意持循容有過中失正之𡚁以語聞道則未也故君子學焉而已矣六言一學也學一理也好學者求吾心之理而得之也得此理於仁而不愚矣得此理於知而不蕩矣得此理於信而不賊矣得此理於直而不絞矣得此理於勇而不亂矣得此理於剛而不狂矣何蔽之有六蔽不生即六言亦属强名之其於道也㡬矣 不就六言學只明得一理此理明更無餘事善學者反躬而自得之以盡乎已耳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邇之事父逺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詩教主於興故學詩為小子苐一義可興又學詩苐一義而觀者因吾興之機而實證之也可羣可怨事父事君皆反觀之地無非得之於興者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則窮物理之當然而得吾心之皆偹又安徃而非興起之餘事哉故曰小子何莫學夫詩
  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女音汝與平聲
  詩不可不學而其要則二南盡之矣君子得之以修身而教於家則治國平天下之道在是矣此大學之教也傳曰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身不修則家不可得而齊雖閨門之内几席之近有倀倀乎其不可行者與面牆何異哉君子求端於二南而先王以肅肅雍雍之徳刑于寡妻被於南國裕於子孫者有如是也文王我師也有為者亦若是而已矣
  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禮不廢玉帛而玉帛非禮也樂不廢鐘鼓而鐘鼓非樂也因文而達其意亦可以得禮樂之謂矣雖然禮云禮云非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非鐘鼓云乎哉在人思而得之
  子曰色厲而内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盗也與色厲内荏方㤗然自以為君子矣無乃小人之尤乎比諸小人中其猶穿窬之盗也與其善匿而畏人知一也此等情狀如掲肺肝覷破時不值半錢雖小人亦不齒之故君子作徳誠之為貴
  子曰鄉原徳之賊也
  鄉原之名自孔子始立盖指學聖人之道而偽焉者其託迹近於中庸最足以當鄉人之好而其閹然媚世之情尤令賢愚盡厭故其謹原之稱始於鄉人終述於天下後世所謂一鄉皆稱原人無所徃而不為原人也則一謂之鄉原而已矣曰徳之賊者自有鄉原之學術而流俗趨之以為便小人託之以文奸人心世教從風而靡其害至於子弑父臣弑君而有所不顧也其為徳之賊何如哉盖偽學之蔽如此 古來無此名目自聖人題破包盡古今偽學之品必曰鄉原者為他起手從流俗汚世中來固是本色雖出神入聖繆巧無窮只是鄉人伎倆 學君子不得必為色厲内荏學聖人不得必為鄉原 色厲内荏正是鄉原之流為他未熟在故中外兩般若鄉原是渾成一原外不厲内不荏經㡬多鍛鍊來方恰好正是竊盗有敗露時鄉原是盗狐白裘手也
  子曰道聽而塗説徳之棄也
  道聽塗説者學事口耳隨所聞而騰説之不勝其誇誕之情也此其精神一洩無餘雖有天理之存焉者寡矣非自棄其徳乎然則畜徳乃在黙而成之不言而信者乎
  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平聲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
  鄙夫只是鄉人之庸庸者本無大破壊處只富貴一念割不下便當無所不至初然只是鄙夫後來是大奸大惡若出兩截人殊不知其為必至之情也若謂鄙夫不可與事君初然亦信不及故聖人姑自疑其辭曰與哉其㫖嚴矣鄙夫正後世所謂好人便是何必陋惡聖人窮奸邪之禍而止以鄙夫概之欲人主辨奸之㣲也 鄉原鄙夫皆是聖人題畫出其情狀亦甚不相逺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蕩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亡與無通
  人生不能無氣質之偏已為所性之累矣而天地之性未嘗不呈露於氣質之中識其偏而善反之古人之所以盡性也何至以古人之疾而今或亡之哉今之人非無古人之疾也而重壊於習染之私知誘物化任其質之所溺而不知反回視最初面目已失其真盖疾猶是也而症已非矣狂者次於中行故為肆矜亦狷之流故為亷愚則多木訥之意故為直三疾古人嘗因之以入道矣今也狂流而蕩矣非肆也矜流而忿戾矣非亷也愚流而詐矣非直也名存而真亡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欲人反而自叩其有亡也
  子曰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
  天下盖有以邪而奸正者若紫奪朱鄭聲亂雅樂是也此猶其小者國家淆亂國是傾䧟正人莫如利口其亂正之勢亦猶紫奪朱鄭聲之亂雅樂然極其禍能令人主之心為其所中而不覺能令天下士大夫之情為其所簧鼓而不自持直舉人國而覆亡之猶反掌耳可畏哉是聖人所以深惡而痛絶之也唯仁者能惡人其有知三者之足惡盖亦鮮矣
  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乆矣夫聖人之不得已而有言也可言非道也聖人慮以言求道而反格於道故慨然有無言之歎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盖借疑問以發夫子之藴也夫道即天之所以為天也天何言哉上夫之載無聲無臭是也而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莫非道也天亦卒歸於無言而已以無言之天顯設於四時百物而非滯於有以時行物生之天復歸於無言而非淪於無所為體用一原顯㣲無間者也至哉天乎述道者述此而已然則道固有超於言者矣又有不言而言者矣而猥欲以言述之不㡬於愈言而愈晦乎予欲無言聖人分明一天矣盖學至於忘言始拈此義云非專為立教説天何言哉以身證也若言聖同天更嫌比擬在或云觀天則知聖人矣程子曰非也觀聖人則知天矣又曰言體天地之化已剰一體字此聖人知命以後學處此道惟顔子足以知之
  故曰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周子曰予欲無言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然則聖人之藴㣲顔子殆不可見發聖人之藴教萬世無窮者顔子也聖同天不亦深乎 無言處正是道妙四時行百物生是無言之撰故始終曰天何言哉 子曰黙而識之何有於我聖人固自以為有言之病道也故慨然歎曰欲無言盖将學進於忘言而以神道設教也
  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戸取瑟而歌使之聞之
  許師曰取瑟而歌一段氣象雖拒孺悲以不教而平心和氣不大聲色其所以為聖人與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榖既沒新榖既升鑽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乎曰安女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音洛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衣去聲女音汝
  三年之喪盖體人子必至之心而為之非以强世者也求禮於玉帛周旋求樂於鐘鼓莭奏而傷人子之心抑惑矣時物之變人子盖用以寄追感之情而未能恝然者短喪之説無亦未嘗反而自得其心乎故聖人借予之身動予之心而曰食稻衣錦於女安乎若曰此女之心而非他人之所能為也予猶未得於心而遽曰安亦口給而已女安則為之言必有所不安也三年之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此仁人孝子必至之心也而予獨安之予獨為之予獨非人子乎予之不仁也姑俟其出而復責之欲其知所悔悟而徐得其不安之實也親親仁也此不學而知不慮而能之心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直打到痛癢相闗處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而不思所以竭罔極之報其亦不仁之甚者矣醫書以手足痿痺為不仁莫痿痺於此矣食稻衣錦君子曰不仁而不可為也此三年之喪所以為通喪也與昔者子夏既除喪而見夫子與之琴和之而不和彈之而不成聲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禮而未敢過也子張既除喪而見與之琴和之而和彈之而成聲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至焉夫禮喪必三年賢者俯而就不肖者企而及有由來矣未聞其食稻衣錦以為安也若宰我抑亦屈己以明道者與
  子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己
  人心不可無所用無所用則昏昧放逸惡日長矣况飽食終日一無所用乎故曰難矣哉世不有博奕者乎愽奕雖賤而用心則已勤矣為之猶賢乎無所用心者矣則是天下盡出愽奕下也亦愚不肖之甚而已矣然則君子之欲用其心者曷不師智於愽奕而通之 泛用其心不可也雜用其心不可也其唯愽奕乎不專心致志則不得也君子之志於道也如博奕之用其心則㡬矣此聖人所以醒人於博奕也與 人心有全力只是不肯用用而不盡與不用同心無方所用者亦無方所而曰無所用心者豈有
  所以為乎事父母而竭其力事君而致其身程子曰某寫字時甚敬只此便是學可為知所用心矣推之無徃不然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盗
  義者勇之為體也義在是即勇在是故除却勇可不道若見義不為義非我有非勇亦非義也聖人就勇之是處看是義故曰君子義以為上使徒恃血氣之勇而義不存焉則亦為亂為盗而已亂則非勇也盗則非勇也然則義以為上其為大勇乎亂與盗視真正英雄只在是非間學者辨之 君子徒勇必縱恣而不循理故為亂小人徒勇必暴悍而不循分故為盗皆惡之别名也非作亂為盗之謂
  子貢曰君子亦有惡去聲下同乎子曰有惡惡稱人之惡如字者惡居下流而訕上者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曰賜也亦有惡乎惡徼以為知者惡不孫以為勇者惡訐以為直者知孫並去聲
  聖賢惡惡之嚴皆克已進徳之要而維世淑人亦寄於此人心之惡不可勝窮其大端若稱人之惡者浮薄之情也居下流而訕上者傾險之習也勇而無禮者逆亂之莭也果敢而窒者猖狂之見也有一於此皆徳之賊也故聖人惡之殆有異焉極其情得無徼而託之知乎訐而託之直乎不孫而託之勇乎以惡為徳何啻千里而析理不明不免以似亂真且益肆其遂非長惡之習盖亦為惡者必至之情也惡惡晰天理人欲之㡬而一破其假借之見庶㡬有㧞去病根之意於所為稱人惡四者之惡不使得以加身矣此子貢之惡所以合於夫子也 子貢之惡是申明上文如凡下訕上者未有不託於直知勇亦然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近孫逺並去聲
  女子小人難飬自古皆然知此便須得反身正物之道區區謀所以飬之之術鮮克勝者
  子曰年四十而見惡焉其終也已惡去聲
  君子十年而幼學至四十强而仕則其學成矣年四十而見惡焉老大之悲乃在今日矣已矣乎無可復為矣其終也已惜哉是以君子欲及時以勉學也㣲子第十八
  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諌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三人自靖自獻於先王生死去就行各不同而愛君憂國之忱無纎芥可疑各成一是而已心之盡處即道之至處故曰仁就其仁而觀之亦止謂之忠忠之至也仁一也以此事親為孝以此事君即為忠故仁人即是孝子即是忠臣孝子不必仁者宗族稱孝之謂也忠臣不必仁者子文荀息之謂也仁可以該忠孝忠孝未必盡仁故聖人於三人不曰忠而曰仁所以表忠臣之極思也令尹子文忠矣然不曰不仁而曰未知焉得仁盖原心之論屈原之忠忠而過觀過斯知仁矣 三人一節進一節做始諍之以去繼諍之以奴終諍之以死無可復為矣於此而國破君亡亦可以自靖於先王矣三人似商量熟慮各就一件做去觀微子之誥一篇可見所為同心報國也説至此方見得三人之義凜然方是仁須知三子去合當去奴合當奴死合當死去者非為存宗祀悟君之道始在一去微子為紂庶兄分義當去箕子艱貞正志必有一段委曲精誠出萬死一生處此際甚難直是哭不得笑不得此䇿更無轉動比干方纔撇一死是臨了著数若説箕子偶然不撞著紂怒故未死比干不幸而死似未盡當時靖獻心事萬一俱死俱不死豈不有憾且聖賢生死又豈繋於紂
  柳下惠為士師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徃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三去聲焉於䖍反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然則直道可容乎故展禽亦然惠不能枉道以求容而姑栖遲於父母之邦猶有忠愛之意焉然其如天地萬物一體之誼何孔子便不然惠終置身於世外迹混心超故列之為逸民 此是油油不自失的靣目盎然想見其人和而不流其惠之謂乎
  齊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則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齊景公商所以待孔子而曰以季氏則吾不能姑以季孟之間待之乎又曰恐吾老矣不能用也同是一時商量語纔商量志疑矣安能用賢所謂執狐疑之心者來讒賊之口持不斷之意者開羣枉之門晏嬰之沮有由矣此孔子所以行也記者不載晏嬰沮孔子之事而專坐罪於景公固以見聖道興廢非嬰所能為而且不能於用賢者主道不斷云耳此著出處總悞一待字吾老矣不能用也言但恐終不能用孔子也亦自謙之辭非果不用也
  齊人歸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既志事於齊人又歸罪於季桓若魯無定公然定公已制於齊人卒為季桓子所悞而不克自主三日不朝魯之為魯可知矣聖人能行道乎聖人去魯本心膰肉不至存委曲之情而事實坐此故記者直以女樂一事為孔子行案誠識聖人出處之大者也 或問孔子去魯若何曰此孔子最不得已處孔子方得志於攝相之日而一旦有女樂之歸義有可去必俟膰肉曰尚有可為姑為弗聞而安之及膰肉不至然後念絶即出晝心事一般孟子所為以微罪行者正以示臣子去國之情不忍恝然卒不欲暴其君父之失如孟子所謂王猶足用為善是也總是夢寐東周心事割不斷處於去齊衞則不然固是去他國之道亦尚無可為之兆則進退之義可一言决耳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徳之衰徃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去聲之不得與之言 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音扶執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於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平聲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去聲下同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輟子路行以告夫子憮音武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羣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子路從而後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榖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音嗣之見賢遍反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子路曰不仕無義長上聲㓜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三人言論風㫖大畧一轍而楚狂衰鳳之歌飄然有塵外之想故謂之狂者夫子下欲與之言其屬意當最切沮溺多溺而不返之意名稱其實所謂石隱也丈人一言而起子路之敬想當時語次有周旋中禮處其操履當在楚狂之上故邂逅遂成莫逆夫子聞而嘉之曰隱者也言有道而隱者也夫子周流楚蔡之間不得一遇時主乃就塵埃中物色數君子使千載而下仰其風節雖数君子之幸乎而吾道不可為不遇矣夫春秋之世固不以孔子之聖貶數君子也原㫖曰欲與之言亦是鏡中看花未知所言者何
  事 而誰以易之言天下皆亂誰可以化而易之者謂天下至此必不可易也故夫子反之曰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與應上與字丘應上誰字然則今日之滔滔非丘與之而誰與之哉 辟人謂辟此適彼屑屑於去就也 聖人憮然數語是盡傾肝膈處 子路感丈人意專就二子之見上来故尚未得聖人憂天憫人之情意盖曰君臣有義尚矣使人人高不仕之節此義不終廢乎夫君臣之於長㓜孰輕孰重長㓜之節且不可廢而况君臣之義哉欲潔其身而亂大倫若丈人之見亦惑矣君子之仕也正藉以行君臣之義也非以仕為行道計也若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其如此義之不可廢何此君子所以周流税駕而不容己也丈人獨何心哉
  逸民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去聲連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平聲謂柳下惠少連降志辱身矣言中去聲下同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謂虞仲夷逸隱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民以逸稱盖身隱而道超不受世氛亦不繋情於泉石翩然人寰之表者也許師曰逸民者天民之不遇乎時也如夷齊抗節於首陽清而不晦柳下惠伸道於三黜和而不流皆越隱君子一等矣不降不辱者心迹俱超道與日月争光尚矣降志辱身者心與迹判若疑於降且辱矣而言行合道卓乎操履之純矣隱居放言有輕世肆志之意焉中清中權亦獨行君子之概也總之逸民之行以身志為綱以夷齊為案而數子皆在範圍之中以下故就身志外觀言行又就言行外觀清權所謂得其天機遺其牝牡驪黄者於惠連曰如斯而已者言二子之逸既如斯則降志辱身非其真矣其在夷逸朱張可知數子皆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者也此其所以為逸也然則數子皆逸而學有未盡性卒未融其有我之見有所可即有所不可心有向而行局於隅道滯於器矣惟聖人全體周流神無方而易無體何可不可之有所謂聖人之時者也其異於逸民者有如此然則數子固在夷齊範圍之内而七子又在聖人範圍之内此道所以集大成也聖人叙逸民而終自附於七人之後其所感者深乎 倫彝也秩也慮者思之精慮善以動也廢中權者自放以為高而適道之權也凡言中者皆從容中其道也 問伯夷聖之清柳下惠聖之和聖則大而代之矣如伯夷惡惡之嚴而量自容物柳下惠與人之寛而介且不易於三公則亦未始非偏至之行而所為可不可者亦唯要其理之是而已亦何病於中道乎曰如伯夷之清而後可為聖之清如柳下惠之和而後可為聖之和即二子而觀之逈然不相及而成可不可之見矣此道中本無分清和清和之名從氣質用事而得之 可不可之病非謂可在清不可即在和可在和不可即在清只各就清和中見出如不屑就不屑去豈得無成心在纔有成心即有岐見一彼一此胸中若相對待無徃而非可不可之見矣可不可正是假象如鏡中花隨感隨滅 聖人未嘗謂七子皆有可不可但言我之為我有如此者此聖人自名狀最真切處只是從心所欲不踰矩也惟聖人方認得可不可最真因其可而可因其不可而不可所以能無可無不可 徳輶如毛毛猶有倫尚病可不可在聖人之至無聲無臭至矣
  音㤗師摯適齊亞飯扶晩反下同干適楚三飯繚適蔡四飯缺適秦鼓方叔入於河播鼗武入於漢少去聲師陽撃磬襄入於海
  大師諸人以賢者隱於樂工已非其志矣况魯事日非其君舞大夏設兩觀其臣歌雍舞佾禮樂廢墜乆矣諸賢目撃僣亂之風思欲舉其職而不可不去何為意是役也其在孔子去魯之後故附記於此盖自是魯國虚無人矣三仁去而殷墟八士興而周熾其世道消長之大機乎
  周公謂魯公曰君子不施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無求備於一人
  按周公之封於魯也太公問何以治魯曰親親而尚賢聖人以仁厚培國脉藹然有一體充周而無間之氣象此其所以稱隆與親親睦九族也眷舊叙勲庸也敬大臣重股肱也量能任使惜人才也四者皆自君子至仁中流出得王道致治之要矣紀綱法度舉而措之耳
  周有八士伯達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騧春秋而降天地閉賢人隱諸君子觀於至聖之栖栖而宇宙升降之機决矣楚狂沮溺之流既長徃而不返大師少師而下又去國而罔顧尚可為耶記八士者思盛王也夫八士之生際周之盛足繫一代之興則周能用之周能有之也不然春秋大聖人而下如沮溺丈人遺逸諸人獨不能嫓美八士乎才之用舍係世道之隆汚信矣雖然周能有八士而不能有大聖人者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者乎


  論語學案卷九
<經部,四書類,論語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卷十
  明 劉宗周 撰
  下論
  子張第十九
  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䘮思哀其可已矣學問只有生死一闗為究竟地尋常只有義利一闗最難破解子張劈頭説見危致命便是究竟學問而繼之以見得思義正見平時所致力處喪祭二端又就民生切近之理宻證其踐履之實士操修於此窺其大矣故曰其可已矣此數言可立萬世儒矩其入徳之始基乎
  子張曰執徳不𢎞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焉於䖍反亡讀作無下同
  道體無窮而得之則為徳故執徳者必貴𢎞信道者必貴篤君子所以交致其功也徳不極所性之全而守一得以自封則不𢎞道不證在我之實而恃虚見以為是則不篤若而人者雖日從事於道徳之途而支離之守恍惚之見無當於學矣浮沉墮落恒必由之曰焉能為有亡鄙之也 執徳不𢎞信道不篤兩者之病相為表裏所執如此所信亦如此一毫自矜正是信不真處 世有一項學問儘有踐履只是拘於所執必信必果縂為一種意見所纒無開拓處叩其中不過循途守轍未嘗實見得然所謂執徳不𢎞信道不篤也此正是半上半落學問學不得聖人地位猶為不學故曰焉能為有焉能為亡此子張自道
  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子張曰子夏云何對曰子夏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張曰異乎吾所聞君子尊賢而容衆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賢與平聲下同於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子夏論交自是交道之常如聖人嚴損益之訓是也但損益未嘗無辨而君子取善之量無窮盡賢與愚衆與不能皆君子論交之地畛别分明而付與各當無徃非善下之益乃所以成大賢也又合我之賢不賢以見拒之一字果無用處故縂承之曰如之何其拒人也子張所見是大賢以上事如下學者當以子夏為正學者合而觀始得 子夏言不可非但庸衆之類若存一拒人之心將視天下之可與者亦寡矣此離羣索居之病所以悵悵於投杖也與
  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逺恐泥去聲是以君子不為也
  蘇子瞻曰道體無大小方術技藝總是一理神而明之皆足以通神明之徳類萬物之情者但其用則有分矣大者自一身而達之天下國家無逺弗届小者内不足以成己外不足以成物僅僅取給於一事一物之濟而已何致逺之能是以君子不為也君子學務其大謂即大以該小而未嘗以小病大也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讀作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去聲學也已矣
  君子之於道也日進而無疆其所亡者既日有知之既知之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至積月之乆而終不忘也所謂學如不及猶恐失之者此真能好學者矣倘玩愒日月而忘助之病乗之如學何 日日而知之日日而有之即日日而熟之日月相禅而未有已也雖上達天徳可矣 道體無窮善學者銖積寸累一日有一日之功一月有一月之功日日用力至一月間聞見更充無一空隙日便是得一月工夫也日計不足月計有餘故日之知即為月之能知其所亡方得保其所能 一日知無窮能亦無窮纔有息機知體便槁 問所知何事曰須知所學者何事君子之學心學也知者知此能者能此日知之知一知也而愈知愈明月能之能一能也而愈能愈熟
  子夏曰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博學篤志切問近思皆道問學之事而求仁之功端不外此故曰仁在其中仁固無徃而不在者也學問思辨非二也而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之心仁也然則博學者學此者也篤志者志此者也切問者問此者也近思者思此者也此真能用力於仁者也謂之仁在其中謂實有諸中非若存若亡之見也仁本在我非若禄之自外而至故與凡言在中者異子夏盖示人以求仁之學也亦即下章學以致道之意 學問工夫切近處正是仁非心存於此必待熟而後仁也學而不厭則仁安矣既聖矣 博學是博文工夫篤志切問近思是約禮工夫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
  道不可强致善學者莫之致而至之學也所謂自得之也百工居肆則必有事必有事所以成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所以致道也 未有不學而致於道者不致於道非學也
  子夏曰小人之過也必文去聲
  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真見是過也小人之過也必文則不可見矣便是同雲宻布掩盡陽光此心䧟溺之極處 過不可文而其遷就回䕶之心則文也 文過時已明知自家不是處却不肯認錯故計出於此問何故不肯認錯曰一認錯便無由濟惡
  子夏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温聽其言也厲君子有三變神明而時出之君子豹變也望之儼然即之也温聽其言也厲皆莫知其所以然故曰變若儼變為温温變為厲非變也
  子夏曰君子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已也信而後諫未信則以為謗已也
  信而後勞其民信而後諫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厲巳謗已則不誠未有能動者矣夫不信以勞民果厲也不信以諫主果謗也人各有心其可愚乎
  子夏曰大徳不踰閑小徳出入可也
  大徳如生死利害闗係綱常名教處不踰閑者守道之嚴不踰尺寸也人苟能勉力於大者則小者或出或入間可勿論也子夏之言盖為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者訓 小徳只就大徳中細細推勘出如孝的大段是即晨昏小節偶未善亦無害其為孝如申生之恭而愚可也忠的大段是即語黙去就偶未善亦無害其為忠如屈原之忠而過可也
  子游曰子夏之門人小子當洒掃應對進退則可矣抑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子夏聞之曰噫言游過矣君子之道孰先傳焉孰後倦焉譬諸草木區以别矣君子之道焉於䖍反可誣也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
  師商論交畢竟子張勝游夏論教畢竟子夏勝要之可相合而未可相非 子夏篤信謹守其教人多由規矩節目中入而本原性命之地容有未及者故子游但以洒掃應對進退之節當之非謂其善於洒掃應對進退也洒掃應對進退末也而有本焉曰無本云者正恐其局末而遺本也故曰抑曰如之何皆疑辭疑其局末而遺本也子游探本之論亦學者所吃𦂳但質之聖門循循善誘之方不能無病故子夏從而過之子夏意謂君子教人之道執何者為先而傳之執何者為後而倦之或先或後初無成法亦無成心但生質不一如草木之區别然君子之道豈可强其所未至而從事於誣罔乎若夫㑹道器於一原即始即終神而明之則聖人而後能之豈可概責之門人小子乎君子未嘗限人以聖人之學而無合下證聖之理由洒掃應對進退而進之亦可馴至於聖人之域矣 子游亦見得洒掃應對進退便是形而上者但欲子夏即末探本也子夏之觧謂本末固是一體然須聖人便合下理㑹到此自學知困勉以下只可就事事物物中逐節磨鍊使之收拾放心變化氣質用力之乆有渙然融㑹處便是知本也若先一齊説破本末彼實未有承當處徒重其躐等之心𤣥逺之見而已非誣而何子夏所見最得聖門教法聖人罕言命與仁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如一貫之呼必俟其學將有得而後及之若曽子以之示門人便須道忠恕而已矣淺深上下各因乎人何嘗執有成法所謂成徳達財時雨之化然也合而觀之子游之見即博約之教子夏之見是循循善誘處洒掃應對進退與徐行後長同一作用本末只一物大小只一物恁地剖析不得 洒掃應對進退須是誠心中流出方是道慎獨工夫便做在此處 始終無定名總是本末一致之意然精粗大小皆在其中 有始有卒正是無始無卒并本末相盡捐了 朱子譏子静曰他之説却是使人先見這一箇物事了方下来做工夫却是上達而下學與聖人下學而上達都不相似然説他纔見了便發顛狂豈肯下來做若有這箇直截道理聖人那裏教人歩歩做上去又朱子門人嘗過子静且言師門教法子静為誦天尊地卑一章曰某教法如此愚按朱子譏子静分明子夏之見而子静不免以有始有卒之聖盡概門人小子也學者辨之
  子夏曰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
  仕學一理也亦一事也通為一事則學不以仕廢也故仕而優則學仕亦不以學妨也故學而優則仕其必優而後及者皆純心之學也當官而理學問祗屬馳鶩之見况學焉以干祿乎盖學者兩不相妨而相為用處為真儒出為名世矣
  子游曰喪致乎哀而止
  子游病末世喪禮不清故以致哀埀訓之致乎哀者自致其心也止者孝子之心無窮而於禮可無憾矣
  子游曰吾友張也為難能也然而未仁 曽子曰堂堂乎張也難與並為仁矣
  子張盖賢智之過其立心主於高逺若有為人所難能者然以言乎仁則未也未仁之病正坐難能中堂堂氣象望而知其未仁矣以徳行言曰為難能以氣象言曰堂堂其病一也不曰不仁者而曰未仁曰難與並為仁盖即此而反躬切已從事於闇然之學則仁矣所謂如此是病便知不如此是藥也此二賢忠告善道處
  曽子曰吾聞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自致者身致之也實有是心而不容己也人皆有是心然而奪於情識利害攻取之私則不能致矣必也親喪乎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親之喪則孩提之性於此盡呈雖欲不致不可得也然則良心之在我者亦可以擴而充之矣
  曽子曰吾聞諸夫子孟莊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
  此盖為有家者訓孝也聖人以孝治天下自諸侯而大夫一也孟莊子之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可謂善繼志述事矣此孝道之大處故曰難能非謂他事可能而此獨不可能也
  孟氏使陽膚為士師問於曽子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
  春秋之世先王撫治天下之道不復存十一之遺而民無固志矣失道者如作丘賦舎中軍而飬之之道失其君大路越席朱干玉舞其臣歌雍舞佾而教之之道失民散者民心皆瓦觧而不属於上也亂亟矣小人犯刑固其所也然則民情大可原矣如得其情亦仁人之所痛也而可以明察自喜乎哀矜勿喜者豈徒死中求生盡士師欽恤之責哉方將穆然深思若已推而内之溝中於是乎復先王之道以厝斯民於飽煖禮義之域而希刑措之化固不容己矣此曾子為當時人上者發悔罪下民之意為聨属人心之本以救世亂也然則亂國煩刑非重其散乎秦隋可鑑也
  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去聲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
  古今誅不善者莫如商紂紂之不善宜不如是之甚也而天下之惡皆歸之則身自處於不善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惟聖罔念作狂狂則甚矣自取之也然則紂之不善果如是之甚者也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夫曰不如是之甚者欲人謹惡於微而杜下流之勢也孟子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不為堯舜則為桀紂而且自寛曰我之𭧂惡未至為紂之甚也則紂亦有可原者矣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也悲夫
  子貢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更平聲
  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者何君子心事光明磊落絶無一毫掩蔽之情偶值情理之窮不能無過如天道隂陽有沴戾而日月薄蝕者然日月食而復明限刻可期君子隨過隨改不逺之復似之其見與仰縂以見君子改過之意無不在人眉睫間若昭昭乎掲日月而行者此正天理流行處非必以見且仰徴君子之改過也 過也人皆見之更是改過下手處非既見後方更也皆仰則復其初矣日月之還明有待而君子之改過無待纔待則不成改矣即過即見即改一時事其有取於日月之食者只言其有過必改之情同耳 過出於無心只是昏一昏即覺一覺即化如周公使兄孔子諱君非過也
  衛公孫朝問於子貢曰仲尼焉於䖍反學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音志下同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同前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
  聖人之道得統於文武固非區區滯於大小之見者賢者識其大不賢者識其小賢者見之為大不賢者見之為小也大小之見不足以盡道而道未嘗不在是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夫子焉不學則無大非小無小非大無大無小則一貫矣學在是師在是何常之有雖謂能自得師可也師文武亦可也 苟不知所學何事頓令大小兼舉如説一一而學之則聖人之學亦窮於識矣 大小之原正是文王之徳之純就此實證正是一貫處
  叔孫武叔語去聲大夫於朝曰子貢賢於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貢子貢曰譬之宮牆賜之牆也及肩窺見室家之好夫子之牆數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門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君子必有志於聖人之學而後有以入聖人之道所謂得其門而入者是也得門而入乃能真見聖道之無窮宗廟之美百官之富一一披示之矣此見不必逺求反之當身稽之日用證之天高地下之間無不活潑潑地只限一法便令東馳西騁愈求愈逺且有當前錯過者矣善乎顔子得門而入也曰博我以文約我以禮盡之矣卓爾之見豈偶然哉其曰仰之彌高鑚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庶㡬富貴之藴乎雖然雖欲從之末由也巳苟得其門而入更無宗廟之美百官之富 宫墻之譬縂見賜之造道淺而易窺夫子造道大而難測之意非以門喻外宫喻中也使顯然有及肩數仭之懸絶可見便當程量分明望宫墻而小天下矣然則學者非但不見宗廟百官並數仭之墻亦是坐井觀天 喻宗廟之美百官之富所性分定故也 唯天下至聖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臨也寛裕温柔足以有容也發强剛毅足以有執也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宻察足以有别也可謂富且美矣 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和一處看
  叔孫武叔毁仲尼子貢曰無以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踰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踰焉人雖欲自絶其何傷於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去聲也日月喻其至高高不可踰雖欲自絶終無傷於日月之明也量量度也不知量言不知度量淺深也不可踰而欲踰之非不知量而何 日月無私照臨日月未嘗絶人而人自絶之而卒無傷於日月之明則日月之照臨如故而人又烏容自絶為乎多見其不知量也罪過儘重自聖人看来亦無甚罪終内之照臨之下而已此日月之所以為大也
  陳子禽謂子貢曰子為恭也仲尼豈賢於子乎子貢曰君子一言以為知去聲下同一言以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去聲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夫子之不可及也聖不可知之謂神一天而已子不云乎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夫子過化存神超然聲色之表亦若是而已聖同天不既深乎善乎子思子推言之也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為天也嗚呼至矣 夫子之道不必得邦家而見只借得邦家事業想見其配天之化有如此者然則夫子其堯舜乎曰夫子觀堯舜事業一㸃浮雲過太虚耳被子貢等閒説過便是賢於堯舜處味所謂二字可見 斯字只是誠動於此機通於彼聖人治天下有許多措置施為難得當下便了但事功有待而立達之心無待極之三年必世只了得當下一念極之千萬世亦只了得當下一念聖人視三年必世千萬世只在片晌呼吸間 子貢推尊夫子一擬之宫牆再擬之日月擬之天可謂至矣然實未見得聖人親切處不如其自鳴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耳如孟子言孔子聖之時亦近之矣 天不可階求天於吾心而階在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㳺衍是也堯曰第二十
  堯曰咨爾舜天之厯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敢用𤣥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簡在帝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周有大賚善人是富雖有周親不如仁人百姓有過在予一人謹權量審法度修廢官四方之政行焉興滅國繼絶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所重民食喪祭寛則得衆信則民任焉敏則有功公則説音悦
  第二十篇厯叙堯舜禹湯文武之𫝊而終之以夫子之論政又推本君子之學内聖外王於斯為至矣論語未嘗言中而維於二十篇之末以明之孔子之道不外一中後來子思作中庸遂權輿於此云 堯授舜言祈天永命之道而推本於執中其㫖微矣中之為義從方所得名而實不落方所其在道體亦然渾然至善中而已矣聖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道統亦凖諸此而已矣聖人立天命人心之極而修道以立教者更無偏倚之私過不及之𡚁所謂允執其中也中而曰執者對天之厯數言則中為對越之本如執圭玉之執然又曰允執者昭其信也允執其中中斯無矣聖人憑空拈出中字不説心不説事不説工夫其要歸於從容中道所謂誠者天之道也至舜以命禹闡執中之㫖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求中於心而中外非物求心於危微而心不墜有無求執中之功於精一而執非淪於把捉所謂誠之者人之道也盡人所以合天也虞廷十六字有功於萬世心學大矣然增十六字於四字之上不加毫末故曰心一也形而下者謂之器形而上者謂之道人心易溺故惟危道心難著故惟㣲道噐原不相離危者合於㣲而危㣲者合於危而㣲兩物一件合人與道言心而心之妙始見其藴始盡所以更聖賢千言萬語闡發無盡治心之功不盡乃其要只在精與一精以析人心道心之㡬而一則以致其精也兩心雜揉處正患不精不精便不一精而一之則人心道心妙合無間而心性流行之妙無徃而非中矣此虞廷授受心法也觀舜亦以命禹則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亦一而已矣湯誥周書舉其隱然有上畏天命下憫民窮之意只此便是堯舜真血脉便是執中無方合而觀之一理不具非中也一物不該非中也寛則得衆信則民任敏則有功公則説其帝王一中之化乎 按朱子中以事言愚謂離心無事事之中亦就心上看如堯舜揖讓本於公天下之心湯武征誅本於救天下之心方是中道豈以揖讓征誅為中乎中即是理理無内外而心其本也故虞廷首以人心道心發明其㫖可謂深切著明矣 一篇精神綰結只一亦字 湯既伐桀告諸侯之詞天討有罪天命有徳故縂承之曰簡在帝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顧諟明命何所不至乎其得統於堯舜執中之傳以此周有大賚善人是富直是吹枯轉臘宇宙皆春為
  周家苐一大政故首掲之意重首句又舉其伐紂誓師之詞曰雖有周親不如仁人固見仁人之無敵矣曰百姓有過在予一人則孟津之舉凡以為百姓已耳豈徒恃仁人之助以利天下為乎及其克商之後立政安民撥亂反正翕然更始如下文所云所以慰百姓之懸望者端在此矣謹權量先謹其在官者以達於下也審法度謂損益沿革之宜修廢官謂有官而無職有職而無官者且未及周官分職之事只是一時修飭官常而已凡此皆行政之本故曰四方之政行焉興滅繼絶舉逸人心仰望莫切於此故天下之民歸心焉重民三事所以厚民生正民徳之本至此而一人之徳澤在天下矣此王道之所以大也於此見武王鼎革之際一靣除殘一面反商政救安天下若拯溺捄焚不遑餘力然方是天地之心帝王之徳非徒以其規為政事之善而已在堯舜禹湯何曽舉一事來 堯曰一章文不属事不符零星掇來正是中無轍迹處合之在夫子範圍之内若説某某則見而知之某某則聞而知之便是一付舊本子將道理做註脚看了然則孔子其天乎堯舜禹湯文武也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
  子張問於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屛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子張曰何謂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子張曰何謂惠而不費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貪君子無衆寡無小大無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驕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張曰何謂四惡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
  夫子告子張問政統帝王之道也曰五美者後儒言王道如精金美玉是也纔出於霸便是惡一尊一屛方是純王之心純王之政王道規模宏逺如天覆地載萬物得所絶不從驩虞起見故首舉不費之惠至於勞民之政最易歛怨王者以佚道使之而黙動其終事之情何怨之有合之見殺之不怨利之不庸氣象由是而窺王者之心方淡然無營失得勿恤日轉一元之生意於於穆之表而已所謂欲仁得仁欲而不貪也仁則無一物之不體無一事之不貫便是無敢慢盖嚴密之極為安舒何至以驕侈逸豫病天下乎故㤗而不驕在心為無敢慢在貌即為荘涖正衣冠尊瞻視恭己之象也徳威惟畏故威而不猛自政説到心又自心説到貎具見王者過化存神之妙雖平鋪五事而血脉自貫合之則王道之全矣四惡縂是一苛迫近小氣象分明畫出一覇道在立教則為虐在作事則為𭧂在出令則為賊在出納則為有司有一於此皆治之賊也故曰惡或言上三政是剛惡下一政是柔惡竊未然四者縂是不仁之惡與上文相反然覇者信賞罰謹教令如何以惡歸之只是覇者先詐力而後仁義其心不過欲罔民以就其功利之私就他條教犂然只是文具仍是不教之殺不戒之成慢令之期有司之出納而已縂之從刑罰上起念便是𭧂從期㑹上起念便是虐與賊從出納上起念便是有司故歸之覇者夫子承堯舜禹湯文武之後開萬世之太平商㩁治道莫偹於此邵子曰仲尼祖三皇宗五帝考三王孫五覇於此可見嗚呼至矣
  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
  命即天道之流行而賦於物者一氣流行而埋在其中只是一箇更無氣數義理之别言太極則有隂陽言隂陽則有變化而盈天地間平陂徃復之數該於此矣變變化化㳺於無窮方見太極之妙人與天地萬物同㳺無窮之中小之日用動静大之進退存亡莫非命也故曰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莫之為而為莫之致而至即隂陽不測之神也然則學不窺神化之奥不足以言知命矣知命則知時知時則知化易曰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是也又何利害窮通得喪之惑乎故曰夭夀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知之則立之矣孔子自言五十而知天命故能仕止乆速各適其時進退存亡不失其正至於遯世不見知而不悔乃證上達天徳之詣故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又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可謂互相發明為天下萬世之學則矣禮即是命之有常者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皆天所秩也其筦於人心則敬而已矣無不敬之謂知禮敬則卓然故能立記曰莊敬日强是也人心敬肆之端即天命存亡之介故知命者又必約之以知禮而始真由立而進之則㡬矣然君子之學固非區區一己之言而不足與通之天下者知人則哲由己及物之道在其中矣有鑒别之明而後冇曲成之仁君子所以合明新於一致通教學於一原也而非知言又胡以得之知言者知其理也致知之學有以晰羣言之摇亂而衷諸聖即孟子之知言是也窮理盡性以至於命此其大端乎知言以知人而學窺其大合人以成已而徳造其成其斯以為君子乎













  論語學案卷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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