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解 (四庫全書本)/卷03

巻二 論語解 巻三 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解巻三       宋 張栻 撰公冶長萹
  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陸音紲息列翻今本作絏
  門人記此以見聖人取人託子之道南容之行固髙於公冶長然公冶長雖在縲紲而非其罪則其人能謹於行可知其所遇特無妄之災耳已之子兄之子何以異其配也或以其材或以其時焉耳為避嫌之論者是以私意觀聖人者也
  子謂子賤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
  意者子賤資質成就君子人也夫子謂使魯無君子則子賤亦何所取法而若是乎此非特歎魯國之多賢葢言美質係乎薫陶之效如此也
  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子貢之問葢欲因師言以省已之所未至也而夫子告之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髙下所以長善而捄其失者備矣謂之器則固適於用然未若不器之周也謂之瑚璉則以其美質可以薦之宗廟也然瑚璉雖貴終未免於可器耳賜也味聖人之言意即其所至而勉其所未至則亦何有窮極哉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禦人以口給屢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佞之所以焉用者以其禦人以口給屢憎於人因其有才辨而流入於不善也若不知其仁則焉用佞葢在仁者則𤼵而中節佞與不佞何足以言之哉
  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說
  夫子使漆雕開仕知其可以施於有政也而開自謂斯未能信葢胸中一毫有未盡不可以自欺也其篤志近思之功為何如哉則其所至葢未可量也故子説然則學者自謂能信者其未知用其力者歟
  子曰道不行乗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
  乗桴浮海歎道之不行也從我者其由與以子路之勇於為也然夫子豈輕去中國而勇徃者哉子路聞之而喜則以為夫子之必徃也故曰好勇過我無所取材程子謂材與裁通用夫聖人之勇不可過也而過焉是未知所裁度也先後之間辭氣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而理亦無不盡矣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乗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乗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賔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仁難言也而孟武伯遽問子路之仁若以為未仁則子路蓋進於此者若以為仁則仁之義通上下而言語其全雖聖人不敢居也故但告以不知也武伯可以深思自省矣武伯復有問而併及於求與赤則各舉其所能者告之夫可使治賦可使為宰可使與賔客言非是心之存者不能然也就此上觀其仁則可語仁之成名則難也故又曰不知其仁也學者反復玩味知仁之難言如是則致知力行終吾身焉可也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
  子貢問賜也何如欲因師言以自省也夫子謂女與回也孰愈使之反已而自省也當時師弟子間所以相與者葢如此聞一知十聞其端而究其極也聞一知二告徃而知来者夫聞一知十豈特顔子天資之絶人哉葢學問涵養至此也子貢知其不敢望回是亦其逹也夫子因其自知從而勉之曰吾與女弗如也程子曰聖人豈有所不及者哉所以勉子貢進學也一本云夫子既然其言又稱之曰吾與女弗如也與其弗如也之言所以長其善而勉其所未及也
  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於予與平聲下同何誅子曰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於予與改是
  宰予昏惰而溺志夫子以其質之不美也故以朽木糞牆為喻而責之特深葢害道莫此為甚也聽言而信行葢聖人之聽言固異乎人之聽言也然又將觀行焉則益精矣謝氏曰聖人之道雖得於生知而亦有待於更事之多也
  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棖也慾焉得剛能自克之謂剛葢莫難制者人欲也為慾所牽志不立矣焉得剛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
  此與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施諸已而不願亦勿施於人同意然而彼二言者皆為仁之方恕之道也故皆有勿辭勿者禁止之意若子貢之言不欲人之加諸已者即欲不加諸人是則不待禁止油然公平物我一視仁者之事也其曰非爾所及者正所以勉其强恕而抑其躐等也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
  文章謂著於言辭者夫子之文章人人可得而聞也至於性與天道則非聞見之所可及其惟濳泳積習之乆而有以自得之自得之則性與天道亦豈外乎文章哉曰性又曰天道者兼天人性命之藴而言之也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惟恐有聞
  有所聞而實未副一本作而行之未逮勇者之所恥也惟恐有聞則其篤於躬行可知門人記此亦可謂善觀季路矣然比之得一善拳拳服膺而不失者則未免有强力之意耳
  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聖人制諡其法非一端葢取人之周也故經天緯地謂之文而勤學好問亦謂之文子貢疑孔文子不足以當此諡而不知所取各有義其善不可沒而其不足者自不可揜矣
  子謂子産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
  子産此四者為得君子之道君子之道亦多矣子産有此四者而已他固未盡得也聖人與人為善故特舉其所長焉行已恭謹重而不侮也事上敬忠實而不欺也養民惠以慈愛涵養之也使民義役之以時用之不私也子産養民恵使民義矣而孟子猶謂不知為政則所謂政者葢有在矣
  子曰晏平仲善與人交乆而敬之
  聖人論豫之六二介于石不終日貞吉以為君子上交不諂下交不瀆為知幾盖交道易以陵夷非正其志者莫之能守也交乆而敬不衰亦可謂善矣聖人於人雖一善必録天地之心也一本云以平仲行乎國政之乆而其見稱於聖人者獨善交一事則其餘無取焉亦可見也
  子曰臧文仲居蔡山節藻棁何如其知也
  所貴乎知者為其明見理之是非也僭上失禮之事而處之不疑則其昧於理孰大於是葢方其時世俗以小慧為知故於文仲有惑焉夫子明之使人知夫所謂知者在此而不在彼也
  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愠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弑齊君陳文子有馬十乗棄而違之至於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子文文子之事聖人以清忠目之就此事上言只可謂之清忠也而子張遽以仁為問是未能究夫仁者之心也曰未知焉得仁言未知其他據此事言之不得謂之仁也若知㣲子箕子比干之所以稱三仁則知二子之事只可以為清忠而不可謂之仁矣一本云仁者之為亦有時可以謂之忠清然指人一忠一清事便以為仁則不可
  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
  思至於再則事之是非可否可見矣過是而猶有思焉則是為計較利害而非誠其思者也
  子曰𡩋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發舒才智為易収斂才智為難非約以自守而不役於外者不能然也曰其愚不可及也謂人所難也然而猶有知愚之心也其與用則行舍則藏者意味相去有間矣
  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聖人道不行於當時故退而明諸書以私淑諸人方聖人歴聘之時詩書禮樂之文固已付門人次序之矣及聖人歸於魯而後有所裁定所謂刪詩定書繫周易作春秋也狂簡之士雖行有不揜而其志大葢能斐然以成章矣至於義理之安是非之平詳略之宜則必待聖人裁之而後為得也
  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
  以夷齊平日之節觀之疑其狹隘而不容矣今夫子乃稱其不念舊惡何其宏裕也葢於其所為亦率夫天理之常而其胸中休休然初無一毫介於其間也若有一毫介於其間則其私意之所執而豈夷齊之心哉味夫子不念舊惡怨是用希之言則庶幾可以得之矣怨是用希者已無所怨於人而人亦無所怨於己也
  子曰孰謂微生髙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順理之謂直計較作為有纎毫之枉則害於直矣意者時人以微生髙為直故夫子舉此以明直之理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
  是皆常人之所忽而不以為恥者惟君子學以為已不忍須臾自欺故以為恥觀諸此則丘明之為人可知矣言已亦恥之以明丘明所恥之為得也
  顔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顔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人而不仁病於有已故雖衣服車馬之間此意未嘗不存焉子路盖欲克其私於事事物物之間者其志可謂篤而用功可謂實矣至於顔子則又宏焉理之所在何有於己則其於善也奚伐為吾之所當為而已則其於勞也奚施葢存乎公理而無物我之間也然而猶所謂誠之者人之道至於孔子則純乎天矣物各付物止於其分而無不得焉此誠者天之道也聖賢之分固宜爾然而學者有志於求仁則季路之事亦未宜忽也要當如此用力以為入徳之途則夫顔子之事可以馴致不然慕髙逺而屑卑近將終身無所進益而已耳
  子曰己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内自訟者也
  人惟安於所偏狃於所習是以鮮能見其過就或知其為過不能自訟又從而文之者葢多矣能見其過而内自訟則懲創之深省察之力其必能徙舊而新是圖若是則進於徳也孰禦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聖人斯言使學者知夫聖可學而至雖有其質而不學則終身為鄉人而已忠信者質之美葢以實而不欺者也聖人不居生知所以勉人以學也
  雍也篇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有長人之徳也
  仲弓問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簡仲弓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太簡乎子曰雍之言然
  仲弓問子桑伯子夫子以為可也而取其簡仲弓於此遂𤼵居敬居簡之論可謂善領聖人之意矣夫主一之謂敬居敬則専而不雜序而不亂常而不迫其所行自簡也若夫居簡則是以簡之一字橫在胸中反害於敬而失行簡之本矣故仲弓以為太簡而程子謂多却一簡字者是也如是而曰行簡是為踈略而已夫豈簡之得哉
  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凡怒之所以遷者以其起怒於已也於已起怒故溢於氣𤼵於辭横於胷中而不能化移於他物而莫之止君子非無怒怒其逆於理而已理之所在如鑑付形各適其可已何預乎然則奚遷之有凡過之所以貳者以其所以為過之根者不除也不知懲改者固不足問就有能見其過而遏之之心一或有懈則其端復乗間而萌矣君子非無過也隠㣲之間有所未慊則謂之過惟其涵養純熟天理昭融於過之所形無纎介之滯其化也如日之銷冰然則奚貳之有是二者葢克己復禮心不違仁者之事也如是而後謂之好學然則孔門之所謂學者盖可知矣有志於道者其可不以此為標的乎
  子華使於齊冉子為其母請粟子曰與之釡請益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適齊也乗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富原思為之宰與之粟九百辭子曰毋以與爾鄰里鄉黨乎
  子華為夫子使於齊使子華而有所不給則夫子固周之也而子華無是之患也其使也為師使以義行也夫以義行而其資足以給則可以無與也冉有為其毋請粟疑可以與也故與之少以見其義而冉子莫喻也原思為宰宰有常禄粟雖多不得而辭也使原思雖甚有餘而其常禄亦豈得而辭哉故聖人於子華謂周急不繼富於原思謂毋以與爾鄰里鄉黨其義可見矣葢取與辭受莫不有其則焉天之理也聖人從容而不過賢者審處而不違若以私意加之則失其權度或與其所不當與為傷恵而或辭其所不當辭亦反為有害於亷矣
  子謂仲弓曰犁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舎諸此言用人不當以世類而廢也犁牛之子而騂其色是能變其氣類且當其可用之時雖欲不用之於郊而山川之祀亦豈得而廢之乎言其不得不用也聖人之取人廣大無方如此以此語仲弓意者仲弓取人之方或未廣歟觀其問政聞舉賢才之言則曰焉知賢才而舉之與夫子所謂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者其廣狭固可知矣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心不違仁私欲不萌天理常存也三月言其乆且熟也而猶有不違焉未若聖人之純乎天也顔子之所以為未化者正在此耳日月至焉與三月不違者固有間矣然亦見道明而用力堅者由是而不已焉則亦可馴致矣
  季康子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子曰由也果於從政乎何有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賜也達於從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於從政乎何有此章可見聖人之用才也三子者各有所長故皆可以從政果則有斷斷於義也達則不滯通於理也藝則善裁不失序也此豈獨天資之美哉葢亦學力所致因其質而有所成就焉耳
  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閔子騫曰善為我辭焉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
  顔閔曽子不仕於當時盖易之潛龍而孟子所謂天民之事也方是時行道濟世則孔子之任若三子者雖列國之諸侯有不得而䘵仕之也而况季氏得以臣之乎門人記閔子之事於季康子問由賜冉求之後則其相去亦可見矣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如顔子伯牛之死乃可謂之命葢其修身盡道以至所為謹疾者亦無有憾也而止於是則曰命而已若有取死召疾之道則是有所致而至而非天命之正矣孟子所謂立乎巖牆之下者也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顔子之樂簞食瓢飲也言簞食瓢飲之貧人所不堪而不足以累其心而改其樂耳然則其樂果何所樂哉安乎天理而已矣學者要當從事於克己而後顔子之所樂可得而知也
  冉求曰非不説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
  為仁未有力不足者故仁以為已任者死而後己焉今冉求患力之不足非力不足也乃自畫耳所謂中道而廢者如行半塗而足廢者也士之學聖人不幸而死則已矣此則可言力不足也不然而或止焉則皆為自畫耳畫者非有以止之而自不肯前也
  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
  儒而有君子小人之分者固不越乎為已與為人也小人為其所見之小耳區區以為人為心不亦小乎以此告子夏者懼其既愽於文而未能反約也然此亦子夏初年時耳孔門弟子之進於學固有月異而歳不同者問荅語言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間要須詳味也
  子游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爾乎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
  子游為宰而夫子以得人為問此政之先務也後之為政者葢鮮知此義矣行不由徑則所趨無欲速見利之意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則不苟徇於私情然則斯人之存心可謂正矣子游亦善觀人哉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將入門策其馬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
  奔而為殿固已難能及將入門是國人屬耳目之時也孟之反非惟不敢有其功又且自掩其功其中心深自抑損如此故聖人有取焉為學之害矜伐居多聖人取孟之反所以教門人也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
  必有祝鮀之巧言與宋朝之令色而後可以免於世則世衰道㣲可知中人以下以利害存心者鮮不為之變易矣此聖人所以歎也
  子曰誰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道不可須臾離可離非道也即父子而父子在所親即君臣而君臣在所嚴夫婦之有别朋友之有信以至於一飲食起居之間莫不有道焉故曰誰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謂未有出而不由户者何事而不由於道乎道雖不可離如此然人之違之者亦多矣人雖自違之而道亦未嘗離也是以君子敬以持之顛沛必於是造次必於是而惟恐其或失也
  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文質偏勝則事理不得其中故必以彬彬為貴也彬彬者内外相濟之意非涵養深厚者莫能然也夫有質而後有文質者本也然質之勝則失於踈略而無序故當修勉而進其文是則文者所以行其質也若文或勝焉則失於繁冗而沒實故當敦篤而反其質是則質者所以約其文也此道問學以進於君子者也雖然以二者論之若未得中而有所偏勝與其失而為府史之史無亦寜為野人之野乎亦不可以不知也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天理本直在人則順其性而不違所謂直也直者生之道循理而行雖命之所遭有不齊焉而莫非生道也罔則昧其性冥行而已是與㳺魂為變者相去幾何則其生也特幸免耳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
  知之者知有是道也好之者用工之篤也至於樂之則工夫至到而有以自得矣譬之五榖知者知其可食者也好者食之者也樂者食之而飽者也知之而後能好之好之而後能樂之知而不能好則是知之未至也好之而未及於樂則是好之未至也此古之學者所以自强而不息者與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此以其氣質言也聖人之教各因其才而篤焉以中人以下之質驟而語之髙且逺者非惟不能入且將妄意躐等豈徒無益其反害者有矣故不驟而語之以上是乃所以漸而進之使之切問近思而自得之也然而聖人之言本末備具雖自其卑與近者告之而其至理亦豈外乎是特其為教循循有序至於愚之明柔之强則中人以下之質葢亦有可得而變者矣
  樊遲問知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逺之可謂知矣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
  民之義百姓所公共之義如大學所謂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是也敬鬼神而不能逺是惑而已逺而不敬是忽而已敬而能逺而後為得二者皆知之事也先難後獲先其難而後其獲也勉為其難不計所獲循循不已乆自有至若先有蘄獲之意則固已自累其心而有害於天理矣无妄之六二不耕穫不菑畬而象曰未富也葢此義也
  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
  動静者仁知之體樂水樂山言其體則然也動則樂靜則夀行所無事不其樂乎常永貞固不其夀乎雖然知之體動而理各有止靜固在其中矣仁之體靜而周流不息動亦在其中矣動静交見體用一源仁知之義非深體者不能識也
  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
  自當時觀之則齊强而魯弱矣聖人觀人之國葢不如此齊自管仲相桓公急於功利先王之法廢革殆盡矣魯雖不能舉行先王之法然其法猶在未至若齊之變亂也齊一變而至於魯謂當易其功利之為而反之正也魯一變而至於道則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而已味聖人之意則知所以為國之道在此而不在乎彼也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觚而失所以為觚之制其得謂之觚乎故有是物必有是則苟失其則實已非矣其得謂是名哉故凡言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皆以失其則故也至於人生於天地之中其所以名為人者以天之降𠂻善無不備也失其所以為人之道則雖名為人也而實何如哉聖人重歎於觚意葢深逺矣
  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宰我𤼵此問亦不可不謂之切問也謂仁者惟知求仁患難有所不恤也夫子所以告之者理則無不盡矣葢其可逝可欺者惻隠之心不逆詐不億不信也而其不可陷不可罔者心與理一一作理不可昧故也於此亦可以究仁者之心矣
  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博學於文廣聞見也約之以禮守規矩也聞見雖多而不能約以規矩則操履不實亦豈得不違畔乎故必博文而約禮然後可以弗畔學者必弗畔而後可以有進若顔子所謂博文約禮則異乎是言葢有輕重也
  子見南子子路不説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
  當時過衛國者必見寡小君衛人以為請則烏得而不見子路以夫子之見强而出於不得已也故不悅夫子則謂吾道之否如是天實厭吾道則何愠乎此樂天者之事也若使道之將行夫子聽衛國之政則所以正君而定國者必有道矣而不得位以行焉則其在衛國也而見小君庸得已乎此非天而何哉
  子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乆矣
  徳合於中庸則至當而無以加矣中者言其理之無過不及也庸者言其可常而不易也世衰道㣲民汨於私意以淪胥其常性鮮有是徳乆矣夫子葢歎之也
  子貢問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衆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博施濟衆之義固大而不當以此言仁也聖亦仁之成名耳非謂仁未及乎此也以仁之為道不當如此求也故夫子既告之以博施濟衆之為大而又語之以仁焉夫仁道難名惟公近之人惟有已則有私故物我坐隔而昧夫本然之理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於已而譬所以化私欲而存公理也然便以此為仁則未可此仁之方也於其方而用力則可以至於仁焉先言仁者而後以仁之方結之聖人之示人至矣一本云博施濟衆之義固大然博施濟衆特以見夫功用而非所以明仁也聖亦仁之成名非謂仁未及乎此也以仁之為道不當如此求也欲進乎是其惟近取譬乎近取譬者體之於吾身而推之此恕之道也所以為仁之方也於其方而用力則可以進於仁焉知能近取譬為仁之方則知以博施濟衆言仁者其亦汎而無統矣




  論語解巻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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