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二

卷第一百一 資治通鑑 卷第一百二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卷第一百三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二

臣司馬光奉 敇編集

 晉記二十四起屠維大荒落盡上章敦牂凡二年

   海西公下

太和四年春三月大司馬温請與徐兖二州刺史郗愔

江州刺史桓冲豫州刺史袁真等伐燕初愔在北府温

常云京口酒可飲兵可用深不欲愔居之而愔暗於事

機乃遺温牋欲共奬王室請督所部出河上愔子超爲

温參軍取視寸寸毁裂乃更作愔牋自陳非將帥才不

堪軍旅老病乞閑地自養勸温并領已所統温得牋大

喜即轉愔冠軍將軍㑹稽内史温自領徐兖二州刺史

夏四月庚戌温帥步騎五萬發姑熟 甲子燕主暐立

皇后可足渾氏太后從弟尚書今豫章公翼之女也

大司馬温自兖州伐燕郗超曰道逺汴水又淺恐漕運

難通温不從六月辛丑温至金鄉天旱水道絶温使冠

軍將軍毛虎生鑿鉅野三百里引汶水㑹于清水虎生

寳之子也温引舟自清水入河舳艫數百里郗超曰清

水入河難以通運若宼不戰運道又絶因敵爲資復無

所得此危道也不若盡舉見衆直趨鄴城彼畏公威名

必望風逃潰北歸遼碣若能出戰則事可立決若欲城

鄴而守之則當此盛夏難爲功力百姓布野盡爲官有

易水以南必交臂請命矣但恐明公以此計輕鋭勝負

難必欲務持重則莫若頓兵河濟控引漕運俟資儲充

備至來夏乃進兵雖如賖遲然期於成功而已捨此二

策而連軍北上進不速决退必愆乏賊因此勢以日月

相引漸及秋冬水更澁滯且北土早寒三軍裘褐者少

恐於時所憂非獨無食而已温又不從温遣建威將軍

檀𤣥攻胡陸拔之獲燕寜東將軍慕容忠燕主暐以下

邳王厲爲征討大都督帥步騎二萬逆戰于黄墟厲兵

大敗單馬犇還髙平太守徐翻舉郡來降前鋒鄧遐朱

序敗燕將傅顔於林渚暐復遣樂安王臧統諸軍拒温

臧不能抗乃遣散騎常侍李鳳求救于秦秋七月温屯

武陽燕故兖州刺史孫元帥其族黨起兵應温温至枋

頭暐及太傅評大懼謀犇和龍呉王垂曰臣請擊之若

其不捷走未晚也暐乃以垂代樂安王臧爲使持節南

討大都督帥征南將軍范陽王徳等衆五萬以拒温垂

表司徒左長史申㣧黄門侍郎封孚尚書郎悉羅騰皆

從軍㣧鍾之子孚放之子也暐又遣散騎侍郎樂嵩請

救于秦許賂以虎牢以西之地秦王堅引羣臣議于東

堂皆曰昔桓温伐我至灞上燕不我救今温伐燕我何

救焉且燕不稱藩於我我何爲救之王猛密言於堅曰

燕雖彊大慕容評非温敵也若温舉山東進屯洛邑収

幽冀之兵引并豫之粟觀兵崤澠則陛下大事去矣今

不如與燕合兵以退温温退燕亦病矣然後我承其弊

而取之不亦善乎堅從之八月遣將軍苟池洛州刺史鄧

羌帥步騎二萬以救燕出自洛陽軍至潁川又遣散騎

侍郎姜撫報使于燕以王猛爲尚書令太子太傅封孚

問於申㣧曰温衆強士整乘流直進今大軍徒逡巡髙

岸兵不接刃未見克殄之理事將何如𦙍曰以温今日

聲勢似能有爲然在吾觀之必無成功何則晉室衰弱

温專制其國晉之朝臣未必皆與之同心故温之得志

衆所不願也必將乖阻以敗其事又温驕而恃衆怯於

應變大衆深入值可乘之㑹反更逍遙中流不出赴利

欲望持乆坐取全勝若糧廪愆懸情見勢屈必不戰自

敗此自然之數也温以燕降人段思爲鄉導悉羅騰與

温戰生擒思温使故趙將李述徇趙魏騰又與虎賁中

郎將染干津共擊斬之温軍奪氣初温使豫州刺史袁

真攻譙梁開石門以通水運真克譙梁而不能開石門

水運路塞九月燕范陽王徳帥騎一萬蘭臺治書侍御

史劉當帥騎五千屯石門豫州刺史李邽帥州兵五千

斷温糧道當佩之子也徳使將軍慕容宙帥騎一千爲

前鋒與晉兵遇宙曰晉人輕剽怯於陷敵勇於乘退宐

設餌以釣之乃使二百騎挑戰分餘騎爲三伏挑戰者

兵未交而走晉兵追之宙帥伏以擊之晉兵死者甚衆

温戰數不利糧儲復竭又聞秦兵將至丙申焚舟弃輜

重鎧仗自陸道犇還以毛虎生督東燕等四郡諸軍事

領東燕太守温自東燕出倉垣鑿井而飲行七百餘里

燕之諸將爭欲追之呉王垂曰不可温初退惶恐必嚴

設警備簡精鋭爲後拒擊之未必得志不如緩之彼幸

吾未至必晝夜疾趨俟其士衆力盡氣衰然後擊之無

不克矣乃帥八千騎徐行躡其後温果兼道而進數日

垂告諸將曰温可擊矣乃急追之及温於襄邑范陽王

徳先帥勁騎四千伏於襄邑東澗中與垂夾擊温大破

之斬首三萬級秦苟池邀擊温於譙又破之死者復以

萬計孫元遂據武陽以拒燕燕左衛將軍孟髙討擒之

冬十月己巳大司馬温収散卒屯于山陽温深恥喪敗

乃歸罪於袁眞奏免眞爲庻人又免冠軍將軍鄧遐官眞以

温誣已不服表温罪狀朝廷不報眞遂據壽春叛降燕且

請救亦遣使如秦温以毛虎生領淮南太守守歴陽

燕秦旣結好使者數往來燕散騎侍郎太原郝晷給事

黄門侍郎梁琛相繼如秦晷與王猛有舊猛接以平生

問晷東方之事晷見燕政不脩而秦大治知燕將亡陰

欲自託於猛頗𣳘其實琛至長安秦王堅方畋於萬年

欲引見琛琛曰秦使至燕燕之君臣朝服備禮灑掃宫

廷然後敢見今秦主欲野見之使臣不敢聞命尚書郎

辛勁謂琛曰賓客入境惟主人所以處之君焉得專制

其禮且天子稱乘輿所至曰行在所何常居之有又春

秋亦有遇禮何爲不可乎琛曰晉室不綱靈祚歸徳二

方承運俱受明命而桓温猖狂闚我王略燕危秦孤勢

不獨立是以秦主同恤時患要結好援東朝君臣引領

西望愧其不競以爲隣憂西使之辱敬待有加今彊宼

旣退交聘方始謂宐崇禮篤義以固二國之歡若忽慢

使臣是卑燕也豈脩好之義乎夫天子以四海爲家故

行曰乘輿止曰行在今㝢縣瓜裂天光分曜安得以乘

輿行在爲言哉禮不期而見曰遇蓋因事權行其禮簡

略豈平居容與之所爲哉客使單行誠勢屈於主人然

苟不以禮亦不敢從也堅乃爲之設行宫百僚陪位然

後延客如燕朝之儀事畢堅與之私宴問東朝名臣爲

誰琛曰太傅上庸王評明徳茂親光輔王室車騎大將

軍呉王垂雄略冠丗折衝禦侮其餘或以文進或以武

用官皆稱職野無遺賢琛從兄弈爲秦尚書郎堅使典

客館琛於弈舍琛曰昔諸葛瑾爲吳聘蜀與諸葛亮惟公

朝相見退無私面余竊慕之今使之即安私室所不敢

也乃不果館弈數來就邸舍與琛卧起閒問琛東國事

琛曰今二方分據兄弟竝蒙榮寵論其本心各有所在

琛欲言東國之美恐非西國之所欲聞欲言其惡又非

使臣之所得論也兄何用問爲堅使太子延琛相見秦

人欲使琛拜太子先諷之曰隣國之君猶其君也隣國

之儲君亦何以異乎琛曰天子之子視元士欲其由賤

以登貴也尚不敢臣其父之臣況它國之臣乎苟無純

敬則禮有往來情豈忘恭但恐降屈爲煩耳乃不果拜

王猛勸堅留琛堅不許 燕主暐遣大鴻臚温統拜袁

真使持節都督淮南諸軍事征南大將軍楊州刺史封

宣城公統未踰淮而卒 呉王垂自襄邑還鄴威名益

振太傅評愈忌之垂奏所募將士忘身立効將軍孫蓋

等槯鋒陷陳應蒙殊賞評皆抑而不行垂數以爲言與

評廷爭怨隙愈深太后可足渾氏素惡垂毁其戰功與

評密謀誅之太宰恪之子楷及垂舅蘭建知之以告垂

曰先發制人但除評及樂安王臧餘無能爲矣垂曰骨

肉相殘而首亂於國吾有死而已不忍爲也頃之二人

又以告曰内意已决不可不早發垂曰必不可彌縫吾

寜避之於外餘非所議垂内以爲憂而未敢告諸子丗

子令請曰尊比者如有憂色豈非以主上幼沖太傅疾賢

功髙望重愈見猜邪垂曰然吾竭力致命以破彊宼本

欲保全家國豈知功成之後返令身無所容汝旣知吾

心何以爲吾謀令曰主上闇弱委任太傅一旦禍發疾

於駭機今欲保族全身不失大義莫若逃之龍城遜辭

謝罪以待主上之察若周公之居東庶幾可以感寤而

得還此幸之大者也如其不然則内撫燕代外懐羣夷

守肥如之險以自保亦其次也垂曰善十一月辛亥朔

垂請畋于大陸因微服出鄴將趨龍城至邯鄲少子麟

素不爲垂所愛逃還告狀垂左右多亡叛太傅評白燕

主暐遣西平公强帥精騎追之及於范陽丗子令斷後

强不敢逼㑹日暮令謂垂曰本欲保東都以自全今事

已𣳘謀不及設秦主方招延英傑不如往歸之垂曰今

日之計舍此安之乃散騎滅 -- 濊 ?迹傍南山復還鄴隠于趙

之顯原陵俄有獵者數百騎四面而來抗之則不能敵

逃之則無路不知所爲㑹獵者鷹皆飛颺衆騎散去垂

乃殺白馬以祭天且盟從者丗子令言於垂曰太傅忌

賢疾能構事以來人尤忿恨今鄴城之中莫知尊處如

嬰兒之思母夷夏同之若順衆心襲其無備取之如指

掌耳事定之後革弊簡能大匡朝政以輔主上安國存

家功之大者也今日之便誠不可失願給騎數人足以

辦之垂曰如汝之謀事成誠爲大福不成悔之何及不

如西犇可以萬全子馬奴潛謀逃歸殺之而行至河陽

爲津吏所禁斬之而濟遂自洛陽與段夫人丗子令令

弟寳農隆兄子楷舅蘭建郎中令髙弼俱犇秦留妃可

足渾氏於鄴乙泉戍主呉歸追及於閺鄉丗子令擊之

而退初秦王堅聞太宰恪卒隂有圖燕之志憚垂威名

不敢發及聞垂至大喜郊迎執手曰天生賢傑必相與

共成大功此自然之數也要當與卿共定天下告成岱

宗然後還卿本邦丗封幽州使卿去國不失爲子之孝

歸朕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垂謝曰羈旅之臣免罪

爲幸本邦之榮非所敢望堅復愛丗子令及慕容楷之

才皆厚禮之賞賜鉅萬每進見屬目觀之𨵿中士民素

聞垂父子名皆嚮慕之王猛言於堅曰慕容垂父子譬

如龍虎非可馴之物若借以風雲將不可復制不如早

除之堅曰吾方収攬英雄以清四海柰何殺之且其始

來吾已推誠納之矣匹夫猶不棄言況萬乗乎乃以垂

爲冠軍將軍封賓徒矦楷爲積弩將軍燕魏尹范陽王

徳素與垂善及車騎從事中郎髙泰等皆坐免官尚書

右丞申紹言於太傅評曰今吳王出犇外口籍籍宐徵

王僚屬之賢者顯進之粗可消謗評曰誰可者紹曰髙

泰其領袖也乃以泰爲尚書郎泰瞻之從子紹㣧之兄

也秦留梁琛月餘乃遣歸琛兼程而進比至鄴呉王垂

已犇秦琛言於太傅評曰秦人日閲軍旅多聚糧於陜

東以琛觀之爲和必不能乆今呉王又往歸之秦必有

窺燕之謀宐早爲之備評曰秦豈肯受叛臣而敗和好

哉琛曰今二國分據中原常有相吞之志桓温之入宼

彼以計相救非愛燕也若燕有釁彼豈忘其本志哉評

曰秦主何如人琛曰明而善斷問王猛曰名不虚得評

皆不以爲然琛又以告燕主暐暐亦不然之以告皇甫

真真深憂之上䟽言苻堅雖聘問相尋然實有窺上國

之心非能慕樂徳義不忘乆要也前出兵洛川及使者

繼至國之險易虚實彼皆得之矣今吴王垂又往從之

爲其謀主伍貟之禍不可不備洛陽太原壺𨵿皆宐選

將益兵以防未然暐召太傅評謀之評曰秦國小力弱

恃我爲援且苻堅庶幾善道終不肯納叛臣之言絶二

國之好不宐輕自驚擾以啟宼心卒不爲備秦遣黄門

郎石越聘於燕太傅評示之以奢欲以誇燕之富盛髙

泰及太傅參軍河閒劉靖言於評曰越言誕而視逺非

求好也乃觀釁也宐耀兵以示之用折其謀今乃示之

以奢益爲其所輕矣評不從泰遂謝病歸是時太后可

足渾氏侵橈國政太傅評貪昧無厭貨賂上流官非才

舉羣下怨憤尚書左丞申紹上䟽以爲守宰者致治之

本今之守宰率非其人或武人出於行伍或貴戚生長

綺紈旣非鄉曲之選又不更朝廷之職加之黜陟無灋

貪惰者無刑罰之懼清修者無旌賞之勸是以百姓困

弊宼盜充斥綱頽紀紊莫相糾攝又官吏猥多踰於前

丗公私紛然不勝煩擾大燕戸口數兼二宼弓馬之勁

四方莫及而比者戰則屢北皆由守宰賦調不平侵漁

無已行留俱窘莫肯致命故也後宫之女四千餘人僮

侍厮役尚在其外一日之費厥直萬金士民承風競爲

奢靡彼秦呉僣僻猶能條治所部有兼并之心而我上

下因循日失其序我之不脩彼之願也謂宐精擇守宰

併官省職存恤兵家使公私兩遂節抑浮靡愛惜用度

賞必當功罰必當罪如此則温猛可梟二方可取豈特

保境安民而已哉又索頭什翼犍疲病昏悖雖乏貢御

無能爲患而勞兵逺戍有損無益不若移於并土控制

西河南堅壺𨵿北重晉陽西寇來則拒守過則斷後猶

愈於戍孤城守無用之地也䟽奏不省 辛丑丞相昱

與大司馬温㑹涂中以謀後舉以温丗子熙爲豫州刺

史假節 初燕人許割虎牢以西賂秦晉兵旣退燕人

悔之謂秦人曰行人失辭有國有家者分災救患理之

常也秦王堅大怒遣輔國將軍王猛建威將軍梁成洛

州刺史鄧羌帥步騎三萬伐燕十二月進攻洛陽 大

司馬温發徐兖州民築廣陵城徙鎮之時征役旣頻加

之疫癘死者什四五百姓嗟怨祕書監太原孫盛作晉

春秋直書時事大司馬温見之怒謂盛子曰枋頭誠爲

失利何至乃如尊君所言若此史遂行自是𨵿君門戸

事其子遽拜謝請改之時盛年老家居性方嚴有𮜿度

子孫雖班白待之愈峻至是諸子乃共號泣稽顙請爲

百口切計盛大怒不許諸子遂私改之盛先已寫别本

傳之外國及孝武帝購求異書得之於遼東人與見本

不同遂兩存之

五年春正月己亥袁真以梁國内史沛郡朱憲及弟汝

南内史斌陰通大司馬温殺之 秦王猛遺燕荆州刺

史武威王筑書曰國家今已塞成臯之險杜盟津之路

大駕虎旅百萬自軹𨵿取鄴都金墉窮戌外無救援城

下之師將軍所監豈三百弊卒所能支也筑懼以洛陽

降猛陳師受之燕衛大將軍樂安王臧城新樂破秦兵

于石門執秦將楊猛王猛之發長安也請慕容令參其

軍事以爲鄉導將行造慕容垂飲酒從容謂垂曰今當

逺别鄉何以贈我使我覩物思人垂脱佩刀贈之猛至

洛陽賂垂所親金熙使詐爲垂使者謂令曰吾父子來

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讐讒毁日深秦王雖外相

厚善其心難知丈夫逃死而卒不免將爲天下笑吾聞東

朝比來始更悔寤主后相尤吾今還東故遣告汝吾已

行矣便可速發令疑之躊躇終日又不可審覆乃將舊

騎詐爲出獵遂奔樂安王臧於石門猛表令叛狀垂懼

而出走及藍田爲追騎所獲秦王堅引見東堂勞之曰

卿家國失和委身投朕賢子心不忘本猶懐首丘亦各

其志不足深咎然燕之將亡非令所能存惜其徒入虎

口耳且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爲過懼而狼狽如是

乎待之如舊燕人以令叛而復還其父爲秦所厚疑令

爲反閒徙之沙城在龍都東北六百里  臣光曰昔

周得微子而革商命秦得由余而霸西戎呉得伍貟而

克彊楚漢得陳平而誅項籍魏得許攸而破袁紹彼敵

國之材臣來爲已用進取之良資也王猛知慕容垂之

心乆而難信獨不念燕尚未滅 -- 濊 ?垂以材髙功盛無罪見

疑窮困歸秦未有異心遽以猜忌殺之是助燕爲無道

而塞來者之門也如何其可哉故秦王堅禮之以收燕

望親之以盡燕情寵之以傾燕衆信之以結燕心未爲

過矣猛何汲汲於殺垂至乃爲市井鬻賣之行有如嫉

其寵而讒之者豈雅徳君子所宐爲哉 樂安王臧進

屯榮陽王猛遣建威將軍梁成洛州刺史鄧羌擊走之

留羌鎮金墉以輔國司馬桓寅爲弘農太守代羌戌陜

城而還秦王堅以王猛爲司徒録尚書事封平陽郡矦

猛固辭曰今燕呉未平戎車方駕而始得一城即受三

事之賞若克殄二寇將何以加之堅曰茍不蹔抑朕心

何以顯卿謙光之美已詔有司權聴所守封爵酬庸其

勉從朕命 二月癸酉袁真卒陳郡太守朱輔立真子

瑾爲建威將軍豫州刺史以保壽春遣其子乾之及司

馬爨亮如鄴請命燕人以瑾爲揚州刺史輔爲荆州刺

史 三月秦王堅以吏部尚書權翼爲尚書右僕射夏

四月復以王猛爲司徒録尚書事猛固辭乃止 燕秦

皆遣兵助袁瑾大司馬温遣督䕶笁瑤等禦之燕兵先

至瑤等與戰於武丘破之南頓太守桓石䖍克其南城

石䖍温之弟子也 秦王堅復遣王猛督鎮南將軍楊

安等十將步騎六萬以伐燕 慕容令自度終不得免

密謀起兵沙城中讁戍士數千人令皆厚撫之五月庚

午令殺牙門孟媯城大涉圭懼請自効令信之引置左

右遂帥譴戍士東襲威徳城殺城郎慕容倉據城部署

遣人招東西諸戍翕然皆應之鎮東將軍勃海王亮鎮

龍城令將襲之其弟麟以告亮亮閉城拒守癸酉涉圭

因侍直擊令令單馬走其黨皆潰涉圭追令至薛黎澤擒

而殺之詣龍城白亮亮爲之誅涉圭收令尸而葬之

六月乙夘秦王堅送王猛於灞上曰今委卿以𨵿東之

任當先破壺𨵿平上黨長驅取鄴所謂疾雷不及掩耳

吾當親督萬衆繼卿星發舟車糧運水陸俱進卿勿以

爲後慮也猛曰臣杖威靈奉成筭盪平殘胡如風掃葉

願不煩鑾輿親犯塵霧但願速敇所司部置鮮卑之所

堅大悦 秋七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秦王猛攻壷𨵿

楊安攻晉陽八月燕主暐命太傅上庸王評將中外精

兵三十萬以拒秦暐以秦寇爲憂召散騎侍郎李鳳黄

門侍郎梁琛中書侍郎樂嵩問曰秦兵衆寡何如今大

軍旣出秦能戰乎鳳曰秦國小兵弱非王師之敵景略

常才又非太傅之比不足憂也琛嵩曰勝敗在謀不在

衆寡秦遠來爲寇安肯不戰且吾當用謀以求勝豈可

冀其不戰而已乎暐不悦王猛克壺𨵿執上黨太守南

安王越所過郡縣皆望風降附燕人大震黄門侍郎封

孚問司徒長史申㣧曰事將何如胤歎曰鄴必亡矣吾

屬今兹將爲秦虜然越得嵗而呉伐之卒受其禍今福

徳在燕秦雖得志而燕之復建不過一紀耳 大司馬

温自廣陵帥衆二萬討袁瑾以襄城大守劉波爲淮南

内史將五千人鎮石頭波隗之孫也癸丑温敗瑾于壽

春遂圍之燕左衛將軍孟髙將騎兵救瑾至淮北未渡

㑹秦伐燕燕召髙還 廣漢妖賊李弘詐稱漢歸義矦

勢之子聚衆萬餘人自稱聖王年號鳳凰隴西人李髙

詐稱成主雄之子攻破涪城逐梁州刺史楊亮九月益

州刺史周楚遣子瓊討髙又使瓊子梓潼太守虓討弘

皆平之 秦楊安攻晉陽晉陽兵多糧足乆之未下王

猛留屯騎校尉茍長戍壺𨵿引兵助安攻晉陽爲地道

使虎牙將軍張蚝帥壯士數百潜入城中大呼斬𨵿納

秦兵辛巳猛安入晉陽執燕并州刺史東海王莊太傅

評畏猛不敢進屯於潞川冬十月辛亥猛留將軍武都

毛當戍晉陽進兵潞川與慕容評相持壬戍猛遣將軍

徐成覘燕軍形要期以日中及昏而返猛怒將斬之鄧

羌請之曰今賊衆我寡詰朝將戰成大將也宐且宥之

猛曰若不殺成軍灋不立羌固請曰成羌之郡將也雖

違期應斬羌願與成効戰以贖之猛弗許羌怒還營嚴

鼓勒兵將攻猛猛問其故羌曰受詔討逺賊今有近賊

自相殺欲先除之猛謂羌義而有勇使語之曰將軍止

吾今赦之成旣免羌詣猛謝猛執其手曰吾試將軍耳

將軍於郡將尚爾况國家乎吾不復憂賊矣太傅評以

猛懸軍深入欲以持乆制之評爲人貪鄙鄣固山泉鬻

樵及水積錢帛如丘陵士卒怨憤莫有鬬志猛聞之笑

曰慕容評眞奴才雖億兆之衆不足畏况數十萬乎吾

今兹破之必矣乃遣游擊將軍郭慶帥騎五千夜從間

道出評營後燒評輜重火見鄴中燕主暐懼遣侍中蘭

伊讓評曰王髙祖之子也當以宗廟社稷爲憂奈何不

撫戰士而榷賣樵水專以貨殖爲心乎府庫之積朕與

王共之何憂於貧若賊兵遂進家國喪亡王持錢帛欲

安所置之乃命悉以其錢帛散之軍士且趨使戰評大

懼遣使請戰於猛甲子猛陳於渭源而誓之曰王景略

受國厚恩任兼内外今與諸君深入賊地當竭力致死

有進無退共立大功以報國家受爵明君之朝稱觴父

母之室不亦美乎衆皆踊躍破釡棄糧大呼競進猛望

燕兵之衆謂鄧羌曰今日之事非將軍不能破勍敵成

敗之機在茲一舉將軍勉之羌曰若能以司𨽻見與者

公勿以爲憂猛曰此非吾所及也必以安定太守萬户

矦相處羌不悦而退俄而兵交猛召羌羌寢弗應猛馳

就許之羌乃大飲帳中與張蚝徐成等跨馬運矛馳赴

燕陳出入數四旁若無人所殺傷數百及日中燕兵大

敗俘斬五萬餘人乘勝追擊所殺及降者又十萬餘人

評單騎走還鄴  崔鴻曰鄧羌請郡將以橈灋徇私

也勒兵欲攻王猛無上也臨戰豫求司𨽻邀君也有此

三者罪孰大焉猛能容其所短收其所長若馴猛虎馭

悍馬以成大功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猛之謂矣

秦兵長驅而東丁夘圍鄴猛上疏稱臣以甲子之日大

殱醜類順陛下仁愛之志使六州士庶不覺易主自非

守迷違命一無所害秦王堅報之曰將軍役不踰時而

元惡克舉勲髙前古朕今親帥六軍星言電赴將軍其

休養將士以待朕至然後取之猛之未至也鄴旁剽刼

公行及猛至逺近帖然號令嚴明軍無私犯灋簡政寛

燕民各安其業更相謂曰不圖今日復見太原王猛聞

之歎曰慕容玄恭信竒士也可謂古之遺愛矣設太牢

以祭之十一月秦王堅留李威輔太子守長安陽平公

融鎭洛陽自帥精鋭十萬赴鄴七日而至安陽宴祖父

時故老猛潜如安陽謁堅堅曰昔周亞夫不迎漢文帝

今將軍臨敵而棄軍何也猛曰亞夫前却人主以求名

臣竊少之且臣奉陛下威靈擊垂亡之虜譬如釡中之

魚何足慮也監國冲㓜鸞駕逺臨脱有不虞悔之何及

陛下忘臣灞上之言邪初燕宐都王桓帥衆萬餘屯沙

亭爲太傅評後繼聞評敗引兵屯内黄堅使鄧羌攻信

都丁丑桓帥鮮卑五千犇龍城戊寅燕散騎侍郎餘蔚

帥扶餘髙句麗及上黨質子五百餘人夜開鄴北門納

秦兵燕主暐與上庸王評樂安王臧定襄王淵左衛將

軍孟髙殿中將軍艾朗等犇龍城辛巳秦王堅入鄴宫

慕容垂見燕公卿大夫及故時僚吏有愠色髙弼言於垂

曰大王憑祖宗積累之資負英傑髙丗之略遭值迍

阨棲集外邦今雖家國傾覆安知其不爲興運之始邪

愚謂國之舊人宐恢江海之量有以慰結其心以立覆

簣之基成九仞之功奈何以一怒捐之愚竊爲大王不

取也垂悦從之燕主暐之出鄴也衛士猶千餘騎旣出

城皆散惟十餘騎從行秦王堅使遊擊將軍郭慶追之

時道路艱難孟髙扶侍暐經䕶二王極其勤瘁又所在

遇盜轉鬬而前數日行至福禄依冢解息盜二十餘人

猝至皆挾弓矢髙持刀與戰殺傷數人髙力極自度必

死乃直前抱一賊頓擊於地大呼曰男兒窮矣餘賊從

傍射髙殺之艾朗見髙獨戰亦還趨賊并死暐失馬步

走郭慶追及於髙陽部將巨武將縛之暐曰汝何小人

敢縛天子武曰我受詔追賊何謂天子執以詣秦王堅

堅詰其不降而走之狀對曰狐死首丘欲歸死於先人

墳墓耳堅哀而釋之令還宫帥文武出降暐稱孟髙艾

朗之忠於堅堅命厚加斂葬拜其子爲郎中郭慶進至

龍城太傅評犇髙句麗髙句麗執評送於秦宐都王桓

殺鎮東將軍渤海王亮并其衆犇遼東遼東太守韓稠

先已降秦桓至不得入攻之不克郭慶遣將軍朱嶷擊

之桓棄衆單走嶷獲而殺之諸州牧守及六夷渠帥盡

降於秦凡得郡百五十七戸二百四十六萬口九百九

十九萬以燕宫人珍寳分賜將士下詔大赦曰朕以寡

薄猥承休命不能懐逺以徳柔服四維至使戎車屢駕

有害斯民雖百姓之過然亦朕之罪也其大赦天下與

之更始初梁琛之使秦也以侍輦苟純爲副琛每應對

不先告純純恨之歸言於燕主暐曰琛在長安與王猛

甚親善疑有異謀琛又數稱秦王堅及王猛之美且言

秦將興師宐爲之備已而秦果伐燕皆如琛言暐乃疑

琛知其情及慕容評敗遂收琛繫獄秦王堅入鄴而釋

之除中書著作郎引見謂之曰卿昔言上庸王呉王皆

將相竒材何爲不能謀畫自使亡國對曰天命廢興豈

二人所能移也堅曰卿不能見幾而作虚稱燕美忠不

自防返爲身禍可謂智乎對曰臣聞幾者動之微吉㐫

之先見者也如臣愚暗實所不及然爲臣莫如忠爲子

莫如孝自非有一至之心者莫能保忠孝之始終是以

古之烈士臨危不改見死不避以徇君親彼知幾者心

達安危身擇去就不顧家國臣就使知之尚不忍爲况

非所及邪堅聞悦綰之忠恨不及見拜其子爲郎中堅

以王猛爲使持節都督𨵿東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

開府儀同三司冀州牧鎮鄴進爵清河郡矦悉以慕容

評第中之物賜之賜楊安爵愽平縣矦以鄧羌爲持節

征虜將軍安定太守賜爵真定郡矦郭慶爲持節都督

幽州諸軍事幽州刺史鎮薊賜爵襄城侯其餘將士封

賞各有差堅以京兆韋鐘爲魏郡太守彭豹爲陽平太

守其餘州縣牧守令長皆因舊以授之以燕常山太守

申紹爲散騎侍郎使與散騎侍郎京兆韋儒俱爲繡衣

使者循行𨵿東州郡觀省風俗勸課農桑振恤窮困収

葬死亡旌顯節行燕政有不便於民者皆變除之十二

月秦王堅遷慕容暐及燕后妃王公百官并鮮卑四萬

餘户于長安王猛表留梁琛爲主簿領記室督它日猛

與僚屬宴語及燕朝使者猛曰人心不同昔梁君至長

安専美本朝樂君但言桓温軍盛郝君微説國弊參軍

馮誕曰今三子皆爲國臣敢問取臣之道何先猛曰郝

君知幾爲先誕曰然則明公賞丁公而誅季布也猛大

笑秦王堅自鄴如枋頭宴父老改枋頭爲永昌復之終

丗甲寅至長安封慕容暐爲新興侯以燕故臣慕容評

爲給事中皇甫真爲奉車都尉李洪爲駙馬都尉皆奉

朝請李邽爲尚書封衡爲尚書郎慕容徳爲張掖太守

燕國平叡爲宣威將軍悉羅騰爲三署郎其餘封授各

有差衡裕之子也燕故太史黄泓歎曰燕必中興其在

呉王乎恨吾老不及見耳汲郡趙秋曰天道在燕而秦

滅之不及十五年秦必復爲燕有慕容桓之子鳳年十

一陰有復讎之志鮮卑丁零有氣幹者皆傾身與之交

結權翼見而謂之曰兒方以才望自顯勿效爾父不識

天命鳳厲色曰先王欲建忠而不遂此乃人臣之節君

侯之言豈奬勸將來之義乎翼改容謝之言於秦王堅曰

慕容鳳忼慨有才器但狼子野心恐終不爲人用耳

秦省雍州 是嵗仇池公楊丗卒子纂立始與秦絶叔

父武都太守統與之爭國起兵相攻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