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二十四
資治通鑑 卷第一百二十四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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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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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紀六〈起玄黓敦牂盡柔兆閹茂凡五年〉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
元嘉十九年春正月甲申魏主僃灋駕詣道壇受符籙
旗幟盡青自是每帝即位皆受籙謙之又奏作静輪宫
必令其髙不聞雞犬欲以上接天神崔浩勸帝爲之功
費萬計經年不成太子晃諌曰天人道殊卑髙定分不
可相接理在必然今虚耗府庫疲弊百姓爲無益之事
將安用之必如謙之所言請因東山萬仞之髙爲功差
易帝不從 夏四月沮渠無諱將萬餘家弃敦煌西就
沮渠安周未至鄯善王比龍畏之將其衆犇且末其丗
子降於安周無諱遂據鄯善其士卒經流沙渴死者太半
李寳自伊吾帥衆二千入據敦煌繕脩城府安集故民
沮渠牧犍之亡也涼州人闞爽據髙昌自稱太守唐契
爲柔然所逼擁衆西趨髙昌欲奪其地柔然遣其將阿
追擊之契敗死契弟和收餘衆犇車師前部王伊洛
時沮渠安周屯横截城和攻抜之又拔髙寧白力二城
遣使請降於魏 甲戍上以疾愈大赦 五月裴方明
等至漢中與劉眞道分兵攻武興下辯白水皆取之楊
難當遣建節將軍符弘祖守蘭臯使其子撫軍大將軍
和將重兵爲後繼方明與弘祖戰於濁水大破之斬弘
祖和退走追至赤亭又破之難當犇上邽獲難當兄子
建節將軍保熾難當以其子虎爲益州刺史守隂平聞
難當走引兵還至下辯方明使其子肅之邀擊之擒虎
送建康斬之仇池平以輔國司馬胡崇之爲北秦州刺
史鎭其地立楊保熾爲楊玄後使守仇池魏人遣中山
王辰迎楊難當詣平城秋七月以劉眞道爲雍州刺史
裴方明爲梁南秦二州刺史方明辭不拜丙寅魏主使
安西將軍古弼督隴右諸軍及殿中虎賁與武都王楊
保宗自祁山南入征西將軍漁陽皮豹子與琅邪王司
馬楚之督𨵿中諸軍自散𨵿西入俱㑹仇池又使譙王
司馬文思督洛豫諸軍南趨襄陽征南將軍刁雍東趨
廣陵移書徐州稱爲楊難當報仇 甲戍晦日有食之
唐契之攻闞爽也爽遣使詐降於沮渠無諱欲與之
共擊契八月無諱將其衆趨髙昌比至契巳死爽閉門
拒之九月無諱將衛興奴夜襲髙昌屠其城爽犇柔然
無諱據髙昌遣其常侍汜儁奉表詣建康詔以無諱爲
都督涼河沙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涼州刺史河西
王 冬十月已卯魏立皇子伏羅爲晉王翰爲秦王譚
爲燕王建爲楚王余爲吴王 甲申柔然遣使詣建康
十二月辛巳魏襄城孝王盧魯元卒 丙申詔魯郡
修孔子廟及學舎蠲墓側五戸課役以供灑掃 李寳
遣其弟懐達子承奉表詣平城魏人以寳爲都督西垂
諸軍事鎭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沙州牧敦煌公四
品以下聽承制假授 雍州刺史晉安襄矦劉道産卒
道産善爲政民安其業小大豐贍由是民間有襄陽樂
歌山蠻前後不可制者皆出縁沔爲村落戸口殷盛及
卒蠻追送至沔口未幾羣蠻大動征西司馬朱脩之討
之不利詔建威將軍沈慶之代之殺虜萬餘人 魏主
使尚書李順差次羣臣賜以爵位順受賄品第不平是
歳涼州人徐桀告之魏主怒且以順保庇沮渠氏面欺
誤國賜順死
二十年春正月魏皮豹子等進擊樂郷將軍王奐之等
敗没魏軍進至下辯將軍强玄明等敗死二月胡崇之
與魏戰於濁水崇之爲魏所擒餘衆走還漢中將軍姜
道祖兵敗降魏魏遂取仇池楊保熾走 丙午魏主如
𢘆山之陽三月庚申還宫 壬戍烏洛矦國遣使如魏
𥘉魏之居北荒也鑿石爲廟在烏洛矦西北以祀其先
髙七十尺深九十歩及烏洛矦使者至魏言石廟具在
魏主遣中書侍郎李敞詣石廟致祭刻祝文於壁而還
去平城四千餘里 魏河間公齊與武都王楊保宗對
鎮雒谷保宗弟文德説保宗令閉險自固以叛魏或以
告齊夏四月齊誘執保宗送平城殺之前鎭東司符逹
征西從事中郎任朏等遂舉兵立楊文德爲主據白崖
分兵取諸戍進圍仇池自號征西將軍秦河梁三州牧
仇池公 甲午立皇子誕爲廣陵王 丁酉魏大赦
己亥魏主如隂山 五月魏古弼𤼵上邽髙平岍城諸
軍擊楊文德文德退走皮豹子督𨵿中諸軍至下辯聞
仇池解圍欲還弼遣人謂豹子曰宋人恥敗必將復來
軍還之後再舉爲難不如練兵蓄力以待之不出秋冬
宋師必至以逸待勞無不克矣豹子從之魏以豹子爲
仇池鎭將楊文德遣使來求援秋七月癸丑詔以文德
爲都督北秦雍二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北秦州刺史
武都王文德屯葭蘆城以任朏爲左司馬武都隂平氐
多歸之 甲子前雍州刺史劉眞道梁南秦二州刺史
裴方明坐破仇池減匿金寳及善馬下獄死 九月辛
巳魏主如漠南甲辰捨輜重以輕𮪍襲柔然分軍爲四
道樂安王範建寧王崇各統十五將出東道樂平王丕
督十五將出西道魏主出中道中山王辰督十五將爲
後繼魏主至鹿渾谷遇敕連可汗太子晃言於魏主曰
賊不意大軍猝至宐掩其不僃速進擊之尚書令劉絜
固諌以爲賊營中塵盛其衆必多出至平地恐爲所圍
不如須諸軍大集然後擊之晃曰塵之盛者由軍士驚
怖擾亂故也何得營上而有此塵乎魏主疑之不急擊
柔然遁去追至石水不及而還旣而獲柔然𠊱𮪍曰柔
然不覺魏軍至上下惶駭引衆北走經六七日知無追
者始乃徐行魏主𭰹恨之自是軍國大事皆與太子謀
之司馬楚之别將兵督軍糧鎭北將軍封沓亡降柔然
説柔然令擊楚之以絶軍食俄而軍中有告失驢耳者
諸將莫曉其故楚之曰此必賊遣姦人入營覘伺割驢
耳以爲信耳賊至不乆宐急爲之僃乃伐柳爲城以水
灌之令凍城立而柔然至冰堅滑不可攻乃散走 十
一月將軍姜道盛與楊文德合衆二萬攻魏濁水戍魏
皮豹子河間公齊救之道盛敗死 甲子魏主還至朔
方下詔令皇太子副理萬機緫統百揆且曰諸功臣勤
勞日乆皆當以爵歸第隨時朝請饗宴朕前論道陳謨
而巳不宐復煩以劇職更舉賢俊以僃百官十二月辛
卯魏主還平城
二十一年春正月己亥帝耕藉田大赦 壬寅魏太子
始揔百揆命侍中中書監穆夀司徒崔浩侍中張𥠖古
弼輔太子決庶政上書者皆稱臣儀與表同古弼爲人
忠愼質直嘗以上谷𫟍囿太廣乞減太半以賜貧民入
見魏主欲奏其事帝方與給事中劉樹圍碁志不在弼
弼侍坐良乆不獲陳聞忽起捽樹頭掣下牀搏其耳敺
其背曰朝廷不治實爾之罪帝失容捨碁曰不聽奏事
朕之過也樹何罪置之弼具以狀聞帝皆可其奏弼曰
爲人臣無禮至此其罪大矣出詣公車免徒跣請罪
帝召入謂曰吾聞築社之役蹇蹷而築之端冕而事之
神降之福然則卿有何罪其冠履就職苟有可以利社
稷便百姓者竭力爲之勿顧慮也太子課民稼穡使無
牛者借人牛以耕種而爲之芸田以償之凡耕種二十
二畒而芸七畒大略以是爲率使民各標姓名於田首
以知其勤惰禁飲酒遊戲者於是墾田大増 戊申魏
主詔王公以下至庶人有私養沙門巫覡於家者皆遣
詣官曹過二月十五日不出沙門巫覡死主人門誅庚
戍又詔王公卿大夫之子皆詣太學其百工商賈之子當
各習父兄之業母得私立學校違者師死主人門誅
二月辛未魏中山王辰内都坐大官薛辨尚書奚眷等
八將坐擊柔然後期斬於都南𥘉魏尚書令劉絜乆典機
要恃寵自專魏主心惡之及將襲柔然絜諫曰蠕蠕遷
徙無常前者出師勞而無功不如廣農積穀以待其來
崔浩固勸魏主行魏主從之絜恥其言不用欲敗魏師
魏主與諸將期㑹鹿渾谷絜矯詔易其期帝至鹿渾谷
欲擊柔然絜諌止之使待諸將帝留鹿渾谷六日諸將
不至柔然遂逺遁追之不及軍還經漠中糧盡士卒多
死絜隂使人驚魏軍勸帝委軍輕還帝不從絜以軍出
無功請治崔浩之罪帝曰諸將失期遇賊不擊浩何罪
也浩以絜矯詔事白帝帝至五原收絜囚之帝之北行
也絜私謂所親曰車駕不返吾當立樂平王絜聞尚
書右丞張嵩家有圖䜟問曰劉氏應王繼國家後吾有
姓名否嵩曰有姓無名帝聞之命有司窮治索嵩家得
䜟書事連南康公狄鄰絜嵩鄰皆夷三族死者百餘人
絜在勢要好作威福諸將破敵所得財物皆與絜分之
旣死籍其家財巨萬帝毎言之則切齒癸酉樂平戾王
丕以憂卒𥘉魏主築白臺髙二百餘尺丕夢登其上四
顧不見人命術士董道秀筮之道秀曰大吉丕黙有喜
色及丕卒道秀亦坐弃市髙允聞之曰夫筮者皆當依
附爻象勸以忠孝王之問道秀也道秀宐曰窮髙爲亢
易曰亢龍有悔又曰髙而無民皆不祥也王不可以不
戒如此則王安於上身全於下矣道秀反之宐其死也
庚辰魏主幸廬 己丑江夏王義恭進位太尉領司
徒 庚寅以侍中領右衛將軍沈演之爲中領軍左衛
將軍范曄爲太子詹事 辛卯立皇子宏爲建平王
三月甲辰魏主還宫 癸丑魏主遣司空長孫道生鎭
統萬 夏四月乙亥魏侍中太宰陽平王杜超爲帳下
所殺 六月魏北部民殺立義將軍衡陽公莫孤帥五
千餘落北走遣兵追擊之至漠南殺其渠帥餘徙冀相
定三州爲營戸 吐谷渾王慕利延兄子緯丗與魏使
者謀降魏慕利延殺之是月緯丗弟叱力延等八人犇
魏魏以叱力延爲歸義王 沮渠無諱卒弟安周代立
魏入中國以來雖頗用古禮祀天地宗廟百神而猶
循其舊俗所祀胡神甚衆崔浩請存合於祀典者五十
七所其餘重及小神悉罷之魏主從之𠝹秋七月癸
卯魏東雍州刺史沮渠秉謀反伏誅 八月乙丑魏主
畋于河西尚書令古弼留守詔以肥馬給獵𮪍弼悉以弱
者給之帝大怒曰筆頭奴敢裁量朕朕還臺先斬此奴
弼頭鋭故帝常以筆目之弼官屬惶怖恐并坐誅弼曰
吾爲人臣不使人主盤于遊畋其罪小不僃不虞乏軍
國之用其罪大今蠕蠕方彊南宼未滅吾以肥馬供軍
弱馬供獵爲國逺慮雖死何傷且吾自爲之非諸君之
憂也帝聞之歎曰有臣如此國之寳也賜衣一襲馬二
匹鹿十頭它日魏主復畋於山北獲麋鹿數千頭詔尚
書發牛車五百乗以運之詔使巳去魏主謂左右曰筆
公必不與我汝輩不如自以馬運之遂還行百餘里得
弼表曰今秋穀懸黄麻菽布野豬鹿竊食鳥鴈侵費風雨
所耗朝夕三倍乞賜矜緩使得收載帝曰果如吾言筆
公可謂社稷之臣矣 魏主使貟外散𮪍常侍髙濟來
聘 戊辰以荆州刺史衡陽王義季爲征北大將軍開
府儀同三司南兖州刺史以南譙王義宣爲荆州刺史
𥘉帝以義宣不才故不用㑹稽公主屢以爲言帝不得
已用之先賜中詔敕之曰師護以在西乆比表求還今
欲聽許以汝代之師護雖無殊績絜巳節用通懐期物
不恣羣下聲著西土爲士庶所安論者乃未議遷之今
之回換更爲汝與師護年時一輩欲各試其能汝往脫
有一事減之者旣於西夏交有巨礙遷代之譏必歸責
於吾矣此事亦易勉耳無爲使人復生評論也義宣至
鎭勤自課厲事亦脩理庚辰㑹稽長公主卒 吐谷渾
叱力延等請師於魏以討吐谷渾王慕利延魏主使晉
王伏羅督諸軍擊之 九月甲辰以沮渠安周爲都督
涼河沙三州諸軍事涼州刺史河西王 丁未魏主如
漠南將襲柔然柔然敕連可汗逺遁乃止敕連㝷卒子
吐賀眞立號處羅可汗 魏晉王伏羅至樂都引兵從
間道襲吐谷渾至大母橋吐谷渾王慕利延大驚逃犇
白蘭慕利延兄子拾寅犇河西魏軍斬首五千餘級慕
利延從弟伏念等帥萬三千落降於魏 冬十月巳卯
以左軍將軍徐瓊爲兖州刺史大將軍參軍申恬爲翼
州刺史徙兖州鎭須昌冀州鎭歷下恬謨之弟也 十
二月丙戌魏主還平城 是歳沙州牧李竇入朝于魏
魏人留之以爲外都大官 太子率更令何承天撰元
嘉新曆表上之以月食之衝知日所在又以中星檢之
知堯時冬至日在須女十度今在斗十七度又測景校
二至差三日有餘知今之南至日應在斗十三四度於
是更立新灋冬至徙上三日五時日之所在移舊四度
又月有遲疾前歷合朔月食不在朔望今皆以盈縮定
其小餘以正朔望之日詔付外詳之太史令錢樂之等
奏皆如承天所上唯月有頻三大頻二小比舊灋殊爲
乖異謂宐仍舊詔可
二十二年春正月辛卯朔始行新曆𥘉漢京房以十二
律中吕上生黃鍾不滿九寸更演爲六十律錢樂之復
演爲三百六十律日當一管何承天立議以爲上下相
生三分損益其一蓋古人簡易之灋猶如古曆周天三
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也而京房不悟謬爲六十乃
更設新率林鍾長六寸一釐則從中吕還得黃鍾十二
旋宫聲韻無失 壬辰以武陵王駿爲雍州刺史帝欲
經略𨵿河故以駿鎭襄陽 魏主使散𮪍常侍宋愔來
聘 二月魏主如上黨西至吐京討徙叛胡岀配郡縣
甲戍立皇子禕爲東海王昶爲義陽王 三月庚申
魏主還宫 魏詔諸疑獄皆付中書以經義量決 夏
四月庚戌魏主遣征西大將軍髙涼王那等擊吐谷渾
王慕利延於白蘭秦州刺史代人封敕文安逺將軍乙
烏頭擊慕利延兄子什歸於枹罕 河西之亡也鄯善
又以其地與魏鄰大懼曰通其使人知我國虚實取亡
必速乃閉斷道使者往來輙鈔劫之由是西域不通者
數年魏主使散𮪍常侍萬度歸𤼵涼州以西兵擊鄯善
六月壬辰魏主北廵 帝謀伐魏罷南豫州入豫州
辛亥以南豫州刺史南平王鑠爲豫州刺史 秋七月
己未以尚書僕射孟顗爲左僕射中護軍何尚之爲右
僕射 武陵王駿將之鎭時縁沔諸蠻猶爲㓂水陸梗
礙駿分軍遣撫軍中兵參軍沈慶之掩擊大破之駿至
鎭蠻斷驛道欲攻随郡隨郡太守河東柳元景募得六
七百人邀擊大破之遂平諸蠻獲七萬餘口㳙山蠻最
彊沈慶之討平之獲三萬餘口徙萬餘口於建康 吐
谷渾什歸聞魏軍將至弃城夜遁八月丁亥封敕文入
枹罕分徙其民千家還上邽留乙烏頭守枹罕 萬度
歸至敦煌留輜重以輕𮪍五千度流沙襲鄯善壬辰鄯
善王眞逹面出降度歸留軍屯守與眞逹詣平城西
域復通 魏主如隂山之北𤼵諸州兵三分之一各於
其州戒嚴以須後命徙諸種雜民五千餘家於北邊令
就北畜牧以餌柔然 壬寅魏髙涼王那軍至寧頭城
吐谷渾王慕利延擁其部落西度流沙吐谷渾慕璝之
子囊逆戰那擊破之囊遁走中山公杜豐帥精𮪍
追之度三危至雪山生擒囊及吐谷渾什歸乞伏熾
磐之子成龍皆送平城慕利遂西入于闐殺其王據其
地死者數萬人 九月癸酉上餞衡陽王義季于武帳
岡上將行敕諸子且勿食至㑹所設饌日旰不至有飢
色上乃謂曰汝曹少長豐佚不見百姓艱難今使汝曹
識有飢苦知以節儉御物耳 裴子野論曰善乎太
祖之訓也夫侈興於有餘儉生於不足欲其隱約莫
貧賤習其險艱利以任使逹其情僞易以躬臨太祖
能率此訓也難其志操卑其禮秩教成德立然後授以
政事則無怠無荒可播之於九服矣髙祖思固本枝崇
樹襁褓後丗遵守迭據方岳及乎泰始之𥘉升明之季
絶咽於衾衽者動數十人國之存亡旣不是繫早肆民
上非善誨也 魏民間訛言滅魏者吴盧水胡蓋吳
聚衆反於杏城諸種胡爭應之有衆十餘萬遣其黨趙
綰來上表自歸冬十月戊子長安鎭副將拓䟦紇帥衆
討吴紇敗死吴衆愈盛民皆渡渭犇南山魏主𤼵髙平
敕勒𮪍赴長安命將軍叔孫抜領攝并秦雍三州兵屯
渭北 十一月魏𤼵冀州民造浮橋於碻磝津 蓋吴
遣别部帥白廣平西掠新平安定諸胡皆聚衆應之又
分兵東掠臨晉巴東將軍章直擊破之溺死於河者三
萬餘人吴又遣兵西掠至長安將軍叔孫抜與戰於渭
北大破之斬首三萬餘級河東蜀薛永宗聚衆以應吴
襲擊聞喜聞喜縣無兵仗令憂惶無計縣人裴駿帥厲
郷豪擊之永宗引去魏主命薛謹之子抜紏合宗郷壁
於河際以斷二宼往來之路庚午魏主使殿中尚書拓
跋處直等將二萬𮪍討薛永宗殿中尚書乙抜將三萬
𮪍討蓋吴西平公宼提將萬𮪍討白廣平吴自號天台
王署置百官 辛未魏主還宫 魏選六州驍𮪍二萬
使永昌王仁髙涼王那分將之爲二道掠淮泗以北徙
青徐之民以實河北 癸未魏主西廵 𥘉魯國孔熈
先博學文史兼通數術有縱橫才志爲貟外散𮪍侍郎
不爲時所知憤憤不得志父黙之爲廣州刺史以贓獲
罪大將軍彭城王義康爲救解得免及義康遷豫章熈
先密懐報効且以爲天文圖䜟帝必以非道晏駕由骨
肉相殘江州應出天子以范曄志意不滿欲引與同謀
而熈先素不爲曄所重太子中舍人謝綜曄之甥也熈
先傾身事之綜引熈先與曄相識熈先家饒於財數與
曄博故爲拙行以物輸之曄旣利其財又愛其文藝由
是情好𣢾洽熈先乃從容説曄曰大將軍英㫁聦敏人
神攸屬失職南垂天下憤怨小人受先君遺命以死報
大將軍之德頃人情騷動天文舛錯此所謂時運之至
不可推移者也順天人之心結英豪之士表裏相應
𤼵於肘腋然後誅除異我崇奉明聖號令天下誰敢不
從小人請以七尺之軀三寸之舌立功立事而歸諸君
子丈人以爲何如曄甚愕然熈先曰昔毛玠竭節於魏
武張温畢議於孫權彼二人者皆國之俊乂豈言行玷
缺然後至於禍辱哉皆以廉直勁正不得乆容丈人之
於本朝不𭰹於二主人間雅譽過於兩臣䜛夫側目爲
日乆矣比肩競逐庸可遂乎近者殷鐡一言而劉班碎
首彼豈父兄之讎百丗之怨乎所爭不過榮名勢利先
後之間耳及其末也唯恐陷之不深發之不早戮及百
口猶曰未厭是可爲寒心悼懼豈書籍逺事也哉今建
大勲奉賢哲圖難於易以安易危享厚利收鴻名一旦
包舉而有之豈可弃置而不取哉曄猶疑未決熈先曰
又有過於此者愚則未敢道耳曄曰何謂也熈先曰丈
人弈葉清通而不得連姻帝室人以犬豕相遇而丈人
曾不恥之欲爲之死不亦惑乎曄門無内行故熈先以
此激之曄黙然不應反意乃決曄與沈演之並爲帝所
知曄先至必待演之俱入演之先至甞獨引曄以此
爲怨曄累經義康府佐中間獲罪於義康謝綜及父述
皆爲義康所厚綜弟約娶義康女綜爲義康記室參軍
自豫章還申義康意於曄求解晚隙復敦往好大將軍
府史仲承祖有寵於義康聞熈先有謀密相結納丹楊
尹徐湛之素爲義康所愛承祖因此結事湛之告以密
計道人灋略尼灋静皆感義康舊恩並與熈先往來灋
静妹夫許曜領隊在臺許爲内應灋静之豫章熈先付
以牋書陳説圖䜟於是密相署置及素所不善者並入
死目熈先又使弟休先作檄文稱賊臣趙伯符肆兵犯
蹕禍流儲宰湛之曄等投命奮戈即日斬伯符首及其
黨與今遣護軍將軍臧質奉璽綬迎彭城王正位辰極
熈先以爲舉大事宐須以義康之㫖諭衆曄又詐作義
康與湛之書令誅君側之惡宣示同黨帝之燕武帳岡
也曄等謀以其日作亂許曜侍帝扣刀目曄曄不敢仰
視俄而座散徐湛之恐事不濟密以其謀白帝帝使湛
之具探取本末得其檄書選署姓名上之帝乃命有司
收掩窮治其夜呼曄置客省先於外收綜及熈先兄弟
皆款服帝遣使詰問曄曄猶隱拒熈先聞之𥬇曰凡處
分符檄書䟽皆范所造云何於今方作如此抵蹋邪帝
以曄墨迹示之乃具陳本末明日仗士送付廷尉熈先
望風吐款辭氣不橈上竒其才遣人慰勉之曰以卿之
才而滯於集書省理應有異志此乃我負卿也又責前
吏部尚書何尚之曰使孔熈先年將三十作散𮪍郎那
不作賊熈先於獄中上書謝恩且陳圖䜟深戒上以骨
肉之禍曰願且勿遺弃存之中書囚死之後或可追
録庶九泉之下少塞舋責曄在獄爲詩曰雖無嵇生琴
庶同夏矦色曄本意謂入獄即死而上窮治其獄遂經
二旬曄更有生望獄吏戲之曰外傳詹事或當長繫曄
聞之驚喜綜熈先笑之曰詹事疇昔攘袂瞋目躍馬顧
盻自以爲一丗之雄今擾攘紛紜畏死乃爾設令賜以
性命人臣圖主何顔可以生存十二月乙未曄綜熈先
及其子弟黨與皆伏誅曄母至市涕泣責曄以手擊曄
頸曄色不怍妺及妓妾來别曄悲涕流漣綜曰舅殊不
及夏矦色曄收淚而止謝約不豫逆謀見兄綜與熈先
遊常諌之曰此人輕事好竒不近於道果鋭無檢未可
與狎綜不從而敗綜母以子弟自蹈逆亂獨不出視曄
語綜曰姊今不來勝人多矣收籍曄家樂器服玩並皆
珍麗妓妾不勝珠翠母居止單陋唯有一厨盛樵薪弟
子冬無叔父單布衣 裴子野論曰夫有逸羣之
才必思沖天之據蓋俗之量則憤常均之下其能守之
以道將之以禮殆爲鮮乎劉弘仁范蔚宗皆忸志而貪
權矜才以徇逆累葉風素一朝而隕嚮之所謂智能翻
爲亡身之具矣 徐湛之所陳多不盡爲曄等辭所
連引上赦不問臧質熹之子也先爲徐兖二州刺史與
曄厚善曄敗以爲義興太守有司奏削彭城王義康爵
收付廷尉治罪丁酉詔免義康及其男女皆爲庶人絶
屬籍徙付安成郡以寧朔將軍沈邵爲安成相領兵防
守邵璞之兄也義康在安成讀書見淮南厲王長事廢
書歎曰自古有此我乃不知得罪爲宐也庚戍以前豫
州刺史趙伯符爲護軍將軍伯符孝穆皇后之弟子也
初江左二郊無樂宗廟雖有登歌亦無二舞是歳南
郊始設登歌 魏安南平南府移書兖州以南國僑置
諸州多濫北境名號又欲遊獵具區兖州荅移曰必
因土立州則彼立徐楊豈有其地復知欲遊獵具區觀
化南國開館飾邸則有司存呼韓入漢厥儀未泯饋餼
之秩毎存豐厚
二十三年春正月庚申尚書左僕射孟顗罷 戊辰魏
主軍至東雍州臨薛永宗壘崔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
來衆心縱弛今北風迅疾宐急擊之魏主從之庚午圍
其壘永宗出戰大敗與家人皆赴汾水死其族人安都
先據弘農棄城來犇辛未魏主南如汾隂濟河至洛水
橋聞蓋吳在長安北帝以渭北地無穀草欲渡渭南循
渭而西以問崔浩對曰夫擊蛇者先擊其首首破則尾
不能掉今蓋吳營去此六十里輕𮪍趨之一日可到到
則破之必矣破吳南向長安亦不過一日一日之乏未
至有傷從南道則吳徐入北山猝未可平帝不從自
渭南向長安庚辰至戲水吴衆聞之悉散入北地山軍
無所獲帝悔之二月丙戍帝至長安丙申如𥂕厔歷陳
倉還如雍城所過誅民夷與蓋吴通謀者乙抜等諸軍
大破蓋吳於杏城吳復遣使上表求援詔以吳爲都督
𨵿隴諸軍事雍州刺史北地公使雍梁二州𤼵兵屯境
上爲吴聲援遣使賜吴印一百二十一紐使吴随宐假
授 𥘉林邑王范陽邁雖遣使入貢而宼盜不絶所貢
亦薄陋帝遣交州刺史檀和之討之南陽宗慤家丗儒
素慤獨好武事常言願乗長風破萬里浪及和之伐林
邑慤自奮請從軍詔以慤爲振武將軍和之遣慤爲前
鋒陽邁聞軍出遣使上表請還所掠日民輸金一萬
斤銀十萬斤帝詔和之陽邁果有𣢾誠亦許其歸順
和之至朱梧戍遣府戸曹參軍姜仲基等詣陽邁陽邁
執之和之乃進軍圍林邑將范扶龍於區粟城陽邁遣
其將范毗沙逹救之宗慤潜兵迎擊毗沙逹破之 魏
主與崔浩皆信重㓂謙之奉其道浩素不喜佛灋每言
於魏主以爲佛灋虚誕爲丗費害宐悉除之及魏主討
蓋吴至長安入佛寺沙門飲從官酒從官入其室見大
有兵器出以白帝帝怒曰此非沙門所用必與蓋吴通
謀欲爲亂耳命有司案誅闔寺沙門閱其財産大得釀
具及州郡牧守富人所𭔃藏物以萬計又爲窟室以匿
婦女浩因說帝悉誅天下沙門毀諸經像帝從之宼謙
之與浩固爭浩不從先盡誅長安沙門焚毀經像并敕
留臺下四方令一用長安灋詔曰昔後漢荒君信惑邪
僞以亂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未甞有此夸誕大言不本
人情叔季之丗莫不眩焉由是攻敎不行禮義大壊九
服之内鞠爲丘墟朕承天緒欲除僞定眞復羲農之治
其一切盪除滅其蹤跡自今巳後敢有事胡神及造形
像泥人銅人者門誅有非常之人然後能行非常之事
非朕孰能去此歷代之僞物有司宣告征鎭諸軍刺史
諸有浮圖形像及胡經皆擊破焚燒沙門無少長悉阮
之太子晁素好佛灋屢諌不聽乃緩宣詔書使逺近豫
聞之得各爲計沙門多亡匿獲免或牧藏經像唯塔廟
在魏境者無復孑遺 魏主徙長安工巧二千家於平
城還至洛水分軍誅李閏叛羌 太原顔白鹿私入魏
境爲魏人所得將殺之詐云青州刺史杜驥使其歸誠
魏人送白鹿詣平城魏主喜曰我外家也使崔浩作書
與驥且命永昌王仁髙涼王那將兵迎驥攻冀州刺史
申恬於歷城杜驥遣其府司馬夏矦祖歡等將兵救歷
城魏人遂宼兖青冀三州至清東而還殺掠甚衆北邊
騷動帝以魏宼爲憂咨訪羣臣御史中丞何承天上表
以爲凡僃匈奴之策不過二科武夫盡征伐之謀儒生
講和親之約今欲追蹤衛霍自非大田淮泗内實青
徐使民有贏儲野有積穀然後發精卒十萬一舉蕩夷
則不足爲也但欲遣軍追討報其侵𭧂則彼必輕𮪍
犇走不肯㑹戰徒興巨費不損於彼報復之役將遂無
巳斯策之最末者也安邊固守於計爲長臣竊以曹孫
之霸才均智敵江淮之間不居各數百里何者斥𠊱之
郊非耕牧之地故堅壁清野以𠊱其來整甲繕兵以乗
其弊保民全境不出此塗要而歸之其策有四一曰移
逺就近今靑兖舊民及冀州新附在界首者三萬餘家
可悉徙置大峴之南以實内地二曰多築城邑以居新
徙之家假其經用春夏佃牧秋冬入保㓂至之時一城
千家堪戰之士不下二千其餘羸弱猶能登陴鼔譟足
抗羣虜三萬矣三曰纂偶車牛以載糧械計千家之資
不下五百耦牛爲車五百兩參合鉤連以衛其衆設使
城不可固平行趨險賊所不能干有急徴𤼵信𪧐可聚
四曰計丁課仗凡戰士二千隨其便能各自有仗素所
服習銘刻由己還保輸之於庫出行請以自新弓簳利
鐡民不得者官以漸充之數年之内軍用粗僃矣近郡
之師逺屯清濟功費旣重嗟怨亦𭰹以臣料之未即
用彼衆之易也今因民所利導而帥之兵彊而敵不戒
國冨而民不勞比於優復隊伍坐食糧廩者不可同年
而校矣 魏金城邊固天水梁㑹與秦益雜民萬餘戸
據上邽東城反攻逼西城秦益二州刺史封敕文拒却
之氐羌萬餘人休官屠各二萬餘人皆起兵應固㑹敕
文擊固斬之餘衆推㑹爲主與敕文相攻 夏四月甲
申魏主至長安 丁未大赦 仇池人李洪聚衆自言
應王梁㑹求敕於氐王楊文德文德曰兩雄不並立
須我者宐先殺洪㑹誘洪斬之送首於文德五月癸亥
魏主遣安豐公閭根帥𮪍赴上邽未至㑹弃東城走敕
文先掘重塹於外嚴兵守之格𨷖從夜至旦敕文曰賊
知無生路致死於我多殺傷士卒未易克也乃以白虎
幡宣告會衆降者赦之㑹衆遂潰分兵追討悉平之略
陽人王元逹聚衆屯松多川敕文又討平之 蓋吴牧
兵屯杏城自號秦地王聲勢復振魏主遣永昌王仁髙
涼王那督北道諸軍討之 檀和之等抜區粟斬范扶
龍乗勝入象浦林邑王陽邁傾國來戰以具裝象前
後無際宗慤曰吾聞外國有師子威服百獸乃製其形
與象相拒象果驚走林邑兵大敗和之遂克林邑陽邁
父子挺身走所獲未名之寳不可勝計宗慤一無所取
還家之日衣櫛蕭然 六月癸未朔日有食之 甲申
魏𤼵冀相定三州兵二萬人屯長安南山諸谷以僃蓋
吴竄逸丙戍又𤼵司幽定冀四州十萬人築畿上塞圍
起上谷西至河廣縱千里 帝築北隄立玄武湖築景
陽山於華林園 秋七月辛未以散𮪍常侍杜坦爲青
州刺史坦驥之兄也𥘉杜預之子耽避晉亂居河西仕
張氏前秦克涼州子孫始還𨵿中髙祖滅後秦坦兄弟
從髙祖過江時江東王謝諸族方盛北人晚渡者朝廷
悉以傖荒遇之雖復人才可施皆不得踐清塗上甞與
坦論金日磾曰恨今無復此輩人坦曰日磾假生今丗
養馬不暇豈辦見知上變色曰卿何量朝廷之薄也坦
曰請以臣言之臣本中華髙族晉氏喪亂播遷涼土丗
業相承不殞其舊直以南度不早便以荒傖賜隔日磾
胡人身爲牧圉乃超登内侍齒列名賢聖朝雖復抜才
臣恐未必能也上嘿然 八月魏髙涼王那等破蓋吴
獲其二叔諸將欲送詣平城長安鎭將陸俟曰長安險
固風俗豪忮平時猶不可忽況承荒亂之餘乎今不斬
吴則長安之變未巳也吴一身潜竄非其親信誰能獲
之停十萬之衆以追一人又非長策不如私許吴叔
免其妻子使自追吴擒之必矣諸將咸曰今賊黨衆巳
散唯吴一身何所能至俟曰諸君不見毒蛇乎不㫁其
首猶能爲害吴天性凶狡今得脫必自稱王者不死
以惑愚民爲患愈大諸將曰公言是也但得賊不殺而
更遣之遂往不返將何以任其罪俟曰此罪我爲諸
君任之髙涼王那亦以俟計爲然遂赦二叔與刻期
而遣之及期吴叔不至諸將皆咎俟俟曰彼伺之未得
其便耳必不也後數日吴叔果以吴首來傳詣平城
永昌王仁等討吳餘黨白廣平路𨙻羅等悉平之以陸
俟爲内都大官㑹安定盧水胡劉超等聚衆萬餘人反
魏主以俟威恩著於𨵿中復加俟都督秦雍二州諸軍
事鎭長安謂俟曰𨵿中奉化日淺恩信未洽吏民數爲
逆亂今朕以重兵授卿則超等必同心恊力據險拒守
未易攻也兵少則不能制賊卿當自以方略取之俟
乃單馬之鎭超等聞之大喜以俟爲無能爲也俟旣至
諭以成敗誘納超女與爲姻戚以招之超自恃其衆猶
無降意俟乃帥其帳下親往見超超使人逆謂俟曰從
者過三百人當以弓馬相待不及三百人當以酒食相
供俟乃將二百𮪍詣超超設僃甚嚴俟縱酒盡醉而還
頃之俟復選敢死士五百人出獵因詣超營約曰發機
當以醉爲限旣飲俟陽醉上馬大呼手斬超首士卒應
聲縱擊殺傷千數遂平之魏主徴俟還爲外都大官
是歳吐谷渾復還舊土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