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學案 (四庫全書本)/卷10

卷九 論語學案 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卷十
  明 劉宗周 撰
  下論
  子張第十九
  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䘮思哀其可已矣學問只有生死一闗為究竟地尋常只有義利一闗最難破解子張劈頭説見危致命便是究竟學問而繼之以見得思義正見平時所致力處喪祭二端又就民生切近之理宻證其踐履之實士操修於此窺其大矣故曰其可已矣此數言可立萬世儒矩其入徳之始基乎
  子張曰執徳不𢎞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焉於䖍反亡讀作無下同
  道體無窮而得之則為徳故執徳者必貴𢎞信道者必貴篤君子所以交致其功也徳不極所性之全而守一得以自封則不𢎞道不證在我之實而恃虚見以為是則不篤若而人者雖日從事於道徳之途而支離之守恍惚之見無當於學矣浮沉墮落恒必由之曰焉能為有亡鄙之也 執徳不𢎞信道不篤兩者之病相為表裏所執如此所信亦如此一毫自矜正是信不真處 世有一項學問儘有踐履只是拘於所執必信必果縂為一種意見所纒無開拓處叩其中不過循途守轍未嘗實見得然所謂執徳不𢎞信道不篤也此正是半上半落學問學不得聖人地位猶為不學故曰焉能為有焉能為亡此子張自道
  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子張曰子夏云何對曰子夏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張曰異乎吾所聞君子尊賢而容衆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賢與平聲下同於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子夏論交自是交道之常如聖人嚴損益之訓是也但損益未嘗無辨而君子取善之量無窮盡賢與愚衆與不能皆君子論交之地畛别分明而付與各當無徃非善下之益乃所以成大賢也又合我之賢不賢以見拒之一字果無用處故縂承之曰如之何其拒人也子張所見是大賢以上事如下學者當以子夏為正學者合而觀始得 子夏言不可非但庸衆之類若存一拒人之心將視天下之可與者亦寡矣此離羣索居之病所以悵悵於投杖也與
  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逺恐泥去聲是以君子不為也
  蘇子瞻曰道體無大小方術技藝總是一理神而明之皆足以通神明之徳類萬物之情者但其用則有分矣大者自一身而達之天下國家無逺弗届小者内不足以成己外不足以成物僅僅取給於一事一物之濟而已何致逺之能是以君子不為也君子學務其大謂即大以該小而未嘗以小病大也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讀作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去聲學也已矣
  君子之於道也日進而無疆其所亡者既日有知之既知之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至積月之乆而終不忘也所謂學如不及猶恐失之者此真能好學者矣倘玩愒日月而忘助之病乗之如學何 日日而知之日日而有之即日日而熟之日月相禅而未有已也雖上達天徳可矣 道體無窮善學者銖積寸累一日有一日之功一月有一月之功日日用力至一月間聞見更充無一空隙日便是得一月工夫也日計不足月計有餘故日之知即為月之能知其所亡方得保其所能 一日知無窮能亦無窮纔有息機知體便槁 問所知何事曰須知所學者何事君子之學心學也知者知此能者能此日知之知一知也而愈知愈明月能之能一能也而愈能愈熟
  子夏曰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博學篤志切問近思皆道問學之事而求仁之功端不外此故曰仁在其中仁固無徃而不在者也學問思辨非二也而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之心仁也然則博學者學此者也篤志者志此者也切問者問此者也近思者思此者也此真能用力於仁者也謂之仁在其中謂實有諸中非若存若亡之見也仁本在我非若禄之自外而至故與凡言在中者異子夏盖示人以求仁之學也亦即下章學以致道之意 學問工夫切近處正是仁非心存於此必待熟而後仁也學而不厭則仁安矣既聖矣 博學是博文工夫篤志切問近思是約禮工夫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
  道不可强致善學者莫之致而至之學也所謂自得之也百工居肆則必有事必有事所以成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所以致道也 未有不學而致於道者不致於道非學也
  子夏曰小人之過也必文去聲
  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真見是過也小人之過也必文則不可見矣便是同雲宻布掩盡陽光此心䧟溺之極處 過不可文而其遷就回䕶之心則文也 文過時已明知自家不是處却不肯認錯故計出於此問何故不肯認錯曰一認錯便無由濟惡
  子夏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温聽其言也厲君子有三變神明而時出之君子豹變也望之儼然即之也温聽其言也厲皆莫知其所以然故曰變若儼變為温温變為厲非變也
  子夏曰君子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已也信而後諫未信則以為謗已也
  信而後勞其民信而後諫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厲巳謗已則不誠未有能動者矣夫不信以勞民果厲也不信以諫主果謗也人各有心其可愚乎
  子夏曰大徳不踰閑小徳出入可也
  大徳如生死利害闗係綱常名教處不踰閑者守道之嚴不踰尺寸也人苟能勉力於大者則小者或出或入間可勿論也子夏之言盖為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者訓 小徳只就大徳中細細推勘出如孝的大段是即晨昏小節偶未善亦無害其為孝如申生之恭而愚可也忠的大段是即語黙去就偶未善亦無害其為忠如屈原之忠而過可也
  子游曰子夏之門人小子當洒掃應對進退則可矣抑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子夏聞之曰噫言游過矣君子之道孰先傳焉孰後倦焉譬諸草木區以别矣君子之道焉於䖍反可誣也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
  師商論交畢竟子張勝游夏論教畢竟子夏勝要之可相合而未可相非 子夏篤信謹守其教人多由規矩節目中入而本原性命之地容有未及者故子游但以洒掃應對進退之節當之非謂其善於洒掃應對進退也洒掃應對進退末也而有本焉曰無本云者正恐其局末而遺本也故曰抑曰如之何皆疑辭疑其局末而遺本也子游探本之論亦學者所吃𦂳但質之聖門循循善誘之方不能無病故子夏從而過之子夏意謂君子教人之道執何者為先而傳之執何者為後而倦之或先或後初無成法亦無成心但生質不一如草木之區别然君子之道豈可强其所未至而從事於誣罔乎若夫㑹道器於一原即始即終神而明之則聖人而後能之豈可概責之門人小子乎君子未嘗限人以聖人之學而無合下證聖之理由洒掃應對進退而進之亦可馴至於聖人之域矣 子游亦見得洒掃應對進退便是形而上者但欲子夏即末探本也子夏之觧謂本末固是一體然須聖人便合下理㑹到此自學知困勉以下只可就事事物物中逐節磨鍊使之收拾放心變化氣質用力之乆有渙然融㑹處便是知本也若先一齊説破本末彼實未有承當處徒重其躐等之心𤣥逺之見而已非誣而何子夏所見最得聖門教法聖人罕言命與仁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如一貫之呼必俟其學將有得而後及之若曽子以之示門人便須道忠恕而已矣淺深上下各因乎人何嘗執有成法所謂成徳達財時雨之化然也合而觀之子游之見即博約之教子夏之見是循循善誘處洒掃應對進退與徐行後長同一作用本末只一物大小只一物恁地剖析不得 洒掃應對進退須是誠心中流出方是道慎獨工夫便做在此處 始終無定名總是本末一致之意然精粗大小皆在其中 有始有卒正是無始無卒并本末相盡捐了 朱子譏子静曰他之説却是使人先見這一箇物事了方下来做工夫却是上達而下學與聖人下學而上達都不相似然説他纔見了便發顛狂豈肯下來做若有這箇直截道理聖人那裏教人歩歩做上去又朱子門人嘗過子静且言師門教法子静為誦天尊地卑一章曰某教法如此愚按朱子譏子静分明子夏之見而子静不免以有始有卒之聖盡概門人小子也學者辨之
  子夏曰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
  仕學一理也亦一事也通為一事則學不以仕廢也故仕而優則學仕亦不以學妨也故學而優則仕其必優而後及者皆純心之學也當官而理學問祗屬馳鶩之見况學焉以干祿乎盖學者兩不相妨而相為用處為真儒出為名世矣
  子游曰喪致乎哀而止
  子游病末世喪禮不清故以致哀埀訓之致乎哀者自致其心也止者孝子之心無窮而於禮可無憾矣
  子游曰吾友張也為難能也然而未仁 曽子曰堂堂乎張也難與並為仁矣
  子張盖賢智之過其立心主於高逺若有為人所難能者然以言乎仁則未也未仁之病正坐難能中堂堂氣象望而知其未仁矣以徳行言曰為難能以氣象言曰堂堂其病一也不曰不仁者而曰未仁曰難與並為仁盖即此而反躬切已從事於闇然之學則仁矣所謂如此是病便知不如此是藥也此二賢忠告善道處
  曽子曰吾聞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自致者身致之也實有是心而不容己也人皆有是心然而奪於情識利害攻取之私則不能致矣必也親喪乎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親之喪則孩提之性於此盡呈雖欲不致不可得也然則良心之在我者亦可以擴而充之矣
  曽子曰吾聞諸夫子孟莊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
  此盖為有家者訓孝也聖人以孝治天下自諸侯而大夫一也孟莊子之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可謂善繼志述事矣此孝道之大處故曰難能非謂他事可能而此獨不可能也
  孟氏使陽膚為士師問於曽子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
  春秋之世先王撫治天下之道不復存十一之遺而民無固志矣失道者如作丘賦舎中軍而飬之之道失其君大路越席朱干玉舞其臣歌雍舞佾而教之之道失民散者民心皆瓦觧而不属於上也亂亟矣小人犯刑固其所也然則民情大可原矣如得其情亦仁人之所痛也而可以明察自喜乎哀矜勿喜者豈徒死中求生盡士師欽恤之責哉方將穆然深思若已推而内之溝中於是乎復先王之道以厝斯民於飽煖禮義之域而希刑措之化固不容己矣此曾子為當時人上者發悔罪下民之意為聨属人心之本以救世亂也然則亂國煩刑非重其散乎秦隋可鑑也
  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去聲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
  古今誅不善者莫如商紂紂之不善宜不如是之甚也而天下之惡皆歸之則身自處於不善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惟聖罔念作狂狂則甚矣自取之也然則紂之不善果如是之甚者也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夫曰不如是之甚者欲人謹惡於微而杜下流之勢也孟子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不為堯舜則為桀紂而且自寛曰我之𭧂惡未至為紂之甚也則紂亦有可原者矣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也悲夫
  子貢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更平聲
  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者何君子心事光明磊落絶無一毫掩蔽之情偶值情理之窮不能無過如天道隂陽有沴戾而日月薄蝕者然日月食而復明限刻可期君子隨過隨改不逺之復似之其見與仰縂以見君子改過之意無不在人眉睫間若昭昭乎掲日月而行者此正天理流行處非必以見且仰徴君子之改過也 過也人皆見之更是改過下手處非既見後方更也皆仰則復其初矣日月之還明有待而君子之改過無待纔待則不成改矣即過即見即改一時事其有取於日月之食者只言其有過必改之情同耳 過出於無心只是昏一昏即覺一覺即化如周公使兄孔子諱君非過也
  衛公孫朝問於子貢曰仲尼焉於䖍反學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音志下同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同前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
  聖人之道得統於文武固非區區滯於大小之見者賢者識其大不賢者識其小賢者見之為大不賢者見之為小也大小之見不足以盡道而道未嘗不在是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夫子焉不學則無大非小無小非大無大無小則一貫矣學在是師在是何常之有雖謂能自得師可也師文武亦可也 苟不知所學何事頓令大小兼舉如説一一而學之則聖人之學亦窮於識矣 大小之原正是文王之徳之純就此實證正是一貫處
  叔孫武叔語去聲大夫於朝曰子貢賢於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貢子貢曰譬之宮牆賜之牆也及肩窺見室家之好夫子之牆數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門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君子必有志於聖人之學而後有以入聖人之道所謂得其門而入者是也得門而入乃能真見聖道之無窮宗廟之美百官之富一一披示之矣此見不必逺求反之當身稽之日用證之天高地下之間無不活潑潑地只限一法便令東馳西騁愈求愈逺且有當前錯過者矣善乎顔子得門而入也曰博我以文約我以禮盡之矣卓爾之見豈偶然哉其曰仰之彌高鑚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庶㡬富貴之藴乎雖然雖欲從之末由也巳苟得其門而入更無宗廟之美百官之富 宫墻之譬縂見賜之造道淺而易窺夫子造道大而難測之意非以門喻外宫喻中也使顯然有及肩數仭之懸絶可見便當程量分明望宫墻而小天下矣然則學者非但不見宗廟百官並數仭之墻亦是坐井觀天 喻宗廟之美百官之富所性分定故也 唯天下至聖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臨也寛裕温柔足以有容也發强剛毅足以有執也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宻察足以有别也可謂富且美矣 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和一處看
  叔孫武叔毁仲尼子貢曰無以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踰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踰焉人雖欲自絶其何傷於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去聲也日月喻其至高高不可踰雖欲自絶終無傷於日月之明也量量度也不知量言不知度量淺深也不可踰而欲踰之非不知量而何 日月無私照臨日月未嘗絶人而人自絶之而卒無傷於日月之明則日月之照臨如故而人又烏容自絶為乎多見其不知量也罪過儘重自聖人看来亦無甚罪終内之照臨之下而已此日月之所以為大也
  陳子禽謂子貢曰子為恭也仲尼豈賢於子乎子貢曰君子一言以為知去聲下同一言以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去聲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夫子之不可及也聖不可知之謂神一天而已子不云乎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夫子過化存神超然聲色之表亦若是而已聖同天不既深乎善乎子思子推言之也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為天也嗚呼至矣 夫子之道不必得邦家而見只借得邦家事業想見其配天之化有如此者然則夫子其堯舜乎曰夫子觀堯舜事業一㸃浮雲過太虚耳被子貢等閒説過便是賢於堯舜處味所謂二字可見 斯字只是誠動於此機通於彼聖人治天下有許多措置施為難得當下便了但事功有待而立達之心無待極之三年必世只了得當下一念極之千萬世亦只了得當下一念聖人視三年必世千萬世只在片晌呼吸間 子貢推尊夫子一擬之宫牆再擬之日月擬之天可謂至矣然實未見得聖人親切處不如其自鳴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耳如孟子言孔子聖之時亦近之矣 天不可階求天於吾心而階在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㳺衍是也堯曰第二十
  堯曰咨爾舜天之厯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敢用𤣥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簡在帝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周有大賚善人是富雖有周親不如仁人百姓有過在予一人謹權量審法度修廢官四方之政行焉興滅國繼絶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所重民食喪祭寛則得衆信則民任焉敏則有功公則説音悦
  第二十篇厯叙堯舜禹湯文武之𫝊而終之以夫子之論政又推本君子之學内聖外王於斯為至矣論語未嘗言中而維於二十篇之末以明之孔子之道不外一中後來子思作中庸遂權輿於此云 堯授舜言祈天永命之道而推本於執中其㫖微矣中之為義從方所得名而實不落方所其在道體亦然渾然至善中而已矣聖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道統亦凖諸此而已矣聖人立天命人心之極而修道以立教者更無偏倚之私過不及之𡚁所謂允執其中也中而曰執者對天之厯數言則中為對越之本如執圭玉之執然又曰允執者昭其信也允執其中中斯無矣聖人憑空拈出中字不説心不説事不説工夫其要歸於從容中道所謂誠者天之道也至舜以命禹闡執中之㫖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求中於心而中外非物求心於危微而心不墜有無求執中之功於精一而執非淪於把捉所謂誠之者人之道也盡人所以合天也虞廷十六字有功於萬世心學大矣然增十六字於四字之上不加毫末故曰心一也形而下者謂之器形而上者謂之道人心易溺故惟危道心難著故惟㣲道噐原不相離危者合於㣲而危㣲者合於危而㣲兩物一件合人與道言心而心之妙始見其藴始盡所以更聖賢千言萬語闡發無盡治心之功不盡乃其要只在精與一精以析人心道心之㡬而一則以致其精也兩心雜揉處正患不精不精便不一精而一之則人心道心妙合無間而心性流行之妙無徃而非中矣此虞廷授受心法也觀舜亦以命禹則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亦一而已矣湯誥周書舉其隱然有上畏天命下憫民窮之意只此便是堯舜真血脉便是執中無方合而觀之一理不具非中也一物不該非中也寛則得衆信則民任敏則有功公則説其帝王一中之化乎 按朱子中以事言愚謂離心無事事之中亦就心上看如堯舜揖讓本於公天下之心湯武征誅本於救天下之心方是中道豈以揖讓征誅為中乎中即是理理無内外而心其本也故虞廷首以人心道心發明其㫖可謂深切著明矣 一篇精神綰結只一亦字 湯既伐桀告諸侯之詞天討有罪天命有徳故縂承之曰簡在帝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顧諟明命何所不至乎其得統於堯舜執中之傳以此周有大賚善人是富直是吹枯轉臘宇宙皆春為
  周家苐一大政故首掲之意重首句又舉其伐紂誓師之詞曰雖有周親不如仁人固見仁人之無敵矣曰百姓有過在予一人則孟津之舉凡以為百姓已耳豈徒恃仁人之助以利天下為乎及其克商之後立政安民撥亂反正翕然更始如下文所云所以慰百姓之懸望者端在此矣謹權量先謹其在官者以達於下也審法度謂損益沿革之宜修廢官謂有官而無職有職而無官者且未及周官分職之事只是一時修飭官常而已凡此皆行政之本故曰四方之政行焉興滅繼絶舉逸人心仰望莫切於此故天下之民歸心焉重民三事所以厚民生正民徳之本至此而一人之徳澤在天下矣此王道之所以大也於此見武王鼎革之際一靣除殘一面反商政救安天下若拯溺捄焚不遑餘力然方是天地之心帝王之徳非徒以其規為政事之善而已在堯舜禹湯何曽舉一事來 堯曰一章文不属事不符零星掇來正是中無轍迹處合之在夫子範圍之内若説某某則見而知之某某則聞而知之便是一付舊本子將道理做註脚看了然則孔子其天乎堯舜禹湯文武也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
  子張問於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屛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子張曰何謂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子張曰何謂惠而不費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貪君子無衆寡無小大無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驕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張曰何謂四惡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
  夫子告子張問政統帝王之道也曰五美者後儒言王道如精金美玉是也纔出於霸便是惡一尊一屛方是純王之心純王之政王道規模宏逺如天覆地載萬物得所絶不從驩虞起見故首舉不費之惠至於勞民之政最易歛怨王者以佚道使之而黙動其終事之情何怨之有合之見殺之不怨利之不庸氣象由是而窺王者之心方淡然無營失得勿恤日轉一元之生意於於穆之表而已所謂欲仁得仁欲而不貪也仁則無一物之不體無一事之不貫便是無敢慢盖嚴密之極為安舒何至以驕侈逸豫病天下乎故㤗而不驕在心為無敢慢在貌即為荘涖正衣冠尊瞻視恭己之象也徳威惟畏故威而不猛自政説到心又自心説到貎具見王者過化存神之妙雖平鋪五事而血脉自貫合之則王道之全矣四惡縂是一苛迫近小氣象分明畫出一覇道在立教則為虐在作事則為𭧂在出令則為賊在出納則為有司有一於此皆治之賊也故曰惡或言上三政是剛惡下一政是柔惡竊未然四者縂是不仁之惡與上文相反然覇者信賞罰謹教令如何以惡歸之只是覇者先詐力而後仁義其心不過欲罔民以就其功利之私就他條教犂然只是文具仍是不教之殺不戒之成慢令之期有司之出納而已縂之從刑罰上起念便是𭧂從期㑹上起念便是虐與賊從出納上起念便是有司故歸之覇者夫子承堯舜禹湯文武之後開萬世之太平商㩁治道莫偹於此邵子曰仲尼祖三皇宗五帝考三王孫五覇於此可見嗚呼至矣
  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
  命即天道之流行而賦於物者一氣流行而埋在其中只是一箇更無氣數義理之别言太極則有隂陽言隂陽則有變化而盈天地間平陂徃復之數該於此矣變變化化㳺於無窮方見太極之妙人與天地萬物同㳺無窮之中小之日用動静大之進退存亡莫非命也故曰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莫之為而為莫之致而至即隂陽不測之神也然則學不窺神化之奥不足以言知命矣知命則知時知時則知化易曰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是也又何利害窮通得喪之惑乎故曰夭夀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知之則立之矣孔子自言五十而知天命故能仕止乆速各適其時進退存亡不失其正至於遯世不見知而不悔乃證上達天徳之詣故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又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可謂互相發明為天下萬世之學則矣禮即是命之有常者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皆天所秩也其筦於人心則敬而已矣無不敬之謂知禮敬則卓然故能立記曰莊敬日强是也人心敬肆之端即天命存亡之介故知命者又必約之以知禮而始真由立而進之則㡬矣然君子之學固非區區一己之言而不足與通之天下者知人則哲由己及物之道在其中矣有鑒别之明而後冇曲成之仁君子所以合明新於一致通教學於一原也而非知言又胡以得之知言者知其理也致知之學有以晰羣言之摇亂而衷諸聖即孟子之知言是也窮理盡性以至於命此其大端乎知言以知人而學窺其大合人以成已而徳造其成其斯以為君子乎













  論語學案卷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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