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四十八

卷第一百四十七 資治通鑑 卷第一百四十八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卷第一百四十九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四十八

司馬 光奉  勑編集

   梁紀四起旃䝉協洽盡著雍閹茂凡四年

    髙祖武皇帝四

天監十四年春正月乙巳朔上冠太子於太極殿大赦

 辛亥上祀南郊 甲寅魏主有疾丁巳殂于式乾殿

侍中中書監太子少傅崔光侍中領軍将軍于忠詹事

王顯中庶子代人矦剛迎太子詡於東宫至顯陽殿王

顯欲須明行即位禮崔光曰天位不可暫曠何待至明

顯曰須奏中宫光曰帝崩太子立國之常典何須中宫

令也於是光等請太子止哭立於東序于忠與黄門郎

元昭扶太子西面哭十餘聲止光攝太尉奉策進璽綬

太子跪受服衮冕之服御太極殿即皇帝位光等與夜

直羣官立庭中北面稽首稱萬嵗昭遵之曽孫也髙后

欲殺胡貴嬪中給事譙郡劉騰以告矦剛剛以告于忠

忠問計於崔光光使置貴嬪於别所嚴加守衛由是貴

嬪深徳四人戊午魏大赦己未悉召西伐東防兵驃騎

大将軍廣平王懐扶疾入臨徑至太極西廡哀慟呼侍

中黄門領軍二衛云身欲上殿哭大行又須入見主上

衆皆愕然相視無敢對者崔光攘衰振杖引漢光武崩

趙熹扶諸王下殿故事辭色甚厲聞者莫不稱善懐聲

淚俱止曰侍中以古義裁我我敢不服遂還仍頻遣左

右致謝先是髙肇擅權尤忌宗室有時望者太子太保

任城王澄數爲肇所譖懼不自全乃終日酣飲所爲如

狂朝廷機要無所𨵿豫及丗宗殂肇擁兵於外朝野不

安于忠與門下議以肅宗幼未能親政宐使太保髙陽

王雍入居西柏堂省決庶政以任城王澄爲尚書令揔

攝百揆奏皇后請即敕授王顯素有寵於丗宗恃勢使

威爲丗所疾恐不爲澄等所容與中常侍孫伏連等密

謀寢門下之奏矯皇后令以髙肇録尚書事以顯與勃

海公髙猛同爲侍中于忠等聞之託以侍療無效執顯

於禁中下詔削爵任顯臨執呼寃直閤以刀鐶撞其掖

下送右衛府一宿而死庚申下詔如門下所奏百官揔

已聴於二王中外悦服二月庚辰尊皇后爲皇太后魏

主稱名爲書告哀於髙肇且召之還肇承變憂懼朝夕

哭泣至于羸悴歸至瀍澗家人迎之不與相見辛巳至

闕下衰服號哭升太極殿盡哀髙陽王雍與于忠密謀

伏直寢邢豹等十餘人於舍人省下肇哭畢引入西廡

清河諸王皆竊言目之肇入省豹等搤殺之下詔暴其

罪惡稱肇自盡自餘親黨悉無所問削除職爵葬以士

禮逮昏於厠門出尸歸其家 魏之伐蜀也軍至晉夀

蜀人震恐傅豎眼将步兵三萬擊巴北上遣寧州刺史

任太洪自隂平間道入其州招誘氐蜀絶魏運路㑹魏

大軍北還太洪襲破魏東洛除口二戍聲言梁兵繼至

氐蜀翕然從之太洪進圍闗城豎眼遣統軍姜喜等擊

太洪大破之太洪弃闗城走還 癸未魏以髙陽王雍

爲太傅領太尉清河王懌爲司徒廣平王懐爲司空

甲午魏葬宣武皇帝于景陵廟號丗宗己亥尊胡貴嬪

爲皇太妃三月甲辰朔以髙太后爲尼徙居金墉瑶光

寺非大節慶不得入宫 魏左僕射郭祚表稱蕭衍狂

悖謀斷川瀆役苦民勞危亡已兆宐命将出師長驅撲

討魏詔平南将軍楊大眼督諸軍鎮荆山 魏于忠旣

居門下又揔宿衛遂專朝政權傾一時初太和中軍國

多事髙祖以用度不足百官之禄四分減一忠悉命歸

所減之禄舊制民税絹一匹别輸綿八兩布一匹别輸

麻十五斤忠悉罷之乙丑詔文武羣官各進位一級

夏四月浮山堰成而復潰或言蛟龍能乗風雨破堰其

性惡鐵乃運東西冶鐵器數千萬斤沈之亦不能合乃

伐樹爲井幹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縁淮百里内木石無

巨細皆盡負檐者肩上皆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蠅蟲

晝夜聲合 魏梁州刺史薛懐吉破叛氐於沮水懐吉

真度之子也五月甲寅南秦州刺史崔暹又破叛氐解

武興之圍 六月魏冀州沙門灋慶以妖幻惑衆與勃

海人李歸伯等作亂推灋慶爲主灋慶以尼惠暉爲妻

以歸伯爲十住菩薩平魔軍司定漢王自號大乗又合

任藥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復相識唯以殺害爲事刺

史蕭寶寅遣兼長史崔伯驎擊之伯驎敗死賊衆益盛

所在毁寺舍斬僧尼燒經像云新佛出丗除去衆魔秋

七月丁未詔假右光禄大夫元遥征北大将軍以討之

 魏尚書裴植自謂人門不後王肅以朝廷處之不髙

意常怏怏表請解官隠嵩山丗宗不許深怪之及爲尚

書志氣驕滿每謂人曰非我須尚書尚書亦須我每入

參議論好面譏毁羣官又表征南将軍田益宗言華夷

異類不應在百丗衣冠之上于忠元昭見之切齒尚書

左僕射郭祚冒進不已自以東宫師傅列辭尚書望封

矦儀同詔以祚爲都督雍岐華三州諸軍事征西将軍

雍州刺史祚與植皆惡于忠專横密勸髙陽王雍使出

之忠聞之大怒令有司誣奏其罪尚書奏羊祉告植姑

子皇甫仲達云受植㫖詐稱被詔帥合部曲欲圖于忠

臣等窮治辭不伏引然衆證明昞準律當死衆證雖不

見植皆言仲達爲植所使植召仲達責問而不告列推

論情狀不同之理不可分明不得同之常獄有所降減

計同仲達處植死刑植親帥城衆附從王化依律上議

乞賜裁處忠矯詔曰凶謀旣爾罪不當恕雖有歸化之

誠無容上議亦不須待秋分八月己亥植與郭祚及都

水使者杜陵韋儁皆賜死儁祚之昏家也忠又欲殺髙

陽王雍崔光固執不從乃免雍官以王還第朝野𡨚憤

莫不切齒 丙子魏尊胡太妃爲皇太后居崇訓宫于

忠領崇訓衛尉劉騰爲崇訓太僕加侍中矦剛爲侍中

撫軍将軍又以太后父國珍爲光禄大夫 庚辰定州

刺史田超秀帥衆三千降魏 戊子魏大赦 己丑魏

清河王懌進位太傅領太尉廣平王懷爲太保領司徒

任城王澄爲司空庚寅魏以車騎大将軍于忠爲尚書

令特進崔光爲車騎大将軍並加儀同三司 魏江陽

王繼熙之曽孫也先爲青州刺史坐以良人爲婢奪爵

繼子义娶胡太后妹壬辰詔復繼本封以义爲通直散

騎侍郎义妻爲新平郡君仍拜女侍中羣臣奏請皇太

后臨朝稱制九月乙未靈太后始臨朝聽政猶稱令以

行事羣臣上書稱殿下太后聦悟頗好讀書屬文射能

中針孔政事皆手筆自决加胡國珍侍中封安定公自

郭祚等死詔令生殺皆出于忠王公畏之重足脅息太

后旣親政乃解忠侍中領軍崇訓衛尉止爲儀同三司

尚書令後旬餘太后引門下侍官於崇訓宫問曰忠在

端右聲望何如咸曰不稱厥任乃出忠爲都督冀定瀛

三州諸軍事征北大将軍冀州刺史以司空澄領尚書

令澄奏安定公宐出入禁中參諮大務詔從之 甲寅

魏元遥破大乗賊擒灋慶并渠帥百餘人傳首洛陽

左遊擊将軍趙祖悦襲魏西硤石據之以逼夀陽更築

外城徙縁淮之民以實城内将軍田道龍等散攻諸戍

魏揚州刺史李崇分遣諸将拒之癸亥魏遣假鎮南将

軍崔亮攻西硤石又遣鎮東将軍蕭寶寅决淮堰 冬

十月乙酉魏以胡國珍爲中書監儀同三司侍中如故

 甲午𢎞化太守杜桂舉郡降魏 初魏于忠用事自

言丗宗許其優轉太傅雍等皆不敢違加忠車騎大将

軍忠又自謂新故之際有定社稷之功諷百僚令加己

賞雍等議封忠常山郡公忠又難於獨受乃諷朝廷同

在門下者皆加封邑雍等不得已復封崔光爲博平縣

公而尚書元昭等上訴不已太后敕公卿再議太傅懌

等上言先帝升遐奉迎乗輿侍衛省闥乃臣子常職不

容以此爲功臣等前議授忠茅土正以畏其威權茍免

暴戾故也若以功過相除悉不應賞請皆追奪崔光亦

奉送章綬茅土表十餘上太后從之髙陽王雍上表自

劾稱臣初入柏堂見詔㫖之行一由門下臣出君行深

知不可而不能禁于忠專權生殺自恣而臣不能違忠

規欲殺臣賴在事執拒臣欲出忠於外在心未行返爲

忠廢忝官尸禄孤負恩私請返私門伏聴司敗太后以

忠有保䕶之功不問其罪十二月辛丑以雍爲太師領

司州牧尋復録尚書事與太傅懌太保懐侍中胡國珍

入居門下同釐庶政 己酉魏崔亮至硤石趙祖恱逆

戰而敗閉城自守亮進圍之 丁卯魏主及太后謁景

陵 是冬寒甚淮泗盡凍浮山堰士卒死者什七八

魏益州刺史傅豎眼性清素民獠懐之龍驤将軍元灋

僧代豎眼爲益州刺史素無治幹加以貪殘王賈諸姓

本州士族灋僧皆召爲兵葭萌民任令宗因衆心之患

魏也殺魏晉夀太守以城來降民獠多應之益州刺史

鄱陽王恢遣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張齊将兵三萬迎之

灋僧熙之曽孫也 魏岐州刺史趙王謐幹之子也爲

政暴虐一旦閉城門大索執人而掠之楚毒備至又無

故斬六人闔城兇懼衆遂大呼屯門謐登樓毁梯以自

固胡太后遣遊擊将軍王靖馳馹諭城人城人開門謝

罪奉送管籥乃罷謐刺史謐妃太后從女也至洛除大

司農卿太后以魏主尚幼未能親祭欲代行祭事禮官

博議以爲不可太后以問侍中崔光光引漢和熹鄧太

后祭宗廟故事太后大悦遂攝行祭事 魏南荆州刺

史桓叔興表請不𨽻東荆州許之

十五年春正月戊辰朔魏大赦改元熙平 魏崔亮攻

硤石未下與李崇約水陸並進崇屢違期不至胡太后

以諸将不壹乃以吏部尚書李平爲使持節鎮軍大将

軍兼尚書右僕射将步騎二千赴夀陽别爲行臺節度

諸軍如有乖異以軍灋從事蕭寶寅遣輕車将軍劉智

文等渡淮攻破三壘二月乙巳又敗將軍垣孟孫等於

淮北李平至硤石督李崇崔亮等刻日水陸進攻無敢

乖互戰屢有功上使左衛將軍昌義之將兵救浮山未

至康絢已擊魏兵却之上使義之與直閤王神念泝淮

救硤石崔亮遣将軍博陵崔延伯守下蔡延伯與别将

伊甕生夾淮爲營延伯取車輪去輞削鋭其輻兩兩接

對揉竹爲絙貫連相屬並十餘道横水爲橋兩頭施大

鹿盧出沒随意不可燒斫旣斷趙祖恱走路又令戰艦

不通義之神念屯梁城不得進李平部分水陸攻硤石

克其外城乙丑祖悦出降斬之盡俘其衆胡太后賜崔

亮書使乗勝深入平部分諸将水陸竝進攻浮山堰亮

違平節度以疾請還隨表輒發平奏處亮死刑太后令

曰亮去留自擅違我經略雖有小捷豈免大咎但吾攝

御萬機庶幾惡殺可特聽以功補過魏師遂還 魏中

尉元匡奏彈于忠幸國大災專擅朝命裴郭受寃宰輔

黜辱又自矯㫖爲儀同三司尚書令領崇訓衛尉原其

此意欲以無上自處旣事在恩後宐加顯戮請遣御史

一人就州行决自去嵗丗宗晏駕以後皇太后未親覽

以前諸不由階級或𤼵門下詔書或由中書宣敕擅相

拜授者已經恩宥正可免罪竝宐追奪太后令曰忠已

䝉特原無宐追罪餘如奏匡又彈侍中矦剛掠殺羽林

剛本以善烹調爲嘗食典御凡三十年以有徳於太后

頗專恣用事王公皆畏附之廷尉處剛大辟太后曰剛

因公事掠人邂逅致死於律不坐少卿陳郡𡊮飜曰邂

逅謂情狀巳露隠避不引考訊以理者也今此羽林問

則具首剛口唱打殺撾築非理安得謂之邂逅太后乃

削剛戸三百解嘗食典御 三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魏論西硤石之功辛未以李崇爲驃騎将軍加儀同三

司李平爲尚書右僕射崔亮進號鎮北将軍亮與平争

功於禁中太后以亮爲殿中尚書 魏蕭寶寅在淮堰

上爲手書誘之使襲彭城許送其國廟及室家諸從還

北寶寅表上其書於魏朝 夏四月淮堰成長九里下

廣一百四十丈上廣四十五丈髙二十丈樹以𣏌栁軍

壘列居其上或謂康絢曰四瀆天所以節宣其氣不可

久塞若鑿湬東注則游波寛緩堰得不壊絢乃開湬東

注又縱反間於魏曰梁人所懼開湬不畏野戰蕭寶寅

信之鑿山深五丈開湬北注水日夜分流猶不減魏軍

竟罷歸水之所及夾淮方數百里李崇作浮橋於硤石

戍間又築魏昌城於八公山東南以備夀陽城壊居民

散就岡壟其水清澈俯視廬舍冢墓了然在下初堰起

於徐州境内刺史張豹子宣言謂己必掌其事旣而康

絢以他官來監作豹子甚慙俄而敕豹子受絢節度豹

子遂譖絢與魏交通上雖不納猶以事畢徵絢還 魏

胡太后追思于忠之功曰豈宐以一謬弃其餘勲復封

忠爲靈夀縣公亦封崔光爲平恩縣矦 魏元灋僧遣

其子景隆将兵拒張齊齊與戰於葭萌大破之屠十餘

城遂圍武興灋僧嬰城自守境内皆叛灋僧遣使間道

告急於魏魏驛徴鎮南軍司傅豎眼於淮南以爲益州

刺史西征都督将兵騎三千以赴之豎眼入境轉戰三

日行二百餘里九遇皆捷五月豎眼擊殺梁州刺史任

太洪民獠聞豎眼至皆喜迎拜於路者相繼張齊退保

白水豎眼入州白水以東民皆安業魏梓潼太守茍金

龍領闗城戍主梁兵至金龍疾病不堪部分其妻劉氏

帥厲城民乗城拒戰百有餘日士卒死傷過半戍副髙

景謀叛劉氏斬景及其黨與數千人自餘将士分衣減

食勞逸必同莫不畏而懐之井在城外爲梁兵所據會

天大兩劉氏命出公私布絹及衣服懸之絞而取水城

中所有雜物悉儲之豎眼至梁兵乃退魏人封其子爲

平昌縣子 六月庚子以尚書令王瑩爲左光禄大夫

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僕射袁昂爲左僕射吏部尚書

王暕爲右僕射暕儉之子也 張齊數出白水侵魏葭

萌傅豎眼遣虎威将軍强蚪攻信義将軍楊興起殺之

復取白水寧朔将軍王光昭又敗於隂平張齊親帥驍

勇工萬餘人與傅豎眼戰秋七月齊軍大敗走還小劒

大劒諸戍皆弃城走東益州復入于魏 八月乙巳魏

以胡國珍爲驃騎大将軍開府儀同三司雍州刺史國

珍年老太后實不欲令出上欲示以方面之榮竟不行

 康絢旣還張豹子不復修淮堰九月丁丑淮水暴漲

堰壊其聲如雷聞三百里縁淮城戍村落十餘萬口皆

漂入海初魏人患淮堰以任城王澄爲大将軍大都督

南討諸軍事勒衆十萬将出徐州來攻堰尚書右僕射

李平以爲不假兵力終當自壊及聞破太后大喜賞平

甚厚澄遂不行 壬辰大赦 魏胡太后數幸宗戚勲

貴之家侍中崔光表諫曰禮諸矦非問疾弔喪而入諸

臣之家謂之君臣爲謔不言王后夫人明無適臣家之

義夫人父母在有歸寧沒則使卿寧漢上官皇后将廢

昌邑霍光外祖也親爲宰輔后猶御武帳以接羣臣示

男女之别也今帝族方衍勲貴增遷祇請遂多将成彞

式願陛下簡息遊幸則率土屬賴含生仰恱矣任城王

澄以北邊鎮将選舉彌輕恐賊虜闚邉山陵危迫奏求

重鎮将之選修警僃之嚴詔公卿議之廷尉少卿袁飜

議以爲比縁邊州郡官不擇人唯論資級或值貪汚之

人廣開戍邏多置帥領或用其左右姻親或受人貨財

請屬皆無防冦之心唯有聚歛之意其勇力之兵驅令

抄掠若值彊敵即爲奴虜如有執獲奪爲己富其羸弱

老小之輩微解金鐵之工少閑草木之作無不搜營窮

壘苦役百端自餘或伐木深山或芸草平陸販貿徃還

相望道路此等禄旣不多貲亦有限皆收其實絹給其

虚粟窮其力薄其衣用其功節其食綿冬歴夏加之疾

苦死於溝瀆者什常七八是以鄰敵伺間擾我疆埸皆

由邊任不得其人故也愚謂自今已後南北邊諸藩及

所統郡縣府佐統軍至于戍主皆令朝臣王公己下各

舉所知必選其才不拘階級若稱職及敗官并所舉之

人随事賞罰太后不能用及正光之末北邊盜賊羣起

遂逼舊都犯山陵如澄所慮 冬十一月交州刺史李

畟斬交州反者阮宗孝傳首建康 初魏丗宗作瑶光

寺未就是嵗胡太后又作永寧寺皆在宫側又作石窟

寺於伊闕口皆極土木之美而永寧尤盛有金像髙丈

八尺者一如中人者十玉像二爲九層浮圖掘地築基

下及黄泉浮圖髙九十丈上刹復髙十丈每夜静鈴鐸

聲聞十里佛殿如太極殿南門如端門僧房千間珠玉

錦繡駭人心目自佛法入中國塔廟之盛未之有也楊

州刺史李崇上表以爲髙祖遷都垂三十年明堂未修

太學荒廢城闕府寺頗亦頽壊非所以追隆堂構儀刑

萬國者也今國子雖有學官之名而無教授之實何異

兔絲鷰麥南箕北斗事不兩興須有進退宐罷尚方雕

靡之作省永寧土木之功減瑶光材瓦之力分石窟鐫

琢之勞及諸事役非急者於三時農隙修此數條使國

容嚴顯禮化興行不亦休哉太后優令荅之而不用其

言太后好事佛民多絶户爲沙門髙陽王友李瑒上言

三千之罪莫大於不孝不孝之大無過於絶祀豈得輕

縱背禮之情肆其向法之意一身親老弃家絶養缺當

丗之禮而求将來之益孔子云未知生焉知死安有弃

堂堂之政而從鬼教乎又今南服未静衆役仍煩百姓

之情實多避役若復聴之恐捐弃孝慈比屋皆爲沙門

矣都統僧暹等忿瑒謂之鬼教以爲謗佛泣訴於太后

太后責之瑒曰天曰神地曰祗人曰鬼傳曰明則有禮

樂幽則有鬼神然則明者爲堂堂幽者爲鬼教佛本出

於人名之爲鬼愚謂非謗太后雖知瑒言爲允難違暹

等之意罰瑒金一兩 魏征南大将軍田益宗求爲東

豫州刺史以招二子太后不許竟卒於洛陽 柔然伏

跋可汗壯健善用兵是嵗西擊髙車大破之執其王彌

俄突繫其足於駑馬頓曳殺之漆其頭爲飲器鄰國先

羈屬柔然後叛去者伏跋皆擊滅之其國復彊

十六年春正月辛未上祀南郊 魏大乗餘賊復相聚

突入瀛州刺史宇文福之子員外散騎侍郎延帥奴客

拒之賊燒齋閤延突火抱福出外肌髮皆焦勒衆苦戰

賊遂散走追討平之 甲戌魏大赦 魏初民間皆不

用錢髙祖太和十九年始鑄太和五銖錢遣錢工在所

鼓鑄民有欲鑄錢者聽就官鑪銅必精練無得殽雜丗

永平三年又鑄五銖錢禁天下用錢不依準式者旣

而洛陽及諸州鎮所用錢各不同商貨不通尚書令任

城王澄上言以爲不行之錢律有明式指謂雞眼鐶鑿

更無餘禁計河西諸州今所行者悉非制限昔來繩禁

愚竊惑焉又河北旣無新錢復禁舊者專以單𢇁之縑

踈縷之布狹幅促度不中常式裂匹爲尺以濟有無徒

成杼軸之勞不免飢寒之苦殆非所以救恤凍餒子育

黎元之意也錢之爲用貫繦相屬不假度量平均簡易

濟丗之宐謂爲深允乞並下諸方州鎮其太和與新鑄

五銖及古諸錢方俗所便用者但内外全好雖有大小

之異並得通行貴賤之差自依鄉價庶貨環海内公私

無壅其雞眼環鑿及盗鑄毁大爲小生新巧偽不如法

者據律罪之詔從之然河北少錢民猶用物交易錢不

入市 魏人多竊冒軍功尚書左丞盧同閲吏部勲書

因加檢覈得竊階者三百餘人乃奏乞揔集吏部中兵

二局勲簿對句奏案更造兩通一闗吏部一留兵局又

在軍斬首成一階以上者即令行臺軍司給劵當中豎

裂一支付勲人一支送門下以防偽巧太后從之同玄

之族孫也中尉元匡奏請取景明元年已來内外考簿

吏部除書中兵勲案并諸殿最欲以案校竊階盜官之

人太后許之尚書令任城王澄表以爲灋忌煩苛治貴

清約御史之體風聞是司若聞有冒勲妄階止應攝其

一簿研檢虚實繩以典刑豈有移一省之案尋兩紀之

事如此求過誰堪其罪斯實聖朝所宐重慎也太后乃

止又以匡所言數不從慮其辭解欲奨安之乃加鎮東

将軍二月丁未立匡爲東平王 三月丙子敕織官文

錦不得爲仙人鳥獸之形爲其裁剪有乖仁恕 丁亥

魏廣平文穆王懐卒 夏四月戊申魏以中書監胡國

珍爲司徒 詔以宗廟用牲牢有累冥道宐皆以麵爲

之於是朝野諠譁以爲宗廟去牲乃是不復血食帝竟

不從八坐乃議以大脯代一元大武 秋八月丁未詔

魏太師髙陽王雍入居門下參决尚書奏事 冬十月

詔以宗廟猶用脯脩更議代之於是以大餅代大脯其

餘盡用蔬果又起至敬殿景陽臺置七廟座每月中再

設浄饌乙夘魏詔北京士民未遷者悉聴留居爲永業

 十一月甲子巴州刺史牟漢寵叛降魏 十二月柔

然伏跋可汗遣俟近尉比建等請和於魏用敵國之禮

 是嵗以右衛将軍馮道根爲豫州刺史道根謹厚木

訥行軍能檢敕士卒諸将争功道根獨黙然爲政清簡

吏民懐之上嘗歎曰道根所在令朝廷不復憶有一州

 魏尚書崔亮奏請於王屋等山採銅鑄錢從之是後

民多私鑄錢稍薄小用之益輕

十七年春正月甲子魏以氐酋楊定爲隂平王 魏秦

州羌反 二月癸巳安成康王秀卒秀雖與上布衣昆

弟及爲君臣小心畏敬過於踈賤上益以此賢之秀與

弟始興王憺尤相友愛憺乆爲荆州剌史常中分其禄

以給秀秀稱心受之亦不辭多也甲辰大赦 己酉魏

大赦改元神⻱ 魏東益州氐反 魏主引見柔然使

者讓之以藩禮不備議依漢待匈奴故事遣使報之司

農少卿張倫上表以爲太祖經啓帝圖日有不暇遂令

豎子遊魂一方亦由中國多虞急諸華而緩夷狄也髙

祖亦事南轅未遑北伐丗宗述遵遺志虜使之來受而

弗答以爲大明臨御國富兵彊抗敵之禮何憚而爲之

何求而行之今虜雖慕徳而來亦欲觀我彊弱若使王

人銜命虜庭與爲昆弟恐非祖宗之意也茍事不獲已

應爲制詔示以上下之儀命宰臣致書諭以歸順之道

觀其從違徐以恩威進退之則王者之體正矣豈可以

戎狄兼并而遽虧典禮乎不從倫白澤之子也 三月

辛未魏壽靈武敬公于忠卒 魏南秦州氐反遣龍驤

将軍崔襲持節諭之 夏四月丁酉魏秦文宣公胡國

珍卒贈假黄鉞相國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師號曰太上

秦公加九鍚葬以殊禮贈禭儀衛事極優厚又迎太后

母皇甫氏之柩與國珍合葬謂之太上秦孝穆君諫議

大夫常山張普惠以爲前丗后父無稱太上者太上

之名不可施於人臣詣闕上䟽陳之左右莫敢爲通會

胡氏穿壙下有磐石乃密表以爲天無二日土無二王

太上者因上而生名也皇太后稱令以繫敕下蓋取三

從之道逺同文母列於十亂今司徒爲太上恐乖繫敕

之意孔子稱必也正名乎比克吉定兆而以淺改卜亦

或天地神靈所以垂至戒啓聖情也伏願停逼上之號

以邀謙光之福太后乃親至國珍宅召集五品以上愽

議王公皆希太后意爭詰難普惠普惠應機辨析無能

屈者太后使元义宣令於普惠曰朕之所行孝子之志

卿之所陳忠臣之道羣公已有成議卿不得苦奪朕懐

後有所見勿難言也太后爲太上君造寺壯麗埒於永

寧尚書奏復徵民綿麻之税張普惠上䟽以爲髙祖廢

大斗去長尺改重稱以愛民薄賦知軍國須綿麻之用

故於絹増税綿八兩於布増税麻十五斤民以稱尺所

減不啻綿麻故鼓舞供調自兹以降所税絹布浸復長

濶百姓嗟怨聞於朝野宰輔不尋其本在於幅廣度長

遽罷綿麻旣而尚書以國用不足復欲徵歛去天下之

大信弃巳行之成詔追前之非遂後之失不思庫中大

有綿麻而羣臣共竊之也何則所輸之物或斤羨百銖

未聞有司依律以罪州郡或小有濫惡則坐户主連及

三長是以在庫絹布踰制者多羣臣受俸人求長濶厚

重無復準極未聞以端幅有餘還求輸官者也今欲復

調綿麻當先正稱尺明立嚴禁無得放溢使天下知二

聖之心愛民惜灋如此則太和之政復見於神⻱矣普

惠又以魏主好遊騁苑囿不親視朝過崇佛灋郊廟之

事多委有司上䟽切諫以爲殖不思之𡨋業損巨費於

生民減禄削力近供無事之僧崇飾雲殿逺邀未然之

報昧爽之臣稽首於外玄寂之衆遨遊於内愆禮忤時

人靈未穆愚謂修朝夕之因求祗劫之果未若收萬國

之懽心以事其親使天下和平災害不生也伏願淑慎

威儀爲萬邦作式躬致郊廟之䖍親紆朔望之禮釋奠

成均竭心千畒量撤僧寺不急之華還復百官乆折之

秩已造者務令簡約速成未造者一切不復更爲則孝

悌可以通神明徳教可以光四海節用愛人灋俗俱賴

矣尋敕外議釋奠之禮又自是每月一陛見羣臣皆用

普惠之言也普惠復表論時政得失太后與帝引普惠

於宣光殿隨事詰難 臨川王宏妾弟吳灋夀殺人而

匿於宏府中上敕宏出之即日伏辜南司奏免宏官上

注曰愛宏者兄弟私親免宏者王者正灋所奏可五月

戊寅司徒驃騎大将軍揚州刺史臨川王宏免宏自洛

口之敗常懐愧憤都下每有竊𤼵輒以宏爲名屢爲有

司所奏上每赦之上幸光宅寺有盜伏於驃騎航待上

夜出上将行心動乃於朱雀航過事𤼵稱爲宏所使上

泣謂宏曰我人才勝汝百倍當此猶恐不堪汝何爲者

我非不能爲漢文帝念汝愚耳宏頓首稱無之故因

匿灋夀免宏官宏奢僣過度殖貨無厭庫屋垂百間在

内堂之後闗籥甚嚴有疑是鎧仗者密以聞上於友愛

甚厚殊不悦佗日送盛饌與宏愛妾江氏曰當來就汝

懽宴獨攜故人射聲校尉丘佗卿徃與宏及江大飲半

醉後謂曰我今欲履行汝後房即呼輿徑徃堂後宏恐

上見其貨賄顔色怖懼上意益疑之於是屋屋檢視每

錢百萬爲一聚黄牓標之千萬爲一庫懸一紫標如此

三十餘間上與佗卿屈指計見錢三億餘萬餘屋貯布

絹絲綿漆蜜紵蠟等雜貨但見滿庫不知多少上始知

非仗大悦謂曰阿六汝生計大可乃更劇飲至夜舉燭

而還兄弟方更敦睦宏都下有數十邸出懸錢立券每

以田宅邸店懸上文契期訖便驅券主奪其宅都下東

土百姓失業非一上後知之制懸券不得復驅奪自此

始侍中領軍将軍吳平矦昺雅有風力爲上所重軍國

大事皆與議决以爲安右将軍監揚州昺自以越親居

揚州涕泣懇讓上不許在州尤稱明斷符教嚴整辛巳

以宏爲中軍将軍中書監六月乙酉又以本號行司徒

  臣光曰宏爲将則覆三軍爲臣則涉大逆髙祖貸

其死罪可矣數旬之間還爲三公於兄弟之恩誠厚矣

王者之灋果安在哉 初洛陽有漢所立三字石經雖

屢經喪亂而初無損失及魏馮熙常伯夫相繼爲洛州

刺史毁取以建浮圖精舍遂大致頽落所存者委於榛

莽道俗隨意取之侍中領國子祭酒崔光請遣官守視

命國子愽士李郁等補其殘缺胡太后許之會元义劉

騰作亂事遂寢 秋七月魏河州羌却鐵忽反自稱水

池王詔以主客郎源子恭爲行臺以討之子恭至河州

嚴勒州郡及諸軍母得犯民一物亦不得輕與賊戰然

後示以威恩使知悔懼八月鐵忽等相帥詣子恭降首

尾不及二旬子恭懐之子也 魏宦者劉騰手不解書

而多姦謀善揣人意胡太后以其保䕶之功累遷至侍

中右光禄大夫遂干預政事納賂爲人求官無不效者

河間王琛簡之子也爲定州刺史以貪縱著名及罷州

還太后詔曰琛在定州唯不将中山宫來自餘無所不

致何可更復叙用遂廢于家琛乃求爲騰養息賂騰金

寶巨萬計騰爲之言於太后得兼都官尚書出爲秦州

刺史會騰疾篤太后欲及其生而貴之九月癸未朔以

騰爲衛將軍加儀同三司 魏胡太后以天文有變欲

以崇憲髙太后當之戊申夜髙太后暴卒冬十月丁夘

以尼禮葬於北邙諡曰順皇后百官單衣邪巾送至墓

所事訖而除 乙亥以臨川王宏爲司徒 魏胡太后

遣使者宋雲與比丘惠生如西域求佛經司空任城王

澄奏昔髙祖遷都制城内唯聴置僧尼寺各一餘皆置

於城外蓋以道俗殊歸欲其浄居塵外故也正始三年

沙門統惠深始違前禁自是卷詔不行私謁彌衆都城

之中寺踰五百占奪民居三分且一屠沽塵穢連比雜

居往者代北有灋秀之謀冀州有大乗之變太和景明

之制非徒使緇素殊途蓋亦以防微杜漸昔如來闡教

多依山林今此僧徒戀著城邑正以誘於利欲不能自

已此乃釋氏之糟糠灋王之社鼠内戒所不容國典所

共弃也臣謂都城内寺未成可徙者宐悉徙於郭外僧

不滿五十者併小從大外州亦準此詔從之然卒不能

行 是嵗魏太師雍等奏鹽池天藏資育羣生先朝爲

之禁限亦非茍與細民爭利但利起天池取用無灋或

豪貴封䕶或近民吝守貧弱逺來邈然絶望因置主司

令其裁察彊弱相兼務令得所什一之税自古有之所

務者逺近齊平公私兩宐耳及甄琛啟求罷禁乃爲繞

池之民尉保光等擅自固䕶語其障禁倍於官司取與

自由貴賤任口請依先朝禁之爲便詔從之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四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