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九十一

卷第九十 資治通鑑 卷第九十一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卷第九十二

資治通鑑卷第九十一

臣司馬光奉 勑編集

   晉紀十三起屠維單閼盡重光大荒落凡三年

    中宗元皇帝中

太興二年春二月劉遐徐龕擊周撫於寒山破斬之初

掖人蘇峻帥鄉里數千家結壘以自保逺近多附之曹

嶷惡其彊將攻之峻帥衆浮海來奔帝以峻爲鷹揚將

軍助劉遐討周撫有功詔以遐爲臨淮太守峻爲淮陵

内史 石勒遣左長史王脩獻捷於漢漢主曜遣兼司

徒郭汜授勒太宰領大將軍進爵趙王加殊禮出警入

蹕如曹公輔漢故事拜王脩及其副劉茂皆爲將軍封

列矦脩舍人曹平樂從脩至粟邑因留仕漢言於曜曰

大司馬遣脩等來外表至誠内覘大駕彊弱俟其復命

將襲乗輿時漢兵實疲𡚁曜信之乃追汜還斬脩於市

三月勒還至襄國劉茂逃歸言脩死狀勒大怒曰孤事

劉氏於人臣之職有加矣彼之基業皆孤所爲今旣得

志還欲相圖趙王趙帝孤自爲之何待於彼邪乃誅曹

平樂三族 帝令羣臣議郊祀尚書令刁協等以爲宜

須還洛乃脩之司徒荀組等曰漢獻帝都許即行郊祀

何必洛邑帝從之立郊丘於建康城之巳地辛夘帝親

祀南郊以未有北郊并地祇合祭之詔琅邪恭王宜稱

皇考賀循曰禮子不敢以巳爵加於父乃止 初蓬陂

塢主陳川自稱陳留太守祖逖之攻樊雅也川遣其將

李頭助之頭力戰有功逖厚遇之頭每嘆曰得此人爲

主吾死無恨川聞而殺之頭黨馮寵帥其衆降逖川益

怒大掠豫州諸郡逖遣兵擊破之夏四月川以浚儀叛

降石勒 周撫之敗走也徐龕部將于藥追斬之及朝

廷論功而劉遐先之龕怒以泰山叛降石勒自稱兖州

刺史 漢主曜還都長安立妃羊氏爲皇后子熈爲皇

太子封子襲爲長樂王闡爲太原王冲爲淮南王敞爲

齊王髙爲魯王徽爲楚王諸宗室皆進封郡王羊氏即

故惠帝后也曜嘗問之曰吾何如司馬家兒羊氏曰陛

下開基之聖主彼亡國之暗夫何可並言彼貴爲帝王

有一婦一子及身三耳曽不能庇妾於爾時實不欲生

意謂丗間男子皆然自奉巾櫛已來始知天下自有丈

夫耳曜甚寵之頗干預國事 南陽王保自稱晉王改

元建康置百官以張寔爲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陳安自稱秦州刺史降于漢又降于成上邽大饑士衆

困迫張春奉保之南安祁山寔遣韓璞帥步騎五千救

之陳安退保緜諸保歸上邽未㡬保復爲安所逼寔遣

其將宋毅救之安乃退 江東大饑詔百官各上封事

益州刺史應詹上䟽曰元康以來賤經尚道以玄虚宏

放爲夷達以儒術清儉爲鄙俗宜崇奬儒官以新俗化

 祖逖攻陳川于蓬𨵿石勒遣石虎將兵五萬救之戰

于浚儀逖兵敗退屯梁國勒又遣桃豹將兵至蓬𨵿逖

退屯淮南虎徙川部衆五千户于襄國留豹守川故城

 石勒遣石虎擊鮮卑日六延於朔方大破之斬首二

萬級俘虜三萬餘人孔萇攻幽州諸郡悉取之段匹磾

士卒𩚑散欲移保上谷代王鬰律勒兵將擊之匹磾棄

妻子奔樂陵依邵續 曹嶷遣使賂石勒請以河爲境

勒許之 梁州刺史周訪擊杜曽大破之馬儁等執曽

以降訪斬之并獲荆州刺史第五猗送於武昌訪以猗

本中朝所署加有時望白王敦不宜殺敦不聽而斬之

初敦患杜曽難制謂訪曰若擒曽當相論爲荆州及曽

死而敦不用王廙在荆州多殺陶侃將佐以皇甫方回

爲侃所敬責其不詣已收斬之士民怨怒上下不安帝

聞之徴廙爲散騎常侍以周訪代廙爲荆州刺史王敦

忌訪威名意難之從事中郎郭舒說敦曰鄙州雖荒𡚁

乃用武之國不可以假人宜自領之訪爲梁州足矣敦

從之六月丙子詔加訪安南將軍餘如故訪大怒敦手

書譬解并遺玉環玉椀以申厚意訪抵之於地曰吾豈

賈豎可以寶恱邪訪在襄陽務農訓兵隂有圖敦之志

守宰有缺輒補然後言上敦患之而不能制魏該爲胡

冦所逼自宜陽帥衆南遷新野助周訪討杜曽有功拜

順陽太守趙固死郭誦留屯陽翟石生屢攻之不能克

 漢主曜立宗廟社稷南北郊於長安詔曰吾之先興

於北方光文立漢宗廟以從民望今宜改國號以單于

爲祖亟議以聞羣臣奏光文始封盧奴伯陛下又王中

山中山趙分也請改國號爲趙從之以冒頓配天光文

配上帝 徐龕冦掠濟岱破東莞帝問將帥可以討龕

者於王導導以爲太子左衛率太山羊鑒龕之州里冠

族必能制之鑒深辭才非將帥郗鑒亦表鑒非才不可

使導不從秋八月以羊鑒爲征虜將軍征討都督督徐

州刺史蔡豹臨淮太守劉遐鮮卑段文鴦等討之 冬

石勒左右長史張敬張賔左右司馬張屈六程遐等勸

勒稱尊號勒不許十一月將佐等復請勒稱大將軍大

單于領冀州牧趙王依漢昭烈在蜀魏武在鄴故事以

河内等二十四郡爲趙國太守皆爲内史凖禹貢復冀


州之境以大單于鎮撫百蠻罷并朔司三州通置部司

以監之勒許之戊寅即趙王位大赦依春秋時列國稱

元年初勒以丗亂律令煩多命法曹令史貫志采集其

要作辛亥制五千文施行十餘年乃用律令以理曹參

軍上黨續咸爲律學祭酒咸用法詳平國人稱之以中

壘將軍支雄游擊將軍王陽領門臣祭酒專主胡人辭

訟重禁胡人不得陵侮衣冠華族號胡爲國人遣使循

行州郡勸課農桑朝㑹始用天子禮樂衣冠儀物從容

可觀矣加張賓大執法專緫朝政以石虎爲單于元輔

都督禁衛諸軍事尋加驃騎將軍侍中開府賜爵中山

公自餘羣臣授位進爵各有差張賔任遇優顯羣臣莫

及而謙虛敬慎開懷下士屏絶阿私以身帥物入則盡

規出則歸美勒甚重之每朝常爲之正容貌簡辭令呼

曰右矦而不敢名 十二月乙亥大赦 平州刺史崔

毖自以中州人望鎭遼東而士民多歸慕容廆心不平

數遣使招之皆不至意廆拘留之乃隂説髙句麗段氏

字文氏使共攻之約滅廆分其地毖所親勃海髙瞻力

諫毖不從三國合兵伐廆諸將請擊之廆曰彼爲崔毖

所誘欲邀一切之利軍勢初合其鋒甚鋭不可與戰當

固守以挫之彼烏合而來旣無統壹莫相歸服久必𢹂

貳一則疑吾與毖詐而覆之二則三國自相猜忌待其

人情離貳然後擊之破之必矣三國進攻棘城廆閉門

自守遣使獨以牛酒犒宇文氏二國疑宇文氏與廆有

謀各引兵歸宇文大人悉獨官曰二國雖歸吾當獨取

之宇文氏士卒數十萬連營四十里廆使召其子翰於

徒河翰遣使白廆曰悉獨官舉國爲冦彼衆我寡易以

計破難以力勝今城中之衆足以禦冦翰請爲奇兵於

外伺其間而擊之内外俱奮使彼震駭不知所備破之

必矣今并兵爲一彼得專意攻城無復它虞非䇿之得

者也且示衆以怯恐士氣不戰先沮矣廆猶疑之遼東

韓夀言於廆曰悉獨官有憑陵之志將驕卒惰軍不堅

密若奇兵卒起掎其無備必破之䇿也廆乃聽翰留徒

河悉獨官聞之曰翰素名驍果今不入城或能爲患當

先取之城不足憂乃分遣數千騎襲翰翰知之詐爲段

氏使者逆於道曰慕容翰乆爲吾患聞當擊之吾已嚴

兵相待宜速進也使者旣去翰即出城設伏以待之宇

文氏之騎見使者大喜馳行不復設備進入伏中翰奮

擊盡獲之乘勝徑進遣間使語廆出兵大戰廆使其子

皝與長史裴嶷將精鋭爲前鋒自將大兵繼之悉獨官

初不設備聞廆至驚悉衆出戰前鋒始交翰將千騎從

旁直入其營縱火焚之衆皆惶擾不知所爲遂大敗悉

獨官僅以身免廆盡俘其衆獲皇帝玉璽三紐崔毖聞

之懼使其兄子燾詣棘城偽賀㑹三國使者亦至請和

曰非我本意崔平州教我耳廆以示燾臨之以兵燾懼

首服廆乃遣燾歸謂毖曰降者上䇿走者下䇿也引兵

隨之毖與數十騎棄家奔髙句麗其衆悉降於廆廆以

其子仁爲征虜將軍鎮遼東官府市里案堵如故髙句

麗將如奴子據于河城廆遣將軍張統掩擊擒之俘其

衆千餘家以崔燾髙瞻韓恒石琮歸于棘城待以客禮

恒安平人琮鑒之孫也廆以髙瞻爲將軍瞻稱疾不就

廆數臨候之撫其心曰君之疾在此不在它也今晉室

䘮亂孤欲與諸君共清丗難翼戴帝室君中州望族宜

同斯願柰何以華夷之異介然踈之哉夫立功立事惟

問志略何如耳華夷何足問乎瞻猶不起廆頗不平龍

驤主簿宋該與瞻有隙勸廆除之廆不從瞻以憂卒

初鞠羡旣死茍晞復以羡子彭爲東萊太守㑹曹嶷徇

青州與彭相攻嶷兵雖彊郡人皆爲彭死戰嶷不能克

久之彭歎曰今天下大亂彊者爲雄曹亦鄉里爲天所

相茍可依憑即爲民主何必與之力爭使百姓肝腦塗

地吾去此則禍自息矣郡人以爲不可爭獻拒嶷之䇿

彭一無所用與鄉里千餘家浮海歸崔毖北海鄭林客

於東萊彭嶷之相攻林情無彼此嶷賢之不敢侵掠彭

與之俱去比至遼東毖已敗乃歸慕容廆廆以彭參龍

驤軍事遺鄭林車牛粟帛皆不受躬耕於野宋該勸廆

獻捷江東廆使該爲表裴嶷奉之并所得三璽詣建康

獻之髙句麗數宼遼東廆遣慕容翰慕容仁伐之髙

句麗王乙弗利逆來求盟翰仁乃還 是嵗蒲洪降趙

趙主曜以洪爲率義矦 屠各路松多起兵於新平扶

風以附晉王保保使其將楊曼王連據陳倉張顗周

庸據隂宻松路多據草壁秦隴氐𦍑多應之趙主曜遣諸

將攻之不克曜自將擊之

三年春正月曜攻陳倉王連戰死楊曼奔南氏曜進拔

草壁路松多奔隴城又拔隂密晉王保懼遷于桑城曜

還長安以劉雅爲大司徒張春謀奉晉王保奔涼州張

寔遣其將隂監將兵迎之聲言翼衛其實拒之 段末

柸攻段匹磾破之匹磾謂邵續曰吾本夷狄以慕義破

家君不忘乆要請相與共擊末柸續許之遂相與追擊

末柸大破之匹磾與弟文鴦攻薊後趙王勒知續勢孤

遣中山公虎將兵圍猒次孔萇攻續别營十一皆下之

二月續自出擊虎虎伏騎斷其後遂執續使降其城續

呼兄子笁等謂曰吾志欲報國不幸至此汝等努力奉

匹磾爲主勿有貳心匹磾自薊還未至猒次聞續已没

衆懼而散復爲虎所遮文鴦以親兵數百力戰始得入

城與續子緝兄子存笁等嬰城固守虎送續於襄國勒

以爲忠釋而禮之以爲從事中郎因下令自今克敵獲

士人毋得擅殺必生致之吏部郎劉胤聞續被攻言於

帝曰北方藩鎮盡矣惟餘邵續而已如使復爲石虎所

滅孤義士之心阻歸本之路愚謂宜發兵救之帝不能

從聞續已没乃下詔以續位任授其子緝 趙將尹安

宋始宋恕趙慎四軍屯洛陽叛降後趙後趙將石生引

兵赴之安等復叛降司州刺史李矩矩使潁川太守郭

黙將兵入洛石生虜宋始一軍北渡河於是河南之民

皆相帥歸矩洛陽遂空 三月裴嶷至建康盛稱慕容

廆之威德賢雋皆爲之用朝廷始重之帝謂嶷曰卿中

朝名臣當留江東朕别詔龍驤送卿家屬嶷曰臣少䝉

國恩出入省闥若得復奉輦轂臣之至榮但以舊京淪

没山陵穿毁雖名臣宿將莫能雪恥獨慕容龍驤竭忠

王室志除凶逆故使臣萬里歸誠今臣來而不返必謂

朝廷以其僻陋而棄之孤其嚮義之心使懈體於討賊

此臣之所甚惜是以不敢徇私而忘公也帝曰卿言是

也乃遣使隨嶷拜廆安北將軍平州刺史 閏月以周

顗爲尚書左僕射 晉王保將張春楊次與别將楊韜

不協勸保誅之且請擊陳安保皆不從夏五月春次幽

保殺之保體肥大重八百斤喜睡好讀書而暗弱無斷

故及於難保無子張春立宗室子瞻爲丗子稱大將軍

保衆散奔涼州者萬餘人陳安表於趙主曜請討瞻等

曜以安爲大將軍擊瞻殺之張春奔枹罕安執楊次於

保柩前斬之因以祭保安以天子禮𦵏保於上邽謚曰

元王 羊鑒討徐龕頓兵下邳不敢前蔡豹敗龕於檀

丘龕求救於後趙後趙王勒遣其將王伏都救之又使

張敬將兵爲之後繼勒多所邀求而伏都淫暴龕患之

張敬至東平龕疑其襲已乃斬伏都等三百餘人復來

請降勒大怒命張敬據險以守之帝亦惡龕反覆不受

其降敕鑒豹以時進討鑒猶疑憚不進尚書令刁協劾

奏鑒免死除名以蔡豹代領其兵王導以所舉失人乞

自貶帝不許 六月後趙孔萇攻段匹磾恃勝而不設

備段文鴦襲擊大破之 京兆人劉𢎞客居涼州天梯

山以妖術惑衆從受道者千餘人西平元公張寔左右

皆事之帳下閻涉牙門趙卭皆𢎞鄉人弘謂之曰天與

我神璽應王涼州涉卭信之宻與寔左右十餘人謀殺

寔奉𢎞爲主寔弟茂知其謀請誅弘寔令牙門將史初

收之未至涉等懷刃而入殺寔於外寢弘見史初至謂

曰使君已死殺我何爲初怒截其舌而囚之轘於姑臧

市誅其黨與數百人左司馬隂元等以寔子駿尚幼推

張茂爲涼州刺史西平公赦其境内以駿爲撫軍將軍

 丙辰趙將解虎及長水校尉尹車謀反與巴酋句徐

庫彭等相結事覺虎車皆伏誅趙主曜囚徐彭等五十

餘人于阿房將殺之光禄大夫游子逺諫曰聖王用刑

惟誅元惡而已不宜多殺爭之叩頭流血曜怒以爲助

逆而囚之盡殺徐彭等尸諸市十日乃投於水於是巴

衆盡反推巴酋句渠知爲主自稱大秦改元曰平趙四

山氐𦍑巴羯應之者三十餘萬𨵿中大亂城門晝閉子

逺又從獄中上表諫爭曜手毁其表曰大荔奴不憂

在須臾猶敢如此嫌死晚邪叱左右速殺之中山王雅

郭汜朱紀呼延晏等諫曰子逺幽囚禍在不測猶不忘

諫爭忠之至也陛下縱不能用柰何殺之若子逺朝誅

臣等亦當夕死以彰陛下之過天下將皆捨陛下而去

陛下誰與居乎曜意解乃赦之曜敕内外戒嚴將自討

渠知子逺又諫曰陛下誠能用臣䇿一月可定大駕不

必親征也曜曰卿試言之子逺曰彼非有大志欲圖非

望也直畏陛下威刑欲逃死耳陛下莫若廓然大赦與

之更始應前日坐虎車等事其家老弱没入奚官者皆

縱遣之使之自相招引聽其復業彼旣得生路何爲不

降若其中自知罪重屯結不散者願假臣弱兵五千必

爲陛下梟之不然今反者彌山被谷雖以天威臨之恐

非嵗月可除也曜大恱即日大赦以子逺爲車騎大將

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征討諸軍事子逺屯于雍

城降者十餘萬移軍安定反者皆降惟句氏宗黨五千

餘家保于隂密進攻滅之遂引兵巡隴右先是氐羗十

餘萬落據險不服其酋虛除權渠自號秦王子逺進造

其壁權渠出兵拒之五戰皆敗權渠欲降其子伊餘大

言於衆曰往者劉曜自來猶無若我何况此偏師何謂

降也帥勁卒五萬晨壓子逺壘門諸將欲擊之子逺曰

伊餘勇悍當今無敵所將之兵復精於我又其父新敗

怒氣方盛其鋒不可當也不如緩之使氣竭而後擊之

乃堅壁不戰伊餘有驕色子逺伺其無備夜勒兵蓐食

旦值大風塵昏子逺悉衆出掩之生擒伊餘盡俘其衆

權渠大懼被髪剺面請降子逺啓曜以權渠爲征西將

軍西戎公分徙伊餘兄弟及其部落二十餘萬口于長

安曜以子逺爲大司徒録尚書事曜立太學選民之神

志可教者千五百人擇儒臣以教之作酆明觀及西宫

起陵霄臺於滈池又於霸陵西南營夀陵侍中喬豫和

苞上䟽諫以爲衛文公承亂亡之後節用愛民營建宫

室得其時制故能興康叔之業延九百之祚前奉詔書

營酆明觀市道細民咸譏其奢曰以一觀之功足以平

涼州矣今又欲擬阿房而建西宫法瓊臺而起陵霄其

爲勞費億萬酆明若以資軍旅乃可兼呉蜀而壹齊魏

矣又聞營建壽陵周圍四里深三十五丈以銅爲椁飾

以黄金功費若此殆非國内之所能辦也秦始皇下錮

三泉土未乾而發毁自古無不亡之國不掘之墓故聖

王之儉葬乃深逺之慮也陛下奈何於中興之日而踵

亡國之事乎曜下詔曰二侍中懇懇有古人之風可謂

社稷之臣矣其悉罷宫室諸役夀陵制度一遵霸陵之

法封豫安昌子苞平輿子並領諫議大夫仍布告天下

使知區區之朝欲聞其過也又省酆水囿以與貧民

祖逖將韓潛與後趙將桃豹分據陳川故城豹居西臺

潛居東臺豹由南門潛由東門出入相守四旬逖以布

囊盛土如米狀使千餘人運上臺又使數人檐米息於

道豹兵逐之棄擔而走豹兵久飢得米以爲逖士衆豐

飽益懼後趙將劉夜堂以驢千頭運糧饋豹逖使韓潛

及别將馮鐵邀擊於汴水盡獲之豹宵遁屯東燕城逖

使潛進屯封丘以逼之馮鐵據二臺逖鎮雍丘數遣兵

邀擊後趙兵後趙鎮戌歸逖者甚多境土漸蹙先是趙

固上官已李矩郭黙互相攻擊逖馳使和解之示以禍

福遂皆受逖節度秋七月詔加逖鎮西將軍逖在軍與

將士同甘苦約已務施勸課農桑撫納新附雖踈賤者

皆結以恩禮河上諸塢先有任子在後趙者皆聽兩屬

時遣游軍偽抄之明其未附塢主皆感恩後趙有異謀

輒宻以告由是多所克獲自河以南多叛後趙歸于晉

逖練兵積穀爲取河北之計後趙王勒患之乃下幽州

爲逖修祖父墓置守冢二家因與逖書求通使及𤣥市

逖不報書而聽其𤣥市收利十倍逖牙門童建殺新蔡

内史周宻降于後趙勒斬之送首於逖曰叛臣逃吏吾

之深仇將軍之惡猶吾惡也逖深德之自是後趙人叛

歸逖者逖皆不納禁諸將不使侵𭧂後趙之民邊境之

間稍得休息 八月辛未梁州刺史周訪卒訪善於撫

納士衆皆爲致死知王敦有不臣之心私常切齒敦由

是終訪之丗未敢爲逆敦遣從事中郎郭舒監襄陽軍

帝以湘州刺史甘卓爲梁州刺史督沔北諸軍事鎮襄

陽舒旣還帝徴爲右丞敦留不遣 後趙王勒遣中山

公虎帥步騎四萬擊徐龕龕送妻子爲質乞降勒許之

蔡豹屯卞城石虎將擊之豹退守下邳爲徐龕所敗虎

引兵城封丘而旋徙士族三百家寘襄國崇仁里置公

族大夫以領之 後趙王勒用法甚嚴諱胡尤峻宫殿

旣成初有門户之禁有醉胡乗馬突入止車門勒大怒

責宫門小執法馮翥翥惶懼忘諱對曰向有醉胡乗馬

馳入甚呵禦之而不可與語勒笑曰胡人正自難與言

恕而不罪勒使張賓領選初定五品後更定九品命公

卿及州郡嵗舉秀才至孝亷清賢良直言武勇之士各

一人 西平公張茂立兄子駿爲丗子 蔡豹旣敗將

詣建康歸罪北中郎將王舒止之帝聞豹退遣使收之

舒夜以兵圍豹豹以爲它冦帥麾下擊之聞有詔乃止

舒執豹送建康冬十月丙辰斬之 王敦殺武陵内史

向碩帝之始鎮江東也敦與從弟導同心翼戴帝亦推

心任之敦緫征討導專機政羣從子弟布列顯要時人

爲之語曰王與馬共天下後敦自恃有功且宗族彊盛

稍益驕恣帝畏而惡之乃引劉隗刁協等以爲腹心稍

抑損王氏之權導亦漸見踈外中書郎孔愉陳導忠賢

有佐命之勲宜加委任帝出愉爲司徒左長史導能任

眞推分澹如也有識皆稱其善處興廢而敦益懐不平

遂構嫌隙初敦辟呉興沈充爲參軍充薦同郡錢鳳於

敦敦以爲鎧曹參軍二人皆巧諂凶狡知敦有異志隂

賛成之爲之畫䇿敦寵信之勢傾内外敦上疏爲導訟

屈辭語怨望導封以還敦敦復遣奏之左將軍譙王承

忠厚有志行帝親信之夜召承以敦疏示之曰王敦以

頃年之功位任足矣而所求不已言至於此將若之何

承曰陛下不早裁之以至今日敦必爲患劉隗爲帝謀

出心腹以鎮方面㑹敦表以宣城内史沈充代甘卓爲

湘州刺史帝謂氶曰王敦姦逆已著朕爲惠皇其勢不

逺湘州據上流之勢控三州之㑹欲以叔父居之何如

承曰臣奉承詔命惟力是視何敢有辭然湘州經蜀冦

之餘民物彫弊若得之部比及三年乃可即戎苟未及

此雖復灰身亦無益也十二月詔曰晉室開基方鎮之

任親賢並用其以譙王氶爲湘州刺史長沙鄧騫聞之

歎曰湘州之禍其在斯乎氶行至武昌敦與之宴謂氶

曰大王雅素佳士恐非將帥才也氶曰公未見知耳鈆

刀豈無一割之用敦謂錢鳳曰彼不知懼而學壯語足

知其不武無能爲也乃聽之鎮時湘土荒殘公私困弊

氶躬自儉約傾心綏撫甚有能名 髙句麗冦遼東慕

容仁與戰大破之自是不敢犯仁境

四年春二月徐龕復請降 張茂築靈鈞臺基髙九仞

武陵閻曽夜叩府門呼曰武公遣我來言何故勞民築

臺有司以爲妖請殺之茂曰吾信勞民曽稱先君之命

以規我何謂妖乎乃爲之罷役 三月癸亥日中有黒

子著作佐郎河東郭璞以帝用刑過差上疏以爲隂陽

錯繆皆繁刑所致赦不欲數然子産知鑄刑書非政之

善不得不作者須以救弊故也今之宜赦理亦如之

後趙中山公虎攻幽州刺史段匹磾於厭次孔萇攻其

統内諸城悉拔之段文鴦言於匹磾曰我以勇聞故爲

民所倚望今視民被掠而不救是怯也民失所望誰復

爲我致死遂帥壯士數十騎出戰殺後趙兵甚衆馬乏

伏不能起虎呼之曰兄與我俱夷狄久欲與兄同爲一

家今天不違願於此得相見何爲復戰請釋仗文鴦罵

曰汝爲冦賊當死日久吾兄不用吾䇿故令汝得至此

我寧鬬死不爲汝屈遂下馬苦戰槊折執刀戰不已自

辰至申後趙兵四面解馬羅披自鄣前執文鴦文鴦力

竭被執城内奪氣匹磾欲單騎歸朝邵續之弟樂安内

史洎勒兵不聽洎復欲執臺使王英送於虎匹磾正色

責之曰卿不能遵兄之志逼吾不得歸朝亦已甚矣復

欲執天子使者我雖夷狄所未聞也洎與兄子緝竺等

輿櫬出降匹磾見虎曰我受晉恩志在滅汝不幸至此

不能爲汝敬也後趙王勒及虎素與匹磾結爲兄弟虎

即起拜之勒以匹磾爲冠軍將軍文鴦爲左中郎將散

諸流民三萬餘户復其本業置守宰以撫之於是幽冀

并三州皆入於後趙匹磾不爲勒禮常著朝服持晉節

久之與文鴦邵續皆爲後趙所殺 五月庚申詔免中

州良民遭難爲揚州諸郡僮客者以僃征役尚書令刀

恊之謀也由是衆益怨之 終南山崩 秋七月甲戌

以尚書僕射戴淵爲征西將軍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

州諸軍事司州刺史鎮合肥丹楊尹劉隗爲鎮北將軍

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諸軍事青州刺史鎮淮隂皆假節

領兵名爲討胡實僃王敦也隗雖在外而朝廷機事進

退士大夫帝皆與之宻謀敦遺隗書曰頃承聖上顧眄

足下今大賊未滅中原鼎沸欲與足下及周生之徒勠

力王室共靜海内若其泰也則帝祚於是乎隆若其否

也則天下永無望矣隗答曰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

道術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貞吾之志也敦得書甚怒

壬午以驃騎將軍王導爲侍中司空假節録尚書領中

書監帝以敦故并踈忌導御史中丞周嵩上䟽以爲導

忠素竭誠輔成大業不宜聽孤臣之言惑疑似之說放

逐舊德以佞伍賢虧旣往之恩招將來之患帝頗感寤

導由是得全 八月常山崩 豫州刺史祖逖以戴淵

呉士雖有才望無𢎞致逺識且已翦荆棘收河南地而

淵雍容一旦來統之意甚怏怏又聞王敦與劉刁構隙

將有内難知大功不遂感激發病九月壬寅卒於雍丘

豫州士女若䘮父母譙梁間皆爲立祠王敦久懷異志

聞逖卒益無所憚冬十月壬午以逖弟約爲平西將軍

豫州刺史領逖之衆約無綏御之才不爲士卒所附初

范陽李産避亂依逖見約志趣異常謂所親曰吾以比

方鼎沸故逺來就此冀全宗族今觀約所爲有不可測

之志吾託名姻親當早自爲計無事復陷身於不義也

爾曹不可以目前之利而忘久長之䇿乃帥子弟十餘

人間行歸鄉里 十一月皇孫衍生 後趙王勒悉召

武鄉耆舊詣襄國與之共坐歡飲初勒微時與李陽鄰

居數爭漚麻池相歐陽由是獨不敢來勒曰陽壯士也

漚麻布衣之恨孤方兼容天下豈讎匹夫乎遽召與飲

引陽臂曰孤往日厭卿老拳卿亦飽孤毒手因拜參軍

都尉以武鄉比豐沛復之三丗勒以民始復業資儲未

豐於是重制禁釀郊祀宗廟皆用醴酒行之數年無復

釀者 十二月以慕容廆爲都督幽平二州東夷諸軍

事車騎將軍平州牧封遼東公單于如故遣謁者即授

印綬聽承制置官司守宰廆於是僃置僚屬以裴嶷游

邃爲長史裴開爲司馬韓壽爲别駕陽耽爲軍諮祭酒

崔燾爲主簿黄泓鄭林參軍事廆立子皝爲丗子作東

横以平原劉讚爲祭酒使皝與諸生同受業廆得暇亦

親臨聽之皝雄毅多權略喜經術國人稱之廆徙慕容

翰鎮遼東慕容仁鎮平郭翰撫安民夷甚有威惠仁亦

次之 拓跋猗㐌妻惟氏忌代王鬱律之彊恐不利於

其子乃殺鬱律而立其子賀傉大人死者數十人鬱律

之子什翼犍幼在襁褓其母王氏匿於袴中祝之曰天

苟存汝則勿啼久之不啼乃得免惟氏專制國政遣使

聘後趙後趙人謂之女國使



資治通鑑卷第九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