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五

卷第二十四 資治通鑑 卷第二十五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卷第二十六

資治通鑑卷第二十五

臣司馬 光奉 勑編集

   漢紀十七起閼逢攝提格盡屠維協洽凡六年

    中宗孝宣皇帝上之下

地節三年春三月詔曰蓋聞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唐

虞不能以化天下今膠東相王成勞來不怠流民自占

八萬餘口治有異等之效其賜成爵𨵿内矦秩中二千

石未及徴用㑹病卒官後詔使丞相御史問郡國上計

長史守丞以政令得失或對言前膠東相成偽自増加

以蒙顯賞是後俗吏多爲虚名云 夏四月戊申立子

奭爲皇太子以丙吉爲太傅太中大夫䟽廣爲少傅封

太子外祖父許廣漢爲平恩矦又封霍光兄孫中郎將

雲爲冠陽矦霍顯聞立太子怒恚不食歐血曰此乃民

閒時子安得立即后有子反爲王邪復教皇后令毒太

子皇后數召太子賜食保阿輙先甞之后挾毒不得行

 五月甲申丞相賢以老病乞骸骨賜黃金百斤安車

駟馬罷就第丞相致仕自賢始六月壬辰以魏相爲丞

相辛丑丙吉爲御史大夫䟽廣爲太子太傅廣兄子受

爲少傅太子外祖父平恩矦許伯以爲太子少白使其

弟中郎將舜監䕶太子家上以問廣廣對曰太子國儲

副君師友必於天下英俊不宜獨親外家許氏且太子

自有太傅少傅官屬已僃今復使舜護太子家示陋非

所以廣太子德於天下也上善其言以語魏相相免冠

謝曰此非臣等所能及廣由是見器重 京師大雨雹

大行丞東海蕭望之上䟽言大臣任政一姓專權之所

致上素聞望之名拜爲謁者時上博延賢俊民多上書

言便宜輒下望之問狀髙者請丞相御史次者中二千

石試事滿歳以狀聞下者報聞罷所白處奏皆可 冬

十月詔曰乃者九月壬申地震朕甚懼焉有能箴朕過

失及賢良方正直言極諌之士以匡朕之不逮毋諱有

司朕旣不德不能附逺是以邊境屯戍未息今復飭兵

重屯乆勞百姓非所以綏天下也其罷車𮪍將軍右將

軍屯兵又詔池籞未御幸者假與貧民郡國宫館勿復

修治流民還歸者假公田貸種食且勿筭事 霍氏驕

侈縱橫太夫人顯廣治第室作乗輿輦加畫繡絪馮黃

金塗韋絮薦輪侍婢以五采絲輓顯游戲第中與監奴

馮子都亂而禹山亦並繕治第宅走馬馳逐平樂館雲

當朝請數稱病私出多從賔客張圍獵黃山𫟍中使倉

頭奴上朝謁莫敢譴者顯及諸女畫夜出入長信宫殿

中亡期度帝自在民閒聞知霍氏尊盛日乆内不能善

旣躬親朝政御史大夫魏相給事中顯謂禹雲山女曹

不務奉大將軍餘業今大夫給事中他人壹閒女能復

自救邪後兩家奴爭道霍氏奴入御史府欲躢大夫門

單于死虚閭權渠單于始立而黜顓渠閼氏顓渠閼氏

即與右賢王屠𦒿堂私通右賢王㑹龍城而去顓渠閼

氏語以單于病甚且勿逺後數日單于死用事貴人郝

宿王刑未央使人召諸王未至顓渠閼氏與其弟左大

且渠都隆竒謀立右賢王爲握衍朐鞮單于握衍朐鞮

單于者烏維單于耳孫也握衍朐鞮單于立凶惡殺刑

未央等而任用都隆竒又盡免虚閭權渠子弟近親而

自以其子弟代之虚閭權渠單于子稽矦㹪旣不得立

亡歸妻父烏禪幕烏禪幕者本烏孫康居閒小國數見

侵𭧂率其衆數千人降匈奴狐鹿姑單于以其弟子日

逐王姊妻之使長其衆居右地日逐王先賢撣其父左

大司馬者又收范明友度遼將軍印綬但爲光禄勲及

光中女壻趙平爲散𮪍都尉光禄大夫將屯兵又收平

𮪍都尉印綬諸領胡越𮪍羽林及兩宫衞將屯兵悉易

以所親信許史子弟代之 初孝武之丗徴發煩數百

姓貧耗窮民犯灋姦軌不勝於是使張湯趙禹之屬條

定法令作見知故縱監臨部主之灋緩深故之罪急縱

出之誅其後姦猾巧灋轉相比況禁罔寖密律令煩苛

文書盈於几閣典者不能徧睹是以郡國承用者駮或

罪同而論異姦吏因縁爲市所欲活則𫝊生議所欲䧟

則予死比議者咸𡨚傷之廷尉史鉅鹿路温舒上書曰

臣聞齊有無知之禍而桓公以興晉有驪姬之難而文

公用伯近丗趙王不終諸吕作亂而孝文爲太宗繇是

觀之禍亂之作將以開聖人也夫繼變亂之後必有異

舊之恩此賢聖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丗無嗣昌

邑淫亂乃皇天所以開至聖也臣聞春秋正即位大一

統而愼始也陛下初登至尊與天合符宜改前丗之失

正始受命之統滌煩文除民疾以應天意臣聞秦有十

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夫獄者天下之大命也死

者不可復生絶者不可復屬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

經今治獄吏則不然上下相⿰區支 -- 敺以刻爲明深者獲公名

平者多後患故治獄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

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離於市被刑之徒比肩

而立大辟之計歳以萬數此仁聖之所以傷也太平之

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則樂生痛則思死棰楚之下

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勝痛則飾辭以示之吏治者利

其然則指導以明之上奏畏卻則鍜練而周内之蓋奏

當之成雖皐陶聽之猶以爲死有餘辜何則成練者衆

文致之罪明也故俗語曰畫地爲獄議不入刻木爲吏

期不對此皆疾吏之風悲痛之辭也唯陛下省灋制寛

刑罰則太平之風可興於丗上善其言 十二月詔曰

閒者吏用灋巧文𡫏深是朕之不德也夫決獄不當使

有罪興邪不辜蒙戮父子悲恨朕甚傷之今遣廷史與

郡鞠獄任輕禄薄其爲置廷尉平秩六百石貟四人其

務平之以稱朕意於是每季秋後請讞時上常幸宣室

齋居而决事獄刑號爲平矣涿郡太守鄭昌上䟽言今

明主躬垂明聽雖不置廷平獄將自正若開後嗣不若

刪定律令律令一定愚民知所避姦吏無所弄矣今不

正其本而置廷平以理其末政衰聽怠則廷平將召權

而爲亂首矣 昭帝時匈奴使四千𮪍田車師及五將

軍擊匈奴車師田者驚去車師復通於漢匈奴怒召其

太子軍𪧐欲以爲質軍𪧐焉𦒿外孫不欲質匈奴亡走

焉𦒿車師王更立子烏貴爲太子及烏貴立爲王與匈

奴結㛰姻敎匈奴遮漢道通烏孫者是歲侍郎㑹稽鄭

吉與校尉司馬憙將免刑罪人田渠犂積榖發城郭諸

國兵萬餘人與所將田士千五百人共擊車師破之車

師王請降匈奴發兵攻車師吉憙引兵北逢之匈奴不

敢前吉憙即留一侯與卒二十人留守王𠮷等引兵歸

渠犂車師王恐匈奴兵復至而見殺也廼輕𮪍奔烏孫

吉即迎其妻子傳送長安匈奴更以車師王昆弟兠莫

爲車師王收其餘民東徙不敢居故地而鄭吉始使吏

卒三百人往田車師地以實之 上自初即位數遣使

者求外家乆逺多似𩔖而非是是歳求得外祖母王媪

及媪男無故武上賜無故武爵𨵿内矦旬日間賞賜以

鉅萬計

四年春二月賜外祖母號爲博平君封舅無故爲平昌

矦武爲樂昌矦 夏五月山陽濟隂雹如雞子深二尺

五寸殺二十餘人飛鳥皆死 詔自今子有匿父母妻

匿夫孫匿大父母皆勿治 立廣川惠王孫文爲廣川

王 霍顯及禹山雲自見日侵削數相對啼泣自怨山

曰今丞相用事縣官信之盡變易大將軍時灋令發揚

大將軍過失又諸儒生多寠人子逺客飢寒喜妄說狂

言不避忌諱大將軍常讎之今陛下好與諸儒生語人

人自書對事多言我家者甞有上書言我家昆弟驕恣

其言絶痛山屏不奏後上書者益黠盡奏封事輒使中

書令出取之不𨵿尚書益不信人又聞民閒讙言霍氏

毒殺許皇后寧有是邪顯恐急即具以實告禹山雲禹山

雲驚曰如是何不早告禹等縣官離散斥逐諸壻用是故

也此大事誅罰不小奈何於是始有邪謀矣雲舅李竟所

善張赦見雲家卒卒謂竟曰今丞相與平恩矦用事可

令太夫人言太后先誅此兩人移徙陛下在太后耳長

安男子張章告之事下廷尉執金吾捕張赦等後有詔

止勿捕山等愈恐相謂曰此縣官重太后故不竟也然

惡端已見乆之猶發發即族矣不如先也遂令諸女各

歸報其夫皆曰安所相避㑹李竟坐與諸矦王交通辭

語及霍氏有詔雲山不宜宿衞免就第山陽太守張敞

上封事曰臣聞公子季友有功於魯趙衰有功於晉田

完有功於齊皆疇其庸延及子孫終後田氏⿱𫂁么 -- 簒齊趙氏

分晉季氏顓曾哉仲尼作春秋迹盛衰譏丗卿最甚乃

者大將軍決大計安宗廟定天下功亦不細矣夫周公

七年耳而大將軍二十歲海内之命斷於掌握方其隆

盛時感動天地侵迫隂陽朝臣宜有明言曰陛下襃寵

故大將軍以報功德足矣閒者輔臣顓政貴戚大盛君

臣之分不明請罷霍氏三矦皆就第及衞將軍張安丗

宜賜几杖歸休時存問召見以列矦爲天子師明詔以

恩不聽羣臣以義固爭而後許之天下必以陛下爲不

忘功德而朝臣爲知禮霍氏丗丗無所患苦今朝廷不

聞直聲而令明詔自親其文非䇿之得者也今兩矦已

出人情不相逺以臣心度之大司馬及其枝屬必有畏

懼之心夫近臣自危非完計也臣敞願於廣朝白發其

端直守逺郡其路無由唯陛下省察上甚善其計然不

召也禹山等家數有妖怪舉家憂愁山曰丞相擅減宗

廟羔莬鼃可以此罪也謀令太后爲博平君置酒召丞

相平恩矦以下使范明友鄧廣漢承太后制引斬之因

廢天子而立禹約定未發雲拜爲𤣥莬太守太中大夫

任宣爲代郡太守㑹事發覺秋七月雲山明友自殺顯

禹廣漢等捕得禹要斬顯及諸女昆弟皆棄市與霍氏

相連坐誅滅者數十家太僕杜延年以霍氏舊人亦坐

免官八月己酉皇后霍氏廢處昭臺宮乙丑詔封告霍

氏反謀者男子張章期門董忠左曹楊惲侍中金安上

史髙皆爲列矦惲丞相敞子安上車𮪍將軍日磾弟子

髙史良娣兄子也初霍氏奢侈茂陵徐生曰霍氏必亡

夫奢則不遜不遜必侮上侮上者逆道也在人之右衆

必害之霍氏秉權日乆害之者多矣天下害之而又行

以逆道不亡何待乃上䟽言霍氏㤗盛陛下即愛厚之

宜以時抑制無使至亡書三上輒報聞其後霍氏誅滅

而告霍氏者皆封人爲徐生上書曰臣聞客有過主人

者見其竈直突傍有積薪客謂主人更爲曲突逺徙其

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嘿然不應俄而家果失火鄰里

共救之幸而得息於是殺牛置酒謝其鄰人灼爛者在

於上行餘各以功次坐而不録言曲突者人謂主人曰

鄕使聽客之言不費牛酒終亡火患今論功而請賔曲

突徙薪無恩澤燋頭爛額爲上客邪主人乃寤而請之

今茂陵徐福數上書言霍氏且有變宜防絶之鄕使福

說得行則國無裂土出爵之費臣無逆亂誅滅之敗往

事旣已而福獨不蒙其功唯陛下察之貴徙薪曲突之

䇿使居焦髪灼爛之右上乃賜福帛十匹後以爲郎帝

初立謁見髙廟大將軍光驂乗上内嚴憚之若有芒刺

在背後車𮪍將軍張安丗代光驂乗天子從容肆體甚

安近焉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誅故俗傳霍氏之禍萌於

驂乗後十二歳霍后復徙雲林館乃自殺  班固賛

曰霍光受襁褓之託任漢室之𭔃匡國家安社稷擁昭

立宣雖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光不學亡術闇於大理

隂妻邪謀立女爲后湛溺⿱⿵乃𰀁皿 -- 盈溢之欲以增顚覆之禍死

財三年宗族誅夷哀哉  臣光曰霍光之輔漢室可

謂忠矣然卒不能庇其宗何也夫威福者人君之器也

人臣執之乆而不歸鮮不及矣以孝昭之明十四而知

上官桀之詐固可以親政矣況孝宣十九即位聦明剛

毅知民疾苦而光乆專大柄不知避去多置親黨充塞

朝廷使人主蓄憤於上吏民積怨於下切齒側目待時

而發其得免於身幸矣況子孫以驕侈趣之哉雖然曏

使孝宣專以禄秩賞賜富其子孫使之食大縣奉朝請

亦足以報盛德矣乃復任之以政授之以兵及事叢釁

積更加裁奪遂至怨懼以生邪謀豈徒霍氏之自禍哉

亦孝宣醖釀以成之也昔𨷖椒作亂於楚莊王滅其族

而赦箴尹克黃以爲子文無後何以勸善夫以顯禹雲

山之罪雖應夷滅而光之忠勲不可不祀遂使家無噍

𩔖孝宣亦少恩哉  九月詔減天下鹽賈又令郡國

歲上繫囚以掠笞若痩死者所坐縣名爵里丞相御史

課殿最以聞 十二月清河王年坐内亂廢遷房陵

是歲北海太守廬江朱邑以治行第一入爲大司農勃

海太守龔遂入爲水衡都尉先是勃海左右郡歲饑盗

賊竝起二千石不能禽制上選能治者丞相御史舉故

昌邑郎中令龔遂上拜爲勃海太守召見問何以治勃

海息其盗賊對曰海瀕遐逺不霑聖化其民困於飢寒

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盜弄陛下之兵於潢池中耳

今欲使臣勝之邪將安之也上曰選用賢良固欲安之

也遂曰臣聞治亂民猶治亂繩不可急也唯緩之然後

可治臣願丞相御史且無拘臣以文灋得一切便宜從

事上許焉加賜黃金贈遣乗傳至勃海界郡聞新太守

至發兵以迎遂皆遣還移書敕屬縣悉罷逐捕盗賊吏

諸持鉏鉤田器者皆爲良民吏毋得問持兵者乃爲賊

遂單車獨行至府盗賊聞遂敎令即時解散棄其兵弩

而持鉤鉏於是悉平民安土樂業遂乃開倉廪假貧民

選用良吏尉安牧養焉遂見齊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

乃躬率以儉約勸民務農桑各以口率種樹畜養民有

帶持刀劒者使賣劒買牛賣刀買犢曰何爲帶牛佩犢

勞來循行郡中皆有畜積獄訟止息 烏孫公主女爲

龜兹王絳賔夫人絳賔上書言得尚漢外孫願與公主

女俱入朝

元康元年春正月龜兹王及其夫人來朝皆賜印綬夫

人號稱公主賞賜甚厚 初作杜陵徙丞相將軍列矦

吏二千石訾百萬者杜陵 三月詔以鳯皇集泰山陳

留甘露降未央宫赦天下 有司復言悼園宜稱尊號

曰皇考夏五月立皇考廟 冬置建章衞尉 趙廣漢

好用丗吏子孫新進年少者專厲彊壯蠭氣見事風生

無所回避率多果敢之計莫爲持難終以此敗廣漢以

私怨論殺男子榮畜人上書言之事下丞相御史按驗

廣漢疑丞相夫人殺侍婢欲以此脅丞相丞相按之愈

急廣漢乃將吏卒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下受辭收

奴婢十餘人去丞相上書自陳事下廷尉治實丞相自

以過譴笞傅婢出至外第乃死不如廣漢言帝惡之下

廣漢廷尉獄吏民守闕號泣者數萬人或言臣生無益

縣官願代趙京兆死使牧養小民廣漢竟坐要斬廣漢

爲京兆尹廉明威制豪彊小民得職百姓追思歌之

是歲少府宋疇坐議鳯皇下彭城未至京師不足美貶

爲泗水太傅 上選博士諫大夫通政事者補郡國守

相以蕭望之爲平原太守望之上䟽曰陛下哀愍百姓

恐德之不究悉出諌官以補郡吏朝無爭臣則不知過

所謂憂其末而忘其本者也上廼徴望之入守少府

東海太守河東尹翁歸以治郡髙第入爲右扶風翁歸

爲人公廉明察郡中吏民賢不肖及姦邪罪名盡知之

縣縣各有記籍自聽其政有急名則少緩之吏民小解

輒披籍取人必於秋冬課吏大㑹中及出行縣不以無

事時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懼改行自新

其爲扶風選用廉平疾姦吏以爲右職接待以禮好惡

與同之其負翁歸罰亦必行然温良謙退不以行能驕

人故尤得名譽於朝廷 初烏孫公主少子萬年有寵

於莎車王莎車王死而無子時萬年在漢莎車國人計

欲自託於漢又欲得烏孫心上書請萬年爲莎車王漢

許之遣使者奚充國送萬年萬年初立暴惡國人不說

上令羣臣舉可使西域者前將軍韓增舉上黨馮奉丗

以衞𠊱使持節送大宛諸國客至伊循城㑹故莎車王

弟呼屠徴與旁國共殺其王萬年及漢使者奚充國自

立爲王時匈奴又發兵攻車師城不能下而去莎車遣

使揚言北道諸國已屬匈奴矣於是攻劫南道與歃盟

畔漢從鄯善以西皆絶不通都護鄭吉校尉司馬憙皆

在北道諸國閒奉丗與其副嚴昌計以爲不亟擊之則

莎車日彊其埶難制必危西域遂以節諭告諸國王因

發其兵南北道合萬五千人進擊莎車攻抜其城莎車

王自殺傳其首詣長安更立它昆弟子爲莎車王諸國

悉平威振西域奉丗乃罷兵以聞帝召見韓増曰賀將

軍所舉得其人奉丗遂西至大宛大宛聞其斬莎車王

敬之異於它使得其名馬象龍而還上甚說議封奉丗

丞相將軍皆以爲可獨少府蕭望之以爲奉丗奉使有

指而擅矯制違命發諸國兵雖有功效不可以爲後灋

即封奉丗開後奉使者利以奉丗爲比爭逐發兵要功

萬里之外爲國家生事於夷狄漸不可長奉丗不宜受

封上善望之議以奉丗爲光禄大夫

二年春正月赦天下 上欲立皇后時館陶主母華倢

伃及淮陽憲王母張倢伃楚孝王母衞倢伃皆愛幸上

欲立張倢伃爲后乆之懲艾霍氏欲害皇太子乃更選

後宫無子而謹愼者二月乙丑立長陵王倢伃爲皇后

令母養太子封其父奉光爲卭成矦后無寵希得進見

 五月詔曰獄者萬民之命能使生者不怨死者不恨

則可謂文吏矣今則不然用灋或持巧心析律貳端深

淺不平奏不如實上亦亡由知四方黎民將何仰哉二

千石各察官屬勿用此人吏或擅興徭役飾厨傳稱過

使客越職踰灋以取名譽譬猶踐薄冰以待白日豈不

殆哉今天下頗被疾疫之災朕甚愍之其令郡國被災

甚者母出今年租賦 又曰聞古天子之名難知而易

諱也其更諱詢 匈奴大臣皆以爲車師地肥美近匈

奴使漢得之多田積榖必害人國不可不爭由是數遣

兵擊車師田者鄭吉將渠犂田卒七千餘人救之爲匈

奴所圍吉上言車師去渠犂千餘里漢兵在渠犁者少

埶不能相救願益田卒上與後將軍趙充國等議欲因

匈奴衰弱出兵擊其右地使不敢復擾西域魏相上書

諫曰臣聞之救亂誅𭧂謂之義兵兵義者王敵加於己

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爭恨小故不忍憤

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利人土地貨寶者謂之貪兵

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矜民人之衆欲見威於敵者謂

之驕兵兵驕者滅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閒者匈

奴甞有善意所得漢民輒奉歸之未有犯於邊境雖爭

屯田車師不足致意中今聞諸將軍欲興兵入其地臣

愚不知此兵何名者也今邊郡困乏父子共犬羊之裘

食草菜之實常恐不能自存難以動兵軍旅之後必有

凶年言民以其愁苦之氣傷隂陽之和也出兵雖勝猶

有後憂恐災害之變因此以生今郡國守相多不實選

風俗尤薄水旱不時按今年計子弟殺父兄妻殺夫者

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爲此非小變也今左右不憂

此乃欲發兵報纎介之忿於逺夷殆孔子所謂吾恐季

孫之憂不在顓㬰而在蕭墻之内也上從相言止遣長

羅矦常惠將張掖酒泉𮪍往車師迎鄭吉及其吏士還

渠犁召故車師太子軍宿在焉𦒿者立以爲王盡徙車

師國民令居渠犂遂以車師故地與匈奴以鄭吉爲衞

司馬使護鄯善以西南道 魏相好觀漢故事及便宜

章奏數條漢興已來國家便宜行事及賢臣賈誼鼂錯

董仲舒等所言奏請施行之相敕⿰扌⿱彐𧰨 -- 掾史按事郡國及休

告從家還至府輒白四方異聞或有逆賊風雨災變郡

不上相輒奏言之與御史大夫丙吉同心輔政上皆重

之丙吉爲人深厚不伐善自曾孫遭遇吉絶口不道前

恩故朝廷莫能明其功也㑹掖庭宫婢則令民夫上書

自陳甞有阿保之功章下掖庭令考問則辭引使者丙

吉知狀掖庭令將則詣御史府以視吉吉識謂則曰汝

甞坐養皇曽孫不謹督笞汝汝安得有功獨渭城胡組

淮陽郭徴卿有恩耳分别奏組等共養勞苦狀詔吉求

組徴卿已死有子孫皆受厚賞詔免則爲庶人賜錢十

萬上親見問然後知吉有舊恩而終不言上大賢之

帝以蕭望之經明持重論議有餘材任宰相欲詳試其

政事復以爲左馮翊望之從少府出爲左遷恐有不合

意即移病上聞之使侍中成都矦金安上諭意曰所用

皆更治民以考功君前爲平原太守日淺故復試之於

三輔非有所聞也望之即起視事 初掖庭令張賀數

爲弟車𮪍將軍安丗稱皇曽孫之材美及徴怪安丗輒

絶止以爲少主在上不宜稱述曽孫及帝即位而賀已

死上謂安丗曰掖庭令平生稱我將軍止之是也上追

思賀恩欲封其冢爲恩德矦置守冢二百家賀有子蚤

死子安丗小男彭祖彭祖又小與上同席研書指欲封

之先賜爵𨵿内矦安丗深辭賀封又求損守冢戸數稍

減至三十戸上曰吾自爲掖庭令非爲將軍也安丗乃

止不敢復言 上心忌故昌邑王賀賜山陽太守張敞

璽書令謹僃盗賊察往來過客毋下所賜書敞於是條

奏賀居處著其廢亡之效曰故昌邑王爲人靑黒色小

目鼻末銳卑少須眉身體長大疾痿行歩不便臣敞甞

與之言欲動觀其意即以惡鳥感之曰昌邑多梟故王

應曰然前賀西至長安殊無梟復來東至濟陽乃復聞

梟聲察故王衣服言語跪起清狂不惠臣敞前言哀王

歌舞者張修等十人無子留守哀王園請罷歸故王聞

之曰中人守園疾者當勿治相殺傷者當勿灋欲令亟

死太守柰何而欲罷之其天資喜由亂亡終不見仁義

如此上乃知賀不足忌也

三年春三月詔封故昌邑王賀爲海昬矦 乙未詔曰

朕微眇時御史大夫丙吉中郎將史曽史𤣥長樂衞尉

許舜侍中光禄大夫許延壽皆與朕有舊恩及故掖庭

令張賀輔導朕躬修文學經術恩惠卓異厥功茂焉詩

不云乎無德不報封賀所子弟子侍中中郎將彭祖爲

陽都矦追賜賀謚曰陽都哀矦吉爲博陽矦曽爲將陵

矦𤣥爲平臺矦舜爲博望矦延壽爲樂成矦賀有孤

霸年七歲拜爲散𮪍中郎將賜爵𨵿内矦故人下至郡

邸獄復作甞有阿保之功者皆受官禄田宅財物各以

恩深淺報之吉臨當封病上憂其不起將使人就加印

紼而封之及其生存也太子太傅夏矦勝曰此未死也

臣聞有隂德者必饗其樂以及子孫今吉未獲報而疾

甚非其死疾也後病果愈張安丗自以父子封矦在位

太盛乃辭禄詔都内别藏張氏無名錢以百萬數安丗

謹慎周密每定大政已决輒移病出聞有詔令乃驚使

吏之丞相府問焉自朝迁大臣莫知其與議也甞有所

薦其人來謝安丗大恨以爲舉賢逹能豈有私謝邪絶

弗復爲通有郎功髙不調自言安丗安丗應曰君之功

髙明主所知人臣執事何長短而自言乎絶不許已而

郎果遷安丗自見父子尊顯懐不自安爲子延壽求出

𥙷吏上以爲北地太守歲餘上閔安丗年老復徴延壽

爲左曹太僕 夏四月丙子立皇子欽爲淮陽王 皇

太子年十二通論語孝經太傅䟽廣謂少傅受曰吾聞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今仕宦至二千石官成名立如此

不去懼有後悔即日父子俱移病上䟽乞骸骨上皆許

之加賜黄金二十斤皇太子贈以五十斤公卿故人設

祖道供張東都門外送者車數百兩道路觀者皆曰賢

哉二大夫或歎息爲之下泣廣受歸鄕里日令其家賣

金共具請族人故舊賔客與相娛樂或勸廣以其金爲

子孫頗立産業者廣曰吾豈老誖不念子孫哉顧自有

舊田廬令子孫勤力其中足以共衣食與凡人齊今復

増益之以爲贏餘但教子孫怠墯耳賢而多財則損其

志愚而多財則益其過且夫冨者衆之怨也吾旣無以

敎化子孫不欲益其過而生怨又此金者聖主所以惠

養老臣也故樂與鄕黨宗族共饗其賜以盡吾餘日不

亦可乎於是族人恱服 潁川太守黃霸使郵亭鄕官

皆畜雞豚以贍鰥窮者然後爲條敎置父老師帥伍

長班行之於民間勸以爲善防姦之意及務耕桑節用

殖財種樹畜養去浮淫之費其治米鹽靡密初若煩碎

然霸精力能推行之吏民見者語次尋繹問它隂伏以

相參考聦明識事吏民不知所出咸稱神明豪釐不敢

有所欺姦人去入它郡盗賊日少霸力行敎化而後誅

罰務在成就全安長吏許丞老病聾督郵白欲逐之霸

曰許丞廉吏雖老尚能拜起送迎正頗重聽何傷且善

助之毋失賢者意或問其故霸曰數易長吏送故迎新

之費及姦吏因縁絶簿書盗財物公私費耗甚多皆當

出於民所易新吏又未必賢或不如其故徒相益爲亂

凡治道去其泰甚者耳霸以外寛内明得吏民心戸口

歲増治爲天下第一徴守京兆尹頃之坐灋連貶秩有

詔復歸潁川爲太守以八百石居

四年春正月詔年八十以上非誣告殺傷人它皆勿坐

 右扶風尹翁歸卒家無餘財秋八月詔曰翁歸廉平

鄕正治民異等其賜翁歸子黃金百斤以奉祭祀 上

令有司求髙祖功臣子孫失矦者得槐里公乗周廣漢

等百三十六人皆賜黃金二十斤復其家令奉祭祀丗

丗勿絶 丙寅冨平敬矦張安丗薨 𥘉扶陽節矦韋

賢薨長子𢎞有罪繫獄家人矯賢令以次子大河都尉

𤣥成爲後𤣥成深知其非賢雅意即陽爲病狂卧便利

妄笑語昬亂旣葬當襲爵以狂不應召大鴻臚奏狀章

下丞相御史案驗案事丞相史廼與𤣥成書曰古之辭

讓必有文義可觀故能垂榮於後今子獨壞容貌蒙恥

辱爲狂癡光曜晻而不宣微哉子之所託名也僕素愚

陋過爲宰相執事願少聞風聲不然恐子傷髙而僕

爲小人也𤣥成友人侍郎章亦上䟽言聖王貴以禮讓

爲國宜優養𤣥成勿枉其志使得自安衡門之下而丞

相御史遂以𤣥成實不病劾奏之有詔勿劾引拜𤣥成

不得已受爵帝髙其節以𤣥成爲河南太守 車師王

烏貴之走烏孫也烏孫留不遣漢遣使責烏孫烏孫送

烏貴詣闕 初武帝開河西四郡隔絶羌與匈奴相通

之路斥逐諸羌不使居湟中地及帝即位光禄大夫義

渠安國使行諸羌先零豪言願時度湟水北逐民所不

田處畜牧安國以聞後將軍趙充國劾安國奉使不敬

是後羌人旁縁前言扺冒度湟水郡縣不能禁旣而先

零與諸羌種豪二百餘人解仇交質盟詛上聞之以問

趙充國對曰羌人所以易制者以其種自有豪數相攻

擊埶不壹也往三十餘歳西羌反時亦先解仇合約攻

令居與漢相距五六年乃定匈奴數誘羌人欲與之共

擊張掖酒泉地使羌居之閒者匈奴困於西方疑其更

遣使至羌中與相結臣恐羌變未止此且復結聮他種

宜及未然爲之僃後月餘羌矦狼何果遣使至匈奴藉

兵欲擊鄯善燉煌以絶漢道充國以爲狼何𫝑不能獨

造此計疑匈奴使已至羌中先零䍐开乃解仇作約到

秋馬肥變必起矣宜遣使者行邊兵豫爲僃敕視諸羌

母令解仇以發覺其謀於是兩府復白遣義渠安國行

視諸羌分别善惡 是時比年豐稔榖石五錢





資治通鑑卷第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