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村稿/卷五十五
春城錄
编辑不知余之何辜。而削而不足則放。放而不足則纍。春城雖僻。能死人哉。緝言爲秩。是爲春城錄云。放翁書丁巳秋也。
一百八盤携手上。秪今猶夢繞羊腸。此山谷謫南時作也。余到席破嶺。怯於峻岌。舍馬而步。下臨幽窞。令人神愯。仍思此嶺不如五嶺三危之路。而猶然間關若是。山谷果如何。
蘇子瞻以哲宗紹聖甲戌。知定州。復知英州。再貶惠州安置。至丁丑加罪昌化軍安置。卽儋耳也。居惠者四歲。至徽宗庚辰。始量移。居儋者三歲。其寄子由詩有七年來往我何堪之句。通惠與儋七年矣。余於癸丑夏放歸田里。至丙辰加罪春川府付處。居田里四歲矣。不知居春又當幾歲。能如坡老玉局之往躅耶。偶閱年譜。見其得罪四年而加罪者。與我同。故記之以爲後觀。
到春。春多士人。來見者相踵。而面目皆非舊識。相對冷眼。惟閉門獨坐差勝。
鷺渚三冬。筋力都謝。及到春城。神觀改舊。欲理書冊工夫。送此餘日。而經書則病於思索。史傳則治少亂多。每見亂日則心神輒悸。有如痼疾之人。見醫書之類其證者而心動者。然於經於史。皆不得理會。時披蒙叟寓言以自遣。
今日乃穆陵陟方日也。禍亂十年矣。猶未央也。爲之一涕。
我國人物。當以己卯爲士流第一。其間雖有輕浮之士。然皆出於好善惡惡。有正誼明道。不計功利之心。茲豈易得哉。
海東雖自堯時立國。不過一海外屯長。如三韓四郡事跡。杳不可考。高句,新羅,百濟享國雖久。究其國制。五倫不立。高麗亦不能改。至麗末。圃隱建白。始備冠服及喪制。而未幾麗亡。至于我朝。凡百文爲。一倣華制。彬彬可觀。而若夫巫佛祈祝。尙有夷俗。故祖宗朝自上如有疾病。則僧徒巫覡。誦經設禱於仁政殿上。且松岳神祠。尤極崇奉。神詞行禮後。巫女設宴。則開城留守入參。至於與巫女歌舞。恬不知怪。巫女往來神祠。所用什物。皆驛遞官供。及成廟朝。始用言者罷之。逮中廟朝。己卯年間。儒者進用。雖僅一歲。而國俗大變。自是之後。冠婚喪祭。稍稍式禮矣。
春川素名有溪山可居。故京洛之人。欲卜築者。則必曰春川。余初來此。亦太半爲春川之名所牽引。而及來見之。則昭陽一帶之外。率平平無甚奇絶。土地磽薄。所種多木麥,瞿麥,大豆。民間喫飯者少。以饘粥連命。地四塞。不便通賈。故鄕無豪右。椎朴庸殘。不比兩南之難制。然自比年來。土風亦不及曩昔之敦厖。
余來春府。府伯黃公舊要也。贈余素丌。蓋知余有書癖也。顧余已老。與書籍闊疏。且獲戾于朝。禦魑魅之不暇。惟倚此爲睡鄕之具。夢亦不到周公矣。
東坡詩曰。洛陽相公忠孝家。可怜亦進姚黃花。余每覽此。傷世道之無今古也。
宣廟中年。邦域無虞。生民樂業。稱小康矣。上嚮用文學之士。新進之年少有才藝者。如漢陰,白沙諸人。皆能以文章致身。卒爲國大用。可謂得其力矣。後來居岩廟者。率以曲逕進。國政隨而壞。至于今日。無復可言者矣。
偶閱麗史。聖祖受命。天與人歸。改寶之日。市不易肆。朝無換班。漢都冠蓋。俱是崇京舊臣。自我朝言之。則豈非包容之盛德。而以王氏論則莫非忘君負國之徒。律以春秋之法。當不免反叛之誅。其情狀之可惡者。沽直之紹宗也。脅上之誾也。醞釀之道傳也。僞名之近也。白首石璘。左右奸細。椎埋英珪。狙擊忠宰。使王祖有知。其無冥冥之誅耶。誾與道傳。入我朝俱受極法。此一報應也。
余旣到春川。白沙相公寄一絶曰。兩地同爲放逐臣。中間消息各沾巾。淸平山下昭陽水。日夜西流到廣津。余和之曰。白首湘潭學楚臣。紉蘭爲佩薜爲巾。東風無限相思夢。時逐漁舠向漢津。
自戊申以後。大獄歲起。人之起家拔跡者。莫不由告變由內通。大則歃血盟壇。爲卿爲相。小則綰靑帶紫。得意橫行。不由此途者。莫不嶔崎淪落。甚則得罪陷憲。雖免於死。率皆流放。故嗜利無恥者。攀附左腹。罔有紀極。至有雜菜尙書。沈菜政丞之語。行于世。蓋以雜菜沈菜進御而得幸也。古之羊頭關內侯。何可獨誚。
皇朝於建文死節之臣。景泰柄用之人。率皆追雪褒贈。人傳家誦。載之文字。直書事跡。以爲後勸。而我國則戊寅之變。癸酉乙亥之變。率皆祕不敢言。今過二百年。愈往愈甚。如安平,金宗瑞,皇甫仁之誣死。成三問,朴彭年等之大節。至皆闇昧不傳。然芳臭難混。天理孔昭。雖無文字之載錄。世間人口。有未可掩者。
朴元宗之功偉矣。其武而文者歟。
金宗瑞之忠大矣。身不亡則國不革。
成三問之志悲矣。知其不可爲而爲之。
少讀陳后山詩云。晩知讀書眞有益。却恐歲月來無多。及此衰境。益覺古人措語不誣。未嘗不一唱而三嘆也。
退之,永叔齒髮俱早凋。見之詩篇。考其年紀。則皆四十五六歲時也。如東坡所稱謂公方壯鬚似雪是也。退之視永叔尤早。余年四十一。板齒已折。今僅五十而短髮不滿梳矣。無兩公之才之學。而獨早衰一事與之同符。可哂也已。
我國以士林名者。多不得保其性命。培養於英廟朝者。見節於魯山革除之際。培養於成廟朝者。盡爲燕山時所斬伐。其餘己卯之禍乙巳之禍。儒宗巨卿下及臺閣。莫不被殪。明廟旣薨。宣祖入承。四十年來。無大刑獄。己丑年間。雖有獄事。而未踰年旋卽完畢。所連逮被罪者。至壬辰夏。一切蕩滌。無問大小。皆蒙宥放收敍。解網之仁。何以加此。其後宋儒眞,李夢鶴等逆獄之起。如李山海,李德馨皆被賊招所引。而宣祖特釋勿問。誅止於賊。不他及。自宣祖昇遐。戊申年後。告變者日進。十年之間。鞫廳長設。其遠於不嗜殺人之訓也夫。
吏才。乃刀筆之業。不足貴。然爲宰相而有吏才者亦難得。余少通籍朝端。以郞僚遊巨公間。唯柳西厓成龍,李漢陰德馨,李白沙恒福三相國優於吏才。方壬辰癸巳倭寇充斥。天兵滿城之日。羽書旁午。文移動如山積。西厓到省則以余疾書。必命余執筆。口呼成文。聯篇累牘。迅如風雨。而筆不停寫。文不加點。煥然成章。雖咨奏之文亦然。詞臣奉敎撰進者。不得有所加減於其間。眞奇才也。漢陰,白沙其匹也。
余萬曆乙酉歲成進士。詣榜會則同年中有朴楗者。貌醜而陋。爲人亦癡騃。幾不識豆麥。同榜人皆賤之。不與齒。及後二十年。余陞六卿。楗始登郞署。而不能擧職。劣劣隨行趨走而已。至今日藉姻婭之勢。且結婚於戚里。遂胎癸丑之禍。歃血盟壇。位陟省宰。權柄赫然。事有不可以常情測者。楗之謂矣。
四五年來。武官蔭官大小差除。外而擬望。內而受點。俱以貨賄。而市中賈豎爲之主。如有人欲圖某官者。則市賈先發銀若干。視其官之高下美惡而爲輕重。一納諸銓官。以爲擬望之階。一入諸宮人。以作受點之路。賂旣畢入。則其人坐而得所欲。欲兵使水使者爲兵使水使。欲牧使府使者爲牧使府使。下至郡縣鎭堡。未有無價而得授者。市賈與其人先後赴任。則其人刮取民物。日夕掊聚。倍其價而償之。用一百兩者得二百兩。用二百兩者得四百兩。至累千而亦然。脫或得官者未償而見敗。或身歿則市賈直往其家求償。故至有賣盡家宅田莊藏獲以售之。李廷彪者武班中之最無賴者也。戊申癸丑之間。殺臨海及大君時有力。因以拔擢。至躋閫鉞。甲寅。爲江華府使。亦因市賈納銀累百兩爲統制使。纔往鎭所。卽中惡死。其市賈失利憤惋。取索於全州本家云。此其一也。
成廟追尊自出爲德宗大王。以先儒定論言之。則當如宋英之濮王而已。至於竝宗入廟。非禮之經也。追尊之初。成廟雜議于公卿。則或可或不可。而三司至陳啓。惟李承召獨倡言追尊之宜。疏甚張皇。成廟雖用其言。卒成追崇之計。而心醜其逢迎。用承召不終。官止於二品而已。識者嗤之。
秋浦旣歿。東岡又病。雖有所懷。誰得以知之。雖有所言。誰得以會之。東坡所謂平生我亦輕餘子。晩歲人誰念此翁。正爲吾今日道也。
余年十五。得兪玉吾所註參同契。試其法。未久墮世網中。又値干戈之變。倏忽半百。牙齒已缺。短髮皆禿。每誦鄭仙姑鼎器已敗之說。不覺咨歎。
古語云雖有百鍊剛。化爲繞指柔。余每嘆曰。世變之移人。若是乎甚耶。吾輩中如有此態者。吾必唾其面也。至壬子癸丑以來。始稍有繞指之嘆也。有一宰不欲言其名。辛丑歲。余長玉堂。其宰長柏府。共論相臣之收敍者。久未蒙允。一日余見其宰問曰。此相臣之以罪廢日月已屢更。今雖見敍。不至於大闕失。不須論執如此之久。其宰曰。此人以曲逕得倖。何可不久論。余不得更言以退由此觀之。其宰之平居談論。奚啻百練剛而已哉。至戊申以後。時事大變。朝貴一新。其宰遽萌憂怖之心。遂因左腹攀附宮掖。其媚事諂結。甚於曩所云相臣者。且自攀結之後。恐情形敗露。自生疑貳。視平日交游。如着濕衣而未脫者。交游亦無肯相與者。其宰與余最親。平日一仕宦一動靜。必皆詢問于余乃行。及余之得罪屛斥也。其宰不一問。踰年而其宰爲京畿監司。余方在其道內。其宰不得已爲數番存問之狀。江華乃畿內防扼之所。爲監司者必先巡此府。而其宰則終其任不巡者。以余居在所經由之路。若往江華則義不得不來見。故幷與江華而不巡也。余竊怪其人之墮坑落塹。不徒繞指柔也。丙辰冬。余將被謫。棲泊江上。以待命下。遠近親舊。莫不來別。其宰最後忽來相訪。敍離闊道舊故。辭語款款。仍酌別酒。酒酣唱歌侑余。日曛乃去。余喜綈袍尙戀戀也。相別纔數日。有人來言。某令公昨夜中風死云。余旣悲其倉猝。而又有所戒於心者曰。人生而有定分。分不可踰。人生而有定命。命不可圖。其來也莫之拒。其去也莫之留。其宰福則欲長享。禍則欲必免。故舊棄之而不顧也。識者嗤之而不恥也。惟利欲是謀。而不知薤露已晞。風燭奄燼。諺曰耕牛無宿草。倉鼠有餘糧。萬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信哉。
尹海平根壽當明廟朝。入侍經筵。建請伸雪趙靜庵罪名。明廟震怒。卽令補外。蓋衮,貞之論。至明廟中年猶痼。小人之禍可謂慘矣。
君子之治小人也常緩。故小人得以伺隙而復起。小人之害君子也常慘。故君子罹於一網而盡打。衰季之後則除小人者乃小人也。一小人退而一小人進。小人相勝負。國脈城傷。朝紀紊亂。始又有臣慝如莽如操者出。而宗社墟矣。哀哉。
玄宗知張九齡而不得免其竄。德宗知陸贄而卒使不免於竄。其斥之也同。而玄宗猶有惜之之意。德則否焉。何也。九齡之出由林甫也。玄宗未必欲出之。贄之去自德宗意也。德宗尤愎矣乎。
古人云雨水暴下。蟲蛇變化。化爲魚鼈。歲月推移。氣變物類。以今觀之。非徒物類爲然。世道亦更。禍福猝發則士夫無不易其所守。波蕩震撓。泥首縳面於權勢之途。人之爲人。豈以冠裾乎哉。其亦蟲蛇也已。
壽於五福居第一。人鮮有得之者。宣祖朝宰臣享九十者宋判樞純,元判樞混,宋判樞贊。近者申同樞撥亦九十四而卒。氣力到九十益徤。耳目不昧。飮啖快利。無疾而終。聞者艶慕。其子應矩聞人也。歲設大饗以娛之。三判樞雖官大而俱無子姓。同樞其優哉。
我朝父子相繼爲相者。祖宗朝頗多。中世絶無。近代洪彥弼,洪暹。方今鄭惟吉,昌衍,尹斗壽,尹昉也。鄭卽故相文翼公光弼之後。文翼爲當時名相。惟吉卽其孫。昌衍曾孫也。昌衍之從兄芝衍亦入相。四世而有四相。世所希覯。
邵氏之言曰。好花須看未開時。蓋開便有落之理。已開則怕其落也。此老審乎盛衰之理。觀天地世運。國家興亡亦然。
十數年來。士夫之間。好談風水。至有遷葬其親者。識者嘆之。壬子年間。有獻移都之說者。至下朝廷雜議。未幾有性智,施文用等獻營造新闕之議。而土木大興。民墜塗炭。八方嗷嗷。凡事莫不有先兆。故作事謀始。
性智僧人也。初以風水。出入士夫家。看山剋擇。終乃爲上所悅。寵幸無比。占一第于新闕近地畜沙彌。方外游髡。出入無恒。宛然一伽藍也。
施文用壬辰天兵之逃而不還者。鄭仁弘以族妹妻之。文用談風水占筮。仁弘一動一靜皆咨之。以卜吉凶。遂進之于上。以爲興土木之階。
國家設營鎭定軍額。使之入防。平時則訓鍊。値警則備禦。時遣繡衣廉訪之。邊將之虐使其下者。治之以律。其禁制有如此者。而猶有掊克侵暴者。向來債帥之弊。有不可言者。而不惟私自肥己而已。朝廷之徵索如助工布等物。色目不一。邊將之白手無所得者。只侵軍一事。而北道鎭堡尤甚。不知狠煙一起。何以善其後耶。
漢有孔文擧而曹瞞殺之。宋有蘇子瞻而章惇逐之。天旣生文擧,子瞻。而又有瞞,惇何哉。
余逐而東也。作詩有句曰。孟德豈能容北海。幼安還欲老遼東。未久閱東坡集。乃坡翁全句也。喜其暗合。仍存而不改之。
乙巳之禍。雖女主當扆。搢紳屠戮。而數年之後。尙有淸流登庸者。國之不亡蓋以此也。若今日之盡黜名勝。無一人在朝。誠古所未有也。
已饑方食。未飽先止。散步逍遙。務令腹空。當腹空時。便卽入室。不拘晝夜。坐臥自便。惟在攝身。使如木偶。視鼻端白。數出入息。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此身兀然。與虛空等。諸病自除。諸障自滅。此東坡在惠州時方便法也。書之以自觀。
張乖厓與陳圖南極相善。蓋乖厓亦有仙分者。非尋常宦業中人也。見本傳則少時從俠客者流發迹云。宋蒲宗孟極富。侍婢千餘。日殺十猪十羊。夜燒百枝燭。而欲求修養之道。東坡譏之。與我國尹春年之學仙。何異哉。
湯囚夏臺。文拘羑里。聖人包周身之防。而迺不免此。何歟。
昔紹聖,元符之間。立姦黨碑。籍邪正分其等。掩蔽回互豈不詳且密哉。以此言之。生乎紹聖,元符之下者。似若以章惇,蔡確爲君子。司馬光,蘇軾爲小人。而今不然。辨之如靑天白日曰。司馬光,蘇軾君子也。章惇,蔡確小人也。學語小兒。無不知之。天不容僞者。指此也。
南師古者。明廟朝人也。家關東。善風水。天文卜筮相法。俱得不傳之訣。言發必中。明廟末年。來游京洛。與權判書克禮相厚。嘗言曰。不久朝廷當分黨。又不久當有倭變。若起於辰年則猶可救。起於巳年則不可救云。又常謂人曰。社稷洞有王氣。當有太平之主出於其坊。與金潤身過東郊外。指泰陵近地曰。明年東封泰山云。潤身怪而更問之。師古曰。明年當自知之。如是者不可縷擧。朝廷自乙亥年間始携貳。迄今將五十年未已。倭寇發於辰年。宣祖自社稷洞潛邸入承大統。泰山卽泰陵之謂也。文定崩於其明年。葬于泰陵云。我國亦有如此之人。可異焉。
在田舍凡四年。日得京信。非告變殺人。必論啓黜人。且以吾輩四人爲注。期於刈翦而後已。自古以來。機變之無窮。未有如此時者。
草腐爲螢。星隕爲石。物之變者。莫過於斯。君子之厄。小人之達。皆此類也。
嘗見魏晉兩史。益見天理回環不忒也。曹瞞屈辱獻皇后。孰知傳世僅三。成濟之刃遽及於高貴。賈后廢弑楊后。胎禍晉室。后卽充之女。充卽成濟之謀主也。有若假手於賈后。以喪司馬之祚者。其父殺魏君。其女殺晉后。卒之賈族隨赤。而惠帝之羊后三廢三復。竟歸於劉聰。茲非報應耶。
西晉之士董養當爲第一。蒼鵝之出。已知有胡變。則見之明也。未亂而去。不知所終則幾之決也。不特太息於太學堂者爲賢也。
古之言天者有三家。一曰蓋天。二曰宣夜。三曰渾天。而其渾天得精。蔡邕所謂周髀。卽蓋天之說也。周公受於殷商,周人志之。故曰周髀。
春秋文耀鉤云。唐堯卽位。羲和立渾儀。渾儀之設。自唐堯。其後洛下閎,單于妄人,耿壽昌,張衡等所造者。代各有人。而要之皆據古制。
八音。八方之風也。乾之音石。其風不周。坎之音革。其風廣莫。艮之音匏。其風融。震之音竹。其風明庶。巽之音木。其風淸明。離之音絲。其風景。坤之音土。其風涼。兌之音金。其風閶闔。
晉武服三年喪。群臣止之。而羊鉅平獨不然。偉矣。
識牛鐸而諧樂。知勞薪於炊爨。荀勖之才可爲用矣。用之於不善。何歟。
劉向之子爲歆。賈逵之子爲充。亦世間一不幸。
范曄,潘岳。文章非不美。而曄爲反賊。岳爲賈后。搆廢太子。才之無用如此。
賈南風構殺愍懷太子。其所謀爲。必不使人知。而書於史傳。了了如目見。俗諺曰。神目如電。何可誣也。
劉琨出於賈謐之門。祖士雅聞鷄幸禍。俱佻巧俑亂之人。而卒能仗義尊王。流芳汗竹。改行蹈節。足爲後範。陶侃領八州都督。爵列五等者四十一年。媵妾數十。家僮千餘。珍奇富於天府。可謂享嘏者矣。而彭澤之貧。至於三旬九遇食。何也。然尙論之士。不以此易彼。功名之不如道德。富厚之不如隱約。審矣。
詩要得意方佳。緣境生情。緣情生語。緣語生法。韻與格。在四者之外。
人心不同如面。詩文由乎人心而發。又惡同哉。而今世之人。責唐曰胡不漢也。責宋曰胡不唐也。或有一言之幾於古。則必自標置曰。吾文漢也。吾詩唐也。可謂迂矣。譬之於山水。山有五岳而形質俱殊。水有九河而派源各異。然其崷崒巍峨同也。淪漣澎湃同也。俱不失爲山水也。唯其爲山而止於丘陵。爲水而止於溝瀆者。斯下爾。乃若必齊其萬有不同之形。束之於一槩。則造化有所病焉。如王世貞,李攀龍之詩文。自以爲跨漢越唐。而以余觀之。亦自是明詩明文爾。況餘子乎。王世貞與人書曰。明之詩固不及唐云。此是斷案也。其不及王,李者。徒以口舌爭唐宋。及其下筆。則外雖點綴雪月風花。爲之色澤。而格萎氣薾。欲比之務觀,茶山不可得。可哂也已。
歷代有天下。惟漢爲正。漢以下皆是以臣取君。唐之立國。似若取于群盜。而高祖身爲帥臣。乃若皇朝則實有剗除開闢之功。其踐大位。必於削平之後。不汲汲於黃屋也。其所先務。立宗廟。建社稷。設孔廟。興人才。先節儉。風動四方之敎。蓋不可數計。則是爲生民立命也。張士誠之被執。必欲全而不害。至於賜棺以葬之。陳理之來降。至執其手而完其家聚。元世子之被執。命勿獻俘曰。元雖夷狄。入主中國。百年之內。生齒甚繁。家給人足。朕之祖父亦預享太平。古雖有獻俘之禮。不忍加之。是其言也。足以蓋天下萬世矣。周武稱聖人。而紂不免衣寶玉而焚死。妲己懸於太白之旗。其視明祖何如。況驅逐百年腥酪於中夏之地。復見三代日月。余以爲功不在禹下也。
洪武甲戌年間。上以天下太平。思欲與民偕樂。乃命作十樓於江東諸門之外。令民設酒肆其間。以接四方賓旅。其樓有鶴鳴,醉仙,謳歌,鼓腹,來賓,重譯等號。詔賜文武百官鈔。命宴於醉仙樓。自古創業之主。身致太平。而享壽七十者。唯明祖一人。信乎大英雄大福祿。天生民主者也。
明有天下之初。幅員四履。縱一萬九百里。橫一萬一千五百里。
王賢。永樂間人也。嘗夢人授之書曰。讀吾書。可衣緋。不讀吾書。只衣綠。覺而異之。數日後路上得一書。乃靑烏家說也。潛玩久之。以善風水聞。時太宗后徐氏將葬。太宗召賢。使見房山等地。對曰。此公侯地爾。至竇家莊故址曰。勢如萬馬。自天而下。眞天子地也。乃定。今天壽山是也。前有小阜。欲去之曰。恐有妨於皇嗣。上問無後乎。曰非也。但多庶出。上曰。庶出亦可。遂不去。後賢官至順天府尹。衣緋之說乃驗。
孟子不言易。而先儒稱孟子善用易。可謂知孟子。亦可謂知易矣。易非苟言也。其象可以占。其數可以推。其道可以行。能占能推能行者。斯能易矣。後人之治易不然。誦說而已。
誦詩三百。可以專對。於傳紀之矣。春秋之際。列國之卿。或朝上國。或相交聘。所稱道者。皆風雅頌之類。聽者得其旨。卜其善惡吉凶。而無不中者。此所以爲誦詩專對者也。至戰國已泯矣。降而後也。則不知誦詩專對之爲何事。使今幸有能誦之者。夫孰有聽而解之之人。
伏羲神農黃帝之書謂之三墳。墳。大也。言大道也。少昊顓頊高辛陶唐有虞之書謂之五典。典。常也。言常道也。八卦之說。謂之八索。索。求也。求其義也。九州之志謂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之事皆聚也。六經之前所謂書者。此也。周官有太史內史外史御史小行人之職。皆掌官府典籍者也。俱亡於秦焰。
武宣,至成。劉向傳經書。任宏校兵書。尹咸校數術。柱國校方技。而使向總之。向卒。子歆繼之。爲七略以進之。書凡三萬三千九十卷。王莽之亂。焚燒無遺。
東京肇業。文敎彰著。如蘭臺,石室,東觀,仁壽,白虎之類。皆藏書考講之所。可謂盛矣。董卓移都之際。圖書之紀在縑帛者。皆裂爲帷蓋縢囊。及長安之亂。焚蕩無餘。曹魏之所聚。盡於西晉惠懷之時。六朝之所聚。盡於蕭梁亡國之日。唐宋之所聚。盡於完顏屠汴之際。此其經籍否泰之大略也。
隋於觀文殿前。爲書室十四間。窓戶床帷廚幔。咸極珍麗。每三間。開方戶垂錦幔。上有二飛仙。戶外地中施機發。帝幸書室。宮人執香爐前行。踐機則飛仙下。收幔而上。戶扉自啓。帝出則復閉如故。
唐玄宗創集賢院置學士。月給蜀郡麻紙五千番。上谷墨三百三十六丸。歲給河間,景城,淸河,博平四郡兔千五百皮爲筆材。兩都列經史子集四庫。以甲乙丙丁爲次。軸帶帙籖。皆異色以別之。
唐以前凡書籍。皆寫本。未有摸印之法。至唐而雕板始行。至五代。馮道請官置鏤板。至宋始盛。
詩經之序。自史傳皆不能明其何人所作。或以爲子夏。或以爲衛宏。至晦庵解經。一切廢而不用。詩固有無待於序而明者。然有不得不參考者。國風尤不可捨序而言之。學者雖以晦庵爲主。本序亦不可不据。
漢初。高堂生始傳禮十七篇。又有古經。河間獻王所編五十六篇。後有后蒼,戴德,戴聖皆治禮。合爲八十五篇者。爲大戴禮。删而爲四十六篇者。爲小戴記。儀禮是經。禮記是解。
周禮之興。自劉向父子。後之儒者。信者半疑者半。蘇子由獨著說而明之。激於介甫也。
左丘明受經於孔子。穀梁赤,公羊高皆得之子夏。去夫子不遠。其爲傳。有所据而爲之者也。若論說之或舛於義理。其見之不到也。胡康侯生千古之後。直以臆意論析。而諸傳遂廢。論議雖好。而謂之合於經則未也。愚意其事則取諸三傳可也。
董江都之繁露。緯書中一脈也。
伊川春秋傳。只擧大略。不曾一一剖析。襄昭以後尤略。豈闕疑而然耶。
國語或謂春秋外傳。或謂春秋草稿。而皆非的論也。朱子嘗言國語委靡。眞衰世之文也。以愚觀之。與左氏不甚異。朱子之言亦未知也。
自太昊。已有錢。
漢初市井子孫。不得仕宦爲吏。蓋欲崇本抑末。有所勸徵。而利之所在。猶水注下。貨殖傳中豪商巨賈。比之素封者。皆以末利就之。未聞以力田致之者。至孝武時。東郭咸陽以鬻鹽。孔僅以大冶。桑弘羊以賈人子至爲大農御史。前法盡廢矣。利源之難防如此。
宣祖朝史紀。經壬辰之變。爲其時史官趙存世,朴鼎賢,任就正,金善餘等所焚滅而逃走。自丁卯至辛卯二十五年事跡。昧昧無徵矣。宣祖崩。將修實錄。余及月沙李公爲有司堂上。白沙李公爲總裁官。余言于白沙曰。二十五年之事跡。若欲逐日逐事記之。則雖經十年。無所尋問而成就矣。顧其時名公巨卿之行迹表表在人耳目者多。若提出而記之。有若列傳之爲。則當時事迹亦。可隨擧。而衮鉞之義。因茲而得矣。白沙是余言。將分受而紀之。未幾癸丑禍作。余先放。白沙隨黜。月沙亦罷矣。柄人修史。一任其好惡。國未亡而史先亡矣。
戊申年。余拜大憲。其時柄人方執論。方論臨海事。余素不是其論。卽控免。未一旬。又拜。卽又控免。人言今日放竄。皆由於兩度控免云。
我東素稱文明之國。而至於問學者絶無。如薛聰,崔致遠雖配孔廡。不過一文翰之士。至麗朝多宏儒。禹倬,崔沖,安裕。是其傑然者。然比之中國名儒則遠矣。乃若圃隱鄭公。一時宿學。莫不推爲儒宗。至有橫說豎說。無不當理之言。其高忠大節。又足以亘天地薄三光而不朽。豈偶然哉。顧其禑,昌革廢之時。不能違異。至參九功臣之列。吾未知此何義也。禑之立將二十年矣。知其非王氏則初不可以委質。如其王氏則不可坐視其廢。或者以爲公若死。社稷亦亡矣。無寧忍禑之廢。而扶持餘緖者。是公之志也云。此則大不然。殺老牛。莫之敢尸。焉有視君如視奕棋。而宗社得安。況廢君而諉以他辭耶。
宣廟末年。彗出紫微。掃三台郞官。羽林入於市垣。
宣廟賓天。朝廷一新。流星屢入軒轅。而宮人盡死於非命。天象不可誣矣哉。
君子中之有才者。乃爲興王之佐。小人中之有才者。方爲亡國之臣。才之吉凶。或相千萬。抑非天歟。
曹操當國則政擧寇遏。而於漢則不干也。劉裕當國則弊革盜息。而於晉則不干也。奸雄之簒竊。非無治也。治然後能移國。
市街兒童。遇車馬之過。齊聲問答曰。基耶石耶銀耶。借作耶。聞者掩口。蓋得官者以銀。得科者以借作也。漢家銅臭。方此則潔矣。時有好事者。作五行宰相論功傳以嘲之曰。萬曆中規爲宏大。百廢俱興。趨事赴功之臣。林然竝進。時則有五行宰相者。出一日會于廷。水宰相曰吾五人適同矣。論功可乎。皆曰諾。水宰相曰。西門遺利。史起興嘆。鄭白浚渠。秦漢蒙惠。今日之功。孰與我大。火宰相曰。陳鄭有災。瓘斝徒勤。焦頭爛額。我實滅之。今日之功。孰與我大。木宰相曰。楩枏豫章。鬱若鄧林。棟樑扂楔。非我莫就。今日之功。孰與我大。金宰相曰。昆吾之精。麗水之產。爰範爰硎。爲鋪爲鑰。今日之功。孰與我大。土宰相曰。萬戶千門。皆我之基。金砂玉池。皆我之獻。彼獻石獻布獻醢之微。皆列于班。今日之功。孰與我大。俄有納銀大夫。借述學士。聯裾而進。揖宰相而坐曰。諸宰相論功。茂矣美矣。然未得盡善也。死者可生。賤者可貴。出入禁闥。交歡卿相。君卿之鯖未足喩其珍。孔方之兄未足比其神。霜露在手。滄桑易位。子孰與我。學士繼起曰。不學而能。無爲而成。取人爲善。久假不歸。靑錢萬中。何羨於張鷟。桂林一枝。自況於却詵。從他笑罵。好官我做。子孰與我。又有手持鐵倦。口漬盟血者。軒車騈闐。自外猝至。意氣陽陽。哆口而言曰。人發殺機。天地反覆。何知倫紀。已嚮其利。何知是非。已嚮其榮。形登麟閣。計存宗社。隆隆赫赫。莫我敢當。子謂何如。於是宰相大夫學士逡巡避席。列行而跽曰。太陽出矣。爝火難爲功。願毋復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