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村稿/卷三十四

卷三十三 象村稿
卷之三十四
作者:申欽
1629年
卷三十五

書牘四十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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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五峯前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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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秋海曲。搖落轉甚。瞻戀台儀。懷不能已。遠馳巍牘。副以瓊章。瀏瀏乎音。其源乎風耶。一唱三嘆。觀興斯存。抑何盛歟。竊聞星軺非久。將發灣館。深以不及迓拜爲恨也。望途間益重。鄙拙未卜歸期。坐嘯度日。爲之頭白。統希盛諒。

答白沙續稿附元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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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知嘔血經綸偃。必自妨賢國步艱。萬骨枯來動一將。千金愛後罄三韓。恢復漢家思葛相。傾頹宋室憶文山。歌臺舞殿來麋鹿。客子來遊草棘間。有人來傳。頃日着平涼子平涼子。卽草笠。我國庶人所戴也。七十餘歲鄕人。過去京中。書主家壁上。沈吟久之云云。細觀詩語。則似非全不解文者所爲。且語韻亦非時體。反覆詳觀。終未有實見。賢見如何。詩品高下亦如何。

詩語定非不解文者所爲。且非攻科文者所作。下字下語。全無時樣。無乃世外別有玩世者爲之耶。近閱宋末小說家流。如此詩者極多。大抵季世危亂之後。率多此般民謠。所謂公論在草野者是也。讀之良足一嘅。其所主之家。不能知其名姓耶。願聞之。

主家平日業居士。庶人之崇佛者。稱居士。家在鍾樓近處擾擾市中。其老人前日得見於關東遊山時。偶來過宿。仍買市上小小物件而去。夜宿時。其老人問及某人以某事遞相。某相有落傷之病。今如何耶。其主人細陳之。則其人咨嗟良久。援筆題壁上。主人不解文。後數日友人賤人中之能文者來看。問之則主人具道其事。其能文者異而記之云。此事近誕。非令公不可道也。

前此有司請四十年賀禮。敎以明年爲四十年。外議亦以爲然。頃有人來譏有司強以三十九年爲四十年。割去明廟末年云云。生泛聞而放過。今日偶閑。尋思前史歷代帝王崩。皆書在位幾年。而不以元年始計也。若參看綱目紀年則皆可知。且東漢書光武紀云。卽位三十年。百姓怨氣滿腹。吾誰欺。欺天乎云云等語。似幷與卽位之年而云云也。鄙意以元年紀年者。是史家尊統係年之法。若論臨御久近則雖幷計卽位之年。豈是大妨。大抵此事。論議頗多。指爲豐亨之擧。或以爲不必爲也。鄙意旣有故事。爲有司。何可廢而不擧。有司之請。似不得不爾。世有譏議時政者。過於矯激。一有擧動。輒指笑之。全不究本原。或幷與當爲者而笑之。恐此亦當爲而激者笑之也。鄙意如此。高見如何。此是一時大擧措。泛聞人言。全沒皁白。敢問。

請賀一節。鄙生曾所疑難。而欲正於台見者也。台敎先之。良慰良慰。以卽位明年爲元年者。出於春秋而綱目因之。如魯宣公薨於庚午冬十月。而成公之元年繫於辛未正月。漢章帝崩於戊子春正月。而和帝之元年係於己丑之春之類是也。胡安國所謂一年不二君之義也。成公薨於戊子。而以在位十八年書之。則從辛未而數之也。和帝崩於乙巳。而以在位十七年書之。則從己丑而數之也。以此推之。則歷代帝王之崩薨。書在位幾年者。皆從元年而始計也。非倂與其卽位之年而計之也明矣。尊統繫年。史家大法。先聖先賢。愼重極矣。寧可以一時所見。贏縮之也。東漢書所謂卽位三十年云者。不過以成數言之者也。有司今日之請。不繫於史家尊統之義。而只是臣子享上之誠。則縱或倂計卽位之年。似若不至大妨。然以儒家一切之正論律之。則臣子之請。雖失於第二義。容有可諉者焉。自上視之。則卽位之元年。卽先王末年。據先王末年爲當宁元年。與古典月正元日。受終於文祖之義。大有所拂。豈非未允於事理者耶。大抵天下之事。無論處事之如何。而唯觀其立心之所自出。嘉靖年間。皇朝有稱賀之擧。而其時野史極言其無據。我中廟三十年間。亦有稱慶儀節。而其時史官顯然斥以金安老當朝。媚悅君上而有此禮云。則雖有故事。奚足法哉。況有司於始初請賀時奏記。實欠詳備。我國世宗朝。元無此事。而援以爲言。至於下問之後。只擧中廟朝事。全匿世宗朝元無此事之端。糢糊其說。而終以皇朝之事爲準。使聖明挹損之美意。歸於虛地。有司之不識義理。不稽古實。而專於媚悅可想也。其所立心。旣主於媚悅。則雖周公典禮。適爲囊橐。譏議之來。自不得無也。但彼譏議者。亦豈皆眞有定見。或有與時不平。幸人有失。臨事瑕摘。故爲矯激。茲固不公之甚也。然不可以爲如此而爲有司右之也。若夫王世子進宴一節。異於是。昔宋孝宗奉高皇。請宴樂無時。致高宗暮年之歡。靡所不用其極。前史美之。不以時屈見譏。以此而倂指爲豐亨之擧則誠過論也。因台敎之及。而猥悉鄙衷。有司者聞之。得無動氣耶。

花潭書院。諸公欲以閔杏村純氏配享。而鄙意以爲朴思庵,許草堂。俱是高弟。捨之未安。若獨取杏村。恐有後議。諸公頗不許。諸公乃杏村門人。私於所事而然耶。抑朴,許兩公名論。在杏村下耶。

以人論之。思庵之潔淸高邁。草堂之終身向善。烏下於杏村哉。而諸公之右杏村者。豈非門人之故耶。且思庵見嫉於一邊人。至今其儕輩習氣猶存。雖以韓鳴吉,洪君瑞之雍容。亦恐不樂從爾。頃日李生大醇持杏村碑文來見於欽。乃洪寧原可臣所作。而至以龜山流派稱之。此可見其門徒之論如許也。欽後生也。杏村踐履高下。雖不敢測知。而意者天稟純實。操持敦朴而已。至於上達境界所造。果未知如何。若使思庵公在杏村矮巷中。居師壇而訓誨後進。則其聞望詎不尤燁然。而人之嚮慕。又奚啻杏村已乎。

今來不見故人面。三打空門月下歸。自去自來山影裏。數聲啼鳥兩三飛。有僧年九十八者所作。其僧多奇事。詩亦非俗語。高見如何。願聞之。

此作不是永嘉永嘉禪師也以後韻語。無乃直傳祖鉢者耶。第未知數聲啼鳥。是覺後景象耶。無由面審其機鋒也。仍嘆此生浮沈苦海中。到岸無期。諷詠之餘。不覺懴悔之泚于顙。其名字居住事迹。希台示知。

前年臘月間。伊川安峽大雨。江忽漲。江氷隨漲閣岸。人不得通行。吾所知者忽見老僧從江渚來過其前。其人問江氷塞岸。人不能通行。老師從何越江來。僧言從灘游涉。水及胸腹。過後猶覺寒凜。其人怪問老師年今幾何而冬月涉江。僧言年今九十八歲。其人異之。邀與歸家。館置厚待。僧達夜不眠。朝夕不食。言及交河事。時方有遷都交河之議雖不詳言。猶有所聞知者。固問之則言我何所知。聞之於見老師。又問見老師何人也。曰。有道見者言之云。隣里士人聞之來問。僧似有厭色。卽辭去。其後有人言。此卽是道見云。生觀其詩異之。兹質於具眼爾。

司馬溫公入洛之日。都民加額。史氏美之。至今人爭道之。而想溫公當日之心。則必不如獨樂園中自適於世外。爲台鑑深用奉念。

望見相國砌上。繁英滿發。而日事馳走。未得進敍從容。悵然。鄙生早有此憂。而終不免焉。又適僚員呈告之日。引疾亦不能。卽坐此彷徨。世間厄運。有重於此者耶。悶悶。欲竢僚員畢告而後呈辭。則似過六七日。其間無端入坐。亦或無妨耶。伏願諒敎迷局者。倩人。伏呵。

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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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違倏周歲矣。緬想台儀。無日可忘。卽惟新秋。起居萬福。曩者豚兒回。得台覆書。兼蒙鐫誨。迨今感荷。欽初來此。只有數間屋。與兒小雜處。所業。課僮拾薪而已。今始葺小廬。足以容膝。時或尋接書籍。而旋念費力誦讀。亦自多事。唯杜門靜坐。滌慮洗心。不失爲聖世良民爾。至如禍患之來。非由自作。實無自省之端。雖使聖賢當之。不過如此而止。故外間縱有恐嚇。習狃已久。不至大動於方寸。此亦習慣如自然耶。竊聞閤下自得閑。益有進修之樂。無緣披拜。以承一二緖論。耿耿而已。且聞輯古今禮家言爲一帙云。然否。所希鼎䄄愈勝。不宣。

秋間。蒙閤下覆帖。誨諭勤厚。雖以愚之婾惰。亦且言下發省。入冬來。始親簡冊。所謂千里他鄕見故人者也。但念半生走作。白首屯邅。其視古昔介石之君子。不特忸怩已也。然自今懴悔得作朝聞之人。卽閤下賜也。秖恨相距之遠。雖有一知半解。無由就正於左右尒。進修之餘。倘有敎告之端。勿惜以東壁餘光借人也。偶有漁人餽腊魚者。一半分去。望畀廚人。唯希若序自衛。謹覆。

竊因風便聞台駕回自淸平山中。想露檜煙松不改舊面。引領馳情。無緣仰聆淸論。以湔我蓬心也。

或傳已釋。或傳未釋。遠憂滋大。似聞事端旣白。必無可慮。區區馳念不備。

李楊根汝圭氏頃訪敝廬。言及其先相公事曰。墓道之文閤下已脫稿。而不欲遽傳於世人耳目。姑藏之書篋云。欽與漢陰公雖晩識。而契許頗深。欽亦喜其風流。思欲與之一討論平生。而奄忽已作古人。此情猶耿耿不忘于中。其墓文竊願一見。謹此奉希台諒。

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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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付處之命。不敢偃息田廬。捲家來泊江外者久。臺請尙未盡准。聊此徊徨。謫去亦未易能。正屬悵戀。忽奉台翰。浣慰何可量也。欽之所向地方。初意或止中途。今則物議日峻。終必遠去。路上迎拜。亦難期也。欽已駸駸暮境。而閤下且桑楡矣。臨岐不能無情。欲得閤下一文字。或句語或規警。以爲瞻依之地。不知閤下肯之否。昔賀醫閭。欽討陳白沙半像。用寓㬌慕。欽之今日求文字。亦此意也。曾在田舍。求見漢陰誌文。而閤下始許而終閟之。深歎深歎。

附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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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覆書。悲慰交極。別語之索。似非尋常。敢搆拙附呈。漢誌非敢閟之。此蓋吾輩當事之一着。恐遂理沒。欲令知者知爾。第恐輕洩。獲罪反深。新築東路。左右若由此。計欲班荊竊示之。來諭云路上迎拜。亦難期也。此亦或然。敢此附呈。字字禁語。幸密視之。臨紙黯然。語不成緖。不宣。詩在帖中。茲不錄。

前數日。庶子年長者驚遑馳到云。申令公有遠竄之命。聞之不能爲懷。獨坐深室。無以自靖。隔窓有庶幼女昵昵語。呼使近前曰。所云何事。可在此詳言。欲以排悶。女曰。幼女無知。安能破君子悶也。所語秪是尋常細瑣事爾。吾曰無傷也。聊欲以寬吾暫時憂。因成一絶。詞拙不成語。細嚼可想此懷。亦老境衰態可想。

病裏聞吾友。全家涉遠途。呼兒談細事。且欲慰須臾。

辱惠詩篇。足當謦咳。敢不奉以周旋。以無負大君子警諭之至意。漢誌果是禁語。卽如台戒璧完。風流盡矣。爲之一涕。天人互相勝。善惡無易位。百世在下。焉可誣也。罪跡未卜行期。尙滯江上。而人事斷絶。旅店闃寂。日事靜坐。有同面壁定僧。此雖泠淡生活。亦可謂無味之味。差自遣爾。竊聞閤下新築頗占勝賞。此實閤下得天放之樂。無由一聆餘論於池閣間。悵然姑復。

閱盡世間。如經歷劫。無異瞿曇老子作千百億狀。而尙有未試諸緣。數年海上。誰與析此肝膽者。意拜左右。庶可少展襞積。而嚴程所迫。忽忽告別。及度席嶺。益矯首不能忘。忽辱華篇。神爽亹亹襲人。正所謂鮫室之淚。一滴一珠。不覺魂飛。與江流俱西也。不佞此來。閉門之外。無他所事。若無虎食之虞。足以自遣。而每聞流傳消息。猶入坎窞聞魈語。不知向後復見何等光㬌。念之輒懊惱。然亦付之蒼蒼爾。

頃因北塞虛警。村民至今荷擔未弛。令人意況不佳。想惟此時。台起居神相。初春豚兒傳台覆帖。感慰慰。李楊根如圭氏來訪敝廬。言及其先相公事曰。掩壙之文。台鑑已爲脫藁。而不欲遽傳於世人耳目。姑藏於台書篋云。欽於漢陰公雖晩識。而契許頗深。欽亦嘗喜其風流。思欲與之一討論平素。而奄忽已作古人。此情耿耿。必欲見之。台未可暫寄耶。一見當卽璧完。不敢播諸人也。謹此專布。伏惟台諒。

因人竊聞台鑑體中欠安。伏惟卽今已勿藥否。瞻慕之情。直與江水俱永。一瘧三月。神思頓減。有如枯木。凡百人事。一倍隳廢。乘便候問。亦未能果也。親友凋傷已盡。而如思叔又先作九原之行。若之何可堪。夏間承台書。蓋覺悢然。倘有便信。幸寄復。以抒遠人耿耿也。

峽中絶不聞外間消息。卽者族人來傳。台鑑似將又罹文罔。茲固當尒。顧念遲暮之境。有此禍患。洞庭之葉。不知俱落於何處。適逢風便附此。

豚兒傳至台覆帖。爲之惘然。想今又有何命。或遠或近。俱是闊別。昔人所謂夢中不識路。何以慰相思者。正爲吾輩道也。適有所感。恭備贐行。

聞台將往三水。作一書付風便以候。旋聞已向北靑。視三水頗近。不勝欣幸也。第未審大病之餘。能保行李無顚頓耶。戀慕之情。與日俱積。適逢洪原謫李家奴還者。轉達遠懷。其得免爲殷洪喬耶。餘萬不盡。

答申河陽前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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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節公碑文中石塔一款。來敎誠然。鄙見亦如是。故初稿則不及之矣。柳觀察還送其稿。要欲添加爲辭。其書未能盡記。而大槩以石塔若爲壯節而標之者然。鄙意雖無信史。可憑觀察公旣身莅其事。則必有見聞之詳。故不得不據此而爲之說也。今覩示諭。地之相距。歲之相後。如彼其不近。其爲當時願刹。而寺僧之所立也明矣。碑文頭辭。凡係石塔之語者有三。倂皆删去。雖删去其文。語則相貫矣。修塔當否。以鄙意酌之。業非爲壯節公而設。卽不過浮屠一伽藍爾。似不必至於重刱矣。但千年舊物。一大故跡。一朝撤毀。使之頓亡。亦涉未妥。倘有剩力。略加補緝。庶無廢滅如何。唯在諸君子會同斟量而處之也。人事多端。機會易失。秪願速爲始役。使顯刻遄完幸甚。

答尹次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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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阻渴。難以江漢濯之。而暑病所中。伏枕度日。茲負一者候問。朝奉書諭。極慰積鬱。而適緣外客在座。草草具復。方以爲念。荐承辱敎。不啻丁寧。是誠君子愛人之誠意。不料鄙賤。有契於左右。一至乎此也。二十年來。朝著之濁亂。猶人之有癰。而始決於今日。以時勢觀之。則亦可謂轉移之機矣。然念古人有言曰。治病非難。調病爲難。此時之當事者。必也行爲人推。望爲人歸。足以鎭服一世者。然後庶可以陶甄辨別。鑄士林和平之福。如欽者。雖或除形迹之嫌。而才力之綿劣。最出人下。平居儕輩中。知我者則必以懶散目之。未嘗以世道之責相期待。粗以佔畢然諾。謬爲吹竽者事。到今思之。愧汗浹背。況屬者。時事稍變。怪論中起。數日前偶有一友來說。壞弄之輩。指點鄙生與㬌擇兄弟曰。某也峻。某也不平淡。刻論從此而出云。假使賢兄輩。以鄙生爲可以屬此事。以此怪論。賢兄輩將何以遏止之耶。古今天下。未有其身不免於指點。而能當一世之責也。到此地頭。鄙人雖欲自薦如毛遂。人且不許矣。此等論議。想兄未及聞之。潤卿之心。鄙生知之。深喜兄之知之有合於鄙生也。但碩果不食。乃天地貞元之會。豈可以一鄙生前却之故。而相率以退也。唯願諸兄。爲時懋勉而已。鄙生形迹之說。亦不敢再發於口。致有外人之疑惑也。無由面罄。適有客來。信筆忙草。謹此覆。

謝梧里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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纍繫餘生。不復自比於人。雖聞閤下被譴出城。而無緣奉尺書。仰候於下執事。唯是嚮往一念。未嘗食息弭也。頃因舍弟傳至閤下俯問之意。驚感之極。旋愧不敏。不能早修起居之儀。而坐辱閤下眷義至此也。仍念窮秋峽中。氣體神相萬福。瞻戀之私。曷任云喩。欽罪大身全。得保田廬。恭戴聖恩而已。世故棼如。閤下亦不免行遣。每一思之。爲之。嘅然。茲因風便。聊附區區。伏惟台諒。

與秋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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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冬矣。海方風土易栗。眠食何樣。頃者惠書。自趙同知家傳至。披來慰浣。倍於常日。非不欲頻寄音墨。以候動定。而衰懶漸甚。未能作意。尋便附書。益復茫然。畿內失稔。而欽居爲最。兒小不免啼飢。然此是困厄中常事。只得任之爾。古人有言。無所爲而至者。災也。非禍也。吾輩所遭。正類焉。自廢放來。日怵惕內省。而實無自致之咎。今日之當與胥勉者。惟安之若命。不渝初服而已。昔程叔子回自涪陵。髭髮勝昔。劉元城逼死萬般。操履愈確。此乃大賢君子處困居坎之道。雖不可企及。而亦不可不自礪者也。吾輩俱向遲莫。假蒙天恩。得延視息。寄客人間。能幾何歲月。久不過十餘年。便同盡矣。其尤可不守志居貞。以爲歸根復命之地耶。自餘榮落。皆夢境也。如欽懦劣。已不置懷。況兄剛方。無累於外者耶。見兄書。每以摧頹爲歎。願兄勿以頹墮自居。紬尋書籍。收斂放失。以收桑楡之業也。欽方坐此。而擧而勉人。是可笑也。季世禍福。能軟人骨而易人腸。其足哀怜。城裏親舊。時或有寄問者。而答禮外不敢及一言。以其諱惡深也。念兄同病。可以此言聞。輒剖耿耿。幷希毖重。惟諒之。

去年冬修復帖。附家豚使之遞傳於賢胤監役之行。而厥後眇不聞音墨。得無爲殷洪喬耶。歲已歷三時矣。殊有兒女子之戀也。新秋寓況益福。欽衰相日現。兩鬢鬖髿。想左右復如何。世故益糾紛矣。相見何可期。勿惜頻寄信替面目也。不究。

頃作書付家便。未數日。家奴來致六月覆書。乃欽下走囊底淹滯。今纔傳至也。披來益開慰也。仍審兄以衰颯爲歎。欽之齒下於兄。而鬚髮日蒼然。以此知兄同此患也。重以驪興一措大迎合時議。以吾輩爲奇注。封疏詆斥至再。時呂州人李國亮者上疏故云。國亮。黨筠賦。戊午刑死。未知竟如何。以欽言之。兄反自在快活也。呵呵。團會無期。只願將息萬重。姑覆。

欽衰醜日加。今日不如昨日。每見兄書。輒益茫然者彌月乃已。此亦老境聚散易感之致耶。近來火色愈急。亟欲相報。知不敢傳諸簡札中。想因監役公得聞矣。在貝錦間今四年矣。自令人不病而死。思之反覺一笑。適豚兒奴歸附覆。

不聞兄起居閱一寒暑。地之相距。豈太遼逖。而坏蟄之人。自與人事闊略。唯悵望日積爾。想兄眠食。近復如何。欽年來。頭髮斗作二毛。顏面非故吾矣。每念舊遊。便有濬沖河山之感。浮生離合。雖本無常。遲暮轉難堪也。重以姓名長掛人齒頰。不知凋柯病羽。何時得安頓。而了此苦債。行且幾歲也。便回有以覆之。

寄淸陰前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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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與仙源公。語及兄渡海信息如何。爲之悵然。不意茲際。獲奉遠書。搖搖心旌。逐去颿而南。愷悌君子。神明所扶。計今已停旆。按事有緖。區區懷仰。益不能弛。鄙人入秋來。呻痛相尋。唯日閉戶。在康津日所寄書。尙未傳至。豈途間浮沈耶。人生宇宙內。初無繫着。猶浮漚泛水。達人隨分以安之。故無入而不自得。唯願善將息少思慮。以自珍衛。洛下諸耗。必具仙源書中。不暇悉究。姑謹覆。

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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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闊已周歲矣。嫪戀良苦。惠書及墨。慰浣當一面也。欽粗遣田廬。視息尙全。自念爲世所諱。雖生平親族。罕有以簡帖寄聲。而乃左右獨勤勤記存不替。古所謂海傍之逐臭者耶。得無厚累於高明耶。趙怡叔今居何地。倘在左右隣比。相見時爲我傳信息也。圜扉一散。杳若隔世。聊因賢附區區也。

坏蟄中得書。開慰倍常。且蒙示日下消息。尤荷尤荷。古人以無所爲而至者。謂之災而不謂之禍。吾輩之事。雖使聖賢當之。亦沒奈何。假使方來文罔。有重於此者。只得含笑入地。但半生讀書。竟陷大戾。是爲可咍。自歸田廬。遇境皆幻。從前素業。一切俱廢。唯洗心端居。欲作聖世一耕氓而止。頃被人責。勉遂尋接書籍。旣無人事相關。頗覺溫繹有味。賴天之靈。少延視息。則雖處之囚山絶漠之鄕。可以不負天命之性。而送此殘年。餘外紛紛。那復置肝膈耶。亦願高明困心衡慮之際。致力於爲己之學。庶幾一變至道。以副㬌慕之私也。感高明每垂厚問。布此耿耿。以爲相報之地。姑此白。

欽衰相日加。只賴素性。安於寂莫。不作勞攘。此稍自喜。驪生李國亮也見前以吾輩爲貨。信乎其爲貧秀才也。幸天聽能治早也。第如繼而蝟起者何。四大本自妄因。而付諸造化。亦奈何。自日下來者。或洶洶有所云。必非眞的。如關罪迹。須將一二寄示明府人便也。

半夜風厲。峽寒砭骨。袁廬僵臥之人。幾乎不堪矣。忽得惠翰及詩章墨封。陽春其在斯矣。快然一諷而詠之。頓覺牙頰生津矣。吾輩自不孤矣。雖虎食其外。嶧陽之桐。其或隕正聲於灰餘乎哉。用此輒復怡如。那得面罄此懷。欽入秋來。兒小疾病甚稠。不免惱懷。萬慮俱枯。尙有愛根。可歎。賢亦離了寰中矣。須及此時。成就日新之盛德。幸甚。世上非乏交游。末路皆露眞形。所望於賢益不淺也。

知舊比相繼纍死。愧此身罪大。荷聖恩偏膴。獨視息田間。疚懷實什他朋游。而空谷無與傳此情者。適蒙左右損書遠問。開我腷臆多矣。況兩篇長律。足以激昂衷素。增華衰朽耶。嘗詠李空同十年放逐同梁苑。中夜悲歌泣孝宗之句。以爲近代無此語。亦無此人。今得諸左右。不覺涕涔淫下也。

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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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國之日。午炊於足下之廬舍。說之持酒來別。談間亹亹及足下到配所。益不能弭忘。未幾聞竹陰公之去。其餘波將漫於足下。怔忪者累日。忽辱惠帖。傳自柳生所。有如隔世消息。浣慰其如何也。欽粥飯如昔。而奈與憂俱居。古人雖曰樂天知命。亦恐此強言也。吾輩之事。縱使古人當之。有不暇樂焉。知焉也。嶺路不甚綿遠。而厓峽欹絶。舍馬而徒。却思蔡元定押赴道州。脚爲流血。吾輩曷足道哉。聊以此自語。來示及之。恭謝恭謝。嘗見楊誠齋繫易之無妄曰。仲尼圍。陽虎似也。災至无愧。聖賢之事也。此論甚足以起人。但無論愧不愧。災則當之。聖賢何負於人耶。臨書爲之一笑。今爲故人道之。

賴柳生續得惠帖。所謂萬山不隔月。一雁能寄書。慰懷蓋十分矣。秋浦云亡。益無人世之念。行年五十。經歷世變盡矣。先死者未必非福。但此公之死。非唯私慟。似此君子人。何處得來。欲作一文字抒余哀。路遠恐未乘便。尤用慨然。

諸賢落落遠遷。峽中孤纍。尤無以爲心。旋有西州皇甫不得與之恥。此只可爲吾子道也。書與長詞竝至。諷而歌之。有足當此懷者。孰謂李世寡知己也。抑何得於左徒者深歟。藉令左徒與吾輩偕生。則不識騷中又添何等格外懊惱語爾。左徒所遘。特上官一時貝錦已。方之今日之難。豈非眇少也耶。岡老之行。贐以小絶曰。草草平丘別。前期問却迷。傷心今日淚。殘照穆陵西。詩成不覺掩涕。仍復自笑。缺陷世界。本自如此。彼帶貝冠鵕者亦人爾。乃公胡獨苦也。悵然者久之。何緣與子共披磊磈也。來篇韻強。且去歲病後。不近筆硏。神思頓謝。不得作長語。故作東家捧心。亦可資賢者寂寞中一啓齒也。見了與此書俱火。勿掛傍眼。

仲栗公來見。卽兄面目也。雙眼覺明。敍年前患故。腸肚各酸痛也。旋復見兄書及詩。益用悵然。屈左徒草離騷一章。雖是以發洩幽憤。然未聞與相識有所賡唱。所申申者只女嬃尒。生有左右。時以篇什見遺。視左徒豈不曾勝耶。思叔近將入地云。此友平生操節。不可使與身俱朽。欲以一文字追誄。抒我衷曲。早晩當附呈。兄亦若有悼亡之作。後便見示。聞用錫丈病劇云。善人一何無祿耶。此書於曰川歸人。幸銘傳。庶無浮沈也。惟諒。不宣。

豚兒傳至手帖及浦翁奠文。古人所謂一字一涕。病目不得開也。竹陰書亦領。楓林關塞。念之杳然。生初患證勢。若將就木也者。而僅尋生路。不知造物者。又留我苦海中幾歲。以受無量惱困也。可笑。浦翁哀辭。送于其孤處。病暑未得寫別本。以呈于兄。兄若欲見。須取見於黃家。亦令黃孝子只自見。勿煩人眼也。罪人。自古以文字添辜故也。

長夏山村。日睡魔相接。情帖忽及。慰濯倍於常日也。生堇全如昨。今歲幸得雨。可望有年。而第此迹亦卜安頓否。病羽每怯於虛彈柰何。心所欲言。筆未可殫。仲氏傳至哀帖。柳家人亦致書及文。就審哀動定。仰慰仰慰。峽外羈苦。得與仲氏相見。携持慟哭。庶洩悲哀之情。先大鑑墓文。欽何敢辭。但僇餘名姓。不合列于金石。前者三友人亦屬以此事。欽陳此義。蒙恕察矣。若以幽誌見敎。則不比顯刻。或可爲也。伏願商示。想南旆已發。伏祝萬安。

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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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想北山霞色。惠書爽然開我懷也。示諭謹悉。吾輩幸而際會。如薄物細故。自當蕩除於胸中。頃見時晦。亦以是及之。時晦了無留滯於方寸者。令須明日卽出。以謝新命。酸鹹共烹。致士林之福。乃千載一時。令須領會。多少在面。姑不備。生二年不作詩。春間偶有口占。不敢吝於左右。笑看。

秋雨乍涼。坐想靑楓水石。不覺秦餘之身。已在輞川。今承惠翰。益用遡慕。頃日之事。不過陳所蘊而已。何傷。第不可戶喩。未知外間。或有云云耶。全未聞如何爾。原伯魯似是見於諸子中。而不得分明記憶。後日若有考。當委通告。從近一披。則何幸如之。

此身於世。一懸疣爾。只緣官繫未脫。尙作風塵中人。昔日同遊伴侶皆白頭。不然已泉下矣。令在洛下。雖未能源源。亦相倚依。忽此遠離。自不得遣情。豈少曠達而然耶。所希萬重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