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一十二

卷第一百一十一 資治通鑑 卷第一百一十二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卷第一百一十三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一十二

臣司馬光奉 勑編集

   晉紀三十四起重光赤奮若盡玄黓攝提格凡二年

    安皇帝丁

隆安五年春正月武威王利鹿孤欲稱帝羣臣皆勸之

安國將軍鍮勿崙曰吾國自上丗以來被髮左祍無冠

帶之飾逐水草遷徙無城郭室廬故能雄視沙漠抗衡

中夏今舉大號誠順民心然建都立邑難以避患儲畜

倉庫啟敵人心不如處晉民於城郭勸課農桑以供資

儲帥國人以習戰射鄰國弱則乗之疆則避之此久長

之良䇿也且虚名無實徒足爲丗之質的將安用之利

鹿孤曰安國之言是也乃更稱河西王以廣武公傉檀

爲都督中外諸軍事凉州牧録尚書事 二月丙子孫

恩出浹口攻句章不能拔劉牢之撃之恩復走入海

秦王興使乞伏乾歸還鎮苑川盡以其故部衆配之

凉王纂嗜酒好獵太常楊頴諌曰陛下應天受命當以

道守之今疆宇日蹙﨑嶇二嶺之間陛下不兢兢夕愓

以恢弘先業而沈湎遊畋不以國家爲事臣竊危之纂

遜辭謝之然猶不悛番禾太守吕超擅擊鮮卑思盤思

盤遣其弟乞珍訴於纂纂命超及思盤皆入朝超懼至

姑臧深自結於殿中監杜尚纂見超責之曰卿恃兄弟

桓桓乃敢欺吾要當斬卿天下乃定超頓首謝纂本以

恐愒超實無意殺之因引超思盤及羣臣同宴於内殿

超兄中領軍隆數勸纂酒纂醉乗步輓車將超等游禁

中至琨華堂東閤車不得過纂親將竇川駱騰倚劒於

壁推車過閤超取劒擊纂纂下車禽超超刺纂洞胷川

騰與超格戰超殺之纂后楊氏命禁兵討超杜尚止之

皆捨仗不戰將軍魏益多入取纂首楊氏曰人已死如

土石無所復知何忍復殘其形骸乎益多罵之遂取纂

首以徇曰纂違先帝之命殺太子而自立荒淫暴虐畨

禾太守超順人心而除之以安宗廟凡我士庶同兹休

慶纂叔父已西公佗弟隴西公緯皆在北城或説緯曰

超爲逆亂公以介弟之親仗大義而討之姜紀焦辨在

南城楊桓田誠在東苑皆吾黨也何患不濟緯嚴兵欲

與佗共撃超佗妻梁氏止之曰緯超俱兄弟之子何爲

舎超助緯自爲禍首乎佗乃謂緯曰超舉事已成據武

庫擁精兵圖之甚難且吾老矣無能爲也超弟邈有寵

於緯説緯曰纂賊殺兄弟隆超順人心而討之正欲尊

立明公耳方今明公先帝之長子當主社稷人無異望

夫復何疑緯信之乃與隆超結盟單馬入城超執而殺

之讓位於隆隆有難色超曰今如乗龍上天豈可中下

隆遂即天王位大赦改元神鼎尊母衞氏爲太后妻楊

氏爲后以超爲都督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録尚書

事封安定公諡纂曰靈帝纂后楊氏將出宫超恐其挾

珍寶命索之楊氏曰爾兄弟不義手刃相屠我旦夕死

人安用寳爲超又問玉璽所在楊氏曰已毁之矣后有

美色超將納之謂其父右僕射桓曰后若自殺禍及卿

宗桓以告楊氏楊氏曰大人賣女與氐以圖富貴一之

謂甚其可再乎遂自殺諡曰穆后桓奔河西王利鹿孤

利鹿孤以爲左司馬 三月孫恩北趣海鹽劉裕隨而

拒之築城於海鹽故治恩日來攻城裕屢擊破之斬其

將姚盛城中兵少不敵裕夜偃旗匿衆明晨開門使羸

疾數人登城賊遙問劉裕所在曰夜已走矣賊信之爭

入城裕奮擊大破之恩知城不可拔乃進向滬瀆裕復

棄城追之海鹽令鮑陋遣子嗣之帥呉兵一千請爲前

驅裕曰賊兵甚精呉人不習戰若前驅失利必敗我軍

可在後爲聲𫝑嗣之不從裕乃多伏旗鼓前驅旣交諸

伏皆出裕舉旗鳴皷賊以爲四面有軍乃退嗣之追之

戰沒裕且戰且退所領死傷且盡至向戰處令左右脱

取死人衣以示閑暇賊疑之不敢逼裕大呼更戰賊懼

而退裕乃引歸 河西王利鹿孤伐凉與凉王隆戰大

破之徙二千餘户而歸 夏四月辛卯魏人罷鄴行臺

以所統六郡置相州以𢈔岳爲刺史 乞伏乾歸至苑

川以邊芮爲長史王松壽爲司馬公卿将帥皆降爲僚

佐偏禆 北凉王業憚沮渠蒙遜勇略欲逺之蒙遜亦

深自晦匿業以門下侍郎馬權代蒙遜爲張掖太守權

素豪雋爲業所親重常輕侮蒙遜蒙遜譛之於業曰天

下不足慮惟當憂馬權耳業遂殺權蒙遜謂沮渠男成

曰叚公無鑒㫁之才非撥亂之主曏所憚者惟索嗣馬

權今皆巳死蒙遜欲除之以奉兄何如男成曰業本孤

客爲吾家所立恃吾兄弟猶魚之有水夫人親信我而

圗之不祥蒙遜乃求爲西安太守業喜其出外許之蒙

遜與男成約同祭蘭門山而陰使司馬許咸告業曰男

成欲以取假日爲亂若求祭蘭門山臣言驗矣至期果

然業收男成賜死男成曰䝉遜先與臣謀反臣以兄弟

之故隱而不言今以臣在恐部衆不從故約臣祭山而

返誣臣其意欲王之殺臣也乞詐言臣死暴臣罪惡蒙

遜必反臣然後奉王命而討之無不克矣業不聽殺之

蒙遜泣告衆曰男成忠於叚王而叚王無故枉殺之諸

君能爲報仇乎且始者共立叚王欲以安衆耳今州土

紛亂非叚王所能濟也男成素得衆心衆皆憤泣爭奮

比至氐池衆逾一萬鎮軍將軍臧莫孩帥所部降之羌

胡多起兵應蒙遜者蒙遜進壁侯塢業先疑右將軍田

昂囚之至是召昂謝而赦之使與武衛將軍梁中庸共

討蒙遜别將王豐孫言於業曰西平諸田丗有反者昂

貌恭而心險不可信也業曰吾疑之久矣但非昂無可

以討𫎇遜者昂至矦塢帥𮪍五百降於𫎇遜業軍遂潰

中庸亦詣蒙遜降五月蒙遜至張掖田昂兄子承愛斬

闗内之業左右皆散蒙遜至業謂蒙遜曰孤孑然一已

爲君家所推願匄餘命使得東還與妻子相見䝉遜斬

之業儒素長者無他權略威禁不行羣下擅命尤信卜

筮巫覡故至於敗沮渠男成之弟富占将軍俱傫帥户

五百降于河西王利鹿孤傫石子之子也 孫恩陷滬

瀆殺呉國内史袁崧死者四千人 凉王隆多殺豪望

以立威名内外嚻然人不自保魏安人焦朗遣使説秦

隴西公碩徳曰吕氏自武皇棄丗兄弟相攻政綱不立

競爲威虐百姓饑饉死者過半今乗其簒奪之際取之

易於返掌不可失也碩徳言於秦王興帥步騎六萬伐

凉乞伏乾歸帥騎七千從之 六月甲戌孫恩浮海奄

至丹徒戰士十餘萬樓舡千餘艘建康震駭乙亥内外

戒嚴百官入居省内冠軍將軍髙素等守石頭輔國將

軍劉襲柵斷淮口丹陽尹司馬恢之戍南岸冠軍將軍

桓謙等備白石左衛將軍王嘏等屯中堂徴豫州刺史

譙王尚之入衛京師劉牢之自山陰引兵邀擊恩未至

而恩已過乃使劉裕自海鹽入援裕兵不滿千人倍道

兼行與恩俱至丹徒裕衆旣少加以涉逺疲勞而丹徒

守軍莫有鬭志恩帥衆鼓譟登蒜山居民皆荷擔而立

裕帥所領奔擊大破之投崖赴水死者甚衆恩狼狽僅

得還船然恩猶恃其衆尋復整兵徑向京師後 將軍元

顯帥兵拒戰頻不利㑹稽王道子無佗謀略唯日禱蔣

侯廟恩來漸近百姓忷懼譙王尚之帥精鋭馳至徑屯

積弩堂恩樓船髙大泝風不得疾行數日乃至白石恩

本以諸軍分散欲掩不備旣而知尚之在建康復聞劉

牢之已還至新洲不敢進而去浮海北走郁洲恩别將

攻陷廣陵殺三千人寧朔將軍髙雅之擊恩於郁洲爲

恩所執桓𤣥厲兵訓卒常伺朝廷之隙聞孫恩逼京師

建牙聚衆上䟽請討之元顯大懼㑹恩退元顯以詔書

止之𤣥乃戒嚴 梁中庸等共推沮渠䝉遜爲大都督

大將軍凉州牧張掖公赦其境内改元永安蒙遜署從

兄伏奴爲張掖太守和平侯弟挐爲建忠將軍都谷侯

田昂爲西郡太守臧莫孩爲輔國將軍房晷梁中庸爲

左右長史張騭謝正禮爲左右司馬擢任賢才文武咸

悦 河西王利鹿孤命羣臣極言得失西曹從事史暠

曰陛下命將出征往無不捷然不以綏寧爲先唯以徙

民爲務民安土重遷故多離叛此所以斬將拔城而地

不加廣也利鹿孤善之 秋七月魏兖州刺史長孫肥

将步騎二萬南徇許昌東至彭城将軍劉該降之 秦

隴西公碩德自金城濟河直趣廣武河西王利鹿孤攝

廣武守軍以避之秦軍至姑臧凉王隆遣輔國大将軍

超龍驤将軍邈等逆戰碩徳大破之生禽邈俘斬萬計

隆嬰城固守巴西公佗帥東苑之衆二萬五千降於秦

西凉公暠河西王利鹿孤沮渠蒙遜各遣使奉表入貢

於秦初凉将姜紀降於河西王利鹿孤廣武公傉檀與

論兵略甚愛重之坐則連席出則同車每談論以夜繼

晝利鹿孤謂傉檀曰姜紀信有美才然視候非常必不

久留於此不如殺之紀若入秦必爲人患傉檀曰臣以

布衣之交待紀紀必不相負也八月紀将數十騎奔秦

軍説碩徳曰吕隆孤城無援明公以大軍臨之其勢必

請降然彼徒文降而已未肯遂服也請給紀步騎三千

與王松怱因焦朗華純之衆伺其釁隙隆不足取也不

然今秃髪在南兵彊國富若兼姑臧而據之威埶益盛

沮渠蒙遜李暠不能抗也必将歸之如此則爲國家之

大敵矣碩徳乃表紀爲武威太守配兵二千屯據晏然

秦王興聞楊桓之賢而徵之利鹿孤不敢留 詔以劉

裕爲下邳太守討孫恩於郁洲累戰大破之恩由是衰

弱復縁海南走裕亦隨而邀擊之 燕王盛懲其父寶

以懦弱失國務峻威刑又自矜聦察多所猜忌羣臣有

纎介之嫌皆先事誅之由是宗親勲舊人不自保丁亥

左将軍慕容國與殿上将軍秦輿段讃謀帥禁兵襲盛

事發死者五百餘人壬辰夜前将軍段璣與秦輿之子

興段讃之子泰潜於禁中鼓譟大呼盛聞變帥左右出

戰賊衆逃潰璣被創匿廂屋間俄有一賊從闇中擊盛

盛被傷輦升前殿申約禁衞事定而卒中壘将軍慕容

拔冗從僕射郭仲白太后丁氏以爲國家多難冝立長

君時衆望在盛弟司徒尚書令平原公元而河間公熙

素得幸於丁氏丁氏乃廢太子定密迎熙入宫明旦羣

臣入朝始知有變因上表勸進於熈熈以讓元元不敢

當癸巳熈即天王位捕獲叚璣等皆夷三族甲午大赦

丙申平原公元以嫌賜死閏月辛酉葬盛於興平陵謚

曰昭武皇帝廟號中宗丁氏送葬未還中領軍慕容提

步軍校尉張佛等謀立故太子定事覺伏誅定亦賜死

丙寅大赦改元光始 秦隴西公碩徳圍姑臧累月東

方之人在城中者多謀外叛魏益多復誘扇之欲殺涼

王隆及安定公超事發坐死者三百餘家碩徳撫納夷

夏分置守宰節食聚粟爲持久之計凉之羣臣請與秦

連和隆不許安定公超曰今資儲内竭上下嗷嗷雖使

張陳復生亦無以爲策陛下當思權變屈伸何愛尺書

單使爲卑辭以退敵敵去之後修德政以息民若卜丗

未窮何憂舊業之不復若天命去矣亦可以保全宗族

不然坐守困窮終将何如隆乃從之九月遣使請降於

秦碩徳表隆爲鎮西大将軍凉州刺史建康公隆遣子

弟及文武舊臣慕容筑楊頴等五十餘家入質于長安

碩徳軍令嚴整秋毫不犯祭先賢禮名士西土悦之沮

渠蒙遜所部酒泉凉寧二郡叛降於西凉又聞吕隆降

秦大懼遣其弟建忠將軍挐牧府長史張潜見碩徳於

姑臧請帥其衆東遷碩徳喜拜潜張掖太守挐建康太

守潜勸蒙遜東遷挐私謂蒙遜曰姑臧未拔吕氏猶存

碩徳糧盡將還不能久也何爲自棄土宇受制於人乎

臧莫孩亦以爲然蒙遜遣子奚念爲質於河西王利鹿

孤利鹿孤不受曰奚念年少可遣挐也冬十月蒙遜復

遣使上疏於利鹿孤曰臣前遣奚念具披誠𣢾而聖㫖

未昭復徴弟挐臣竊以爲茍有誠信則子不爲輕若其

不信則弟不爲重今冦難未夷不獲奉詔願陛下亮之

利鹿孤怒遣張松侯俱延興城侯文支將騎一萬襲蒙

遜至萬歲臨松執蒙遜從弟鄯善茍子虜其民六千餘

户蒙遜從叔孔遮入朝于利鹿孤許以挐爲質利鹿孤

乃歸其所掠召俱延等還文支利鹿孤之弟也 南燕

主備徳宴羣臣於延賢堂酒酣謂羣臣曰朕可方自古

何等主青州刺史鞠仲曰陛下中興聖主少康光武之

儔備徳顧左右賜仲帛千匹仲以所賜多辭之備徳曰

卿知調朕朕不知調卿邪卿所對非實故朕亦以虛言

賞卿耳韓範進曰天子無戲言今日之論君臣俱失備

徳大悦賜範絹五十疋備徳母及兄納皆在長安備徳

遣平原人杜弘往訪之弘曰臣至長安若不奉太后動

止當西如張掖以死爲効臣父雄年踰六十乞本縣之

祿以申烏鳥之情中書令張華曰杜弘未行而求禄要

君之罪大矣備徳曰𢎞爲君迎母爲父求禄忠孝備矣

何罪之有以雄爲平原令弘至張掖爲盗所殺 十一

月劉裕追孫恩至滬瀆海鹽又破之俘斬以萬數恩遂

自浹口逺竄入海 十二月辛亥魏主珪遣常山王遵

定陵公和䟦帥衆五萬襲沒弈干於髙平 乙卯魏虎

威将軍宿沓干伐燕攻令支乙丑燕中領軍宇文拔救

之壬午宿沓干拔令支而戍之 吕超攻姜紀不克遂

攻焦朗朗遣其弟子嵩爲質於河西王利鹿孤以請迎

利鹿孤遣車騎将軍傉檀赴之比至超已退朗閉門拒

之傉檀怒将攻之鎮北将軍俱延諫曰安土重遷人之

常情朗孤城無食今年不降後年自服何必多殺士卒

以攻之若其下捷彼必去從佗國棄州境士民以資鄰

敵非計也不如以善言諭之傉檀乃與朗連和遂曜兵

姑臧壁于胡阬傉檀知吕超必來斫營畜火以待之超

夜遣中壘将軍王集帥精兵二千斫傉檀營傉檀徐嚴

不起集入壘中内外皆舉火光照如晝縱兵擊之斬集

及甲首三百餘級吕隆懼偽與傉檀通好請於苑内結

盟傉檀遣俱延入盟俱延疑其有伏毁苑牆而入超伏

兵擊之俱延失馬步走淩江將軍郭祖力戰拒之俱延

乃得免傉檀怒攻其昌松太守孟禕於顯美隆遣廣武

將軍荀安國寧逺將軍石可帥騎五百救之安國等憚

傉檀之彊遁還 桓玄表其兄偉爲江州刺史鎮夏口

司馬刀暢爲輔國將軍督八郡軍事鎮襄陽遣其將皇

甫敷馮該戍湓口移沮漳蠻二千户于江南立武寧郡

更招集流民立綏安郡詔徴廣州刺史刁逵豫章太守

郭昶之玄皆留不遣玄自謂有晉國三分之二數使人

上已符瑞欲以惑衆又致牋於㑹稽王道子曰賊造近

郊以風不得進以雨不致火食盡故去耳非力屈也昔

國寳死後王恭不乗此威入統朝政足見其心非侮於

明公也而謂之不忠今之貴要腹心有時流清望者誰

乎豈可云無佳勝直是不能信之耳爾來一朝一夕遂

成今日之禍在朝君子皆畏禍不言玄沗任在逺是以

披冩事實元顯見之大懼張法順謂元顯曰桓玄承藉

丗資素有豪氣旣并殷揚專有荆楚第下之所控引止

三呉耳孫恩爲亂東土塗地公私困竭玄必乗此縱其

姦𠒋竊用憂之元顯曰爲之奈何法順曰玄始得荆州

人情未附方務綏撫未暇佗圖若乗此際使劉牢之爲

前鋒而第下以大軍繼進玄可取也元顯以爲然㑹武

昌太守𢈔楷以玄與朝廷構怨恐事不成禍及於己密

使人自結於元顯云玄大失人情衆不爲用若朝廷遣

軍已當爲内應元顯大喜遣張法順至京口謀於劉牢

之牢之以爲難法順還謂元顯曰觀牢之言色必貳於

我不如召入殺之不爾敗人大事元顯不從於是大治

水軍徴兵裝艦以謀討玄 元興元年春正月庚午朔

下詔罪狀桓玄以尚書令元顯爲驃騎大將軍征討大

都督都督十八州諸軍事加黄龯又以鎮北將軍劉牢

之爲前鋒都督前將軍譙王尚之爲後部因大赦改元

内外戒嚴加會稽王道子太傅元顯欲盡誅諸桓中䕶

軍桓脩驃騎長史王誕之甥也誕有寵於元顯因陳脩

等與玄志趣不同元顯乃止誕導之曾孫也張法順言

於元顯曰桓謙兄弟每爲上流耳目冝斬之以杜姦謀

且事之濟不繫在前軍而牢之反覆萬一有變則禍敗

立至可令牢之殺謙兄弟以示無貳心若不受命當逆

爲其所元顯曰今非牢之無以敵玄且始事而誅大將

人情不安再三不可又以桓氏丗爲荆土所附桓沖特

有遺惠而謙沖之子也乃自驃騎司馬除都督荆益寧

梁四州諸軍事荆州刺史欲以結西人之心 丁丑燕

慕容拔攻魏令支戍克之宿沓干走執魏遼西太守那

頡燕以拔爲幽州刺史鎮令支以中堅將軍遼西陽豪

爲本郡太守丁亥以章武公淵爲尚書令博陵公䖍爲

尚書左僕射尚書王騰爲右僕射 戊子魏材官將軍

和突攻黜弗素古延等諸部破之初魏主珪遣北部大

人賀狄干獻馬千匹求昏於秦秦王興聞珪已立慕容

后止狄干而絶其昏沒弈干黜弗素古延皆秦之屬國

也而魏攻之由是秦魏有隙庚寅珪大閲士馬命并州

諸郡積穀於平陽之乾壁以備秦柔然社崙方睦於秦

遣將救黜弗素古延辛卯和突逆擊大破之社崙帥其

部落逺遁漠北奪髙車之地而居之斛律部帥倍侯利

擊社崙大爲所敗倍侯利奔魏社崙於是西北擊匈奴

遺種日拔也鷄大破之遂吞併諸部士馬繁盛雄於北

方其地西至焉耆東接朝鮮南臨大漠旁側小國皆羈

屬焉自號豆代可汗始立約束以千人爲軍軍有將百

人爲幢幢有帥攻戰先登者賜以虜獲畏懦者以石擊

其首而殺之 秃髪傉檀克顯美執孟禕而責之以其

不早降禕曰禕受呂氏厚恩分符守土若明公大軍甫

至望旗歸附恐獲罪於執事矣傉檀釋而禮之徙二千

餘户而歸以褘爲左司馬褘辭曰吕氏將亡聖朝必取

河右人無愚智皆知之但褘爲人守城不能全復忝顯

任於心竊所未安若蒙明公之惠使得就戮姑臧死且

不朽傉檀義而歸之 東土遭孫恩之亂因以饑饉漕

運不繼桓玄禁㫁江路商旅俱絶公私匱乏以粰橡給

士卒玄謂朝廷方多憂虞必未暇討已可以蓄力觀釁

及大軍將發從兄太傅長史石生宻以書報之玄大驚

欲完聚保江陵長史卞範之曰明公英威振於逺近元

顯口尚乳臭劉牢之大失物情若兵臨近畿示以禍福

土崩之勢可翹足而待何有延敵入境自取窮蹙者乎

玄從之留桓偉守江陵抗表傳檄罪狀元顯舉兵東下

檄至元顯大懼二月丙午帝餞元顯于西池元顯下船而

 不發 癸丑魏常山王遵等至髙平沒弈干棄其部

衆帥數千騎與劉勃勃奔秦州魏軍追至瓦亭不及而

還盡獲其府庫蓄積馬四萬餘匹雜畜九萬餘口徙其

民於代都餘種分迸平陽太守貳塵復侵秦河東長安

大震闗中諸城晝閉秦人簡兵訓卒以謀伐魏 秦王

興立子泓爲太子大赦泓孝友寛和喜文學善談詠而

懦弱多病興欲以爲嗣而狐疑不决久乃立之 姑臧

大饑米斗直錢五千人相食餓死者十餘萬口城門晝

閉樵采路絶民請出城爲胡虜奴婢者日有數百吕隆

惡其沮動衆心盡阬之積尸盈路沮渠䝉遜引兵攻姑

臧隆遣使求救於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遣廣武公傉

檀帥騎一萬救之未至隆擊破䝉遜軍䝉遜請與隆盟

留穀萬餘斛遺之而還傉檀至昌松聞䝉遜已退乃徙

凉澤段冢民五百餘户而還中散騎常侍張融言於利

鹿孤曰焦朗兄弟據魏安潜通姚氏數爲反覆今不取

後必爲朝廷憂利鹿孤遣傉檀討之朗面縛出降傉檀

送于西平徙其民于樂都 桓玄發江陵慮事不捷常

爲西還之計及過尋陽不見官軍意甚喜將士之氣亦

振𢈔楷謀𣳘玄囚之丁巳詔遣齊王柔之以騶虞幡宣

告荆江二州使罷兵玄前鋒殺之柔之宗之子也丁卯

玄至姑孰使其將馮該等攻歷陽襄城太守司馬休之

嬰城固守玄軍斷洞浦焚豫州舟艦豫州刺史譙王尚

之帥步卒九千陣於浦上遣武都太守楊秋屯横江秋

降于玄軍尚之衆潰逃干涂中玄捕獲之司馬休之出

戰而敗棄城走劉牢之素惡驃騎大將軍元顯恐桓玄

旣滅元顯益驕恣又恐己功名愈盛不爲元顯所容且

自恃材武擁彊兵欲假玄以除執政復伺玄之隙而自

取之故不肯討玄元顯日夜昏酣以牢之爲前鋒牢之

驟詣門不得見及帝出餞元顯遇之公坐而巳牢之軍

溧洲參軍劉裕請擊玄牢之不許玄使牢之族舅何穆

說牢之曰自古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而能自全者

誰邪越之文種秦之白起漢之韓信皆事明主爲之盡

力功成之日猶不免誅夷况爲凶愚者之用乎君如今

日戰勝則傾宗戰敗則覆族欲以此安歸乎不若翻然

改圗則可以長保富貴矣古人射鉤斬袪猶不害爲輔

佐况玄與君無宿昔之怨乎時譙王尚之已敗人情愈

恐牢之頗納穆言與玄交通東海中尉東海何無忌牢

之之甥也與劉裕極諫不聽其子驃騎從事中郎敬宣

諌曰今國家衰危天下之重在大人與玄玄藉父叔之

資據有全楚割晉國三分之二一朝縱之使陵朝廷玄

威望旣成恐難圖也董卓之變将在今矣牢之怒曰吾

豈不知今日取玄如反覆手耳伹平玄之後令我奈驃

騎何三月乙巳朔牢之遣敬宣詣玄請降玄陰欲誅牢

之乃與敬宣宴飲陳名書畫共觀之以安悅其意敬宣

不之覺玄佐吏莫不相視而笑𤣥板敬宣爲諮議參軍

元顯將𤼵聞玄已至新亭棄船退屯國子學辛未陳於

宣陽門外軍中相驚言玄已至南桁元顯引兵欲還宫

玄遣人拔刀隨後大呼曰放仗軍人皆崩潰元顯乗馬

走入東府唯張法順一騎隨之元顯問計於道子道子

但對之涕泣玄遣太傅從事中郎毛泰收元顯送新亭

縛於舫前而數之元顯曰爲王誕張法順所誤耳壬申

復隆安年號帝遣侍中勞玄於安樂渚玄入京師稱詔

解嚴以玄揔百揆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録尚書事楊

州牧領徐荆江三州刺史假黄鉞玄以桓偉爲荆州刺

史桓謙爲尚書左僕射桓脩爲徐兖二州刺史桓石生

爲江州刺史卞範之爲丹陽尹初玄之舉兵侍中王謐

奉詔詣玄玄親禮之及玄輔政以謐爲中書令謐導之

孫也新安太守殷仲文覬之弟也玄姊爲仲文妻仲文聞

玄克京師棄郡投玄玄以爲諮議參軍劉邁往見玄玄

曰汝不畏死而敢來邪邁曰射鉤斬袪并邁爲三玄悦

以爲參軍癸酉有司奏會稽王道子酣縱不孝當棄市

詔徙安成郡斬元顯及東海王彦璋譙王尚之𢈔楷張

法順毛泰等於建康市桓脩爲王誕固請得流嶺南玄

以劉牢之爲㑹稽内史牢之曰始爾便奪我兵禍其至

矣劉敬宣請歸諭牢之使受命玄遣之敬宣勸牢之襲

玄牢之猶豫不决移屯班瀆私告劉裕曰今當北就髙

雅之於廣陵舉兵以匡社稷卿能從我去乎裕曰將軍

以勁卒數萬望風降服彼新得志威震天下朝野人情

皆已去矣廣陵豈可得至邪裕當反服還京口耳何無

忌謂裕曰我将何之裕曰吾觀鎮北必不免卿可隨我

還京口桓玄若守臣節當與卿事之不然當與卿圗之

於是牢之大集僚佐議據江北以討玄參軍劉襲曰事

之不可者莫大於反将軍往年反王兖州近日反司馬

郎君今復反桓公一人三反何以自立語畢趨出佐吏

多散走牢之懼使敬宣之京口迎家失期不至牢之以

爲事已𣳘爲玄所殺乃帥部曲北走至新洲縊而死敬

宣至不暇哭即渡江奔廣陵将吏共殯斂牢之以其喪

歸丹徒玄令斲棺斬首暴尸於市 大赦改元大亨

桓玄讓丞相荆江徐三州改授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

楊州牧領豫州刺史揔百揆以琅邪王徳文爲太宰

司馬休之劉敬宣髙雅之俱奔洛陽各以子弟爲質於

秦以求救秦王興與之符信使於闗東募兵得數千人

復還屯彭城間 孫恩冦臨海臨海太守辛景擊破之

恩所虜三呉男女死亡殆盡恩恐爲官軍所獲乃赴海

死其黨及妓妾從死者以百數謂之水仙餘衆數千人

復推恩妹夫盧循爲主循諶之曾孫也神采清秀雅有

材藝少時沙門惠逺嘗謂之曰君雖體渉風素而志存

不軌如何太尉玄欲撫安東土乃以循爲永嘉太守循

雖受命而冦暴不已 甲戌燕大赦 河西王秃髪利

鹿孤寢疾遺令以國事授弟傉檀初秃髪思復鞬愛重

傉檀謂諸子曰傉檀器識非汝曹所及也故諸兄不以

傳子而傳於弟利鹿孤在位垂拱而已軍國大事皆委

於傉檀利鹿孤卒傉檀襲位更稱凉王改元弘昌遷于

樂都諡利鹿孤曰康王 夏四月太尉玄出屯姑孰辭

録尚書事詔許之而大政皆就諮焉小事則决於尚書

令桓謙及卞範之自隆安以來中外之人厭於禍亂及

玄初至黜姦佞擢儁賢京師欣然冀得少安旣而玄奢

豪縱逸政令無常朋黨互起陵侮朝廷裁損乗輿供奉

之具帝幾不免飢寒由是衆心失望二呉大饑户口減

半會稽減什三四臨海永嘉殆盡富室皆衣羅紈懷金

王閉門相守餓死 乞伏熾磐自西平逃歸苑川南凉

王傉檀歸其妻子乞伏乾歸使熾磐入朝于秦秦主興

以熾磐爲興晉太守 五月盧循自臨海入東陽太尉

玄遣撫軍中兵參軍劉裕将兵擊之循敗走永嘉 髙

句麗攻宿軍燕平州刺史慕容歸棄城走 秦主興大

發諸軍遣義陽公平尚書右僕射狄伯支等将步騎四

萬伐魏興自将大軍繼之以尚書令姚晃輔太子泓守

長安沒弈干權鎮上邽廣陵公欽權鎮洛陽平攻魏乾

壁六十餘日拔之秋七月魏主珪遣毗陵王順及豫州

刺史長孫肥將六萬騎爲前鋒自將大軍繼發以擊之

八月太尉玄諷朝廷以玄平元顯功封豫章公平殷楊

功封桂陽公并本封南郡如故玄以豫章封其子昇桂

陽封其兄子俊 魏主珪至永安秦義陽公平遣驍將

帥精騎二百覘魏軍長孫肥逆擊盡擒之平退走珪追

之乙巳及於柴壁平嬰城固守魏軍圍之秦王興將兵

四萬七千救之將據天渡運糧以餽平魏愽士李先曰

兵法髙者爲敵所棲深者爲敵所囚今秦皆犯之冝及

興未至遣竒兵先據天渡柴壁可不戰而取也珪命增

築重圍内以防平之出外以拒興之入廣武将軍安同

曰汾東有蒙阬東西三百餘里蹊徑不通興來必從汾

西直臨柴壁如此虜聲勢相接重圍雖固不能制也不

如爲浮梁渡汾西築圍以拒之虜至無所施其智力矣

珪從之興至蒲阪憚魏之彊乆乃進兵甲子珪帥步騎

三萬逆擊興於蒙阬之南斬首千餘級興退走四十餘

里平亦不敢出珪乃分兵四據險要使秦兵不得近柴

壁興屯汾西憑壑爲壘束柏材從汾上流縱之欲以毁

浮梁魏人皆鉤取以爲薪蒸冬十月平糧竭矢盡夜悉

衆突西南圍求出興列兵汾西舉烽鼓譟爲應興欲平

力戰突免平望興攻圍引接但叫呼相和莫敢逼圍平

不得出計窮乃帥麾下赴水死諸將多從平赴水珪使

善游者鉤捕之無得免者執狄伯支及越騎校尉唐小

方等四十餘人餘衆二萬餘人皆歛手就禽興坐視其

窮力不能救舉軍慟哭聲震山谷數遣使求和於魏珪

不許乗勝進攻蒲阪秦晉公緒固守不戰㑹柔然謀伐

魏珪聞之戊申引兵還或告太史令鼂崇及弟黃門侍

郎懿潜召秦兵珪至晉陽賜崇懿死 秦徙河西豪右

萬餘户于長安 太尉玄殺呉興太守髙素將軍笁謙

之及謙之從兄朗之劉襲并襲弟季武皆劉牢之北府

舊将也襲兄冀州刺史軌邀司馬休之劉敬宣髙雅之

等共據山陽欲起兵攻玄不克而走将軍袁䖍之劉壽

髙長慶郭恭等皆往從之将奔魏至陳留南分爲二輩

軌休之敬宣奔南燕䖍之壽長慶恭奔秦魏主珪初聞

休之等當來大喜後怪其不至令兖州求訪獲其從者

問其故皆曰魏朝威聲逺被是以休之等咸欲歸附旣

而聞崔逞被殺故奔二國珪深悔之自是士人有過頗

見優容 南凉王傉檀攻吕隆於姑臧 燕王熈納故

中山尹符謨二女長曰娀娥爲貴人幼曰訓英爲貴嬪

貴嬪尤有寵丁太后怨恚與兄子尚書信謀廢熈立章

武公淵事覺熈逼丁太后令自殺葬以后禮諡曰獻幽

皇后十一月戊辰殺淵及信辛未熙畋于北原石城令

髙和與尚方兵於後作亂殺司𨽻校尉張顯入掠宫殿

取庫兵脅營署閉門乗城熈馳還城上人皆投仗開門

盡誅反者唯和走免甲戌大赦 魏以𢈔岳爲司空

十二月辛亥魏主珪還雲中柔然可汗社崙聞珪伐秦

自參合陂侵魏至豺山及善無北澤魏常山王遵以萬

騎追之不及而還 太尉玄使御史杜林防衛㑹稽文

孝王道子至安成林承玄㫖酖道子殺之 沮渠蒙遜

所署西郡太守梁中庸叛奔西凉蒙遜聞之笑曰吾待

中庸恩如骨肉而中庸不我信但自負耳孤豈在此一

人邪乃盡歸其孥西凉公暠問中庸曰我何如索嗣中

庸曰未可量也暠曰嗣才度若敵我者我何能於千里

之外以長繩絞其頸邪中庸曰智有短長命有成敗殿

下之與索嗣得失之理臣實未之能詳若以身死爲負

計行爲勝則公孫瓉豈賢於劉虞邪暠黙然 袁䖍之

等至長安秦王興問曰桓玄才略何如其父卒能成功

乎䖍之曰玄乗晉室衰亂盜據宰衡猜忌安忍刑賞不

公以臣觀之不如其父逺矣玄今已執大柄其𫝑必將

簒逆正可爲它人驅除耳興善之以䖍之爲廣州刺史

 是嵗秦王興立昭儀張氏爲皇后封子懿弼洸宣諶

愔璞質逵裕國兒皆爲公遣使拜秃髮傉檀爲車騎將

軍廣武公沮渠蒙遜爲西將軍沙州刺史西海侯李

暠爲安西將軍髙昌侯秦鎮逺將軍趙曜帥衆二萬西

屯金城建節將軍王松怱帥騎助吕隆守姑臧松怱至

魏安傉檀弟文真擊而虜之傉檀大怒送松怱還長安

深自陳謝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一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