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黃先生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九
| 豫章黃先生文集 卷第十九 宋 黃庭堅 撰 景嘉興沈氏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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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黄先生文集第十九
黄庭堅魯直
書三十五首
上蘇子瞻書二首
寄蘇子由書三首
見張宣徽書
荅晁元忠書
荅郭英發書
荅何靜翁書
荅李幾仲書
荅王補之書
荅王子飛書
與王啇彦書
與王子予書
與歐陽元老書
與唐坦之書
荅王觀復書三首
荅洪駒父書三首
與運判朱朝奉書
與胡少汲書四首
與徐師川書四首
與潘子眞書二首
與胡秀才書一首
與秦少章書一首
上蘇子瞻書一首
庭堅齒少且賤又不肖無一可以事君子故甞望
見眉宇於衆人之中而終不得使令於前後伏
惟閤下學問文章度越前軰大雅豈弟約博後
來立朝以直言見排根補郡輒上最課可謂聲
實於中内外稱職凡此數者在人為難兼而閤
下所藴海涵地負特所見於一州一國者耳惟
閤下之淵源如此而晩學之士不願親炙光烈
以増益其所不能則非人之情也借使有之彼
非用於富貴榮辱顧日暮計功道不同於謀則
愚陋是已無好學之志訑訑予既已知之者耳
庭堅天幸早歳聞於父兄師友已立乎二累之外
然固未甞得望履幕下以齒少且賤又不肖耳
知學以來又為禄仕所縻聞閤下之風樂承教
而未得者也今日竊食於魏㑹閤下開幕府在
於彭門傳音相聞閤下又不以未甞及門過譽
斗筲使有黃鍾大吕之重蓋心親則千里晤對
情異則連屋不相往來是理之必然者也故敢
坐通書於下執事夫以少事長士交於大夫不
肖承賢禮故有數似不當如此恭惟古人之賢
有以國士期人略去勢位許通書者故竊取焉
非閤下之豈弟單素處顯何特不可直不敢也
仰冀知察故又作古風詩二章賦諸從者詩云
我思古人實獲我心心之所期可為知者道難
為俗人言不得於今人故求之古人中耳與我
並丗而能獲我心思見之心冝如何哉詩云既
見君子我心寫兮今則未見而寫我心矣春𠋫
暄冷失冝不審何如伏祈為道自重
庭堅再拜自往至今不承顔色如懐古人頃不作
書且置是事即日不審何如伏惟坐進此道以
聴浮雲之去來客土不給伏臘尚可堪忍否夫
忠信孝友不言而四時並行晏然無負於幽明
而至於草衣木食此子桑所以歌不任其聲求
貧我者而不得也且聞燕坐東坡心
六經滋
味糟粕而見存乎其人者頗立訓傳以俟後丗
子雲安得一見之昨傳得寄子由詩恭儉而不
迫憂思而不怨可願乎如南風報徳之絃讀之
使人凛然増手足之愛欽仰欽仰公擇莘老頗
嗣音否師厚詩語氣益謹嚴極似鮑明逺但因
來不多復未果録寄耳比以職事在山中食笋
得小詩輒上寄一笑旁州士大夫和詩時有佳
句要自不滿人意莫如公待我厚願為落筆思
得申紙疾讀如老杜所謂一洗萬古凡馬空者
朝夕須報惟君子之四時體道一致神明其相之
寄蘇子由書三首
庭堅頓首再拜誦執事之文章而願見二十餘
年矣官學匏繫一州輒數歳迄無參對之幸毎
得於師友昆弟間知執事治氣養心之美大德
不踰小物不廢沈潛而樂易致曲以遂直欲親
之不可媟欲踈之不能志雖形迹闊踈而平生
咏歎如千載寂寥聞伯夷柳下惠之風而動心
者然惟小人不𥙿於學方羊塵垢之外樸拙無
所可用既已成就雖造物之鑪錘不能使之工
也得邑極南幸執事在旁郡且當承教為發萬
金良藥使痼疾少愈而到官以來能薄不勝事
劇陸沈簿領中救過不暇筆墨不足以寫心之
精微故欲作記而中休時因過賔髙安行李必
問動静以其所言參其所不能言承典司管庫
之鑰率職不怠懐璧混貧舎者争席良以自慰
比得報伯氏書詩過辱不遺緒言見及敢問不
肖既全於拙矣於事無親踈不了人之愛憎人
謂我失愚非所恤獨不知於道得少分否恭惟
聞道先我為丗和扁有病於此固聞而知之因
來尚賜藥石之誨抱疾呻吟仁者哀憫向冷不
審體力何如惟強飯自重
流落七年蒙恩東歸至荆州病幾死失一弟一
妹及亡弟二子早衰氣索非復昔時人也惟本
踈嬾鞭䇿不前以是未甞得附動静忽奉十二
月二十四日所賜教存問勤重伏審憂患之餘
台𠋫萬福開慰無量端明二丈人物之冠冕道
徳文章足以増九鼎之重不謂遂至於此何勝
殄瘁之悲況手足之情平生師友之地荼毒封
割之懐何可堪忍奈何所頼諸子有所立而季
子文學幾於斯人之不亡也庭堅病起荒廢恐
不能辦事欲引去而未敢太平遂請義當一往
來夏秋間若病不再作尚可祈見無階承教臨
書懐仰
伏承端明二丈窀穸有期天下失此偉人何勝
霣涕石刻得三丈論撰無憾矣不審幾時得刻
石託誰書丹若未有人不肖輒為託名其上若
自有人即已矣萬一不用書則用家弟尚質所
篆蓋别託一相知人名可也三兩日即拏舟下
巴陵出陸至𩀱井六日爾至即令家弟書篆携
至荆渚二月末可復來也小子相娶石諒之女
蒙齒記感激感激
見張宣徽書
豫章黄庭堅再拜獻書致政少師閤下詩云瞻
彼淇奥緑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瑳如𤥨如
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維古之德人其髙明有臨其靚深有威其潤澤
在下其光輝在上使人望之而鄙吝之意消亦
不容聲矣恭惟閣下道尊德貴而載之從來飯
糗桑樞而山立乗軒委珮而超然出入諸公間
如砥柱之屹中流也問學文章冰銷彼已惟道
以為體白首日新夙夜德人之事庭堅貧無行
義之儲不見比數於時輩無以為左石重顧有
事賢之心取予自信甚篤甞與深識士大夫詠
嗟盛德相講勸以為歸而身賤逺未得有足跡
於門牆之下今日掃舎人之門非敢以小人固
𨹟
求言論風旨拜於庭而承顧盻進几杖而
見嚬伸得所以不言而飲人者則淇奥之所歌
昔聞其聲今見其實操豚蹄以祝曰雖所欲者奢
而可笑先至後去以分東壁之光不可謂無意
者也蒙冒清重重足以聽命
荅晁元忠書
庭堅百拜元忠足下未識足下之面因諸昆弟
得足下之詩興託深逺不犯丗故之鋒永懐喜
怨鬱然類騷想見足下豈弟於學問故頃追韻
寫意於無能之辭雖仰髙尚友發於呻吟而文
章闇昧不敢以過雷門不謂堯民即以奉寄迺
辱已未書及詩傾囊竭篋不祕金玉悉以相畀
幸甚幸甚惟是盛見稱許愛而忘其醜欲俎豆
不肖於諸公之間豈不願盗名恐累足下知言
爾往多故不即報度已察南來拘窘吏事雖江
山相映發心不在焉如牆壁間作詩文與俗俯
仰不足紀録得顯臣兄弟時持書册來講問撥
置簿領一解顔耳承去歳不利秋官居間當有
自娱即日體力勝否昨所喻怨與不怨論事似
不當耳茍志於仁矣其餘存乎其人不可聽以
一律君子陽陽考槃與北門褰裳同為君子之
詩夫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觀義理者固於
其㑹怨與不怨去道逺矣莊周所謂九萬里則
風斯在下矣足下以謂何如無階合并十詩仰
報盛意因以當面願自重
荅郭英發書
庭堅頓首發春即治僦舎悉謝遣公家人唯兩
僕夫備使令事事躬親所以不能嗣音更兩日
僦舎亦畢工矣然自逺方來督書者凡七人又
當作書累日甚覺勞敝也辱書承侍奉吉慶為
慰雙者有可與同味者乎兒輩煩記憶大者讀
書小者跟蹡幸無它耳舎弟未來聞正初到魚
洞矣純上座歸嘉州將一月唐道人亦且行矣
七佛偈誰所作猶問五子之歌誰所作也五觀
佛語也為士大夫開此觀山谷語也東溪老廬
山開先長老行瑛歴陽公王安上純父是時為
和州宗叔粲宗少文南史有傳陸探微畫與顧
凱之可並驅爭先少文茂深略同時也西臺禮
部貟外郎李建中名士也國初權西京御史臺
故時號李西臺書蛛絲所謂蠨蛸在戸者煤尾
屋塵屋塵合墨醫方謂之烏龍尾銀鉤蠆尾晉
征西長史索靖妙得崔張筆法自言吾書如銀
鉤蠆尾山芥紫栮計是佳𬞞但恨爲聚蚋之味
所敗耳銅卝研少留意幸甚烏豆粥大烏豆一
𦫵隔宿洗淨用七𦫵水浸明日入油一斤炭火
煆至晚當糜爛可煑三𦫵米米極熟下豆入白
糖一斤和勻入細生薑棊子四兩是謂粥矣纒
頭事不能記其人姓名未可得信三子名字訓
作書忙又未能就庭堅再拜
荅何静翁書
庭堅再拜何君足下去年辱惠書過有稱述意
足下隨丗毁譽未必自得之耳又多病之餘孏
慢成性鮮自源歸時不能即奉荅亦以今丗民
之師帥不知行道以先覺覺民學校之教不知
明道以啓迪後進故學者不知重道而尊師士
亦不復論學而取友因以卜足下誠有意於兹
事否也専使來繼辱書問勤懇不倦愛一丗之
所棄敬衆人之所慢足下眞自得之者耶所寄
詩醇淡而有句法所論史事不隨丗許可取明
於已者而論古人語約而意深文章之法度蓋
當如此如足下之所已得者而能充其所未至
生乎千載之下可以見千載之人也然江出汶
山水力才能汎觴溝渠所并大川三百小川三
千然後往而與洞庭彭蠡同波下而與南
北
海同味今足下之學誠汶山有源之水也大川
三百足下其求之師小川三千足下其求之友
方將觀足下之水波能徧與諸生為德也不肖
去戎州或在秋冬之間大槩已具王觀復書中
矣無階從容望風懐仰千萬強學自重他日拭
目觀足下頡頏於青雲之上也
荅李幾仲書
庭堅頓首幾仲司户足下昨從東來道出清湘
八桂之間毎見壁間題字以其枝葉占其本根
以為是必磊落人也問姓名於士大夫與足下一
游舊者皆曰是少年而老氣有餘者也如是已
逾年恨未識足下面耳今者乃蒙賜教稱述古
今而歸重於不肖又以平生得意之文章傾囷
倒廩見畀而不吝秋日樓臺萬事不到胷次吹
以木末之風照以海濵之月而詠歌呻吟足下
之句實有以激衰愞而増髙明也幸甚庭堅少
孤窘於衣食又有弟妹婚嫁之責雖蚤知從先
生長者學問而偏親白髮不得已而從仕故少
之日得學之功十五而從仕之日得學之功十
三所以衰愞不進至今落諸公之後也竊觀足
下天資超邁上有親以為之依歸旁有兄弟以
為之佽助春秋未三十耳目聦明若刻意於德
義經術所至當不止此耳非敢謂足下今日所
有不足以豪於衆賢之間但為未及古人故為
足下惜此日力耳天難於生才而才者須學問
琢磨以就晚成之器其不能者則不得歸怨於
天也丗實須才而才者未必用君子未甞以丗
不用而廢學問其自廢惰歟則不得歸怨於丗
也凡為足下道者皆在中朝時聞天下長者之
言也足下以為然當繼此有進於左右秋熱雖
未艾伏惟侍奉之慶龍水風土比湖南更熱老
人多病
奉書草草唯為親為已自重
荅王補之書
庭堅再拜補之使君閤下治平中在埸屋間甞
與李師載兄弟游因熟閤下才德此時方以見
聞寡淺日夜刻意讀書未甞接人事故不得望
顔色其後從仕東西憂患潦倒毎見師載猶能
道補之出處今者不肖得罪簡牘棄絶明時萬
死投荒一身弔影不復齒於士大夫矣所以雖
聞閤下近在瀘南而不敢通書忽蒙賜教禮盛
而使勤詞恭而意篤所以奉王公大人者投之
禦魑魅茍活人之前始懼而不敢當讀之赧然
惟是先公全州之政名實相權重以李誠之所
論譔可信不疑顧流人罪垢不可洗湔雖强顔
稱述但汚辱先公耳惟閤下文武不疚治邊郡
有聲是將震耀功伐自昭於青雲之上以篤前
人之烈且當屬之王公大人得意之士而自貶
損託名於不肖何哉在中朝時挾文章有名譽
居庭堅之右者甚衆閤下不取諸彼而取諸此
何好惡酸醎與時異哉平居其言不見信於人
況於罪戾有言不信之時閤下何取焉加以憂
患之餘神明去榦舊所記書昏忘略盡窮鄉又
無書史可備尋繹提〈捉一作〉筆臨𥿄茫然不知所云而
辱諉託丁寧期於必得勉輒承命書其大略言
語昧𨹟安能增光輝萬一以慰孝子之思以滿
全人之意遽授來使病于夏畦庭堅再拜
荅王子飛書
陳履常正字天下士也讀書如禹之治水知天
下之絡脉有開有塞而至於九川滌源四海㑹
同者也其作詩淵源得老杜句法今之詩人不
能當也至於作文深知古人之關鍵其論事救
首救尾如常山之蛇時輩未見其比公有意於
學者不可不往掃斯人之門古人云讀書十年
不如一詣習主簿端有此理若見為問訊千萬
與王庠周彦書
東坡先生遂捐館舎豈獨賢士大夫悲痛不能
已人之云亡
國殄瘁者也可惜可惜立朝堂
堂危言讜論切於事理豈復有之然有自常州
來云東坡病亟時索沐浴改朝衣談笑而化其
胷中固無憾矣所惜子由不得一見又未得一
還鄉社使後生瞻望此堂堂爾欲作詩文道其
意亦未能成秦少游没於藤州傳得自作祭文
并詩可為霣涕如此竒才今丗不復有矣所寄
詩文反覆讀之如對談笑也意所主張甚近古
人但其波瀾枝葉不若古人爾意亦是讀建安
作者之詩與淵明子美所作未入神爾見東坡
書黄子思詩卷後論陶謝詩鍾王書極有理甞
見之否孫伯逺善論文章之美師嚴君可畏在
筆下公能致此二士館之當有得耳
與王子予書
比來不審讀書何似想以道義敵紛華之兵戰
勝乆矣古人有言并敵一向千里殺將要須心
地收汗馬之功讀書乃有味弃書䇿而㳺息書
味猶在胷中乆之乃見古人用心處如此則盡
心於一兩書其餘如破竹節皆迎刃而解也古
人甞喻植楊蓋楊天下易生之木也倒植之而
生横植之而生一人植之一人拔之雖千日之
功皆弃此最善喻顧衰老終無益於髙明子予
以謂如何
與歐陽元老書
蒙書喜比來起居不爽調護開慰無量𭔃示東
坡嶺外文字今日方暇徧讀使人耳目聦明如
清風自外來也亦改正數字今遣觀復手抄一
通承肩輿與黄冠師衝冒山行又𬞞食不把酒
乃復勝健良助懽喜大槩世俗之事於道術中
擇可喜者行之譬如觳觫君聞滄浪之水則藐
之見汙泥臭濁能生蓬蓽則眼眀蓋其無明習
氣使之耳而髙論自抗便謂不可染汙但可哀
爾髙明之士要須以聲為律而身為度也所論
仲良刻石敢不敬承如仲良於不肖親厚無可
言者但日太逼未能即成餘具季康書中
與唐坦之書〈履字坦之取履之九二履道坦坦幽人貞吉若不犯家諱〉
〈請即用之〉
頃得瀘州報承一藤已過趙市復還城中初亦
不解然道人行止如雲蓋多如北遂不復念耳
辱書乃知寓史子山家主人恩意不勌遂因循
度夏鷺鷥割股何可使瘡乆不合耶解夏遂東
歸耶亦處處乗流則逝得坎則止乎張祖祺便
舟可惜失此一快也二親𠋣門十年妻兒有攻
苦食淡之歎亦能乆伏忍耶樂義堂中與兄弟
共觀之銘孰大於是乎既要注脚行之而心中
自以為宜推之於人而人以為宜則是義也有
人亦若是無人亦若是正信調直終不覆藏則
是樂也臨財母茍得臨難母茍免古人之義也君
子坦蕩蕩古人之樂義也古人所謂為治不至
多言顧力行何如耳深根固蔕外慕休息空手
到家啜菽飲水誰不欣然瀘戎間三伏中瘴癘
方作更希珍愛
與王觀復書三首
庭堅頓首啓蒲元禮來辱書勤懇千萬知在官
雖勞勩無日不勤翰墨何慰如之即日初夏便
有暑氣不審起居何如所送新詩皆興𭔃髙逺
但語生硬不諧律呂或詞氣不逮初造意時此
病亦只是讀書未精博耳長袖善舞多錢善賈
不虚語也南陽劉勰甞論文章之難云意飜空
而易竒文徵實而難工此語亦是沈謝輩為儒
林宗主時好作竒語故後生立論如此好作竒
語自是文章病但當以理為主理得而辭順文
章自然出羣拔萃觀杜子美到䕫州後詩韓退
之自潮州還朝後文章皆不煩繩削而自合矣
往年甞請問東坡先生作文章之法東坡云但
熟讀禮記檀弓當得之既而取檀弓二篇讀數
百過然後知後丗作文章不及古人之病如觀
日月也文章蓋自建安以來好作竒語故其氣
象衰𦬼其病至今猶在唯陳伯玉韓退之李習
之近丗歐陽永叔王介甫蘇子瞻秦少游乃無
此病耳公所論杜子美詩亦未極其趣試更深
思之若入蜀下峽年月則詩中自可見其曰九
鑚巴巽火三蟄楚祠雷則往來兩川九年在䕫
府三年可知也恐更須攺定乃可入石適多病
少安之餘賔客妄謂不肖有東歸之期日日到
門疲於應接蒲元禮來吿行草草具此丗俗寒
温禮數非公所望於不肖者故皆略之三月二
十四日
庭堅頓首辱書勤懇千萬委之以九鼎之重顧
尫羸不能勝也所寄詩多佳句猶恨雕𤥨功多
耳但熟觀杜子美到䕫州後古律詩便得句法
簡易而大巧出焉平淡而山髙水深似欲不可
企及文章成就更無斧鑿痕乃為佳作耳報靜
翁郷行之美甚副此意所問勸靜翁求師取友
而不以教觀復者蓋觀復知此有餘耳如公才
識禪家所謂朝生王子者也但要琢磨盡圭角
耳任
李渭不知何時人此二賢者使得師友
皆不易得也所𭔃唐人諸詩皆有佳處甚慰觀
覽也魯使君所欲作記極不敢辭以既往青神
見家姑欲行人事賔客㑹集衮衮過日愈不暇
留來人多日竟未能成史彦直既到官渠當數
有人還眉州令自此來取信甚易致也茶詞及
爲東坡與不肖所作十韻皆欲奉荅而未成但
未知它日𭔃達所在耳筞問十篇思深慮逺佳
作也亦恨雕文勝耳不肖在巴峽間所得人有
李仔任道本梓人而寓江津二十餘年其人言
行有物參道得其要老成人也有王庠周彦榮
州人行已有恥不妄取與其外家連戚里向氏
屢當得官固辭以與其弟或及族人作詩文雖
未成就要為規摹宏逺此君又東坡之兄壻也
故亦有淵源耳有趙縝子智者榮人作文皆道
實事要為有用之言然觀其作人未可知也蔡
相次律張溥寛夫自不肖到戎州朝夕相親近
然次律事事優於寛夫它日或可望為中州名
士也有廖鐸宣叔者甞東學京師才性明利甚
不在人下來相師用之意甚篤然憂其質不甚
美韓退之所謂籍湜輩雖屢栺教不知果能不
畔去否庭堅既以江漲不能下峽則欲至青神見
老家姑以是人事賔客猥至今日方能作書遣
來人作書又草草千萬照悉公至吏部攺官且
還營丘乎因書示諭
庭堅頓首公決行在幾時此别不足恨中原亭
驛如流雖南北可數書不比劒外乃䍧柯夜郎
之洪荒無詔也前卒還附書謝何靜翁不草草
而靜翁乃云不得不肖書試為根究恐小人輒
以貨取之耳今年戎州茘子歲登一種柘枝頭
出於遏臘乎大如鷄夘味極美毎斤才八錢日
飲此品凡一月此行又似不虚來恨公不同此
味又念公無罪耳一笑一笑
荅洪駒父書三首
駒父外甥推官得手書知還家侍奉吉慶為慰
新婦諸孫想履夏具宜既不免應舉亦須温習
文字詩酒須少輟也自頃甞見諸人論甥之文
學它日當大成但願極加意於忠信孝友之地
甘受和白受采不但用文章照映今古乃所望
者熈紹不知法源自何來又不知所葬者是何
舎利以此難作文景雲又不知是禪是律有師
承無師承可究問一二䟽來玉父不及書想鉤
深索隱日有新功比又為弟姪草數篇六韻詩
適意思不堪未能冩𭔃鴻父更加意舉業須少
入繩墨乃佳前要文字猶未暇作新書室政在
大槐安國中耶師川應舉否頗解作舉業乎盎
父蓬生麻中不得不直比來翰墨亦可觀否老
舅既免喪哀痛無已日在墓次亦苦多病未緣
相見千萬強學自重不具老舅庭堅白
駒父外甥教授别來三歲未甞不思念閑居絕
不與人事相接故不能作書雖晉城亦未曾作
書也專人來得手書審在官不廢講學眠食安
勝諸稺子長荗慰喜無量𭔃詩語意老重數過
讀不能去手繼以歎息少加意讀書古人不難
到也諸文亦皆好但少古人繩墨耳可更熟讀
司馬子長韓退之文章凡作一文皆須有宗有
趣終始關鍵有開有闔如四瀆雖納百川或匯
而為廣澤汪洋千里要自發源注海耳老夫紹
聖以前不知作文章斧斤取舊所作讀之皆可
笑紹聖以後始知作文章但以老病惰懶不能
下筆也外甥勉之為我雪恥罵犬文雖雄竒然
不作可也東坡文章妙天下其短處在好罵愼
勿襲其軌也甚恨不得相見極論詩與文章之
善病臨書不能萬一千萬強學自愛少飲酒為佳
所𭔃釋權一篇詞筆從横極見日新之効更須
治經深其淵源乃可到古人耳青瑣祭文語意
甚工但用字時有未安處自作語最難老杜作
詩退之作文無一字無來處蓋後人讀書少故
謂韓杜自作此語耳古之能為文章者眞能陶
冶萬物雖取古人之陳言入於翰墨如靈丹一
粒㸃鐵成金也文章最為儒者末事然索學之
又不可不知其曲折幸熟思之至於推之使髙
如泰山之崇崛如垂天之雲作之使雄壯如滄
江八月之濤海運吞舟之魚又不可守繩墨令
儉𨹟也
與運判朱朝奉書〈彥博〉
庭堅再拜不學無術得邑僻左承前逋滯之餘
簿書期㑹糾紛熟爛不可掇拾健訟之民一不
得氣詆郡刺史訕訴官長長短視逺者常得其
影類多見聽追逮證左桁楊相推囚繫索情溢
出牢戸之外聽事以来于今八月惟是智度短
淺裁割未有見効夙夜履冰須譴訶至則免冠
就訊歸伏丘壑以安無能之分加以山野不曉
事與中朝士大夫絶不相知聞故於門牆無一日
之雅進寸退尺終不敢驟以書通今者豈有以
不肖欺左右者乎迺蒙過聽識拔於衆人之中
以備使令承命悸然恐不任鞭䇿以負髙明之
舉也然伏思閣下才品卓越簡在欽明将朝廷
不異逺方之𭔃來作雷雨下車未幾惠威載於
江西竊甞訪之親識間決事若流誠得執鞭走
趨陪輔千慮之一實所欣慕大斾按行將臨下
邑當以職事待罪輒自逹小人之情秋暑尚爾
伏祈調護行李為國自重
與胡少汲書四首
庭堅頓首辱書勤懇并惠示參前堂詩詞意深
逺欽歎欽歎霜後頗寒不審彼氣𠋫何如即日
想進學不怠體力清勝逺𭔃山薑甚副所須蓋
比居山堂中晨起常氛霧蒙逺近日髙乃相辨
故須此耳舉道者碑甚佳不知彼方猶能傳舉
道者語錄否試為尋訪舊於文字中似見有之
耳公家與不肖薄有𤓰葛又是年契不但以令
兄游從故為兄弟丈人行非所以見處幸改之
百冗奉狀草率
庭堅叩頭頃得相見甚愛風度髙明恨未得𣢾
語耳前年辱寄佳句井蘄簟適遭大故哀荒幾
死天幸扶護歸次鄉里山川如昔觸緒隕心多
病多故不復能與人事又賔客未甞去門以是
去年復辱書亦未能作荅然間獨思念公於不
肖勤勤懇懇非有它求特以草木臭味同爾相
求於一丗之所棄故雖淡薄如此想必不凝滯
於胷次也承以令兄之哀疾苦復作幸即輕安
家事所𭔃憂責未艾唯寛懐自重
庭堅叩頭晁嫂必孝友解事家居唯雍睦則不
以細故傷大義亦使亡者無憾於下泉矣念九
當此多難能自奮發否公道學頗得力耶治病
之方當深求禪恱照破死生之根則憂畏淫怒
無處安脚病既無根枝葉安能為害投子聦老
是出丗宗師海㑹演老道行不愧古人皆可親
近殊勝從文章之士學妄言綺語增長無明種
子也聦老尤喜接髙明士大夫渠開卷論說便
穿得諸儒鼻孔苦於義理得宗趣却觀舊所讀
書境界廓然六通四闢極省心力也然有道之
士須以至誠懇惻歸向古人所謂下人不精不
得其眞此非虚語
庭堅頓首辱書逼在邑中以故未得即歸又當
往府中謝諸公所以未得如前約錄近文奉𭔃
爾自州中歸冬夜長可手寫數篇往也二年來
尤覺眼力不足數日來漫服椒乃似有益冀漸
得力冬夜可觀書耳年垂五十百衰相現故思
如少汲政好勤學爾所報令兄房兒女詳悉甚
慰誨諭存心處竊願公如此耳古人學問亦無
别用處舉斯心以加諸彼而已
與徐師川書四首〈元符元年〉
師川外生奉議辱書恩意千萬審官守厭管庫
之煩得官觀之祿以奉親杜門讀書有味欣慰
無量即日想家姉郡君清健新婦安勝兒女今
幾人書中殊不及此何耶所𭔃詩超然出塵垢
之外甚善甚善恨君知刻意於學問時不得從
容朝夕耳承以鄉中歲歉寓居同安同安美俗
里中有佳士又四旁有禪老皆可人居必擇鄉
游必就士今兩得之矣士大夫多報吾生擇交
不妄出極副所望詩政欲如此作其未至者探
經術未深讀老杜李白韓退之詩不熟耳江季
恭不幸可惜此君不死可髣髴孫莘老也潘邠
老居憂莫不貧否胡少汲甚有志欲慕古人不
知今何如相望萬里臨書增懐千萬珍重
又〈崇寧元年〉
庭堅頓首毎見賢士大夫及林下得意人言師
川言行之美未甞不歎息也所𭔃詩正忙時讀
數過辭皆爾雅意皆有所屬規模逺大自東坡
秦少游陳履常之死常恐斯文之将墜不意復
得吾甥眞頺波之砥柱也續當寫魏鄭公砥柱
銘奉𭔃甥能忍夏蚊之潜膚而從瑩中遊眞曠
丗之竒事也蒙諭當塗不可作乆計誠然似聞
已别有命須近詩漫往數篇老拙豈能如所云
觀一節可以知其侏儒也
庭堅拜手辱書審涉夏以來同呂新婦侍奉八
姉郡君萬福諸兒女無恙甚慰懷想承瑩中便
向吳中失此淵對何能不悵然老舅六月九日
領太平事十七日奉朝旨送吏部即日解船至
江口以嗣文同行遂為逺别亦大風不可行留
連方欲訣去㑹駒父奉其大母來又為之留七
日閏月十一日分手亦衝東風至蕪湖矣吏部
吿示作初任通判人陞一李名次指射優便差
遣三兩日間亦漫投一狀也将家到荆南謀居
居定或從容玉泉鬼谷之間以須闕耳相望似
不逺無因㑹面神往形留千萬珍重十三日
庭堅頓首
見邸報承已除鄧州簽判想是所干乞但不知
尚待闕否駒父才器不凡但未周於丗事九娘
甚競爽諸兒皆渾厚有外家風氣其中必有可
望者庭堅雖貧然将家向荆州亦粗為餬口之
計不至狼狽也砥柱銘寫去盛暑異於常年煩
倦都無筆意小詩時有之未去故郡尚苦人事
未能手抄它日因書可時寄亦少思不工耳
與潘子眞書二首
庭堅叩頭子真足下累辱惠書及詩竊伏天材
髙妙鍾山川之美有名丗之資未甞不歎息也
黄鵠一舉千里非荆雞之材所能啄菢以是乆
未知所荅雖然有一於此可少助萬分之一致
逺者不可以無資故適千里者三月聚糧又當
知所向問其道里之曲折然後取塗而無悔鉤
深而索隱温故而知新此治經之術也經術者
所以使人知所向也博學而詳說之極支離以
趨簡易此觀書之術也博學者所以使人知道
里之曲折也夫然後載司南以適四方而不迷
懐道鑒以對萬物而不惑曾子曰尊其所聞則
髙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聞道也不以養口
耳之間而養心可謂尊其所聞矣在父之側則
願如舜文王在兄弟之間則願如伯夷季子可
謂行其所知矣欲速成患人不知好與不已若
者處賢於俗人則可矣此學者之深病也齋心
服形靜而後求諸己若無此四病者則善矣若
有似之願留意也
大門養道丘園宴居數十年其明於天下之義
理必深矣試以不肖之說請之儻以爲然足下
加意垂聽幸甚若夫發揮樂善之心吹嘘詩句
之美推之諸公之前挽之青雲之上雖無不肖
之助當丗君子皆當為足下羽翼也若足下亟
知小道不足以致逺發憤忘食追配古人則九
萬里風斯在下矣古人有言三折肱知為良醫
不肖甞病於是故不敢不以告惟照察幸甚
與胡秀才書〈次仲〉
庭堅頓首往辱先公游致不踈今觀吾子問學
自将出入鄉黨有老成忠厚之氣開慰不可言
也屢屈軒蓋廹留日淺不能一詣齋閤負負曷
已所須詩錄上又以二小詩荅貺愧不二耳少
年恨太輕俊老人恨太重遲不鞭其後此張軍
之敝也願加意以立門地
與秦少章書
庭堅頓首惠示與晁十書筆勢駸駸可喜庭堅
心酔於詩與楚詞似若有得然終在古人後至
於論議文字今日乃當付之少游及晁張無已
足下可從此四君子一二問之前日王直方作
楚詞二篇來亦可觀甞告之云如世巧女文繡
妙一世設欲作錦當學錦機乃能成錦足下試
以此思之
䂊章黄先生文集第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