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百八

卷第二百七 資治通鑑 卷第二百八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卷第二百九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八

                 臣司馬光奉

勑編集

   唐紀二十四起旃䝉大荒落二月盡強圉協洽凡二年有竒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中

神龍元年二月辛亥帝帥百官詣上陽宫問太后起居

自是每十日一往 甲寅復國號曰唐郊廟社稷陵寢

百官旗幟服色文字皆如永淳以前故事復以神都爲

東都北都爲并州老君爲𤣥元皇帝 乙夘鳯閣侍郎

同平章事韋承慶貶髙要尉正諌大夫同平章事房融

除名流髙州司禮卿崔神慶流欽州 楊再思爲户部

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西京留守太后之遷上陽宫也

太僕卿同中書門下三品姚元之獨嗚咽流涕桓彦範

張柬之謂曰今日豈公涕泣時邪恐公禍由此始元之

曰元之事則天皇帝久乍此辭違悲不能忍且元之前

日從公誅姦逆人臣之義也今日别舊君亦人臣之義

也雖獲罪實所甘心是日出爲亳州刺史 甲子立妃

韋氏爲皇后赦天下追贈后父𤣥貞爲上洛王母崔氏

爲妃左拾遺賈虚已上疏以爲異姓不王古今通制今

中興之始萬姓喁喁以觀陛下之政而先王后族非所

以廣徳美於天下也且先朝增后父太原王殷鍳不遠

須防其漸若以恩制已行宜令皇后固譲則益增謙冲

之徳矣不聽初韋后生邵王重潤長寧安樂二公主上

之遷房陵也安樂公主生於道中上特愛之上在房陵

與后同幽閉備嘗艱危情愛甚篤上每聞敕使至輒惶

恐欲自殺后止之曰禍福無常寧失一死何遽如是上

嘗與后私誓曰異時幸復見天日當惟卿所欲不相禁

禦及再爲皇后遂干預朝政如武后在髙宗之丗桓彦

範上表以爲易稱無攸遂在中饋貞吉書稱牝雞之辰

惟家之索伏見陛下毎臨朝皇后必施帷幔坐殿上預

聞政事臣竊觀自古帝王未有與婦人共政而不破國

亡身者也且以隂乘陽違天也以婦陵夫違人也伏願

陛下覽古今之戒以社稷蒼生爲念令皇后專居中宫

治隂敎勿出外朝干國政先是胡僧慧範以妖妄遊權

貴之門與張易之兄弟善韋后亦重之及易之誅復稱

慧範預其謀以功加銀青光禄大夫賜爵上庸縣公出

入宫掖上數㣲行幸其舍彦範復表言慧範執左道以

亂政請誅之上皆不聽 初武后誅唐宗室有才徳者

先死惟吴王恪之子鬰林侯千里𥚹躁無才又數獻符

瑞故獨得免上即位立爲成王拜左金吾大將軍武后

所誅唐諸王妃主駙馬等皆無人𦵏埋子孫或流竄嶺

表或拘囚歴年或逃匿民間爲人傭保至是制州縣求

訪其柩以禮改𦵏追復官爵召其子孫使之承襲無子

孫者爲擇後置之旣而宗室子孫相繼而至皆召見涕

泣舞蹈各以親疎襲爵拜官有差 二張之誅也洛州

長史薛季昶謂張柬之敬暉曰二凶雖除産禄猶在去

草不去根終當復生二人曰大事已定彼猶机上肉耳

夫何能爲所誅已多不可復益也季昶歎曰吾不知死

所矣朝邑尉武强劉幽求亦謂桓彦範敬暉曰武三思

尚存公輩終無𦵏地若不早圖噬臍無及不從上女安

樂公主適三思子崇訓上官婉兒者儀之女孫也儀死

沒入掖庭辯慧善屬文明習吏事則天愛之自聖歷以

後百司表奏多令叅决及上即位又使專掌制命益委

任之拜爲媫妤用事於中三思通焉故黨於武氏又薦

三思於韋后引入禁中上遂與三思圖議政事張柬之

等皆受制於三思矣上使韋后與三思䨇陸而自居旁

爲之㸃籌三思遂與后通由是武氏之勢復振張柬之

等數勸上誅諸武上不聽柬之等曰革命之際宗室諸

李誅夷略盡今頼天地之靈陛下返正而武氏濫官僭

爵按堵如故豈遠近所望邪願頗抑損其禄位以慰天

下又不聽柬之等或撫牀歎憤或彈指出血曰主上昔

爲英王時稱勇烈吾所以不誅諸武者欲使上自誅之

以張天子之威耳今反如此事勢已去知復奈何上數

㣲服幸武三思第監察御史清河崔皎宻疏諌曰國命

初復則天皇帝在西宫人心猶有附㑹周之舊臣列居

朝廷陛下柰何輕有外遊不察豫且之禍上洩之三思

之黨切齒丙寅以太子賔客武三思爲司空同中書門

下三品 左散騎常侍譙王重福上之庶子也其妃張

易之之甥韋后惡之𧮂於上曰重潤之死重福爲之也

由是貶濮州員外刺史又改均州刺史常令州司防守

之 丁夘以右散騎常侍安定王武攸暨爲司徒定王

 辛未相王固讓太尉及知政事許之又立爲皇太弟

相王固辭而止 甲戌以國子祭酒始平祝欽明同中

書門下三品黄門侍郎知侍中事韋安石爲刑部尚書

罷知政事 丁丑武三思武攸暨固辭新官爵及政事

許之並加開府儀同三司 立皇子義興王重俊爲衛

王北海王重茂爲温王仍以重俊爲洛州牧 三月甲

申制文明已來破家子孫皆復舊資廕唯徐敬業裴炎

不在免限 丁亥制酷吏周興來俊臣等已死者追奪

官爵存者皆流嶺南惡地 己丑以袁恕己爲中書令

 以安車徴安平王武攸緒於嵩山旣至除太子賓客

固請還山許之 制梟氏蟒氏皆復舊姓術士鄭普思

尚衣奉御葉静能皆以妖妄爲上所信重夏四月墨敕

以普思爲祕書監静能爲國子祭酒桓彦範崔𤣥暐固

執不可上曰已用之無容遽改彦範曰陛下初即位下

制云政令皆依貞觀故事貞觀中魏徴虞丗南顔師古

爲祕書監孔穎逹爲國子祭酒豈普思静能之比乎庚

戌左拾遺李邕上疏以爲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

邪若有神仙能令人不死則秦始皇漢武帝得之矣佛

能爲人福利則梁武帝得之矣堯舜所以爲帝王首者

亦修人事而已尊寵此屬何補於國上皆不聽 上即

位之日驛召魏元忠於髙要丁夘至都拜衛尉卿同平

章事 甲戌以魏元忠爲兵部尚書韋安石爲吏部尚

書李懷遠爲右散騎常侍唐休璟爲輔國大將軍崔𤣥

暐檢校益府長史楊再思檢校楊府長史祝欽明爲刑

部尚書並同中書門下三品元忠等皆以東宫舊僚襃

之也 乙亥以張柬之爲中書令 戊寅追贈故邵王

重潤爲懿徳太子 五月壬午遷周廟七主於西京崇

尊廟制武氏三代諱奏事者皆不得犯 乙酉立太廟

社稷於東都 以張柬之等及武攸暨武三思鄭普思

等十六人皆爲立功之人賜以鐡劵自非反逆各恕十

死 癸巳敬暉等帥百官上表以爲五運迭興事不兩

大天授革命之際宗室誅竄殆盡豈得與諸武並封今

天命惟新而諸武封建如舊並居京師開闢以來未有

斯理願陛下爲社稷計順遐邇心降其王爵以安内外

上不許敬暉等畏武三思之讒以考功員外郎崔湜爲

耳目伺其動静湜見上親三思而忌暉等乃悉以暉等

謀告三思反爲三思用三思引爲中書舍人湜仁師之

孫也先是殿中侍御史南皮鄭愔諂事二張二張敗貶

宣州司士參軍坐贓亡入東都私謁武三思初見三思

哭甚哀旣而大笑三思素貴重甚恠之愔曰始見大王

而哭哀大王將戮死而滅族也後乃大笑喜大王之得

愔也大王雖得天子之意彼五人皆據將相之權膽略

過人廢太后如反掌大王自視勢位與太后孰重彼五

人日夜切齒欲噬大王之肉非盡大王之族不足以快

其志大王不去此五人危如朝露而晏然尚自以爲泰

山之安此愔所以爲大王寒心也三思大悦與之登樓

問自安之䇿引爲中書舍人與崔湜皆爲三思謀主三

思與韋后日夜𧮂暉等云恃功專權將不利於社稷上

信之三思等因爲上畫䇿不若封暉等爲王罷其政事

外不失尊寵功臣内實奪之權上以爲然甲午以侍中

齊公敬暉爲平陽王譙公桓彦範爲扶陽王中書令漢

陽公張柬之爲漢陽王南陽公袁恕己爲南陽王特進

同中書門下三品博陵公崔𤣥暐爲博陵王罷知政事

賜金帛鞍馬令朝朔望仍賜彦範姓韋氏與皇后同籍

尋又以𤣥暐檢校益州長史知都督事又改梁州刺史

三思令百官復修則天之政不附武氏者斥之爲五王

所逐者復之大權盡歸三思矣五王之請削武氏諸王

也求人爲表衆莫肯爲中書舍人岑羲爲之語甚激切

中書舍人偃師畢構(“冉”換為“冄”)次當讀表辭色明厲三思旣得志

羲改祕書少監出構(“冉”換為“冄”)爲潤州刺史易州刺史趙履温桓

彦範之妻兄也彦範之誅二張稱履温預其謀召爲司

農少卿履温以二婢遺彦範及彦範罷政事履温復奪

其婢上嘉宋璟忠直累遷黄門侍郎武三思嘗以事屬

璟璟正色拒之曰今太后旣復子明辟王當以侯就第

何得尚干朝政獨不見産禄之事乎 以韋安石兼檢

校中書令魏元忠兼檢校侍中又以李湛爲右散騎常

侍趙承恩爲光禄卿楊元琰爲衛尉卿先是元琰知三

思浸用事請弃官爲僧上不許敬暉聞之笑曰使我早

知勸上許之髠去胡頭豈不妙哉元琰多鬚類胡故暉

戲之元琰曰功成名遂不退將危此乃由衷之請非徒

然也暉知其意瞿然不悦及暉等得罪元琰獨免 上

官婕妤勸韋后襲則天故事上表請天下士庶爲出母

服喪三年又請百姓年二十三爲丁五十九免役改易

制度以收時望制皆許之 癸夘制降諸武梁王三思

爲徳静王定王攸暨爲樂夀王河內王懿宗等十二人

皆降爲公以厭人心 甲辰以唐休璟爲左僕射同中

書門下三品如故豆盧欽望爲右僕射六月壬子以左

驍衛大將軍裴思說充靈武軍大揔管以僃突厥 癸

亥命右僕射豆盧欽望有軍國重事中書門下可共平

章先是僕射爲正宰相其後多兼中書門下之職午前

決朝政午後決省事至是欽望專爲僕射不敢預政事

故有是命是後專拜僕射者不復爲宰相矣又以韋安

石爲中書令魏元忠爲侍中楊再思檢校中書令 丁

夘祔孝敬皇帝於太廟號義宗 戊辰洛水溢流二千

餘家 秋七月辛巳以太子賓客韋巨源同中書門下

三品西京留守如故 特進漢陽王張柬之表請歸襄

州養疾乙未以柬之爲襄州刺史不知州事給全俸

河南北十七州大水八月戊申以水災求直言右衛騎

曹參軍西河宋務光上疏以爲水隂類臣妾之象恐後

庭有干外朝之政者宜杜絶其萌今霖雨不止乃閉坊

門以禳之至使里巷謂坊門爲宰相言朝廷使之燮理

隂陽也又太子國本宜早擇賢能而立之又外戚太盛

如武三思等宜解其機要厚以禄賜又鄭普思葉静能

以小技竊大位亦朝政之蠧也疏奏不省 壬戌追立

妃趙氏爲恭皇后孝敬皇帝妃裴氏爲哀皇后 九月

壬午上祀昊天上帝皇地祗于明堂以髙宗配 初上

在房陵州司制約甚急刺史河東張知謇靈昌崔敬嗣

獨待遇以禮供給豐贍上徳之擢知謇自貝州刺史爲

左衛將軍賜爵范陽公敬嗣已卒求得其子汪嗜酒不

堪釐職除五品散官 改𦵏上洛王韋𤣥貞其儀皆如

太原王故事 癸巳太子賓客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巨

源罷爲禮部尚書以其從父安石爲中書令故也 以

左衛將軍上邽紀處訥兼檢校太府卿處訥娶武三思

之妻姊故也冬十月命唐休璟留守京師 癸亥上幸

龍門乙丑獵於新安而還 辛未以魏元忠爲中書令

楊再思爲侍中 十一月戊寅羣臣上皇帝尊號曰應

天皇帝皇后曰順天皇后壬午上與后謁謝太廟赦天

下相王太平公主加實封皆滿萬户 己丑上御洛城

南樓觀潑寒胡戯清源尉吕元泰上疏以爲謀時寒若

何必祼身揮水鼓舞衢路以索之疏奏不納 壬寅則

天崩於上陽宫年八十二遺制去帝號稱則天大聖皇

后王蕭二族及禇遂良韓瑗栁奭親屬皆赦之上居諒

隂以魏元忠攝冢宰三日元忠素負忠直之望中外頼

之武三思憚之矯太后遺制慰諭元忠賜實封百户元

忠捧制感咽涕泗見者曰事去矣十二月丁夘上始御

同明殿見羣臣 太后將合葬乾陵給事中嚴善思上

疏以爲乾陵𤣥宫以石爲門鐡錮其縫今啟其門必須

鐫鑿神明之道體尚幽𤣥動衆加功恐多驚黷况合𦵏

非古漢時諸陵皇后多不合𦵏魏晉已降始有合者望

於乾陵之傍更擇吉地爲陵若神道有知幽塗自當通

㑹若其無知合之何益不從是嵗戸部奏天下戸六百

一十五萬口三千七百一十四萬有畸二年春正月戊

戌以吏部尚書李嶠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于惟

謙同平章事閏月丙午制太平長寧安樂宜城新都

定安金城公主並開府置官屬武三思以敬暉桓彦

範袁恕己尚在京師忌之乙夘出爲滑洺豫三州刺史

 賜閺郷僧萬回號法雲公 甲戌以突𮪍酋長烏質

勒爲懷德郡王 二月乙未以刑部尚書韋巨源同中

書門下三品仍與皇后叙宗族 丙申僧慧範等九人

並加五品階賜爵郡縣公道士史崇恩等三人加五品

階除國子𥙊酒同正葉靜能加金紫光禄大夫 選左

右臺及内外五品以上官二十人爲十道廵察使委之

察吏撫人薦賢直獄二年一代考其功罪而進退之易

州刺史魏人姜師度禮部貟外郎馬懷素殿中侍御史

臨漳源乾曜監察御史靈昌盧懷慎衛尉少卿滏陽李

傑皆預焉 三月甲辰中書令韋安石罷爲户部尚書

戸部尚書蘓瓌爲侍中西京留守瓌頲之父也唐休璟

致仕 初少府監丞𢎞農宋之問及弟兖州司倉之遜

皆坐附㑹張易之貶嶺南逃歸東都匿於友人光禄卿

駙馬都尉王同皎家同皎疾武三思及韋后所爲毎與

所親言之輒切齒之遜於簾下聞之宻遣其子曇及甥

校書郎李悛告三思欲以自贖三思使曇悛及撫州司

倉冉祖雍上書告同皎與洛陽人張仲之祖延慶武當

丞夀春周憬等潜結壯士謀殺三思因勒兵詣闕廢皇

后上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監察御史姚紹之按其事又

命楊再思李嶠韋巨源參驗仲之言三思罪狀事連宫

壼再思巨源陽寐不聽嶠與紹之命反接送獄仲之還

顧言不已紹之命檛之折其臂仲之大呼曰吾已負汝

死當訟汝於天庚戌同皎等皆坐斬籍沒其家周憬亡

入比干廟中大言曰比干古之忠臣知吾此心三思與

皇后淫亂傾危國家行當梟首都市恨不及見耳遂自

剄之問之遜曇悛祖雍並除京官加朝散大夫 武三

思與韋后日夜𧮂敬暉等不已復左遷暉爲朗州刺史

崔𤣥暐爲均州刺史桓彦範爲亳州刺史袁恕己爲郢

州刺史與暉等同立功者薛思行等皆以爲黨與坐貶

 大置員外官自京司及諸州凡二千餘人宦官超遷

七品以上員外官者又將千人魏元忠自端州還爲相

不復彊諫惟與時俯仰中外失望酸棗尉袁楚客致書

元忠以爲主上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當進君子退小人

以興大化豈可安其榮寵循黙而已今不早建太子擇

師傅而輔之一失也公主開府置僚屬二失也崇長緇

衣使遊走權門借勢納賂三失也俳優小人盜竊品秩

四失也有司選進賢才皆以貨取勢求五失也寵進宦

者殆滿千人爲長亂之階六失也王公貴戚賞賜無度

競爲侈靡七失也廣置員外官傷財害民八失也先朝

宫女得自便居外出入無禁交通請謁九失也左道之

人熒惑主聽盜竊禄位十失也凡此十失君侯不正誰

正之哉元忠得書愧謝而已 夏四月改贈后父韋𤣥

貞爲酆王后四弟皆贈郡王 己丑左散騎常侍同中

書門下三品李懷遠致仕 處士京兆韋月將上書告

武三思濳通宫掖必爲逆亂上大怒命斬之黄門侍郎

宋璟奏請推按上益怒不及整巾屣履出側門謂璟曰

朕謂已斬乃猶未邪命趨斬之璟曰人言中宫私於三

思陛下不問而誅之臣恐天下必有竊議固請按之上

不許璟曰必欲斬月將請先斬臣不然臣終不敢奉詔

上怒少解左御史大夫蘇珦給事中徐堅大理卿長安

尹思貞皆以爲方夏行戮有違時令上乃命與杖流嶺

南過秋分一日平曉廣州都督周仁軌斬之御史大夫

李承嘉附武三思詆尹思貞於朝思貞曰公附㑹姦臣

將圖不軌先除忠臣邪承嘉怒劾奏思貞出爲青州刺

史或謂思貞曰公平日訥於言及廷折承嘉何其敏邪

思貞曰物不能鳴者激之則鳴承嘉恃威權相陵僕義

不受屈亦不知言之從何而至也武三思惡宋璟出之

檢校貝州刺史 五月庚申𦵏則天大聖皇后於乾陵

 武三思使鄭愔告朗州刺史敬暉亳州刺史韋彦範

襄州刺史張柬之郢州刺史袁恕己均州刺史崔𤣥暐

與王同皎通謀六月戊寅貶暉崖州司馬彦範瀧州司

馬柬之新州司馬恕己竇州司馬𤣥暐白州司馬並員

外置仍長任削其勲封復彦範姓桓氏 初韋𤣥貞流

欽州而卒蠻酋甯承基兄弟逼取其女妻崔氏不與承

基等殺之及其四男洵浩洞泚上命廣州都督周仁軌

使將兵二萬討之承基等亡入海仁軌追斬之以其首

祭崔氏墓殺掠其部衆殆盡上喜加仁軌鎮國大將軍

充五府大使賜爵汝南郡公韋后隔簾拜仁軌以父事

之及韋后敗仁軌以黨與誅 秋七月戊申立衛王重

俊爲皇太子太子性明果而官屬率貴遊子弟所爲多

不法左庶子姚珽屢諫不聽珽璹之弟也 丙寅以李

嶠爲中書令 上將還西京辛未左散騎常侍李懷遠

同中書門下三品充東都留守 武三思隂令人疏皇

后穢行牓於天津橋請加廢黜上大怒命御史大夫李

承嘉窮覈其事承嘉奏言敬暉桓彦範張柬之袁恕己

崔𤣥暐使人爲之雖云廢后實謀大逆請族誅之三思

又使安樂公主𧮂之於内侍御史鄭愔言之於外上命

法司結竟大理丞三原李朝隠奏稱暉等未經推鞫不

可遽就誅夷大理丞裴談奏請暉等宜據制書處斬籍

沒不應更加推鞫上以暉等嘗賜鐡劵許以不死乃長

流暉於瓊州彦範於瀼州柬之於瀧州恕己於環州𤣥

暐於古州子弟年十六以上皆流嶺外擢承嘉爲金紫

光禄大夫進爵襄武郡公談爲刑部尚書出李朝隠爲

聞喜令三思又諷太子上表請夷暉等三族上不許中

書舍人崔湜説三思曰暉等異日北歸終爲後患不如

遣使矯制殺之三思問誰可使者湜薦大理正周利用

利用先爲五王所惡貶嘉州司馬乃以利用攝右臺侍

御史奉使嶺外比至柬之𤣥暐已死遇彦範於貴州令

左右縛之曳於竹槎之上肉盡至骨然後杖殺得暉冎

而殺之恕己素服黄金利用逼之使飲野葛汁盡數升

不死不勝毒憤掊地爪甲殆盡仍捶殺之利用還擢拜

御史中丞薛季昶累貶儋州司馬飲藥死三思旣殺五王

權傾人主常言我不知代間何者謂之善人何者謂之

惡人但於我善者則爲善人於我惡者則爲惡人耳時

兵部尚書宗楚客將作大匠宗晉卿大府卿紀處訥鴻

臚卿甘元柬皆爲三思羽翼御史中丞周利用侍御史

冉祖雍太僕丞李俊光禄丞宋之遜監察御史姚紹之

皆爲三思耳目時人謂之五狗 九月戊午左散騎常

侍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懷逺薨 初李嶠爲吏部侍郎

欲樹私恩再求入相奏大置員外官廣引貴勢親識旣

而爲相銓衡失序府庫減耗乃更表言濫官之𡚁且請

遜位上慰諭不許 冬十月己夘車駕發東都以前檢

校并州長史張仁愿檢校左屯衛大將軍兼洛州長史

戊戌車駕至西京十一月乙巳赦天下 丙辰以蒲州

刺史竇從一爲雍州刺史從一徳𤣥之子也初名懷貞

避皇后父諱更名從一多諂附權貴太平公主與僧寺

爭碾磑雍州司戸李元紘判歸僧寺從一大懼亟命元

紘改判元紘大署判後曰南山可移此判無動從一不

能奪元紘道廣之子也 初祕書監鄭普思納其女於

後宫監察御史靈昌崔日用劾奏之上不聽普思聚黨

於雍岐二州謀作亂事覺西京留守蘇瓌収繫窮治之

普思妻第五氏以鬼道得幸於皇后上敕瓌勿治及車

駕還西京瓌廷爭之上抑瓌而佑普思侍御史范獻忠

進曰請斬蘇瓌上曰何故對曰瓌爲留守大臣不能先

斬普思然後奏聞使之熒惑聖聽其罪大矣且普思反

狀明白而陛下曲爲申理臣聞王者不死殆謂是乎臣

願先賜死不能北面事普思魏元忠曰蘇瓌長者用刑

不枉普思法當死上不得已戊午流普思於儋州餘黨

皆伏誅 十二月己夘突厥黙啜寇鳴沙靈武軍大揔

管沙吒忠義與戰軍敗死者六千餘人丁巳突厥進寇

原㑹等州掠隴右牧馬萬餘匹而去免忠義官 安西

大都䕶郭元振請突騎施烏質勒牙帳議軍事天大風

雪元振立於帳前與烏質勒語久之雪深元振不移足

烏質勒老不勝寒㑹罷而卒其子娑葛勒兵將攻元振

副使御史中丞解琬知之勸元振夜逃去元振曰吾以

誠心待人何所疑懼且深在寇庭逃將安適安卧不動

明旦入哭甚哀娑葛感其義待元振如初戊戌以娑葛

襲嗢鹿州都督懐徳王 安樂公主恃寵驕恣賣官鬻

獄勢傾朝野或自爲制敕掩其文令上署之上笑而從

之竟不視也自請爲皇太女上雖不從亦不譴責

景龍元年春正月庚戌制以突厥黙啜寇邊命内外官

各進平突厥之䇿右補闕盧俌上疏以爲郤縠悅禮樂

敦詩書爲晉元帥杜預射不穿札建平吴之勲是知中

權制謀不取一夫之勇如沙吒忠義驍將之材本不足

以當大任又鳴沙之役主將先逃宜正邦憲賞罰旣明

敵無不服又邊州刺史宜精擇其人使之蒐卒乘積資

糧來則禦之去則備之去嵗四方旱災未易興師當理

内以及外綏近以來遠俟倉廪實士卒練然後大舉以

討之上善之 二月丙戌上遣武攸暨武三思詣乾陵

祈雨旣而雨降上喜制復武氏崇恩廟及昊陵順陵因

名酆王廟曰襃徳陵曰榮先又制崇恩廟齋郎取五品

子充太常博士楊孚曰太廟皆取七品已下子爲齋郎

今崇恩廟取五品子未知太廟當如何上命太廟亦凖

崇恩廟孚曰以臣凖君猶爲僣逆况以君凖臣乎上乃

止庚寅敕改諸州中興寺觀爲龍興自今奏事不得言

中興右𥙷闕權若訥上疏以爲天地日月等字皆則天

能事賊臣敬暉等輕紊前規今削之無益於淳化存之

有光於孝理又神龍元年制書一事以上並依貞觀故

事豈可近捨母儀遠尊祖徳䟽奏手制襃美 三月庚

子吐蕃遣其大臣悉薫熱入貢 夏四月辛巳以上所

養雍王守禮女金城公主妻吐蕃贊普 五月戊戌以

左屯衛大將軍張仁愿爲朔方道大揔管以僃突厥

上以歳旱榖貴召太府卿紀處訥謀之明日武三思使

知太史事迦葉志忠奏是夜攝提入太㣲宫至帝座主

大臣宴見納忠於天子上以爲然敕稱處訥忠誠徹於

𤣥象賜衣一襲帛六十段 六月丁夘朔日有食之

姚嶲道討擊使監察御史晉昌唐九徴擊姚州叛蠻破

之斬獲三千餘人 皇后以太子重俊非其所生惡之

特進徳静王武三思尤忌太子上官婕妤以三思故每

下制敕推尊武氏安樂公主與駙馬左衛將軍武崇訓

常陵侮太子或呼爲奴崇訓又教公主言於上請廢太

子立己爲皇太女太子積不能平秋七月辛丑太子與

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將軍李思冲李承况獨孤禕之

沙吒忠義等矯制發羽林千騎兵三百餘人殺三思崇

訓于其第并親黨十餘人又使左金吾大將軍成王千

里及其子天水王禧分兵守宫城諸門太子與多祚引

兵自肅章門斬闗而入叩閤索上官婕妤婕妤大言曰

觀其意欲先索婉兒次索皇后次及大家上乃與韋后

安樂公主上官婕妤登𤣥武門樓以避兵鋒使左羽林

大將軍劉景仁帥飛騎百餘人屯於樓下以自衛楊再

思蘇瓌李嶠與兵部尚書宗楚客左衛將軍紀處訥擁

兵二千餘人屯太極殿前閉門自守多祚先至𤣥武樓

下欲升樓宿衛拒之多祚與太子狐疑按兵不戰冀上

問之宫闈令石城楊思朂在上側請擊之多祚壻羽

林中郎將野呼利爲前鋒揔管思朂挺刅斬之多祚軍奪

氣上據檻俯謂多祚所將千騎曰汝輩皆朕宿衛之士

何爲從多祚反茍能斬反者勿患不富貴於是千騎斬

多祚承况禕之忠義餘衆皆潰成王千里天水王禧攻

右延明門將殺宗楚客紀處訥不克而死太子以百騎

走終南山至鄠西能屬者纔數人憩於林下爲左右所

殺上以其首獻太廟及祭三思崇訓之柩然後梟之朝

堂更成王千里姓曰蝮氏同黨皆伏誅東宫僚屬無敢

近太子尸者唯永和縣丞𪧟嘉朂觧衣裹太子首號哭

貶興平丞太子兵所經諸門守者皆坐流韋氏之黨奏

請悉誅之上更命法司推斷大理卿宋城鄭惟忠曰大

獄始决人心未安若復有改推則反仄者衆矣上乃止

以楊思朂爲銀青光禄大夫行内常侍癸夘赦天下贈

武三思太尉梁宣王武崇訓開府儀同三司魯忠王安

樂公主請用永泰公主故事以崇訓墓爲陵給事中盧

粲駮之以爲永泰事出特恩今魯王主壻不可爲比上

手敕曰安樂與永泰無異同穴之義今古不殊粲又奏

以爲陛下以膝下之愛施及其夫豈可使上下無辨君

臣一貫哉上乃從之公主怒出粲爲陳州刺史襄邑尉

襄陽席豫聞安樂公主求爲太女歎曰梅福譏切王氏

獨何人哉乃上書請立太子言甚深切太平公主欲表

爲諫官豫恥之逃去 八月戊寅皇后及王公已下表

上尊號曰應天神龍皇帝改𤣥武門爲神武門樓爲制

勝樓宗楚客又帥百官表請加皇后尊號曰順天翊聖

皇后上並許之 初右臺大夫蘇珦治太子重俊之黨

囚有引相王者珦宻爲之申理上乃不問自是安樂公

主及兵部尚書宗楚客日夜謀𧮂相王使侍御史冉祖

雍等誣奏相王及太平公主云與重俊通謀請收付制

獄上召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蕭至忠使鞫之至忠泣

曰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羅織害之

乎相王昔爲皇嗣固請於則天以天下讓陛下累日不

食此海内所知奈何以祖雍一言而疑之上素友愛遂寢

其事右補闕浚儀吴兢聞祖雍之謀上疏以爲自文明

以來國之祚㣧不絶如綫陛下龍興恩及九族求之瘴

海升之闕庭况相王同氣至親六合無貳而賊臣日夜

連謀乃欲䧟之極法禍亂之根將由此始夫任以權則

雖踈必重奪其勢則雖親必輕自古委信異姓猜忌骨

肉以覆國亡家者幾何人矣况國家枝葉無幾陛下登

極未久而一子以弄兵受誅一子以愆違遠竄惟餘一

弟朝夕左右尺布斗粟之譏不可不慎青蝇之詩良可

畏也相王寛厚恭謹安恬好讓故經武韋之丗竟免於

難 初右僕射中書令魏元忠以武三思擅權意常憤

鬱及太子重俊起兵遇元忠子太僕少卿升於永安門

脅以自隨太子死升爲亂兵所殺元忠揚言曰元惡已

死雖鼎鑊何傷但惜太子隕沒耳上以其有功且爲髙

宗武后所重故釋不問兵部尚書宗楚客太府卿紀處

訥等共證元忠云與太子通謀請夷其三族制不許元

忠懼表請解官爵以散秩還第丙戌上手敕聽解僕射

以特進齊公致仕仍朝朔望 九月丁夘以吏部侍郎

蕭至忠爲黄門侍郎兵部尚書宗楚客爲左衛將軍兼

太府卿紀處訥爲太府卿並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待

郎同中書門下三品于惟謙罷爲國子祭酒 庚子赦

天下改元 宗楚客等引右衛郎將姚廷筠爲御史中

丞使劾奏魏元忠以爲侯君集社稷元勲及其謀反太

宗就羣臣乞其命而不得竟流涕斬之其後房遺愛薛

萬徹齊王祐等爲逆雖復懿親皆從國法元忠功不逮

君集身又非國戚與李多祚等謀反男入逆徒是宜赤

族汚宫但有朋黨飾辭營救以惑聖聽陛下仁恩欲掩

其過臣所以犯龍鱗忤聖意者正以事闗宗社耳上頗

然之元忠坐繫大理貶渠州司馬宗楚客令給事中冉

祖雍奏言元忠旣犯大逆不應出佐渠州楊再思李嶠

亦賛之上謂再思等曰元忠驅使日久朕特矜容制命

已行豈宜數改輕重之權應自朕出卿等頻奏殊非朕

意再思等惶懼拜謝監察御史袁守一復表彈元忠曰

重俊乃陛下之子猶加昭憲元忠非勲非戚焉得獨漏

嚴刑甲辰又貶元忠務川尉頃之楚客又令袁守一奏

言則天昔在三陽宫不豫狄仁傑奏請陛下監國元忠

宻奏以爲不可此則元忠懷逆日乆請加嚴誅上謂楊

再思等曰以朕思之人臣事主必在一心豈有主上小

疾遽請太子知事此乃仁傑欲樹私恩未見元忠有失

守一欲借前事以陷元忠其可乎楚客乃止元忠行至

涪陵而卒 銀青光禄大夫上庸公聖善中天西明三

寺主慧範於東都作聖善寺長樂坡作大像府庫爲之

虛耗上及韋后皆重之勢傾内外無敢指目者戊申侍

御史魏傳弓發其姦贓四十餘萬請寘極法上欲宥之

傳弓曰刑賞國之大事陛下賞已妄加豈宜刑所不及

上乃削黜慧範放于家宦官左監門大將軍薛簡等有

寵於安樂公主縱暴不法傳弓奏請誅之御史大夫竇

從一懼固止之時宦官用事從一爲雍州刺史及御史

大夫誤見訟者無須必曲加承接 以楊再思爲中書令

韋巨源紀處訥並爲侍中 壬戌改左右羽林千騎

爲萬騎 冬十月丁丑命左屯衛將軍張仁愿充朔方

道大揔管以擊突厥比至虜已退追擊大破之 習藝

館内教蘇安恒矜髙好竒太子重俊之誅武三思也安

恒自言此我之謀太子敗或告之戊寅伏誅 十二月

乙丑朔日有食之 是嵗上遣使者分道詣江淮贖生

中書舍人房子李乂上疏諌曰江南鄉人采捕爲業魚

鼈之利黎元所資雖雲雨之私有霑於末𩔖而生成之

惠未洽於平人何則江湖之饒生育無限府庫之用支

供易殫費之若少則所濟何成用之儻多則常支有闕

在於拯物豈若憂人且鬻生之徒唯利斯視錢刀日至

網𦊙年滋施之一朝營之百倍未若迴救贖之錢物減

貧無之徭賦活國愛人其福勝彼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