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覌政要 (四部叢刊本)/卷六

卷五 貞覌政要 卷六
唐 吳兢 撰 元 戈直集 論 景成化刊本
卷七

貞觀政要卷之六       戈直集論

  論儉約十八    論謙讓十九

  論仁惻二十    慎所好二十一

  慎言語二十二   杜䜛邪二十三

  論悔過二十四   論奢縦二十五

  論貪鄙二十六

   儉約第十八凡八

貞觀元年太宗謂侍臣曰自古帝王凢有興造必須

貴順物情昔大禹鑿九山禹貢曰九山刋旅蔡氏注九州之山也如冀州則梁

岐之𩔖通九江禹貢曰九江孔殷蔡氏注即今之洞庭也今沅水漸水元水辰水敘水酉水澧

水資水湘水皆合於洞庭故曰九江漢志所謂九江非是用人力極廣而無怨讟

者物情所欲而衆所共有故也秦始皇營建宫室而

人多謗議者為徇其私欲為去不與衆共故也朕今

欲造一殿材木已具逺想秦皇之事遂不復作也

古人云不作無益害有益周書旅獒之辭不見可欲使民

心不亂老子之辭固知見可欲其心必亂矣至如雕鏤器

鏤音珠玉服玩若恣其驕奢則危亡之期可立待

也自王公己下第宅車服婚嫁喪葬䘮平準品秩不

合服用者宜一切禁㫁由是二十年間風俗簡樸衣

無錦繡財帛富饒無飢寒之弊

貞觀二年公卿奏曰依禮季夏之月可以居臺榭

仲夏之月毋用火南方可以居髙明可以逺眺望可以升山陵可以䖏臺榭今夏暑未退

秋霖方始宫中卑濕請營一閣以居之太宗曰朕有

氣疾豈宜下濕若遂来請糜費良多昔漢文将起露

臺而惜十家之産見教戒篇注朕徳不逮千漢帝而所費

過之豈為人父母之道也固請至于再三竟不許

 朱氏黼曰財用之贏縮關於侈儉風俗好尚本之人主以儉約為先則公卿大夫不敢踰制朝廷以

 儉約為先則士庻人不敢越分尊卑上下事事物物皆尚質崇朴自然家給人足貨財不可勝用矣

 茍或反是則朝廷百官夸多闘靡四方士民歆羨倣傚天地之生物有限上下之財力有涯烏能周

 贍而普足哉漢文帝惜十家之産基址既成而一臺不築於是成富庻之功唐太宗監秦人之敝材

 用既具而一殿不為於是成貞觀之治撙節於一身者甚㣲而功利之及一世者甚大窒遏一時之

 欲者甚㣲而培養數百年之基本者甚著人主其可不察哉

  愚按太宗可謂知化民之本矣一殿之建材木巳具監秦皇之侈而亟巳之一閣之營公卿所

  請慕漢帝之儉而竟不許其所以致貞觀之富庻也宜哉

貞觀四年太宗謂侍臣曰崇飾宫宇遊賞池㙜帝王

之所欲百姓之所不欲帝王所欲者放逸百姓所不

欲者勞弊孔子云有一言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

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施平聲後同論語之辭勞弊之事誠不可

施於百姓朕尊為帝王富有四海每事由已誠䏻自

節若百姓不欲必能順其情也魏徴曰陛下本憐百

姓每節已以順人臣聞以欲従人者昌以人樂已者

樂音隋煬帝志在無厭惟好奢侈好去聲後同所司

每有供奉營造供平小不稱意稱去則有峻罰嚴刑

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競為無限遂至滅亡此非書藉

所傳亦陛下目所親見為其無道為去故天命陛下

代之陛下若以為足今日不啻足矣啻音若以為不

足更萬倍過此亦不足太宗曰公所奏對甚善非公

朕安得聞此言

貞觀十六年太宗謂侍臣曰朕近讀劉聦傅去聲劉聦字𤣥

明元海第四子本新興匈奴以漢髙祖嘗以宗女妻冐頓故子孫冐劉姓元海於晉永興中立國是為前

趙聦殺兄自立聦将為劉后為去聲后太保劉殷之女為左貴嬪後立為后起䳨儀

殿廷尉陳元達廷尉獄官也元達字長宏後部人本姓髙以生月妨父改姓陳切諫

聦大怒命斬之劉后手䟽啓請辭情甚切聦怒乃解

而甚愧之晉載記劉聦将起殿扵後庭陳元達切諫聦大怒曰吾為萬機主豈問汝鼠子乎将

出斬之時在逍遥園李中堂劉后聞之密敕停刑上手䟽曰今宫室已備宜愛民力廷尉之言四海之福

也陛下宜加封賞而更誅之四海謂陛下如何哉陛下今興工費廣為妾營殿而殺諫臣使天下罪妾妾

何以當之願賜死以塞陛下之過聦覧之命引元達謝之曰外輔如公内輔如后朕復何憂更命園曰納

賢園堂曰愧賢堂人之讀書欲廣聞見以自益耳朕見此事

可以為深誡比者比音欲造一殿仍構重閣重平

於藍田縣名今仍舊属奉元路採木並已備具逺想聦事斯作

遂止

  愚按隋煬帝窮土木之工極宫室之麗迨有甚扵紂之傾宫鹿臺卒致家國不保然亦隋文帝

  有以啓之也文帝興王之君也天下既平而仁夀之役民不勝困是以後嗣傚之殆有甚焉太

  宗取孤隋殘弊之天下所宜休息幸而營造之事或納人言而止或監前古而止其過隋文逺

  矣觀其言曰帝王所欲者放逸百姓所不欲者勞弊以聖人之所謂恕而推已所不欲勿施扵

  人之心君人者而味斯言也豈惟崇飾宫宇池臺為然哉樂聲色也求神仙也𨵿土地也事畋

  獵也肆遊觀也凡非百姓之所欲者一以恕之一言行之祈天永命之道也魏徴之復其君曰

  陛下若以為足今日不啻足矣若以為不足更萬倍過此亦不足此言尤為君人之格言也或

  曰太宗之言固善矣飛山翠微玉華之作何居盖飛山之作既有魏徴之諫而翠微玉華以有

  疾避暑而即其舊以修之未可以是而求其偹也

貞觀十一年詔曰朕聞死者終也欲物之反真也葬

者蔵也欲令人之不得見也令平上古垂風未聞於

封𣗳後世貽則乃備於棺槨易大傳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

封不𣗳䘮期無數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椁譏僭侈者非愛其厚費美儉

薄者實貴其無危是以唐堯聖帝也穀林有通樹之

吕氏春秋堯葬穀林通𣗳之秦穆明君也槖泉無丘隴之䖏

公名任好史記注穆公葬雍州槖泉宫祈年觀下仲尼孝子也防墓不墳

合葬親於防曰吾聞古也墓而不墳延陵慈父也嬴博可𨼆吳延陵季子名扎適

齊而返其子死葬於嬴博之間不歸鄉里斯皆懐無窮之慮成獨決之明

乃便體於九泉非徇名於百代也洎乎闔閭違禮珠

玉為鳬鴈闔閭吳王名葬虎丘山下發士十萬人治葬穿土為川積壤為丘銅棺三重澒池六

尺以黄金珠玉為鳬鴈始皇無度水銀為江海秦始皇葬於驪山吏徒數十萬

曠日十年合采金石被以珠玉水銀為江海人膏為燈燭季孫擅魯歛以璵璠

聲璵音與璠音煩季孫魯大夫季平子也左傳定公五年季平子行東野還未至卒于房陽虎将以璵璠

歛仲梁懐弗與曰改步改玉陽虎欲逐之𠮷公山不狃不狃曰彼為君也子何怨焉桓魋專宋

葬以石槨魋音頽桓魋宋向戌之孫為司馬禮記子㳺曰昔者夫子居於宋見桓司馬自造石

槨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莫不因多蔵以速禍由

有利而招辱𤣥廬既發致焚如於夜臺𤣥廬夜臺墓之别名也

黄腸再開同㬥骸於中野漢梁商薨賜以東園朱夀之器銀鏤黄腸注云器棺

也以朱飾之以銀鏤之以栢木黄心為槨曰黄腸也詳思曩事豈不悲哉由此

觀之奢侈者可以為戒節儉者可以為師矣朕居四

海之尊承百王之弊未明思化中宵戰惕雖送徃之

典詳諸儀制失禮之禁著在刑書而勲戚之家多流

通於習俗閭閻之内或侈靡而傷風以厚葬為奉終

以髙墳為行孝遂使衣衾棺槨極雕刻之華靈輀𡨋

器窮金玉之飾富者越法度以相尚貧者破資産而

不逮徒傷教義無益泉壤為害既深宜為懲革宜為之為

其王公已下爰及黎庻自今已後送葬之具有不

依令式者仰州府縣官明加檢察隨狀科罪在京五

品已上及勲戚家仍録奏聞舊本此章在慎終篇今附入此

  愚按漢文帝嘗曰以比山為槨用紵絮斮陳漆其間豈可動哉張釋之對曰使其中有可欲者

  雖錮南山猶有隙也異時文帝之遺詔曰厚葬以破業吾甚不取覇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

  斯言也其有感於釋之之言乎唐太宗初作獻陵務存隆厚猶文帝初年之意也虞世南諫而

  能止十一年之詔豈非世南之言啓之歟愚嘗合二君之詔觀之則文帝之詔專為己之一

  身而已太宗之意則欲使天下之人同為儉約之歸以免於暴骸之禍此又文帝之所未及也

岑文本為中書令宅卑濕無帷帳之飾有勸其營産

業者文本歎曰吾本漢南一布衣耳竟無汗馬之勞

徒以文墨致位中書令斯亦極矣荷俸禄之重荷去

為懼已多更得言産業乎言者歎息而退舊本自此下四章並

在貪鄙篇今附入于此

  愚按儉約者人之所難能也何曽之先見而日食萬錢謝安之相業而不忘聲色儉約豈可易

  能哉雖然有其道矣孟子曰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士之仕於人之國者唯不忘

  其貧賤之時則自無侈靡之失矣岑文本身為中書令而能不忘其為漢南布衣時兹所以䏻

  不營産業而為唐名相歟

户部尚書戴胄卒子書太宗以其居宅弊陋𥙊享無

所令有司特為之造廟令平聲為去聲

温彦愽為尚書右僕射家貧無正𥨊(“爿”換為“丬”)及薨公侯死曰薨

於旁室太宗聞而嗟嘆⿺辶䖏命所司為造為去當厚加

賻

魏徴宅内先無正堂及遇疾太宗時欲造小殿而輟

其材為徴營構五日而就遣中使齎素褥布被而

賜之以遂其所尚此章重出任賢篇

  愚按奢侈者常情之所同樂儉約者中人之所不堪自非為人君者於奢儉之際有以抑此揚

  彼則為人臣者何憚而去其所同樂趍其所不堪乎戴胄居宅弊濕太宗為之造廟温彦博死

  殯旁室太宗為之造正𥨊魏徴宅無正堂太宗輟其材而營之三臣之儉徳行於下太宗之褒

  賞加於上天下之士其有不聞風興起者哉

   謙讓第十九凡三章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人言作天子則得自尊崇

無所畏懼朕則以為正合自守謙恭常懐畏懼昔舜

誠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

莫與汝爭功虞書大禹謨之辭又易曰人道惡盈而好謙

並去聲易謙卦彖凡為天子若惟自尊崇不守謙恭者在身

儻有不是之事誰肯犯顔諫奏朕每思出一言行一

事必上畏皇天下懼群臣天髙聴卑何得不畏群公

卿士皆見瞻仰何得不懼以此思之但知常謙常懼

猶恐不稱天心及百姓意也稱去魏徴曰古人云靡

不有初鮮克有終鮮上聲詩大雅蕩篇之辭願陛下守此常謙常

懼之道日慎一日則宗社永固無傾覆矣唐虞所以

太平實用此法

 吕氏祖謙曰無逸之書稱商三宗之享國而周公蔽之以一言曰畏而已盖惟天子之尊茍以無所

 畏之心而自恃則治易忘亂安易忘危危亂而不自知矣惟能以有畏為心則上焉天心享之下焉

 臣民歸之如是而不安者未之有也太宗貞觀之治所以致之者固有其道而大要莫先扵此

  愚按昔史臣賛堯曰𠃔恭克讓光被四表賛舜曰濬哲文明温恭𠃔塞夫堯舜五帝之盛帝也

  聖徳輝光在謙讓而已易之謙曰天道下濟而光明天道而非下濟則亢矣何自而見其光明

  哉太宗謂天子不當自尊崇正合謙恭此帝王之盛徳也魏徴於此時不将順其美而舉詩之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望其君謂常謙常懼日慎一日唐虞所以太平寔用此法是固有以知太

  宗之心矣盖以堯舜之所以謙讓終始如一非一時之言也後之人君志於帝王之道者勉之

  

貞觀三年太宗問給事中孔頴達曰論語云以能

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何謂也論語曾子之言

頴達對曰聖人設教欲人謙光已雖有能不自矜大

仍就不能之人求訪能事已之才藝雖多猶病以為

少仍就寡少之人更求所益已之雖有其狀若無已

之雖實其容若虚非惟匹庶帝王之徳亦當如此夫

帝王内藴神明外須𤣥黙使深不可知故易稱以

䝉養正易䝉卦彖辭曰䝉以養正以明夷莅衆莅音𨽻易象傳曰明入地中明夷君

子以莅衆用晦而明若其位居尊極炫耀聦明以才陵人飾非

拒諫則上下情隔君臣道乖自古滅亡莫不由此也

太宗曰易云勞謙君子有終吉易謙卦九三爻辭誠如卿言

詔賜物二百叚

 胡氏寅曰太宗之問疑其不必如是盖其為人已有善惟恐人之不知故於不矜不伐未能有行焉

 孔頴達所對亦足以箴之矣雖然吾友從事於斯之意則未易曉也夫既能矣不自以為能可也而

 又問於不曉既多矣不自以為多可也而又問於少彼不能與少者将何益我不幾於偽以下人者

 乎是不然惟善學者志不倦心不盈一善之不聞一義之不知歉然如飲食之不飽也此何所為而

 然哉故曰學然後知不足夫聖如孔子猶曰我好古敏以求之我學不厭誠以道無量理無極而事

 無方太宗知之庻乎少進矣

 唐氏仲友曰太宗之夫正在矜伐頴達之對箴其膏肓太宗儻得此道雖帝王可及也惜其資矯拂

 勉强之力故時有用賢納諫之益亦蹈飾非拒諫之悔也

  愚按論語載曾子之言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盖惟知義理之無窮不

  見物我之有間學者之所難能也故朱子集註以為吾友謂顔淵也太宗以天下之君舉此為

  問而孔頴達因而發明之以聖門為學之方勉進於帝王之徳盖以太宗英明之資雄傑之才

  易致炫耀凌慢之失聞頴達之言有勞謙有終之語頴達其善於格君心歟

河間王孝恭太祖之子也佐髙祖多進圖策獨存方面功寛恕退讓太宗親重之宗室莫比

武徳初封為趙郡王累授東南道行臺尚書左僕射

孝恭既討平蕭銑輔公祏遂領江淮及嶺南北皆綂

攝之專制一方威名甚著累遷禮部尚書孝恭性惟

退讓無驕矜自伐之色時有特進江夏王道宗尤以

将略馳名兼好學将好並去聲敬慕賢士動修禮讓太宗

並加親待諸宗室中惟孝恭道宗莫與為比一代宗

英云

  愚按自古國家之将興也天必生英傑竒偉之才於其子弟族属之間所以昌大其門户而光

  啓其運祚也周之興也有周公康叔漢之興也有朱虚東牟降及魏晉六朝盖莫不然唐起晉

  陽本支尤盛孝恭之威名與李靖相亞道宗之将畧與李勣齊肩又能好學習禮退讓不伐求

  之布素之士有不可多得者雖未可方之周公之才之美其亦康叔朱虚之流軰歟嗚呼盛哉

   仁惻第二十凡四章

貞觀初太宗謂侍臣曰婦人幽閉深宫情實可愍隋

氏末年求採無已至於離宫别舘非幸御之所多聚

宫人此皆竭人財力朕所不取且灑掃之餘更何所

用今将出之任求伉儷上音抗敵也下音麗耦也非獨以省費兼

以息人亦各得遂其情性於是後宫及掖庭前後所

出三千餘人按通鑑貞觀二年九月天少雨中書舍人李百藥上言徃年雖出宫人𥨸聞太

上皇宫及掖庭宫人無用者尚多豈惟虚費衣食且隂氣鬱積亦足致旱上曰云云於是遣尚書左丞戴

胄給事中杜正倫於掖庭西門簡出之前後所出三千餘人

 孫氏甫曰隋煬荒虐自古無比强取良家女置後宫者固無其數髙祖初入關放離宫之人還親属

 此得美事之一節及受禪安然有其後宫欲不荒恣得乎頼聖子承之立矯其過計出三千之衆使

 天下聳動歌詠唐之盛徳也

 尹氏起莘曰按禮天子立后固有六宫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矣然未聞千百其數

 也昔晉武平吳之後掖庭殆将萬人遂殞其軀而亡其國今太宗即位首放宫女三千餘人可謂盛

 徳之事遂使後人流之歌詠不一而足也

  愚按仁哉太宗之心也兹事不見於武徳之初而見於貞觀之初論者謂聖子承統行父之所

  能行誠可謂仁已然司晉陽之管鑰遂犯分於宫闈此謀臣因以迫之以興師也有天下之

  後安其後宫猶晉陽之心也昔漢祖入秦宫室能無所幸識者知其智不在小奄奠區宇規摹

  宏逺矣非唐祖所及也太宗其殆庻㡬乎

貞觀二年關中旱大饑太宗謂侍臣曰水旱不調皆

為人君失徳為去朕徳之不修天當責朕百姓何罪

而多遭困窮聞有鬻男女者鬻音育賣也朕甚愍焉乃遣

御史大夫杜淹字執禮如晦叔也材辯多聞秦王引為文學舘學士及即位召為御史大

夫俄檢校吏部尚書所薦引贏四十人後皆知名廵檢出御府金寳贖之還

其父母

  愚按齊宣不忍牛之觳觫而就死地孟子曰是心足以王矣然惜其愛物之心重愛民之心輕

  欲其舉斯心加諸彼也太宗䖏九重之崇髙撫四海之廣大而能軫念飢人之子女出御府金

  寶以贖之其愛民之心重矣夫萬姓至繁也博施濟衆聖人猶病飢人子女豈能人人獲所哉

  然是心也足以王矣貞觀之盛孰謂非此心所致乎

貞觀七年襄州都督襄州今為襄陽𨽻河南張公謹卒太宗聞

而嗟悼出次發哀有司奏言準隂陽書云日在辰不

可哭泣此亦流俗所忌太宗曰君臣之義同於父子

情發於中安避辰日遂哭之按通鑑係六年夏四月辛卯襄州都督鄒襄公

張公謹卒明日上出次發哀云云

 唐氏仲友曰太宗辰日哭張公謹謂君臣猶父子義感人心駕馭之畧髙矣

  愚按君於卿大夫比葬不食肉比卒哭不舉樂非私恩也盖公義也是故衛之栁莊既死而獻

  公祭弔論者是之晉之荀盈未葬而晉侯飲樂膳宰譏之太宗於張公謹之卒雖辰日不為之

  輟哭可不謂賢君乎

貞觀十九年太宗征髙麗次定州今中山府𨽻腹裏有兵士

到者帝御州城北門樓撫慰之有従卒一人從去聲後同

病不能進詔至床前問其所苦仍敕州縣醫療之是

以将士将去聲後同莫不欣然願徔及大軍囬次柳城

州今詔集前後戰亡人骸骨設太牢致祭牛羊豕曰太牢

臨哭之盡哀臨去軍人無不灑泣兵士觀祭者歸家

以言其父母曰吾兒之喪天子哭之死無所恨太宗

征遼東攻白巖城唐置巖州今廢右衛大将軍李思摩頡利族人

諸部納欵思摩獨留髙祖封和順郡王與秦王結為兄弟賜姓李為化州都督統頡利故部為可汗思摩

遣使謝曰望世世為國一犬守天子北門如延陀侵逼願八保長城太宗詔許之居三年不得其衆入朝

從伐為流矢所中帝親為吮血為去聲吮粗兖切将士莫

不感勵

  愚按太宗親征葬戰亡之骨吮思摩之瘡可謂仁恕也已然逺國强臣雖不義而未至於䖍劉

  邊鄙也若以偏方不霑王化自有太司馬九伐之制在何至躬率六師乎思遼水之無極慮扈

  從之匪輕仁恕一念油然發生於中則可以已矣惻𨼆之心何待形於遂事之後乎

  慎所好第二十一凡四章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古人云君猶器也人猶水

也方圓在於器不在於水故堯舜率天下以仁而人

徔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人徔之下之所行皆徔上

之所好去聲後同至如梁武帝父子志尚浮華惟好釋氏

老氏之教武帝末年頻幸同泰寺親講佛經百寮皆

大冠髙履乗車扈徔終日乗平聲後同從去聲談論苦空佛教

未嘗以軍國典章為意及侯景率兵向闕見君道篇尚書

郎已下多不解乗馬解音狼狽步走狼似犬鋭首白頰髙前廣後狽

狼属生子或欠一足二足相附而行離則蹭故猝遽謂之狼狽死者相繼於道路武

帝及簡文簡文名綱武帝第三子矦景廢之卒被矦景幽逼而死

孝元帝名繹武帝第七子起兵討矦景即帝位在于江陵郡名今中興路𨽻荆

為萬紐于謹所圍承聖三年元魏遣萬紐于謹将兵五萬入冦攻江陵

猶講老子不輟元帝好𤣥談嘗於龍光殿講老子聞魏師至停講聞報帖然復開講

寮皆戎服以聴俄而城陷君臣俱被囚縶𢈔信

将軍留於西魏亦歎其如此及作哀江南賦乃云宰衡以干

戈為兒戲縉紳以清談為廟略此事亦足為鑒戒朕

今所好者惟在堯舜之道周孔之教以為如鳥有翼

如魚依水失之必死不可暫無耳

 胡氏寅曰太宗不好釋氏而好堯舜周孔之道可謂知所去取矣而以為如魚有水鳥有翼失之必

 死不可暫無者則未知其誠能然乎抑徒意之云爾也夫允執厥中者堯舜之盛也而始於道心欲

 不踰矩者孔子之盛也而始於志學志者非讀書記誦之謂道心之㣲又與老釋𤣥妙之言何以别

 乎自此而入庻乎其知道矣孔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知之如是則能好之矣未嘗知之而以為

 我好堯舜周孔之道云者妄也夫道非有一物可把玩而好之也百姓日用而不能離亦猶鳥之有

 翼魚之依水顧不自知耳

 真氏徳秀曰太宗之言可謂知所擇矣然終身所行未能無愧者以其嗜學雖篤所講者不過前代

 之得失而於三聖授受之㣲㫖六經致治之成法未之有聞其所親者雖或一時名儒而姦諛小人

 亦厠其列安得有佛時仔肩之益故名為希慕前聖而於道實無得焉其亦可憾也夫

  愚按太宗知老釋之虚無空寂不適於用知堯舜之道周孔之教不可暫無斯言也三代而下

  君人者所罕聞也中庸曰率性之謂道脩道之謂教道者率性而已聖人以此道垂訓於天下

  後世則謂之教堯舜之道此道也周公孔子之教以堯舜之道為教也又曰道也者不可須㬰

  離也可離非道也不可暫無其不可須㬰離者乎太宗未足以進此也而言則然也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神仙事本是虚妄空有其

名秦始皇非分愛好分好並去聲為方士所詐乃遣童男

童女數千人随其入海求神仙方士避秦苛虐因留

不歸始皇猶海側踟蹰以待之踟音遲蹰音厨遲囬貌還至沙

丘而死始皇東逰海上方士徐市䓁上書請得與童男女入海求三神山不死藥始皇從之明年

復逰海上後三年逰碣石考入海方士從上郡歸後五年復至海上冀遇仙藥不得還到沙丘崩沙丘在

今順徳路鉅鹿縣漢武帝為求神仙為去乃将女嫁道術之

人事既無驗便行誅戮漢武帝元鼎四年樂成侯登薦方士欒大上見之大恱大

言曰黄金可成河决可塞不死之藥可得神仙可致時上方憂河决而黄金不就廼拜大為五利将軍賜

列矦甲第童千人又以衛長公主妻之後竟坐誣㒺遂腰斬㩀此二事神仙不煩

妄求也

  愚按漢儒有言明於天地之性者不可惑以神怪通扵萬物之情者不可罔以非𩔖太宗深懲

  秦皇漢武之失謂神仙虚妄空有其名可謂不惑扵神怪不罔扵非𩔖者矣然晚年深信婆羅

  門姿婆𥧌之説使之合長生之藥則又何所見而然耶

貞觀四年太宗曰隋煬帝性好猜防好去專信邪道

大忌胡人乃至謂胡牀為交牀胡𤓰為黄𤓰築長城

以避胡終被宇文化及使令狐行達殺之令去聲令狐虜複姓

行達其名時為校尉又誅戮李金才名渾為将軍有方士言曉圗䜟謂帝曰當有李氏為

天子渾與宇文述有隙述因誣搆之扵是盡誅渾族及諸李殆盡卒何所益

且君天下者惟須正身修徳而已此外虚事不足

在懐

  愚按桑穀生扵朝而大戊以興雉升鼎而雊而殷道復盛䜟緯之書雖有定數然人君能至誠

  修徳未有不轉禍為福改妖為祥者也太宗謂君天下者惟須正身修徳譏煬(「旦」改為「𠀇」)帝枉殺李金才

  等其説是也然晩年竟以女主武王之䜟滛刑及扵功臣則又何邪

貞觀七年工部尚書唐制工部掌山澤屯田工匠之事尚書其長也叚綸

奏進巧人楊思齊至太宗令試令平綸遣造傀儡

戯具傀古委切儡魯猥切木偶戯也世傳運機子起漢祖平城之圍其城一面即冐頓妻閼氏兵强

扵三面陳平訪之閼氏妬忌造木偶人運機關舞埤間閼氏望見謂是生人慮下城冐頓必納遂退軍後

翻為戯具太宗謂綸曰所進巧匠将供國事供平卿令先

造此物是豈百工相戒無作奇巧之意耶乃詔削綸

階級並禁斷此戯舊本此章在儉約篇今附于此

  愚按中庸曰日省月試既廩称事所以勸百工也朱子釋之曰日省月試以程其能既廩称事

  以饋其勞則不信度作滛巧者無所容矣叚綸奏進工人首令試造傀儡非所謂作奇技滛

  者乎太宗既削綸階級且令禁斷此戯可謂知所先矣

   慎言語第二十二凡三章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朕每日坐朝欲出一言即

思此一言於百姓有利益否所以不敢多言給事中

兼知起居事唐制起居郎及舍人掌天子起居法度貞觀初以給事中諫議大夫兼之執事

杜正倫進曰君舉必書言存左史春秋左氏傳也臣職當

兼修起居注不敢不盡愚直陛下若一言乖於道理

則千載累於聖徳累音𩔖非止當今損於百姓願陛下

慎之太宗大悦賜綵百叚

 唐氏仲友曰太宗言不敢多言意在史筆正倫之一言兩得将順正救之美宜乎太宗悦而賜之也

  愚按易大傳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况其

  邇者乎甚矣人君之言尤不可不慎也一言之善行之當世不惟天下䝉其利後世亦以為訓

  一言之不善行之當世不惟天下受其害後世亦以為戒人君之言可不慎哉太宗之言雖意

  在史筆其關扵君道則甚重也

貞觀八年太宗謂侍臣曰言語者君子之樞機談何

容易以豉凡在衆庶一言不善則人記之成其耻累

𩔖況是萬乗之主不可出言有所乖失其所𧇾損至

大豈同匹夫我常以此為戒隋煬帝初幸甘泉宫泉

石稱意稱去而恠無螢火敕云捉取多少於宫中照

夜𠩄司遽遣數千人採拾送五百轝於宫側小事尚

爾況其大乎魏徴對曰人君居四海之尊若有𧇾失

古人以為如日月之蝕人皆見之實如陛下所戒慎

  愚按易大傳曰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乎邇見乎逺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

  可不慎乎盖能知所以慎言則知所以慎行矣行之不慎尚何望其慎言太宗謂言語者君子

  之樞機衆庶猶爾況於萬乗可謂知所慎言矣魏徴謂人君有失如日月之蝕人皆見之實如

  陛下所戒慎則足以兼慎言慎行之意也

貞觀十六年太宗每與公卿言及古道必詰難徃復

難去散騎常侍劉洎上書諫曰帝王之與凡庶聖哲

之與庸愚上下相懸擬倫斯絶是知以至愚而對至

聖以極卑而對極尊徒思自强不可得也陛下降恩

㫖假慈顔凝旒以聴其言虛襟以納其説猶恐群下

未敢對揚况動神機縱天辯飾辭以折其理援古以

排其議欲令凡蔽令平何階應荅臣聞皇天以無言

為貴聖人以不言為徳老子稱大辯若訥莊子稱至

道無文此皆不欲煩也是以齊侯讀書輪扁𥨸議

讀書於堂上輪扁斵輪於堂下釋椎鑿而上曰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魄已夫以臣之事觀之斵輪徐則

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應之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古之人與不可傳也出莊

漢皇慕古張孺陳譏漢張良嘗匿下邳見老父授之以書曰孺子可教故稱良

曰張孺項羽圍漢王於滎陽王與𮠑食其謀撓椘食其曰昔湯武伐桀紂皆封其後請立六國後王曰善

具以告張良良曰誰為陛下畫此計陛下事去矣為陳八不可之説見史此亦不欲勞也

且多記則損心多語則損氣心氣内損形神外勞初

雖不覺後必為累音𩔖後同須為社稷自愛為去聲後同豈為

性好自傷乎好去竊以今日升平皆陛下力行所至

欲其長久匪由辯博但當忘彼愛憎慎兹取捨每事

敦朴無非至公若貞觀之初則可矣至如秦政强辯

失人心於自矜魏文宏材𧇾衆望於虛説此才辯之

累皎然可知累音𩔖伏願略兹雄辯浩然養氣孟子曰我善養

吾浩然之氣簡彼緗圖緗淺黄色圖書也澹焉怡悦固萬夀於南

詩曰不騫不崩如南山之夀齊百姓於東户則天下幸甚皇㤙

斯畢太宗手詔荅曰非慮無以臨下非言無以述慮

比有談論比音遂至煩多䡖物驕人恐由兹道形神

心氣非此為勞今聞讜言虚懐以改按通鑑係十八年上好文學而

辯敏群臣言事者多引古今以折之多不能對㳙上書云云上飛白荅之

 張氏九成曰君子以謹宻成徳而踈直致患而況䖏重之地可不戒哉洎每剛直敢言始以受知終

 以速禍盖太宗英明剛武以取天下挾振矜之態雖議論及於群臣而是正之語或不容下或徃復

 詰難或面折其短才辯自逞氣驕於人夫以咫尺之威生殺在手非剛直之徒孰與抗哉而洎逺引

 聖人不言大辯若訥深為勸戒所以恢寛厚之徳奨進言之路觀其所陳若有優柔樂易之性矣及

 其發言䖏身或不自慮夫以太宗之明竟不深察何知之不審始卒有異乎抑疑似之詰有以啓之

 

 唐氏仲友曰上執其謙下輸其直此議論之體也以鯀之不才堯獨知之然徔試可乃已之論則人

 君之言豈務求勝太宗以智辯自居往復窮詰此最足以害徔諫之美洎兩言之切中其病孟子所

 謂拒人於千里外者也荅詔猶有反覆是非之言則太宗自聖之病頗亦難瘳賴洎言之不已使太

 宗許以能改不然其去徳豈逺乎哉一鑑既徃獨洎能出此言不亦賢乎

  愚按劉洎諫䟽想見太宗以英雄之姿逞神機縱天辯未免有輕物驕人之失儻非能尅已自

  勵勉强徔諫則所謂智足以拒諫辯足以飾非由此乎生矣今聞讜言虚懐以改其得為賢君

  也宜

   杜䜛邪第二十三凡七

貞觀初太宗謂侍臣曰朕觀前代䜛佞之徒皆國之

蟊賊也蟊音矛蟲之害稼者或巧言令色朋黨比周比音若暗

主庸君莫不以之迷惑忠臣孝子所以泣血衘𡨚故

叢蘭欲茂秋風敗之王者欲明䜛人蔽之此事著於

史籍不能具道至如齊隋間䜛譛事耳目所接者略

與公等言之斛律明月斛律複姓明月其字名光後齊朝兼行将相有名譽鄰敵

齊朝良将威震敵國周家每嵗斵汾河氷慮齊

兵之西渡及明月被祖孝徴名珽密為謡言䜛斛律光殺之䜛搆伏

誅周人始有吞齊之意髙熲隋之賢相有經國大才為隋

文帝賛成覇業為去聲後盖為同知國政者二十餘載天下

賴以安寧文帝惟婦言是聴特令擯斥令平及為煬

帝所殺刑政由是衰壊又隋太子勇文帝太子名勇後廢為庶人

撫軍監國監卑凡二十年間固亦早有定分楊素

𤣥感之父為隋相欺主罔上賊害良善使父子之道一朝滅

於天性朝音昭楊素揣知獨孤后意盛言太子不才文帝於是禁太子勇部分𭣣其黨與楊素舞

文巧詆以成其獄廢勇立晉王廣為皇大子是為煬帝逆亂之源自此開矣隋

文既混淆嫡庶竟禍及其身社稷尋亦覆敗古人云

代亂則䜛勝誠非妄言朕每防微杜漸用絶䜛搆之

端猶恐心力所不至或不能覺悟前史云猛獸處山

處上藜藿為之不採直臣立朝廷姦邪為之𥨊謀

此實朕所望於群公也魏徴曰禮云戒慎乎其所不

睹恐懼乎其所不聞中庸首章之辭詩云愷悌君子無信䜛

言䜛言罔極交亂四國詩小雅青蠅篇之辭又孔子曰惡利口

之覆邦家惡烏去聲盖為此也臣嘗觀自古有國有家者

若曲受䜛譛妄害忠良必宗廟丘墟市朝霜露矣願

陛下深慎之

  愚按自古䜛邪之為惑人主非有知人之明不能辨也太宗援㩀古今以責望於其臣魏徴敷

  述經訓以致戒於其君可謂極君臣之契䜛邪無得而間矣厥後有毁徴阿黨者使温彦博按

  之雖足以直徴之枉而左右之為䜛者竟不聞顯正其罪固非止䜛之道及徴之卒乃因杜正

  倫之黜復以阿黨疑之疑情一萌䜛言遽入謂徴録諫辭示史官有賣已直彰君過之意者遂

  有停婚仆碑之令何不察之甚邪使太宗它日無征遼東之悔尚得為明主乎信夫知人之難

  

貞觀七年太宗幸蒲州刺史趙元楷課父老服黄紗

單衣迎謁路左盛飾廨宇修營樓雉以求媚又潜飼

羊百餘口魚數千頭将饋貴戚太宗知召而數之曰

數上朕廵省河洛省上⿸麻止 -- 歴數州凡有所須皆資官

物卿為飼羊飬魚為去雕飾院宇此乃亡隋𡚁俗今

不可復行復音𦈢當識朕心改舊態也以元楷在隋邪

佞故太宗發此言以戒之元楷慙懼數日不食而卒

子聿反舊本此章在貪鄙篇今附入此

  愚按元楷仕隋為⿸麻止 -- 歴陽郡丞以獻異味超遷江都郡丞迹其邪佞盖與髙徳儒之指野鳥為鸞

  無異太宗縱不能誅之豈可復使為民之父母乎異時潜飼羊魚盛飾𪠘宇盖猶以事隋者而

  事唐也太宗數而責之是矣然使能黜其官致其罪布告天下咸以為戒豈不尤偉矣乎

貞觀十年太宗謂侍臣曰太子保傅古難其選成王

㓜小以周召為保傅左右皆賢足以長仁長音致理

太平稱為聖主及秦之胡亥始皇所愛趙髙作傅教

以刑法及其簒也誅功臣殺親戚酷烈不已旋踵亦

亡以此而言人之善惡誠由近習朕弱冠交遊惟

柴紹字嗣昌臨汾人以任俠聞髙祖妻以平陽公主武徳初拜左翊衛大將軍累従戰伐而有功

竇誕䓁外戚也貞觀為宗正卿太宗與語昏謬失對以光禄大夫罷為人既非三

論語曰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及朕居兹寳位經理天下雖不

及堯舜之明庶免乎孫皓髙緯之暴孫皓三國吳主是為烏程侯降

于晉髙緯北齊後主為周所虜以此而言復不由染何也魏徴曰中

人可與為善可與為惡然上智之人自無所染陛下

受命自天平定冦亂救萬民之命理致升平豈紹誕

之徒能累聖徳累音𩔖但經云放鄭聲逺佞人逺去聲論語孔

子荅顔淵問為邦之辭近習之間尤宜深慎太宗曰善按自誠由近習

已上文重出師傅篇舊本此章在直諫篇今附入于此

  愚按帝堯與共驩同處而不為共驩之所化周公與管蔡同處而不為管蔡之所化夫上智不

  移唯堯與周公為能耳然堯猶畏孔壬周公猶懼流言豈恃其資質之美而謂惡人不能染哉

  下此則善人之芝蘭惡人之鮑魚未有不與之俱化者也唐太宗少與柴竇為友而不能昏太

  宗之徳世莫不疑焉以愚觀之太宗之所以為太宗以其資質之過人也其不能進於三代之

  君者以柴竇輩為之累也雖然太宗少年之事尔及其君臨天下雖房杜王魏並居輔相而封

  權宇文之流亦得厠乎其間此貞觀之治所以止於如是也然則太宗所謂不由漸染者其然

  豈其然乎

尚書左僕射杜如晦奏言監察御史陳師合史無

㧞士論兼人之思慮有限一人不可總知數職以論

臣䓁太宗謂戴冑曰朕以至公理天下今任𤣥齡如

晦非為勲舊以其有才行也為行並去聲此人妄事毁謗

止欲離間我君臣間去昔蜀後主昏弱名禪先主之子齊文

宣狂悖然國稱理者以任諸葛亮楊遵彦並見前注不猜

之故也朕今任如晦䓁亦復如法於是流陳師合于

嶺外舊本自此已下三章在貪鄙篇今附入此

 孫氏甫曰人主之任大臣不可不專亦不可專若深知其人可付國事不專任之何以責成功盖專

 任則責重責重則人必盡其才力也若知人未至而專任之茍無成功則有敗事又或竊擅威福有

 難制之患二者惟在人主審之不可一失失則事機難追矣大宗可謂能審知人之術者也知房杜

 之賢而付以國事房杜方盡心職事已著功効陳師合以平常之見欲移主意如晦奏其事意似不

 廣然慮小臣間言漸害於事公言之爾太宗不惑師合之言房杜荷信任如是敢不盡其才力乎此

 所以成太平之治也然有太宗之明房杜之賢則可專任而不容人言人主知人未至當審其付任

 不可執此為法

  説見後章

貞觀中太宗謂房𤣥齡杜如晦曰朕聞自古帝王上

合天心以致太平者皆股肱之力朕比開直言之路

比音庶知寃屈欲聞諫諍所有上封事人多告訐

百官訐音細無可採朕歴選前王但有君疑於臣則

下不能上達欲求盡忠極慮何可得哉而無識之人

務行䜛毁交亂君臣殊非益國自今已後有上書訐

人小惡者當以䜛人之罪罪之

魏徴為秘書監有告徴謀反者太宗曰魏徴昔吾之

讎秪以忠於所事吾遂㧞而用之何乃妄生䜛構竟

不問徴遽斬𠩄告者

 范氏祖禹曰太宗欲聞百言而惡告訐不惟聖譖䜛而又罪之可謂至明且逺矣此為君為長之道

  愚按上封事者訐人小惡而太宗罪之䜛人告魏徴謀反而太宗誅之此可謂明也已陳師合

  上㧞士論謂一人不可總知數職斯乃天下之確論也如晦遽以為譏論臣䓁太宗遽以為毁

  謗離間至流師合於嶺外亦可謂𡨚也已然則合三事而觀之太宗得其二而失其一乎

貞觀十六年太宗謂諫議大夫禇遂良曰卿知起居

比來比音記我行事善惡遂良曰史官之設君舉必

書善既必書過亦無𨼆太宗曰朕今勤行三事亦望

史官不書吾惡一則鑒前代成敗事以為元龜二則

進用善人共成政道三則斥棄群小不聴䜛言吾能

守之終不轉也

 唐氏仲友曰太宗所言皆君道然謂守而不失亦望史官不書吾惡則有䕶過之意矣伐遼之監不

 逺而窮兵用魏徴而仆碑扵身後知宇文士及佞而㳺言自解謂守而不失未免自矜也

  愚按善惡直書而義自見此史臣之職也揜其不善而著其善此人情之常也為人上者其於

  言行之際知善而力行之知惡而力改之在我而已史臣直筆吾不知也太宗嘗欲觀史矣而

  復問起居所記之行事是欲史臣每有以彰其善而有不善者則削而不書也所行果出於善

  始終如一史臣豈得而揜其善乎勤行三事之言雖為君道之善而表襮於起居注之臣則似

  有矜善之意矣

   悔過第二十四凡四

貞觀二年太宗謂房𤣥齡曰為人大須學問朕徃為

群𠒋未定東西征討躬親戎事不暇讀書比來

四海安静身處殿堂處上能自執書卷使人讀

而聴之君臣父子政教之道共在書内古人云不學

墻面莅事惟煩周書周官之辭不徒言也却思少小時行事

少去大覺非也

  愚按夫子於易之益曰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釋者謂見善能遷則可以盡天下之善有

  能改則無過矣益於人者無大於是夫遷善改過學者之所難而太宗定天下之亂處帝王

  之尊乃能知讀書之善而能遷之知少時之過能改之可謂知為益之道矣充是心也為益

  之道豈有窮際乎

貞觀中太子承乾多不修法度魏王泰尤以才能

太宗所重特詔泰移居武徳殿魏徴上䟽諫曰魏王

既是陛下愛子須使知定分常保安全每事抑其

驕奢不處嫌疑之地也今移居此殿使在東宫之西

海陵昔居時人以為不可雖時移事異猶恐人之多

言又王之本心亦不寧息既能以寵為懼伏願成人

之美太宗曰我幾不思量甚大錯誤幾量並平聲遂遣泰

歸於本第

  愚按古者世嫡之位既定而衆子各有定分觀於周官之衣服膳羞之不會者必曰惟王及后

  世子王及后固也而世子與焉者所以示尊隆絶覬覦也太宗之時既知承乾不修法度矣乃

  重魏王泰之才固以踰分越制矣又使居武徳殿他日兩廢之事寧非太宗有以啓之也雖以

  魏徴之言覺大錯誤終非宜為矣重天下之本者慎之哉

貞觀十七年太宗謂侍臣曰人情之至痛者莫過乎

喪親也故孔子云三年之喪平聲後同天下之通喪孔子荅宰

我之自天子逹於庶人也又曰何必高宗商君武丁也

之人皆然孔子荅子張之辭近代帝王遂行不逮漢文以日

易月之制漢文帝行短喪以日易月甚乖於禮典朕昨見徐幹中

後漢徐幹撰中論二十篇復三年喪篇義理甚深恨不早見此

書所行大䟽略䟽平但知自咎自責追悔何及因悲

泣乆之

  愚按孟子曰三年之喪齊䟽之服飦粥之食自天子逹於庻人三代共之夫三年之喪者子生

  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懐故父母之喪必以三年古今貴賤通行之禮也然自漢文短喪以日

  易月歴代因之恬不知改天子遂無三年之喪人紀廢壊綱常不明莫甚於此太宗雖不能

  遵經訓躬行其禮而能引咎自責追悔悲泣抑亦可以為孝矣後之人君所宜遵復古制以詔

  後世俾子孫守之永永無斁罔使蹈漢文之失貽太宗之悔豈不卓冠千古哉

貞觀十八年太宗謂侍臣曰夫人臣之對帝王多

承意順㫖甘言取容朕今欲聞已過卿䓁皆可直言

散騎常侍劉洎對曰陛下每與公卿論事及有上書

者以其不稱㫖稱去或面加詰難無不慙退恐非

誘進直言之道太宗曰朕亦悔有此問難當即改之

此章重出納諫篇直諫𩔖比此為詳

   奢縱第二十五凡二

貞觀十一年侍御史馬周上疏陳時政曰臣歷覩前

代自夏殷周及漢氏之有天下傳祚相繼多者八百

餘年史記注周凡三十七主八百六十七年少者猶四五百年史記注從禹至

桀十七君十四世有王與無王用嵗四百七十一年殷凡三十一世六百二十九年東西兩漢共二十四

帝凡四百二十四年見漢書皆為去聲後同積徳累業恩結於人心豈

無僻王頼前哲以免尔自魏晉已還降及周隋多者

不過五六十年少者𦆵二三十年而亡三國蜀二主四十五年魏

五主四十五年吳四主五十九年西晉四主五十三年南齊七主二十二年蕭梁四主五十六年陳五主

二十三年東晉十一主一百三年劉宋八王六十年元魏十二主一百一十九年東魏一主十七年西魏

三主二十二年北齊五主二十八年後周五主二十五年隋三主三十七年良由創業之

君不務廣恩化當時僅能自守後無遺徳可思故傳

嗣之主政教少衰一夫大呼而天下土崩矣今陛

下雖以大功定天下而積徳日淺固當崇禹湯文武

之道廣施徳化施平使㤙有餘地爲子孫立萬代之

基豈欲但令政教無失令平聲後同以持當年而已且自

古明王聖主雖因人設教寛猛隨時而大要以節儉

於身恩加於人二者是務故其下愛之如父母仰之

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此其所以卜祚遐

長而禍亂不作也今百姓承喪亂之後比於隋時𦆵

十分之一而供官徭役道路相繼兄去弟還首尾不

絶逺者往來五六千里春秋冬夏略無休時陛下雖

每有㤙詔令其減省而有司作既不廢自然須人徒

行文書役之如故臣每訪問四五年來百姓頗有怨

嗟之言以陛下不存養之昔唐堯茅茨土階夏禹惡

衣菲食如此之事臣知不復可行於今漢文帝惜百

金之費輟露臺之役集上書囊以為殿帷所幸夫人

慎夫人也衣不曵地至景帝以錦繡綦組妨害女工特詔

除之所以百姓安樂至孝武帝雖窮奢極侈而承文

景遺徳故人心不動向使髙祖之後即有武帝天下

必不能全此於時代差近事迹可見今京師及益州

諸處益州今仍舊𨽻四川營造供奉器物供平并諸王妃主服

飾議者皆不以為儉臣聞昧旦丕顯後世猶怠作法

扵理其弊猶亂陛下少處人間少去聲處上聲知百姓辛苦

前代成敗目所親見尚猶如此而皇太子生長深宫

不更外事長音掌更平聲即萬嵗之後固聖慮𠩄當憂也臣

𥨸尋徃代以來成敗之事但有黎庶怨叛聚為盜賊

其國無不即滅人主雖欲改悔未有重能安全者凡

修政教當修之於可修之時若事變一起而後悔之

則無益也故人主每見前代之亡則知其政教之所

由喪而皆不知其身之有失是以殷紂笑夏桀之亡

而幽厲亦笑殷紂之滅周幽王名宫湼厲王名胡皆無道之主隋帝大

業之初又笑周齊之失國然今之視煬(「旦」改為「𠀇」)帝亦猶煬(「旦」改為「𠀇」)

之視周齊也故京房京姓房名字君明漢東郡人治易謂漢元帝云

臣恐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古此言不可不戒也徃

者貞觀之初率土霜儉一匹絹𦆵得粟一斗而天下

怡然百姓知陛下甚憂憐之故人人自安曾無謗讟

自五六年來頻歳豐稔一匹絹得十餘石粟而百姓

皆以陛下不憂憐之咸有怨言以今所營為者頗多

不急之務故也自古以来國之興亡不由蓄積多少

唯在百姓苦樂且以近事驗之隋家貯洛口倉而

李宻因之東京積布帛王世充㨿之西京府庫亦爲

國家之用至今未盡向使洛口東都無粟帛即世充

李宻未必能聚大衆但貯積者固是國之常事要當

人有餘力而後𭣣之若人勞而彊斂之斂去竟以資

冦積之無益也然儉以息人貞觀之初陛下已躬爲

之故今行之不難也爲之一日則天下知之式歌且

舞矣若人既勞矣而用之不息儻中國被水旱之灾

邊方有風塵之警狂狡因之𥨸發則有不可測之事

非徒聖躬旰食晏𥨊而已旰居案切日晚也若以陛下之聖

明誠欲勵精爲政不煩逺求上古之術但及貞觀之

初則天下幸甚太宗曰近令造小隨身器物不意百

姓遂有嗟怨此則朕之過誤乃命停之按史傳通鑑此與論諸王

定分刺史縣令同一䟽

 范氏祖禹曰紂積鉅橋之粟武王發之人主不務徳而務聚斂者民散而國亡太宗在位寖乆将外

 事四夷内治宫室聚財積穀欲以有為馬周先事而諫欲如初年之節儉可謂順其羙而救其惡矣

 胡氏寅曰馬周所言四五事太宗從其一而已其要曰陛下當隆禹湯文武之業豈得但持當年而

 已此最太宗之病也豈特太宗凡三代已後得天下者皆然皆不知治蠱先甲後申之義前弊未盡

 革而後患已生矣汲黯謂武帝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太宗嬪御不為稀營造不為少窮兵黷武以牧

 遼畧在位十餘年矣年豐食足而百姓怨咨馬周言之帝未改也豈非經濟之術已殫無所可為乎

  愚按馬周此䟽以三代帝王取天下保天下之道望之太宗可謂能責難於其君矣夫禹湯文

  武之道修之於身推之於家國天下而後道洽政治澤潤生民非可以勉强而為之也太宗為

  唐賢君謂其行事有合於禹湯文武則可槩以禹湯文武之道則未之盡也孟子曰王者之民

  皞皞如也營造器物而百姓怨嗟與皞皞之氣象有間矣幸而因周之言即命停罷其足以保

  貞觀之盛也以此若夫廣施徳化為子孫立萬代之基此王者必世後仁之事未能進扵是矣

  三代之所以長治久安者其必有道也夫

   貪鄙第二十六凡六

貞觀初太宗謂侍臣曰人有明珠莫不貴重若以彈

雀豈非可惜況人之性命甚於明珠見金錢財帛不

懼刑網徑即受納乃是不惜性命明珠是身外之物

尚不可彈雀何況性命之重乃以博財物耶群臣若

能備盡忠直益國利人則官爵立至皆不能以此道

求榮遂妄受財物𧷢賄既露其身亦殞實可為笑帝

王亦然恣情放逸勞役無度信任羣小踈逺忠正

有一扵此豈不滅亡隋煬(「旦」改為「𠀇」)帝奢侈自賢身死匹夫

之手亦為可笑

  愚按周禮天官以𦗟官府之六計弊群吏之治必察之以廉甚矣貪之足以禍其身也夫利所

  以資身利積而身敗則利乃所以殞身也可不戒哉然自昔戒貪之言多矣善乎太宗之言曰

  明珠身外之物尚不可以彈雀何況性命之重乃以愽財物此可為有官君子之箴終之曰帝

  王亦然是不惟有以戒其臣而亦以自戒也可不謂賢君乎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朕嘗謂貪人不解愛財也

觧音⿰忄觧 -- 懈後同至如内外官五品以上禄秩優厚一年所得

其數自多若受人財賄不過數萬一朝彰露禄秩削

奪此豈是觧愛財物規小得而大失者也昔公儀休

公儀複姓休名魯相也性嗜魚而不受人魚其魚長存且為主

貪必喪其國為臣貪必亡其身詩云大風有隧貪人

敗𩔖詩大雅桑柔篇之辭固非謬言也昔秦惠王即秦惠公僣稱王是為惠

欲伐蜀不知其逕乃刻五石牛置金其後蜀人見

之以為牛能便金便平蜀王使五丁力士拖牛入蜀

道成秦師隨而伐之蜀國遂亡事見蜀記漢大司農漢制掌諸

錢穀金帛貨幣之職田延年字子賔齊諸田之後漢昭帝時為大司農𧷢賄三千萬

事覺自死時茂陵富人焦氏賈氏以數千萬積貯炭葦諸𦵏物昭帝大行用度未辦延年奏言

豫收不祥物兾疾用以求利非臣民所當為請沒入官奏可富人皆怨出錢求延年罪初大司農取民牛

車三萬兩為僦車直千錢延年詐增二千凡六千萬盜取其半焦賈告其事時議以延年廢昌邑王時嘗

發大議當以功覆過霍光曰往就獄公議過延年曰我何面目入牢獄遂刎死如此之流何

可勝記勝平朕今以蜀王為元龜卿等亦須以延年

為覆轍也

  愚按書曰凡厥正人既富方穀中庸曰忠信重禄所以勸士盖分田制禄所以養其愧耻之心

  而厲其忠㢘之莭也太宗謂當時五品已上禄秩自厚若受財不過數萬其知所以勸矣自以

  蜀王為監以牛金而亡國欲臣下以田延年為監以𧷢賄而殞身非特以此戒臣下且以此律

  其身則列于庶位者寧不知所懲哉

貞觀四年太宗謂公卿曰朕終日孜孜非但憂憐百

姓亦欲使卿䓁長守富貴天非不髙地非不厚朕常

兢兢業業以畏天地卿䓁若能小心奉法常如朕畏

天地非但百姓安寧自身常得驩樂古人云賢者

多財損其志愚者多財生其過此言可為深誡若徇

私貪濁非止壊公法損百姓縱事未發間中心豈不

常懼恐懼既多亦有因而致死大丈夫豈得茍貪財

物以害及身命使子孫每懐愧耻耶卿䓁宜深思此

  愚按詩云上帝臨女毋貳爾心自古聖人拳拳於畏天者豈謂人君尊無與敵借天以壓之哉

  盖兢業祗懼是乃天心之所存而堯舜禹湯所傳之大原也太宗自謂常兢兢業業以畏天地

  又使群臣當如朕畏天地是真能合乎聖人畏天之學矣然太宗之所謂天者蒼蒼之天耳昊

  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㳺衍何徃而非天哉一息之間斷非畏天也一事之作輟非

  畏天也詩曰文王之徳之純聖人之所以事天者純而已矣愚觀太宗之行事知謹刑矣而復

  濫殺知尚文矣而復慕武知任賢矣而復聴䜛知斷恩矣而復牽愛甚矣其雜而不純也此豈

  足為畏天之實哉

貞觀六年右衛将軍陳萬福自九成宫赴京違法取

驛家麩數石太宗賜其麩令自負出以耻之令平

  愚按大學引孟獻子之言曰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盖君子寧亡己之財而不忍傷民之

  力故也陳萬福違法取驛家麩非有取於民者其盜臣之謂乎太宗賜其麩令自負出以愧其

  心而不加罪可謂寛仁也已

貞觀十年治書侍御史權萬紀上言宣饒二州宣州今爲

寜國路饒州今仍舊並𨽻江東諸山大有銀坑採之極是利益每嵗

可得錢數百萬貫太宗曰朕貴爲天子是事無所少

之惟須納嘉言進善事有益於百姓者且國家賸得

數百萬貫錢何如得一有才行人行去不見卿推賢

進善之事又不能按舉不法震肅權豪惟道税鬻銀

坑以爲利益昔堯舜抵璧於山林投珠於淵谷由是

崇名美𭈹見稱千載後漢桓靈二帝後漢桓帝名志靈帝名宏

利賤義好去聲漢靈帝時開西邸賣官自關内侯虎賁羽林入錢各有差私令左右賣公卿公千

萬卿五百萬又賣關内侯假金印紫綬傳世入五百萬為近代庸暗之主卿遂

欲将我比桓靈耶是日勑放令萬紀還第令平

 孫氏甫曰太宗所以能斥言利之臣者無它内能節用外謹制度絶權倖抑恩寵無妄費耳官中欲

 修一殿則想秦皇之過公卿請營一閣則念文帝之儉将修洛陽殿則聴張𤣥素之言而遂止嫁送

 長樂則納魏徴之諫而從薄宫人罷遣而出者三千此其謹身節用天下已隂受其賜矣而文武官

 止六百四十三員府兵止六十萬又皆散之農𤱔以自給天子惟務徳義以致治平薄賦斂以厚風

 俗而已此言利之臣所以不能合也

 胡氏寅曰大學之教曰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與其有聚斂之臣寜有盜臣故治國不以

 利為利而以義為利也自事言之國家嵗得數百萬緡非因頭會箕斂而取之山澤似亦未有害者

 太宗不惟置其利又且黜其人而專以進賢利民為急以桓靈私藏為戒審所取舍明示好惡可為

 人君法矣

  愚按大學曰治國家不以利為利而以義為利也觀太宗郤權萬紀銀坑之奏真能不以利為

  利者盖當是時官室服用毎能慎乃儉徳是宜諄諄訓下無愧辭也夫表正而景隨源清則流

  清表未正而求正於景源未清而求清於流無是理也是故欲臣下厲㢘名當自人君之崇儉

  

貞觀十六年太宗謂侍臣曰古人云鳥棲於林猶恐

其不髙復巢於木末魚蔵於水猶恐其不深復宂於

窟下然而為人所獲者皆由貪餌故也今人臣受任

居髙位食厚禄當湏履忠正蹈公清則無災害長守

富貴矣古人云禍福無門惟人所召然陷其身者皆

貪冐財利與夫魚鳥何以異哉卿䓁宜思此

語為鑒誡舊本此章重岀鑒戒篇今按此章喻貪為切故去彼存此

  愚按太宗訓臣下㢘潔之為美貪利之為害者數矣魚鳥之喻尤其明白痛切令人讀之竦然

  誠足懲創人之逸志也可不戒哉











貞觀政要卷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