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胡三省音注)/卷051
← | 卷第五十 | 資治通鑑卷第五十一 漢紀四十三〈起旃蒙赤奮若(乙丑),盡昭陽作噩(癸酉),凡九年。〉 北宋 翰林學士兼侍讀學士朝散大夫右諫議大夫知制誥判尚書都省兼提舉萬壽觀公事上護軍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三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三省音註 |
卷第五十二 |
孝安皇帝下
延光四年〈(乙丑、一二五)〉
①春,二月,乙亥,下邳惠王衍薨。
②甲辰,車駕南巡。
③三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④庚申,帝至宛,不豫。〈宛,於元翻。《書‧金縢》:王有疾,弗豫。孔安國《註》曰:不悅豫。〉乙丑,帝發自宛;丁卯,至葉,崩于乘輿。〈葉,式涉翻。乘,繩證翻。〉年三十二。
皇后與閻顯兄弟、江京、樊豐等謀曰:「今晏駕道次,〈賢曰:晏,晚也。臣下不敢斥言帝崩,猶言晚駕而出。道次,猶言路次也。〉濟陰王在內,邂逅公卿立之,還爲大害。」〈邂,下廨翻。逅,戶茂翻。〉乃僞云「帝疾甚」,徙御臥車,所在上食、問起居如故。〈上,時掌翻。〉驅馳行四日,庚午,還宮。〈自葉至雒陽六百餘里。〉辛未,遣司徒劉熹詣郊廟、社稷,告天請命;〈武王有疾,周公爲三壇同墠,因太王、王季、文王以請命于天;後世踵而行之。〉其夕,〈【章:甲十六行本「夕」下有「乃」字;孔本同。】〉發喪。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臨朝。以顯爲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太后欲久專國政,貪立幼年,與顯等定策禁中,迎濟北惠王子北鄕侯懿爲嗣。〈賢曰:惠王,名壽,章帝子也。濟,子禮翻。《考異》曰:《東觀記》、《續漢書》作「北鄕侯犢」,今從袁《紀》、范《書》。〉濟陰王以廢黜,不得上殿親臨梓宮,〈臨,力鴆翻。〉悲號不食;〈號,戶刀翻。〉內外羣僚莫不哀之。
⑤甲戌,濟南孝王香薨,無子,國絕。〈香,濟南安王康之孫。康,光武子也。〉
⑥乙酉,北鄕侯卽皇帝位。
⑦夏,四月,丁酉,太尉馮石爲太傅,司徒劉熹爲太尉,參錄尚書事;前司空李郃爲司徒。〈郃,古合翻,又曷閣翻。〉
⑧閻顯忌大將軍耿寶位尊權重,威行前朝,〈朝,直遙翻。〉乃風有司奏「寶及其黨與〈風,讀曰諷。〉中常侍樊豐、虎賁中郎將謝惲、侍中周廣、野王君王聖、聖女永等更相阿黨,互作威福,皆大不道。」辛卯,豐、惲、廣皆下獄,死;〈更,工衡翻。下,遐稼翻。〉家屬徒比景。貶寶及弟子林慮侯承皆爲亭侯,〈牟平侯耿舒子襲,尚顯宗女隆慮公主。寶嗣,襲封,而弟子承紹公主封爲林慮侯。林慮,卽隆慮也,避殤帝諱,改「隆」爲「林」。慮,音廬。〉遣就國;寶於道自殺。王聖母、子徙鴈門。於是以閻景爲衞尉,耀爲城門校尉,晏爲執金吾,兄弟並處權要,〈處,昌呂翻。〉威福自由。
⑨己酉,葬孝安皇帝于恭陵,〈賢曰:恭陵,在今洛陽東北二十七里。〉廟曰恭宗。
⑩九[六]月,乙巳,赦天下。
⑪秋,七月,西域長史班勇發敦煌、張掖、酒泉六千騎及鄯善、疏勒、車師前部兵擊後部王軍就,大破之,〈敦,徒門翻。鄯,上扇翻。〉獲首虜八千餘人,生得軍就及匈奴持節使者,將至索班沒處斬之,傳首京師。〈索班事見上卷永寧元年。〉
⑫冬,十月,丙午,越巂山崩。〈巂,音髓。〉
⑬北鄕侯病篤,中常侍孫程謂濟陰王謁者長興渠曰:〈賢曰:興,姓;渠,名。余按《百官志》,王國謁者比四百石,其下有禮樂長、衞士長、醫工長、永巷長,而無謁者長。竊意長興,姓也。〉「王以嫡統,本無失德;先帝用讒,遂至廢黜。若北鄕侯不起,相與共斷江京、閻顯,事無不成者。」〈斷,丁亂翻。〉渠然之。又中黃門南陽王康,先爲太子府史,〈太子府史,掌東宮府藏。〉及長樂太官丞京兆王國等〈長樂太官丞,掌太后食膳。樂,音洛。〉並附同於程。〈附同者,旣相黨附,又與之同謀。〉江京謂閻顯曰:「北鄕侯病不解,〈解,散也。言病纏於身而不散也。〉國嗣宜以時定,何不早徵諸王子,簡所置所!」〈簡,擇也。置,立也。〉顯以爲然。辛亥,北鄕侯薨;顯白太后,祕不發喪,更徵諸王子,閉宮門,屯兵自守。
十一月,乙卯,孫程、王康、王國與中黃門黃龍、彭愷、孟叔、李建、王成、張賢、史汎、馬國、王道、李元、楊佗、陳予、趙封、李剛、魏猛、苗光等聚謀於西鍾下,皆截單衣爲誓。丁巳,京師及郡國十六地震。是夜,程等共會崇德殿上,〈崇德殿在南宮。《水經註》:魏文帝於漢崇德殿故處起太極殿,蓋南宮正殿也。〉因入章臺門。時江京、劉安及李閏、陳達等俱坐省門下,〈省門,卽禁門也。《前書》謂禁中爲省中。〉程與王康共就斬京、安、達。以李閏權勢積爲省內所服,欲引爲主,因舉刃脅閏曰:「今當立濟陰王,毋得搖動!」閏曰:「諾。」於是扶閏起,俱於西鍾下迎濟陰王卽皇帝位,時年十一。召尚書令、僕射以下從輦幸南宮,程等留守省門,遮扞內外。帝登雲臺,召公卿、百僚,使虎賁、羽林士屯南、北宮諸門。
閻顯時在禁中,憂迫不知所爲,〈顯蓋在北宮。〉小黃門樊登勸顯以太后詔召越騎校尉馮詩、虎賁中郎將閻崇將兵屯平朔門以禦程等。〈《考異》曰:《宦者傳》作「朔平門」。今從袁《紀》。余按《百官志》,朔平門,北宮北門也;恐當以《宦者傳》爲是。〉顯誘詩入省,謂曰:「濟陰王立,非皇太后意,璽綬在此。〈誘,音酉。璽,斯氏翻。綬,音受。此謂天子璽綬也。〉苟盡力效功,封侯可得。」太后使授之印曰:「能得濟陰王者,封萬戶侯;得李閏者,五千戶侯。」詩等皆許諾,辭以「卒被召,所將衆少。」〈卒,讀曰猝。〉顯使與登迎吏士於左掖門外,詩因格殺登,歸營屯守。
顯弟衞尉景遽從省中還外府,〈外府,衞尉府也。〉收兵至盛德門。孫程傳召諸尚書使收景。〈傳召,傳詔召之也。〉尚書郭鎭時臥病,聞之,卽率直宿羽林出南止車門,逢景從吏士拔白刃呼曰:「無干兵!」鎭卽下車持節詔之,景曰:「何等詔!」因斫鎭,不中。〈呼,火故翻。中,竹仲翻。〉鎭引劍擊景墮車,左右以戟叉其胸,遂禽之,送廷尉獄,卽夜死。
戊午,遣使者入省,奪得璽綬,帝乃幸嘉德殿,〈按《帝紀》,嘉德殿在南宮。〉遣侍御史持節收閻顯及其弟城門校尉耀、執金吾晏,並下獄,誅;〈下,遐稼翻。〉家屬皆徙比景。遷太后於離宮。己未,開門,罷屯兵。壬戌,詔司隸校尉:「惟閻顯、江京近親,當伏辜誅,其餘務崇寬貸。」封孫程等皆爲列侯:程食邑萬戶,王康、王國食九千戶,黃龍食五千戶,彭愷、孟叔、李建食四千二百戶,王成、張賢、史汎、馬國、王道、李元、楊佗、陳予、趙封、李剛食四千戶,魏猛食二千戶,苗光食千戶:是爲十九侯,〈孫程爲浮陽侯,王康爲華容侯,王國爲酈侯,黃龍爲湘南侯,彭愷爲西平昌侯,孟宿爲中廬侯,李建爲復陽侯,王成爲廣宗侯,張賢爲祝阿侯,史汎爲臨沮侯,馬國爲廣平侯,王道爲范縣侯,李元爲褒信侯,楊佗爲山都侯,陳予爲下巂侯,趙封爲析縣侯,李剛爲枝江侯,魏猛爲夷陵侯,苗光爲東阿侯。〉加賜車馬、金銀、錢帛各有差;李閏以先不豫謀,故不封。擢孫程爲騎都尉。初,程等入章臺門,苗光獨不入。詔書錄功臣,令王康疏名,康詐疏光入章臺門。光未受符策,〈漢初封王侯皆剖符;至武帝封齊、燕、廣陵三王,始作策。〉心不自安,詣黃門令自告。〈黃門令,主省中諸宦者,故詣之自告。〉有司奏康、光欺詐主上;詔書勿問。以將作大匠來歷爲衞尉。祋諷、〈【章:甲十六行本「諷」下有「劉瑋」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閭丘弘等先卒,皆拜其子爲郎。朱倀、施延、陳光、趙代皆見拔用,後至公卿。〈以來歷等鴻都門之諫也,事見上卷上年。祋,丁外翻,又丁活翻。倀,丑羊翻。〉徵王男、邴吉家屬還京師,厚加賞賜。〈男、吉家徙事見上卷上年。〉帝之見廢也,監太子家小黃門籍建、傅高梵、〈監,古銜翻。賢曰:梵,音扶汎翻。余按《來歷傳》:傅,中傅也。梵,又房戎翻。〉長秋長趙熹、丞良賀、〈良,姓也。《左傳》:鄭良霄,穆公子子良之孫。〉藥長夏珍皆坐徙朔方;〈長秋長,蓋卽大長秋;丞一人,六百石;中宮藥長,四百石:皆皇后宮官。〉帝卽位,並擢爲中常侍。
初,閻顯辟崔駰之子瑗爲吏,〈駰,音因。〉瑗以北鄕侯立不以正,知顯將敗,欲說令廢立,而顯日沈醉,〈說,輸芮翻;下同。沈,持林翻。〉不能得見,乃謂長史陳禪曰:「中常侍江京等惑蠱先帝,廢黜正統,扶立疏孽。〈孔穎達曰:孽者,蘖也,樹木斬而復生謂之蘖。以嫡子比根幹,庶子比枝蘖,故孽子,枝庶也。《中候》曰:無易樹子。《註》云:樹子,適子。《玉藻》云:公子曰臣孽。《註》:孽,當爲枿。《文王》曰:本支百世。是適子比樹本,庶子比枝蘖也。〉少帝卽位,發病廟中,周勃之徵,於斯復見。〈賢曰:呂后立惠帝後宮子爲少帝,周勃廢之也。〉今欲與君共求見說將軍,〈說,式芮翻。〉白太后,收京等,廢少帝,引立濟陰王,必上當天心,下合人望,伊、霍之功不下席而立,則將軍兄弟傳祚於無窮;若拒違天意,久曠神器,則將以無罪幷辜元惡;〈元惡,大惡也。幷辜,謂與之同獲罪也。〉此所謂禍福之會,分功之時也。」〈《史記》:蔡澤說范睢曰:「君獨不見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今君相秦,坐制諸侯,使天下皆畏秦,此亦秦之分功之時也。」〉禪猶豫未敢從。會顯敗,瑗坐被斥;〈被,皮義翻。〉門生蘇祗欲上書言狀,瑗遽止之。時陳禪爲司隸校尉,召瑗謂曰:「弟聽祗上書,〈賢曰:弟,但也。《司馬相如傳》曰:弟俱如臨邛。弟,讀如第。〉禪請爲之證。」瑗曰:「此譬猶兒妾屛語耳,〈屛,必郢翻。於隱屛之處相與私語也。〉願使君勿復出口!」〈禪時爲司隸校尉,故稱之曰使君。司隸校尉部察三輔、三河、弘農,其職猶十三部使者。鮑永爲司隸校尉,光武曰:「奉使如此,何如?」復,扶又翻;下同。〉遂辭歸,不復應州郡命。
⑭己卯,以諸王禮葬北鄕侯。
⑮司空劉授以阿附惡逆,辟召非其人,策免。〈辟召非人事見上卷延光二年。〉十二月,甲申,以少府河南陶敦爲司空。
⑯楊震門生虞放、陳翼詣闕追訟震事;〈事見上卷上年。〉詔除震二子爲郎,贈錢百萬,以禮改葬於華陽潼亭,〈賢曰:墓在今潼關西大道之北,其碑尚存。華,戶化翻。〉遠近畢至。有大鳥高丈餘集震喪前;〈高,居號翻。〉郡以狀上。〈上,時掌翻。〉帝感震忠,〈【章:甲十六行本「忠」下有「直」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詔復以中牢具祠之。〈中牢,卽少牢,羊、豕具也。復,扶又翻;下同。〉
⑰議郎陳禪以爲:「閻太后與帝無母子恩,宜徙別館,絕朝見,」〈朝,直遙翻。見,賢遍翻。〉羣臣議者咸以爲宜。司徒掾汝南周舉謂李郃曰:「昔瞽瞍常欲殺舜,舜事之逾謹;〈瞽瞍使舜塗廩,而自下焚廩;使浚井,旣入,從而揜之。其欲殺者屢矣,而舜事瞽瞍彌謹。《書》曰:祗載見瞽瞍,夔夔齋栗。掾,俞絹翻。郃,曷閣翻,又古合翻。〉鄭武姜謀殺莊公,莊公誓之黃泉,秦始皇怨母失行,〈行,下孟翻。〉久而隔絕,後感潁考叔、茅蕉〈【章:甲十六行本「蕉」作「焦」;乙十一行本同。】〉之言,復脩子道,書傳美之。〈鄭武姜愛少子共叔段,謀襲莊公,公寘姜氏於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潁考叔以舍肉遺母感之,遂爲母子如初。秦始皇事見六卷九年。〉今諸閻新誅,太后幽在離宮,若悲愁生疾,一旦不虞,主上將何以令於天下!如從禪議,後世歸咎明公。宜密表朝廷,令奉太后,率羣臣朝覲如舊,以厭天心,以答人望!」〈厭,如字,滿也。〉郃卽上疏陳之。
孝順皇帝上〈諱保,安帝之子也。《諡法》:慈和徧服曰順。伏侯《古今註》曰:「保」之字曰「守」。〉
永建元年〈(丙寅、一二六)〉
①春,正月,帝朝太后於東宮,太后意乃安。
②甲寅,赦天下。
③辛未,皇太后閻氏崩。
④辛巳,太傅馮石、太尉劉熹以阿黨權貴免。司徒李郃罷。
⑤二月,甲申,葬安思皇后。〈賢曰:《諡法》:謀慮不愆曰思。〉
⑥丙戌,以太常桓焉爲太傅;大鴻臚朱〈【章:甲十六行本「朱」上有「京兆」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寵爲太尉,參錄尚書事;長樂少府朱倀爲司徒。〈臚,陵如翻。樂,音洛。倀,丑羊翻。〉
⑦封尚書郭鎭爲定潁侯。〈以禽閻景功也。定潁,侯國,屬汝南郡。〉
⑧隴西鍾羌反,校尉馬賢擊之,戰於臨洮,斬首千餘級,羌衆皆降;由是涼州復安。〈洮,土刀翻。降,戶江翻。復,扶又翻。〉
⑨六月,己亥,封濟南簡王錯子顯爲濟南王。〈安帝延光四年,濟南國絕,今紹封。《諡法》:一德不懈曰簡;又臣諡:恭敬行善曰簡。〉
⑩秋,七月,庚午,以衞尉來正爲車騎將軍。
⑪八月,鮮卑寇代郡,太守李超戰歿。
⑫司隸校尉虞詡到官數月,奏馮石、劉熹,免之,又劾奏中常侍程璜、陳秉、孟生、李閏等,〈劾,戶槪翻,又戶得翻。〉百官側目,號爲苛刻。三公劾奏:「詡盛夏多拘繫無辜,爲吏民患。」〈三公欲致詡罪,言盛夏當順天地長物之性,不當違法拘繫無辜。劾,戶槪翻,又戶得翻。〉詡上書自訟〈《考異》曰:《詡傳》云:「帝省其章,乃爲免司空陶敦。」按袁《紀》,孫程就國在九月,而敦免在十月,蓋帝由此知敦不直,因事免之。不然,何三府共奏而獨免敦也!〉曰:「法禁者,俗之隄防;刑罰者,民之銜轡。今州曰任郡,郡曰任縣,更相委遠,〈更,工衡翻。遠,于願翻。〉百姓怨窮;以苟容爲賢,盡節爲愚。臣所發舉,臧罪非一。〈臧,古贓字通。〉三府恐爲臣所奏,遂加誣罪。臣將從史魚死,卽以尸諫耳!」〈《韓詩外傳》曰:衞大夫史魚病且死,謂其子曰:「我數言蘧伯玉之賢而不能進,彌子瑕不肖而不能退;爲人臣生不能進賢、退不肖,死不當治喪正堂,殯我於室足矣。」君問其故。子以父言聞。君乃立召蘧伯玉而貴之,斥彌子瑕而退之,徙殯於正堂,成禮而後去。〉帝省其章,乃不罪詡。〈省,悉景翻。〉
中常侍張防賣弄權勢,請託受取;詡案之,屢寢不報。詡不勝其憤,〈勝,音升。〉乃自繫廷尉,奏言:「昔孝安皇帝任用樊豐,交亂嫡統,幾亡社稷。〈事見上卷安帝延光三年。幾,居希翻。〉今者張防復弄威柄,〈復,扶又翻;下同。〉國家之禍將重至矣。〈重,直用翻。〉臣不忍與防同朝,謹自繫以聞,無令臣襲楊震之跡!」〈楊震事見上卷延光三年。〉書奏,防流涕訴帝,詡坐論輸左校;〈將作大匠有左校令,掌左工徒。輸左校者,免官爲徒,輸作左校也。校,戶敎翻。〉防必欲害之,二日之中,傳考四獄。獄吏勸詡自引,〈自引,謂引分自裁也。傳,株戀翻。〉詡曰:「寧伏歐刀以示遠近!〈謂寧受刑而死於市也。〉喑嗚自殺,〈《類篇》曰:啼泣無聲謂之喑,歎傷謂之嗚。〉是非孰辨邪!」浮陽侯孫程、祝阿侯張賢相率乞見,〈浮陽,侯國,屬勃海郡。見,賢遍翻。〉程曰:「陛下始與臣等造事之時,〈賢曰:謂帝被廢,程等謀立之時也。〉常疾姦臣,知其傾國。今者卽位而復自爲,何以非先帝乎!司隸校尉虞詡爲陛下盡忠,〈爲,于僞翻。〉而更被拘繫;常侍張防臧罪明正,反搆忠良。今客星守羽林,〈《史記‧天官書》:虛、危南有衆星曰羽林。《晉書‧天文志》:羽林四十五星,在營室南。〉其占宮中有姦臣;宜急收防送獄,以塞天變。」〈塞,悉則翻。〉時防立在帝後,程叱防曰:「姦臣張防,何不下殿!」防不得已,趨就東箱。〈賢曰:《埤蒼》云:箱,序也,字或作「廂」。〉程曰:「陛下急收防,無令從阿母求請!」〈賢曰:阿母,宋娥也。〉帝問諸尚書,尚書賈朗素與防善,證詡之罪;帝疑焉,謂程曰:「且出,吾方思之!」於是詡子顗〈顗,魚豈翻。〉與門生百餘人,舉幡候中常侍高梵車,叩頭流血,訴言枉狀。梵入言之,〈梵,房戎翻,又房汎翻。〉防坐徙邊,賈朗等六人或死或黜;卽日赦出詡。程復上書陳詡有大功,語甚切激。〈復,扶又翻。〉帝感悟,復徵拜議郎;數日,遷尚書僕射。
詡上疏薦議郎南陽左雄曰:「臣見方今公卿以下,類多拱默,〈拱默,言拱手而默無一言。〉以樹恩爲賢,盡節爲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爲,容容多後福。』〈賢曰:容容,猶和同也。言不可爲白璧之清潔,常與衆人和同也。〉伏見議郎左雄,有王臣蹇蹇之節,〈《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宜擢在喉舌之官,〈東都謂尚書爲喉舌之官,以其出納王命也。〉必有匡弼之益。」由是拜雄尚書。
⑬浮陽侯孫程等懷表上殿爭功,帝怒;有司劾奏「程等干亂悖逆,〈劾,戶槪翻,又戶得翻。悖,蒲沒翻,又蒲內翻。〉王國等皆與程黨,久留京都,益其驕恣。」帝乃免程等官,悉徙封遠縣;因遣十九侯就國,敕雒陽令促期發遣。
司徒掾周舉說朱倀曰:「朝廷在西鍾下時,非孫程豈立!〈東都謂天子爲國家,又謂爲朝廷。說,輸芮翻。倀,丑羊翻。〉今忘其大德,錄其小過;如道路夭折,〈夭,於紹翻。〉帝有殺功臣之譏。及今未去,宜急表之!」倀曰:「今詔指方怒,吾獨表此,必致罪譴。」舉曰:「明公年過八十,位爲台輔,不於今時竭忠報國,借身安寵,欲以何求!祿位雖全,必陷佞邪之議;諫而獲罪,猶有忠貞之名。若舉言不足採,請從此辭!」倀乃表諫,帝果從之。
程徙封宜城侯;〈宜城縣,屬南郡,春秋之羅國也。《考異》曰:袁《紀》:「秋,七月,有司奏:『浮陽侯孫程、祝阿侯張賢爲司隸校尉虞詡訶叱左右,謗訕大臣,妄造不祥,干亂悖逆;王國等皆與程黨,久留京師,益其驕溢。』詔免程等,徙爲都梁侯。程怨恨,封還印綬;更封爲宜城侯。」范《書‧孫程傳》,亦云「坐訟虞詡,呵叱左右,就國。」按《虞詡傳》,「程言見用,上不以爲怒。」《周舉傳》云,「程坐爭功就國」,今從之。〉到國,怨恨恚懟,〈恚,於避翻。懟,直類翻。〉封還印綬、符策,亡歸京師,往來山中。詔書追求,復故爵土,賜車馬、衣物,遣還國。
⑭冬,十月,丁亥,司空陶敦免。
⑮朔方以西,障塞多壞,鮮卑因此數侵南匈奴;〈數,所角翻。〉單于憂恐,上書乞修復障塞。庚寅,詔:「黎陽營兵出屯中山北界;〈賢曰:黎陽先置營兵;以南單于求復障塞,恐入侵擾亂,置屯兵於中山北界。舊中山郡,今之定州是也。余謂移黎陽營屯中山北界,不過爲南部聲援耳。〉令緣邊郡增置步兵,列屯塞下,敎習戰射。」
⑯以廷尉張皓爲司空。
⑰班勇更立車師後部故王子加特奴爲王。〈更,工衡翻;下同。〉勇又使別校誅斬東且彌王,〈校,戶敎翻。且,子余翻。范《書》:東且彌國,去洛陽九千二百里。〉亦更立其種人爲王;〈種,章勇翻。〉於是車師六國悉平。〈《西域傳》:卑陸、蒲類、東且彌、移支、車師前‧後王,是爲六國。〉
勇遂發諸國兵擊匈奴,呼衍王亡走,其衆二萬餘人皆降。生得單于從兄,勇使加特奴手斬之,以結車師、匈奴之隙。北單于自將萬餘騎入後部,至金且谷;〈且,子余翻。〉勇使假司馬曹俊救之,單于引去,俊追斬其貴人骨都侯。於是呼衍王遂徙居枯梧河上,是後車師無復虜跡。
二年〈(丁卯、一二七)〉
①春,正月,中郎將張國以南單于兵擊鮮卑其至鞬,破之。〈鞬,居言翻。〉
②二月,遼東鮮卑寇遼東、玄菟;〈菟,同都翻。〉烏桓校尉耿曄發緣邊諸郡兵及烏桓出塞擊之,斬獲甚衆;鮮卑三萬人詣遼東降。〈降,戶江翻;下同。〉
③三月,旱。
④初,帝母李氏瘞在雒陽北,〈李氏死見上卷安帝元初二年。瘞,於計翻。〉帝初不知;至是,左右白之,帝乃發哀,親到瘞所,更以禮殯。〈殯用皇后禮。瘞,於計翻。〉六月,乙酉,追諡爲恭愍皇后,葬于恭陵之北。
⑤西域城郭諸國皆服於漢,唯焉耆王元孟未降,〈元孟,和帝永元六年班超所立也。〉班勇奏請攻之。於是遣敦煌太守張朗將河西四郡兵三千人配勇,〈敦,徒門翻。〉因發諸國兵四萬餘人分爲兩道擊之,勇從南道,朗從北道,約期俱至焉耆。而朗先有罪,欲徼功自贖,〈徼,一遙翻。〉遂先期至爵離關,〈《釋氏西域記》:龜茲國北四十里山上有寺,名雀離大清淨。先,悉薦翻。〉遣司馬將兵前戰,獲首虜二千餘人,元孟懼誅,逆遣使乞降。張朗徑入焉耆,受降而還。朗得免誅,勇以後期徵,下獄,免。〈夏之政典曰,先時者殺無赦,不及時者殺無赦。張朗先期以徼功,法所必誅,則班勇非後期也。漢之用刑,不審厥衷,勇免之後,西域事去矣。下,遐稼翻。〉
⑥秋,七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⑦壬午,太尉朱寵、司徒朱倀免。庚子,以太常劉光爲太尉、錄尚書事,光祿勳汝南許敬爲司徒。光,矩之弟也。敬仕於和、安之間,當竇、鄧、閻氏之盛,無所屈橈;〈橈,奴敎翻。〉三家旣敗,士大夫多染汚者,〈汚,烏故翻。〉獨無謗言及於敬,當世以此貴之。
⑧初,南陽樊英,少有學行,〈少,詩照翻。行,下孟翻。〉名著海內,隱於壺山之陽,〈賢曰:壺山,在今鄧州新城縣北,卽張衡《南都賦》所云「天封、大狐」是也。〉州郡前後禮請,不應;公卿舉賢良、方正、有道,皆不行;安帝賜策書徵之,不赴。是歲,帝復以策書、玄纁,備禮徵英,〈復,扶又翻。〉英固辭疾篤。詔切責郡縣,駕載上道。英不得已,到京,稱疾不肯起;強輿入殿,〈強,其兩翻。〉猶不能屈。帝使出就太醫養疾,〈太醫令,屬少府,掌諸醫,有藥丞、方丞。〉月致羊酒。其後帝乃爲英設壇,〈爲,于僞翻。〉令公車令導,尚書奉引,〈引,與靷同,音羊晉翻。〉賜几、杖,待以師傅之禮,〈《考異》曰:《英傳》云:「四年,三月,乃設壇場見英。」《黃瓊傳》,李固勸書,已云「樊英設壇席。及瓊至,上疏薦英,稱光祿大夫。」則是瓊至之時,英已嘗設壇見之,而爲光祿大夫矣。至三年旱,瓊復上疏。若四年方設壇場見英,則都與《瓊傳》異,知其必不在四年也。〉延問得失,拜五官中郎將。數月,英稱疾篤;詔以爲光祿大夫,賜告歸,令在所送穀,以歲時致牛酒。英辭位不受,有詔譬旨,勿聽。〈有詔書譬曉以上旨,不聽其辭位也。〉
英初被詔命,〈被,皮義翻;下同。〉衆皆以爲必降志。南郡王逸素與英善,因與其書,多引古譬諭,勸使就聘。英順逸議而至;及後應對無奇謀深策,談者以爲失望。河南張楷與英俱徵,謂英曰:「天下有二道,出與處也。〈處,昌呂翻;下同。〉吾前以子之出,能輔是君也,濟斯民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賢曰:訾,量也。言無量可比之,貴重之極也。訾,音資。〉怒萬乘之主,〈按《英傳》:英強輿入殿,猶不以禮屈。帝怒,謂英曰:「朕能生君,能殺君;能貴君,能賤君;能富君,能貧君;君何以慢朕命?」英曰:「臣受命於天,生盡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殺臣!臣見暴君如見仇讎,立其朝猶不肯,可得而貴乎!雖在布衣之列,環堵之中,晏然自得,不易萬乘之尊,又可得而賤乎!陛下焉能貴臣,焉得賤臣!非禮之祿,雖萬鍾不受也,申其志,雖簞食不厭也,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貧臣乎!」帝不能屈而敬其名,使出就太醫養疾,月致羊酒。〉及其享受爵祿,又不聞匡救之術,進退無所據矣。」
- 臣光曰:古之君子,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隱。隱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己知而道不得行,羣邪共處〈處,昌呂翻。〉而害將及身,故深藏以避之。王者舉逸民,揚仄陋,〈《論語》曰: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堯典》曰:明明揚側陋。〉固爲其有益於國家,〈爲,于僞翻。〉非以徇世俗之耳目也。是故有道德足以尊主,智能足以庇民,被褐懷玉,深藏不市,〈聖人被褐懷玉;玉,至寶也,被褐而懷之,喻珍美不外見也。良賈深藏若虛;賈有善貨,深藏若無所有者,不得善價則不售。此皆以喻抱道懷才之士。被,皮義翻。〉則王者當盡禮而致之,屈己以〈【章:甲十六行本「以」下有「下之,虛心以」五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訪之,克己以從之,然後能利澤施于四表,功烈格于上下。蓋取其道不取其人,務其實不務其名也。
- 其或禮備而不至,意勤而不起,則姑內自循省而不敢強致其人,〈省,悉景翻。強,其兩翻。〉曰:豈吾德之薄而不足慕乎?政之亂而不可輔乎?羣小在朝而不敢進乎?誠心不至而憂其言之不用乎?何賢者之不我從也?苟其德已厚矣,政已治矣,羣小遠矣,〈治,直吏翻。遠,于願翻。〉誠心至矣,彼將扣閽而自售,又安有勤求而不至者哉!荀子曰:「耀蟬者,務在明其火,振其木而已;火不明,雖振其木,無益也。〈楊倞曰:南方人照蟬,取而食之,《禮記》有蜩范是也。〉今人主有能明其德,則天下歸之,若蟬之歸明火也。」或者人主恥不能致,乃至誘之以高位,脅之以嚴刑。〈公孫述之待李業諸人政如此。誘,音酉。〉使彼誠君子邪,則位非所貪,刑非所畏,終不可得而致也;可致者,皆貪位畏刑之人也,烏足貴哉!
- 若乃孝弟著於家庭,行誼隆於鄕曲,〈弟,讀曰悌。行,下孟翻。〉利不苟取,仕不苟進,潔己安分,優游卒歲,〈分,扶問翻。卒,子恤翻。〉雖不足以尊主庇民,是亦清脩之吉士也;王者當褒優安養,俾遂其志。若孝昭之待韓福,〈昭帝元鳳元年三月,賜郡國所選有行義者涿郡韓福等五人帛,人五十匹,遣歸。詔曰:「朕閔勞以官職之事,其務修孝弟以敎鄕里。」令郡縣常以正月賜羊酒;其有不幸者,賜衣一襲,祠以中牢。〉光武之遇周黨,〈事見四十一卷建武五年。〉以勵廉恥,美風俗,斯亦可矣,固不當如范升之詆毀,又不可如張楷之責望也。
- 至於飾僞以邀譽,釣奇以驚俗,不食君祿而爭屠沽之利,不受小官而規卿相之位,名與實反,心與迹違,斯乃華士、少正卯之流,〈《韓非子》曰:太公封於齊,東海上有任矞、華士昆弟二人,太公殺之。周公急傳而問曰:「二子皆賢人,殺之何也?」太公曰:「是昆弟立議曰:『不臣天子』,是望不得而臣也;『不友諸侯』,是望不得而友也;『耕而食之,掘而飲之,無求於人』,是望不得以賞罰勸禁也。且聖王所以使人,非爵賞則刑罰也;今四者不足以使之,則望誰爲君乎!是以誅之也。」《荀子》曰:孔子爲魯相,七日而誅少正卯。門人進問曰:「夫少正卯,魯之聞人也,夫子爲政而始誅之,得無失乎?」孔子曰:「其有惡者五,而盜竊不與焉:一曰心達而險,二曰行僻而堅,三曰言僞而辯,四曰記醜而博,五曰順非而澤。此五者,有一於人,則不得免於君子之誅,而少正卯兼有之。」〉其得免於聖王之誅幸矣,尚何聘召之有哉!
⑨時又徵廣漢楊厚、江夏黃瓊。瓊,香之子也。厚旣至,豫陳漢有三百五十年之戹以爲戒,〈賢曰:《春秋命歷序》曰:四百年之間,閉四門,聽外難,羣異並賊,官有孽臣,州有兵亂,五七弱,暴漸之效也。宋均《註》云:五七,三百五十歲,當順帝漸微,四方多逆賊也。〉拜議郎。瓊將至,李固以書逆遺之曰:〈遺,于季翻。〉「君子謂伯夷隘,柳下惠不恭。不夷不惠,可否之間,〈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賢曰:《論語》,孔子曰:伯夷、叔齊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謂柳下惠、少連,降志辱矣。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鄭玄《註》云:不爲夷、齊之清,不爲惠、連之屈,故曰異於是也。〉聖賢居身之所珍也。誠欲枕山棲谷,〈枕,之鴆翻。〉擬迹巢、由,斯則可矣;若當輔政濟民,今其時也。自生民以來,善政少而亂俗多,必待堯、舜之君,此爲士行其志終無時矣。嘗聞語曰:『嶢嶢者易缺,皦皦者易汙。』〈嶢嶢,山之高也。皦皦,玉石之白也。嶢,倪幺翻。易,以豉翻。〉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近魯陽樊君被徵初至,〈被,皮義翻。〉朝廷設壇席,猶待神明,雖無大異,而言行所守,亦無所缺;〈行,下孟翻。〉而毀謗布流,應時折減者,〈言其名譽折減也。折,食列翻。〉豈非觀聽望深,聲名太盛乎!〈言其聲名之盛,素動人之觀聽,故所望者深也。〉是故俗論皆言『處士純盜虛聲』。〈處,昌呂翻。〉願先生弘此遠謨,令衆人歎服,一雪此言耳!」瓊至,拜議郎,稍遷尚書僕射。瓊昔隨父在臺閣,〈瓊父香,和帝時爲尚書令。〉習見故事;及後居職,達練官曹,〈達,明也。練,習也。言明習尚書諸曹事也。〉爭議朝堂,莫能抗奪。〈莫能抗言以奪其議也。朝,直遙翻。〉數上疏言事,〈數,所角翻。〉上頗采用之。
李固,郃之子,〈郃,曷閣翻,又古合翻。〉少好學,〈少,詩照翻。好,呼到翻。〉常改易姓名,杖策驅驢,〈策,馬策也。〉負笈從師,不遠千里,〈笈,極曄翻,書箱也。不遠千里,不憚千里之遠也。〉遂究覽墳籍,爲世大儒。每到太學,密入公府,定省父母,〈《記》曰:凡爲人子,冬溫而夏凊,昏定而晨省。孔穎達曰:安定其牀袵也,省問其安否何如。省,悉景翻。〉不令同業諸生知其爲郃子也。
三年〈(戊辰、一二八)〉
①春,正月,丙子,京師地震。
②夏,六月,旱。
③秋,七月,茂〈【章:甲十六行本「茂」上有「丁酉」二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陵園寢災。
④九月,鮮卑寇漁陽。
⑤冬,十二月,己亥,太傅桓焉免。
⑥車騎將軍來歷罷。
⑦南單于死,弟休利立,爲去特若尸逐就單于。
⑧帝悉召孫程等還京師。
四年〈(己巳、一二九)〉
①春,正月,丙寅,赦天下。
②丙子,帝加元服。
③夏,五月,壬辰,詔曰:「海內頗有災異,朝廷脩政,太官減膳,珍玩不御。〈御,進也。〉而桂陽太守文礱,〈《郡國志》:桂陽郡,在雒陽南三千九百里。礱,音力公翻。〉不惟竭忠宣暢本朝,〈言不思宣暢本朝遇災脩省之意也。朝,直遙翻。〉而遠獻大珠以求幸媚,今封以還之!」〈不罪礱而但封還其珠,非所以昭德塞違也。〉
④五州雨水。
⑤秋,八月,丁巳,太尉劉光、司空張皓免。
⑥尚書僕射虞詡上言:「安定、北地、上郡,山川險阨,沃野千里,土宜畜牧,水可漑漕。〈旣可漑田,又可通漕也。畜,許六翻。〉頃遭元元之災,〈洪氏《隸釋》曰:《東漢書‧鄧騭傳》「元二之災」,《註》云:元二,卽元元也。古書字當再讀者,於上字之下爲小「二」字,當兩度言之。後人不曉,遂讀爲元二,或同之陽九,或附之百六,良由不悟,致斯乖舛。岐州《石鼓銘》,凡重言者皆爲「二」字,明驗也。趙氏云:楊孟文《石門碑》,漢威宗建和二年立,其文有曰:中遭元二,橋梁斷絕。若讀爲元元,則爲不成文理。疑當時自有此語,《漢註》未必然也。予按漢刻如《北海相景君》及《李翊夫人碑》之類,凡重文皆以小「二」字贅其下。此碑有烝烝、明明、蕩蕩、世世、勤勤,亦不再出上一字,然非若元二,遂書爲二大字也。又《孔耽碑》云:遭元轗軻,人民相食。若作元元,下文不應言人民。《漢註》之非明矣。王充《論衡》曰:今上嗣位,元二之間,嘉德布流;三年,零陵生芝草五本;四年,甘露降五縣。則《論衡》所云元二者,蓋謂卽位之元年、二年也。《鄧君傳》云:永初元年夏,涼部叛羌搖蕩西州,詔騭將羽林五校士擊之。冬,徵騭班師,迎拜爲大將軍。《帝紀》班師在二年十一月,傳有脫字也。又云:時遭元二之災,人士荒飢,盜賊羣起,四夷侵叛。騭崇節儉,罷力役,進賢士,故天下復安。則此《傳》所云元二者,亦謂元年、二年也。《安帝紀》書兩年之間,萬民飢流,羌、貊叛戾。又與《傳》同。此碑所云西戎虐殘,橋梁斷絕,正是鄧騭出師時,則史傳、碑碣皆與《論衡》合。建初者,章帝之始年。永初者,安帝之始年。乃知東漢之文所謂元二者如此。〉衆羌內潰,郡中兵荒,二十餘年。夫棄沃壤之饒,捐自然之財,不可謂利;離河山之阻,〈離,力智翻。〉守無險之處,難以爲固。今三郡未復,園陵單外,〈賢曰:園陵,謂長安諸陵園也。單外,謂不固。余謂西漢諸陵園不皆在長安,單外,言無蔽障。〉而公卿選懦,容頭過身,〈賢曰:《前書音義》曰:選懦,柔怯也。懦,音而掾翻。〉張解設難,〈張解者,開張其說以爲解。設難者,鋪設其辭以發難。難,乃旦翻。〉但計所費,不圖其安。宜開聖聽,考行所長。」九月,詔復安定、北地、上郡還舊土。〈安帝永初五年,三郡內徙。〉
⑦癸酉,以大鴻臚龐參爲太尉、錄尚書事。〈臚,陵如翻。龐,皮江翻。〉太常王龔爲司空。
⑧冬,十一月,庚辰,司徒許敬免。
⑨鲜卑寇朔方。
⑩十二月,乙卯,以宗正弘農劉崎爲司徒。〈崎,丘宜翻。〉
⑪是歲,于窴王放前殺拘彌王興,自立其子爲拘彌王,〈拘彌王居寧彌城,去長史所居柳中城四千九百里。〉而遣使者貢獻,敦煌太守徐由上求討之。〈敦,徒門翻。上,時掌翻。〉帝赦于窴罪,令歸拘彌國;放前不肯。
五年〈(庚午、一三○)〉
①夏,四月,京師旱。
②京師及郡國十二蝗。
③定遠侯班超之孫始尚帝姑陰城公主。〈公主,清河孝王之女。陰縣,屬南陽郡。宋白曰:陰城縣,在今穀城縣北;宋乾德二年置光化軍。〉主驕淫無道;始積忿怒,伏刃殺主。冬,十月,乙亥,始坐腰斬,同產皆棄市。
六年〈(辛未、一三一)〉
①春,二月,庚午,河間孝王開薨;子政嗣。政慠很不奉法,〈很,下墾翻。〉帝以侍御史吳郡沈景有強能,擢爲河間相。〈侍御史,秩六百石。擢爲王國相,秩二千石。相,息亮翻。〉景到國,謁王,王不正服,箕踞殿上;侍郎贊拜,景峙不爲禮,〈賢曰:峙,立也。〉問王所在。虎賁曰:「是非王邪!」〈賁,音奔。〉景曰:「王不正服,常人何別!今相謁王,豈謁無禮者邪!」王慙而更服,〈別,彼列翻。更,工衡翻。〉景然後拜;出,住宮門外,請王傅責之〈漢諸王國有太傅,至成帝時更曰傅。〉曰:「前發京師,陛見受詔,〈見,賢遍翻。〉以王不恭,相使檢督。諸君空受爵祿,曾無訓導之義!」因奏治其罪,〈治,直之翻。〉詔書讓政而詰責傅。景因捕諸姦人,奏案其罪,殺戮尤惡者數十人,出冤獄百餘。政遂爲改節,悔過自脩。〈爲,于僞翻。〉
②帝以伊吾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資之以爲鈔暴;〈近,其靳翻。鈔,楚交翻。〉三月,辛亥,復令開設屯田,如永元時事,〈見四十七卷和帝永元二年。〉置伊吾司馬一人。
③初,安帝薄於藝文,博士不復講習,朋徒相視怠散,學舍穨敝,鞠爲園蔬,〈穨,徒回翻。賢曰:《詩‧小雅》曰:鞠爲茂草。《註》云:鞠,窮也。〉或牧兒、蕘豎薪刈其下。〈蕘豎,刈草者也。蕘,如招翻。〉將作大匠翟酺上疏請脩繕,誘進後學,帝從之。〈翟,直故翻。酺,薄乎翻。誘,音酉。〉秋,九月,繕起太學,凡所造構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
④護烏桓校尉耿曄遣兵擊鮮卑,破之。〈曄,與曅同。〉
⑤護羌校尉韓皓轉湟中屯田置兩河間,以逼羣羌。〈兩河,謂賜支河及逢留大河也。〉皓坐事徵,以張掖太守馬續代爲校尉。兩河間羌以屯田近之,〈近,其靳翻。〉恐必見圖,乃解仇詛盟,各自儆備;〈詛,莊助翻。〉續上移〈【章:甲十六行本「移」下有「屯」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田還湟中,〈上,上奏也,音時掌翻。〉羌意乃安。
⑥帝欲立皇后,而貴人有寵者四人,莫知所建,議欲探籌,以神定選。〈書四人姓氏於籌,禱之於神而探之,得之爲入選。探,他南翻。〉尚書僕射南郡胡廣與尚書馮翊郭虔、史敞上疏諫曰:「竊見詔書,以立后事大,謙不自專,欲假之籌策,決疑靈神;篇籍所記,祖宗典故,未嘗有也。恃神卜〈【章:甲十六行本「卜」作「任」;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筮,旣未必當賢;就值其人,猶非德選。夫岐嶷形於自然,〈賢曰:《詩》云:克岐克嶷。鄭《註》云:岐岐然意有所知,其貌嶷嶷然有所識別也。嶷,魚力翻。〉俔天必有異表,〈賢曰:俔,音苦見翻。《說文》曰:俔,譬論也。《詩》云:文王嘉止,大邦有子,俔天之妹。文王聞太姒之賢則美之,言大邦有子女,譬天之有女弟,故求爲配焉。〉宜參良家,簡求有德,德同以年,年鈞以貌;稽之典經,斷之聖德。」〈斷,丁亂翻。〉帝從之。
恭懷皇后弟子乘氏侯商之女,〈恭懷皇后,和帝母梁貴人也。乘氏縣,屬濟陰郡,春秋之乘丘也。乘,繩證翻。〉選入掖庭爲貴人,常特被引御,從容辭曰:「夫陽以博施爲德,〈被,皮義翻。從,千容翻。施,式智翻。〉陰以不專爲義。《螽斯》則百福所由興也。〈言后妃不妬忌,若螽斯,則子孫衆多而百福興矣。〉願陛下思雲雨之均澤,小妾得免於罪。」帝由是賢之。
陽嘉元年〈(壬申、一三二)〉
①春,正月,乙巳,立貴人梁氏爲皇后。
②京師旱。
③三月,揚州六郡妖賊章河等寇四十九縣,殺傷長吏。〈揚州部九江、丹楊、廬江、會稽、吳、豫章等六郡。妖,於驕翻。長,知兩翻。〉
④庚寅,赦天下,改元。
⑤夏,四月,梁商加位特進;頃之,拜執金吾。
⑥冬,耿曄遣烏桓戎末魔等鈔擊鮮卑,大獲而還。〈范《書‧鮮卑傳》作「戎末廆」。【章:乙十一行本正作「廆」;張校同。】賢曰:廆,音胡罪翻。鈔,楚交翻。〉鮮卑復寇遼東屬國,耿曄移屯遼東無慮城以拒之。〈復,扶又翻。《郡國志》:遼東屬國,故邯鄕西部都尉,安帝時以爲屬國都尉,領昌遼、賓徒、徒河、無慮、險瀆、房六城;在雒陽東北三千二百六十里。無慮,因毉無慮山以名縣。慮,音廬。〉
⑦尚書令左雄上疏曰:「昔宣帝以爲吏數變易,則下不安業;久於其事,則民服敎化;其有政治者,輒以璽書勉勵,增秩賜金,公卿缺則以次用之。是以吏稱其職,民安其業,漢世良吏,於茲爲盛。〈謂尹翁歸、韓延壽、朱邑、龔遂、黃霸之屬也。事業見《宣帝紀》。數,所角翻。治,直吏翻。稱,尺證翻。〉今典城百里,轉動無常,各懷一切,莫慮長久。謂殺害不辜爲威風,聚斂整辦爲賢能;〈斂,力贍翻。〉以治己安民爲劣弱,〈治,直之翻。〉奉法循理爲不治。髡鉗之戮,生於睚眦;〈師古曰:睚眦,舉目眦也,猶言顧瞻之頃也。睚,音厓。眦,音才賜翻。《字書》曰:睚,牛懈翻,怒視也。〉覆尸之禍,成於喜怒。視民如寇讎,稅之如豺虎。監司項背相望,〈賢曰︰項背相望,謂前後相顧也。監,古銜翻。背,音輩。〉與同疾疢,〈言同有此病也。疢,丑刃翻。〉見非不舉,聞惡不察。觀政於亭傳,責成於朞月;〈言郡縣長吏,飾亭傳以夸過,使客監司亦以是觀政也。賢曰:朞,匝也,謂一歲。傳,株戀翻。〉言善不稱德,論功不據實。虛誕者獲譽,拘檢者離毀;〈賢曰:離,遭也。譽,音余。〉或因罪而引高,或色斯而求名,〈因有罪而先自棄官以爲高。《論語》曰:色斯舉矣。此言見上之人顏色不善,則舉而去之,以求見幾之名也。〉州宰不覆,〈覆,審也。〉競共辟召,踴躍升騰,超等踰匹。或考奏捕案,而亡不受罪,會赦行賂,復見洗滌,朱紫同色,清濁不分。故使姦猾枉濫,輕忽去就,拜除如流,缺動百數。鄕官、部吏,職賤祿薄,車馬衣服,一出於民,廉者取足,貪者充家;特選、橫調,〈曰特、曰橫,皆出於常賦之外者也。賢曰:調,徵也,徒釣翻。〉紛紛不絕,送迎煩費,損政傷民。和氣未洽,災眚不消,咎皆在此。臣愚以爲守相、長吏惠和有顯效者,可就增秩,勿移徙;非父母喪,不得去官。〈守,式又翻。相,息浪翻。長,知兩翻。〉其不從法禁,不式王命,〈賢曰:式,用也。〉錮之終身,雖會赦令,不得齒列。若被劾奏,亡不就法者,〈劾,戶槪翻,又戶得翻。〉徙家邊郡,以懲其後。其鄕部親民之吏,皆用儒生清白任從政者,〈賢曰:任,堪也,音人林翻。〉寬其負算,〈賢曰:負,欠也。算,口錢也。儒生未有品秩,故寬之。〉增其秩祿;吏職滿歲,宰府州郡乃得辟舉。如此,威福之路塞,〈塞,悉則翻。〉虛僞之端絕,送迎之役損,賦斂之源息,循理之吏得成其化,率土之民各寧其所矣。」帝感其言,復申無故去官之禁,〈先已有此禁,今復申嚴之。復,扶又翻。〉又下有司考吏治眞僞,詳所施行;〈下,遐稼翻。治,直吏翻。〉而宦官不便,終不能行。
雄又上言:「孔子曰『四十不惑』,〈見《論語》。〉禮稱強仕。〈《曲禮》曰:四十曰強,而仕。〉請自今,孝廉年不滿四十,不得察舉,皆先詣公府,諸生試家法,〈賢曰:儒有一家之學,故稱家法也。〉文吏課箋奏,〈周成《雜字》曰:牋,表也。《漢雜事》曰:凡羣臣之書,通於天子者四品:一曰章,二曰奏,三曰表,四曰駮議。章者需頭,稱「稽首上以聞」,謝恩陳事,詣闕通者也。奏者亦需頭,其京師官但言「稽首言」,下言「稽首以聞」,其中有所請若罪法劾案,公府送御史臺,卿校送謁者臺也。表者不需頭,上言「臣某言」,下言「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左方下附曰:「某官臣某甲、乙上」。〉副之端門,〈宮之正南門曰端,尚書於此受天下章奏;令舉者先詣公府課試,以副本納之端門,尚書審覈之。〉練其虛實,以觀異能,以美風俗;有不承科令者,正其罪法。若有茂材異行,〈行,下孟翻。茂材,卽秀才。賈公彥曰:漢光武諱秀,改爲茂才。〉自可不拘年齒。」帝從之。
胡廣、郭虔、史敞上書駮之曰:「凡選舉因才,無拘定制。六奇之策,不出經學;鄭、阿之政,非必章奏;〈陳平六出奇計以佐高帝。子產相鄭,擇能而使之,內無國中之亂,外無諸侯之患。《說苑》曰:晏子化東阿三年,景公召而數之。晏子請改道易行。明年上計,景公迎而賀之。晏子對曰:「臣前之化東阿也,屬託不行,貨賂不至,君反以罪臣;今則反是,而更蒙賀。」景公下席而謝。駮,北角翻。〉甘、奇顯用,年乖強仕,終、賈揚聲,亦在弱冠。〈《史記》曰:秦欲與燕伐趙,以廣河間之地。甘羅年十二使於趙,趙王立割五城以廣河間;秦乃封羅爲上卿。《說苑》:子奇年十八,齊君使主東阿,東阿大化。《前書》:終軍年十八,自請願以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下。武帝大悅,擢爲諫大夫。賈誼年十八,揚聲漢庭,文帝超遷之。〉前世以來,貢舉之制,莫或回革。今以一臣之言,剗戾舊章,便利未明,衆心不厭。〈回,轉也,反也。賢曰:剗,削也。戾,乖也。厭,滿也。剗,楚限翻。〉矯枉變常,政之所重,而不訪台司,不謀卿士;若事下之後,議者剝異,〈下,遐稼翻;下同。剝,與駮同。〉異之則朝失其便,同之則王言已行。〈言若附同雄言而駮議者異,則朝政爲不重;若與駮議者同而以雄言爲非,則上已從雄言而行之矣。朝,直遙翻。〉臣愚以爲可宣下百官,參其同異,然後覽擇勝否,詳采厥衷。」〈衷,陟仲翻;下同。〉帝不從。
辛卯,初令「郡國舉孝廉,限年四十以上;諸生通章句,文吏能牋奏,乃得應選。其有茂才異行,若顏淵、子奇,不拘年齒。」
久之,廣陵所舉孝廉徐淑,年未四十;臺郎詰之,〈臺郎,尚書郎也。詰,去吉翻。〉對曰:「詔書曰:『有如顏回、子奇,不拘年齒。』是故本郡以臣充選。」郎不能屈。左雄詰之曰:「顏回聞一知十,孝廉聞一知幾邪?」〈幾,居豈翻。〉淑無以對;乃罷卻之。郡守坐免。
- 袁宏論曰:夫謀事作制,以經世訓物,必使可爲也。古者四十而仕,非謂彈冠之會必將是年也。〈師古曰:彈冠,言入仕也。〉以爲可仕之時在於強盛,故舉其大限以爲民衷。且顏淵、子奇,曠代一有,而欲以斯爲格,豈不偏乎!
然雄公直精明,能審覈眞僞,決志行之。頃之,胡廣出爲濟陰太守,〈濟,子禮翻。〉與諸郡守十餘人皆坐謬舉免黜;唯汝南陳蕃、潁川李膺、下邳陳球等三十餘人得拜郎中。自是牧、守畏慄,莫敢輕舉。迄于永嘉,察選清平,多得其人。
⑧閏月,庚子,恭陵百丈廡災。〈賢曰:廡,廊屋也。《說文》:堂下周屋曰廡。廡,音武。〉
⑨上聞北海郎顗精於陰陽之學。〈《姓譜》:魯懿公孫費伯城郎,因居之,子孫以爲氏。顗,魚豈翻。〉
二年〈(癸酉、一三三)〉
①春,正月,詔公車徵顗,問以災異。顗上章曰:「三公上應台階,下同元首,〈賢曰:《春秋元命包》曰:魁下六星,兩兩而比,曰三台。《前書音義》曰:泰階,三台也。又《黃帝泰階六符經》曰:泰階者,天之三階也。上階爲天子,中階爲諸侯、公卿、大夫,下階爲士、庶人。三階平則陰陽和、風雨時。《尚書》曰:君爲元首,臣作股肱。言三公上象天之台階,下與人君同體也。〉政失其道,則寒陰反節。今之在位,競託高虛,納累鍾之奉,〈奉,與俸同,音扶用翻。〉亡天下之憂。〈亡,古無字。〉棲遲偃仰,〈《小雅‧北山》之詩曰:或棲遲偃仰。毛公曰:棲遲,遊息也。偃仰,臥也。〉寢疾自逸,被策文,得賜錢,卽復起矣,何疾之易而愈之速!〈被,皮義翻。復,扶又翻。易,以豉翻。〉以此消伏災眚,興致升平,其可得乎!今選牧、守,委任三府;長吏不良,旣咎州、郡,〈守,式又翻。長,知兩翻。〉州、郡有失,豈得不歸責舉者!而陛下崇之彌優,自下慢事愈甚,所謂『大網疏,小網數』。〈賢曰:謂緩於三公,切於州郡也。數,趨玉翻,密也。孟子曰:數[𦊕-且+古]不入污池。〉三公非臣之仇,臣非狂夫之作,所以發憤亡食,懇懇不已者,誠念朝廷,欲致興平。臣書不擇言,死不敢恨!」因條便宜七事:「一,園陵火災,宜念百姓之勞,罷繕脩之役。二,立春以後陰寒失節,宜采納良臣,以助聖化。三,今年少陽之歲,〈少,詩照翻。〉春當旱,夏必有水,宜遵前典,惟節惟約。四,去年八月,熒惑出入軒轅,〈《晉書‧天文志》:軒轅十七星,黃帝之神,黃龍之體也,后妃之主女職也。〉宜簡出宮女,恣其姻嫁。五,去年閏十月,有白氣從西方天苑趨參左足,入玉井,〈《續漢志》曰:時客星氣白,廣二尺,長五丈,起天苑西南。《晉書‧天文志》曰:天苑十六星在昴、畢南,天子之苑囿,養獸之所也。參十星,白虎之體;其中三星橫列,三將也,東北曰左肩,主左將;西北曰右肩,主右將;東南曰左足,主後將軍;西南曰右足,主偏將軍。玉井四星在參左足下,主水漿以給廚。參,所今翻。〉恐立秋以後,將有羌寇畔戾之患,宜豫告諸郡,嚴爲備禦。六,今月十四日乙卯,白虹貫日,〈顗曰:凡日氣色白而純者,名爲虹。貫日中者,侵太陽也。《晉志》曰:凡白虹者,百殃之本,衆亂所基。〉宜令中外官司,並須立秋然後考事。七,漢興以來三百三十九歲,於時三朞,〈賢曰:謂以三朞之法推之也。〉宜大蠲法令,有所變更。〈更,工衡翻。〉王者隨天,譬猶自春徂夏,改青服絳也。〈春服青,夏服絳,各隨時之色。〉自文帝省刑,適三百年,〈賢曰:自文帝十三年除肉刑,至順帝陽嘉二年,合三百年也。〉而輕微之禁,漸已殷積。王者之法,譬猶江、河,當使易避而難犯也。」
二月,顗復上書薦黃瓊、李固,以爲宜加擢用。又言:「自冬涉春,訖無嘉澤,數有西風,反逆時節,〈賢曰:春當東風也。復,扶又翻。數,所角翻。〉朝廷勞心,廣爲禱祈,薦祭山川,暴龍移市。〈董仲舒《春秋繁露》曰:春旱,以甲乙日爲蒼龍一,長八丈,居中央;爲小龍,各長四丈,皆東向;其間相去八尺。小童八人,皆齋三日,服青衣而舞之。夏以丙丁日爲赤龍,服赤衣。季夏以戊己日爲黃龍,服黃衣。秋以庚辛日爲白龍,服白衣;冬以壬癸日爲黑龍,服黑衣。龍長與舞童各依其行數,牲各依其方色;皆燔雄雞、煅豭豬尾於里北門及市中以祈焉。《禮記》:歲旱,魯穆公問於縣子。縣子曰:「爲之徙市可也。」〉臣聞皇天感物,不爲僞動;〈爲,于僞翻。〉災變應人,要在責己。若令雨可請降,水可攘止,則歲無隔幷,太平可待。然而災害不息者,患不在此也!」書奏,特拜郎中;辭病不就。
②三月,使匈奴中郎將趙稠遣從事將南匈奴兵出塞擊鮮卑,破之。
③初,帝之立也,乳母宋娥與其謀,〈與,讀曰豫。〉帝封娥爲山陽君,又封執金吾梁商子冀爲襄邑侯。〈襄邑縣,屬陳留郡。〉尚書令左雄上封事曰:「高〈【章:甲十六行本「高」下有「皇」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帝約,非劉氏不王,非有功不侯。孝安皇帝封江京、王聖等,遂致地震之異。〈事見上卷安帝建光元年。〉永建二年封陰謀之功,〈不見于史。〉又有日食之變。數術之士,咸歸咎於封爵。今青州饑虛,盜賊未息,誠不宜追錄小恩,虧失大典。」詔不聽。
雄復諫曰:「臣聞人君莫不好忠正而惡讒諛,然而歷世之患,莫不以忠正得罪,讒諛蒙倖者,蓋聽忠難,從諛易也。〈復,扶又翻。好,呼到翻。惡,烏路翻;下同。易,以豉翻。〉夫刑罪,人情之所甚惡,貴寵,人情之所甚欲,是以時俗爲忠者少而習諛者多;故令人主數聞其美,稀知其過,迷而不悟,以至於危亡。臣伏見詔書,顧念阿母舊德宿恩,欲特加顯賞。按尚書故事,〈漢故事,皆尚書主之。〉無乳母爵邑之制,唯先帝時阿母王聖爲野王君,聖造生讒賊廢立之禍,〈事見上卷安帝延光三年。〉生爲天下所咀嚼,〈咀,在呂翻。〉死爲海內所歡快。桀、紂貴爲天子,而庸僕羞與爲比者,以其無義也;夷、齊賤爲匹夫,而王侯爭與爲伍者,以其有德也,今阿母躬蹈儉約,以身率下,羣僚蒸庶,莫不向風;〈蒸,衆也。〉而與王聖並同爵號,懼違本操,失其常願。臣愚以爲凡人之心,理不相遠,〈遠,于願翻。〉其所不安,古今一也。百姓深懲王聖傾覆之禍,民萌之命危於累卵,〈萌,與氓同。〉常懼時世復有此類,〈復,扶又翻;下同。〉怵惕之念未離於心,〈怵惕,悚懼也,上尺律翻,下他歷翻。離,力智翻。〉恐懼之言未絕於口。乞如前議,歲以千萬給奉阿母,〈蓋雄先已有此議,今乞行之也。〉內足以盡恩愛之歡,外可不爲吏民所怪。梁冀之封,事非機急,宜過災戹之運,然後平議可否。」於是冀父商讓還冀封;書十餘上,〈上,時掌翻。〉帝乃從之。
夏,四月,乙亥,京師地震。五月,庚子,詔羣公、卿士各直言厥咎,仍各舉敦樸士一人。左雄復上疏曰:「先帝封野王君,漢陽地震,〈安帝延光二年封王聖,是歲,京師及郡國三地震,漢陽蓋其一也。〉今封山陽君而京城復震,專政在陰,其災尤大。臣前後瞽言,封爵至重,王者可私人以財,不可以官,宜還阿母之封以塞災異。〈塞,悉則翻。〉今冀已高讓,山陽君亦宜崇其本節。」雄言切至,娥亦畏懼辭讓;而帝戀戀不能已,卒封之。〈卒,子恤翻。〉
是時,大司農劉據以職事被譴,召詣尚書,傳呼促步,〈促步,催使速行也。被,皮義翻。〉又加以捶撲。〈捶,止蕊翻。撲,普卜翻。〉雄上言:「九卿位亞三事,班在大臣,行有佩玉之節,〈《禮記》曰: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組綬;大夫佩水蒼玉而緇組綬。《詩》曰:雜佩以贈之。毛氏《註》云:珩、璜、琚、瑀、衝牙之類。《月令章句》曰:佩上有雙珩,下有雙璜,琚、瑀以雜之,衝牙、蠙珠以納其間。《玉藻》曰:左徵、角,右宮、羽,進則揖之,退則揚之,然後玉瑲鳴也。至漢明帝乃爲大佩,衝牙、雙瑀、璜皆以白玉,乘輿落以白珠,公卿諸侯以采絲。孔穎達曰:凡佩玉必上繫於衡,下垂三道,穿以蠙珠,下端前後以懸於璜,中央下端懸以衝牙,動則衝牙前後觸璜而爲聲;所觸之玉,其形似牙,故曰衝牙。〉動則〈【章:甲十六行本「則」字;乙十一行本同。】〉有庠序之儀。〈庠序之儀,謂濟濟蹌蹌。〉孝明皇帝始有撲罰,皆非古典。」帝納之,是後九卿無復捶撲者。〈撲,蒲卜翻。捶,止蕊翻。〉
④戊午,司空王龔免。六月,辛未,以太常魯國孔扶爲司空。
⑤丁丑,雒陽宣德亭地坼,長八十五丈;〈按《續漢志》,宣德亭,近郊地,光武立郊兆於雒陽城南,亭蓋在平城門外。長,直亮翻。〉帝引公卿所舉敦樸之士,使之對策,及特問以當世之敝,爲政所宜。李固對曰:「前孝安皇帝變亂舊典,封爵阿母,因造妖孽,〈妖,於驕翻。孽,魚列翻。〉改亂嫡嗣,至令聖躬狼狽,親遇其艱。旣拔自困殆,龍興卽位,天下喁喁,〈喁,魚容翻。師古曰:喁喁,衆口向上貌。〉屬望風政。〈屬,之欲翻。〉積敝之後,易致中興,〈易,以豉翻。〉誠當沛然,思惟善道,〈賢曰:沛然,寬廣之意。〉而論者猶云『方今之事,復同於前』;〈復,扶又翻。〉臣伏在草澤,痛心傷臆!實以漢興以來三百餘年,賢聖相繼十有八主,〈高、惠、文、景、武、昭、宣、元、成、哀、平、光、明、章、和、殤、安至帝,凡十八主。〉豈無阿乳之恩,豈忘貴爵之寵?然上畏天威,俯案經典,知義不可,故不封也。今宋阿母雖有大功、勤謹之德,但加賞賜,足以酬其勞苦;至於裂土開國,實乖舊典。聞阿母體性謙虛,必有遜讓,陛下宜許其辭國之高,使成萬安之福。夫妃、后之家所以少完全者,〈少,詩沼翻。〉豈天性當然?但以爵位尊顯,顓總權柄,天道惡盈,〈《易》曰:天道虧盈而益謙。惡,烏路翻。〉不知自損,故致顚仆。先帝寵遇閻氏,位號太疾,故其受禍曾不旋時,〈安帝建光元年,諸鄧得罪,閻氏始盛。延光四年,閻氏誅,蓋不能五稔也。〉《老子》曰:『其進銳者其退速也。』今梁氏戚爲椒房,禮所不臣,〈《禮》,不臣妻之父母。〉尊以高爵,尚可然也;而子弟羣從,榮顯兼加,〈從才用翻。〉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宜令步兵校尉冀及諸侍中還居黃門之官,使權去外戚,政歸國家,豈不休乎!〈休,美也。〉又,詔書所以禁侍中、尚書、中臣子弟不得爲吏、察孝廉者,以其秉威權,容請託故也。而中常侍在日月之側,聲勢振天下,子弟祿任,曾無限極,雖外託謙默,不干州郡,而諂僞之徒,望風進舉。〈謂州郡阿私宦官,進舉其子弟也。〉今可爲設常禁,〈爲,于僞翻;下同。〉同之中臣。〈此中臣,謂中朝臣也。〉昔館陶公主爲子求郎,明帝不許,賜錢千萬,〈事見四十五卷永平十八年。爲,于僞翻。〉所以輕厚賜,重薄位者,爲官人失才,害及百姓也。竊聞長水司馬武宣、〈《百官志》:北軍五營校尉各有司馬,秩千石。〉開陽城門候羊迪等,〈雒陽城十二月,每門候一人,秩六百石。開陽門位在巳。應劭《漢官》曰:開陽門始成,未有名,宿昔有一柱來樓上。琅邪開陽縣上言:縣南城門一柱飛去。光武皇帝使來識視,愴然,遂堅縛之,刻記其歲月,因以名焉。〉無他功德,初拜便眞,〈漢制,初拜官稱守,滿歲爲眞。《續漢書》曰:中都官千石、六百石,故事,先守一歲,然後補眞。〉此雖小失而漸壞舊章。〈壞,音怪。〉先聖法度,所宜堅守,故政敎一跌,百年不復,〈跌,徒結翻。〉《詩》云:『上帝板板,下民卒癉』,刺周王變祖法度,故使下民將盡病也。〈《凡伯》,刺周厲王之詩。賢曰:板,反也。卒,盡也,音子恤翻。癉,病也。癉,音當但翻。〉今陛下之有尚書,猶天之有北斗也。斗爲天喉舌,尚書亦爲陛下喉舌。斗斟酌元氣,運乎四時;〈《天文志》曰:斗爲帝車,運乎中央,臨制四方;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諸紀,皆繫於斗。〉尚書出納王命,賦政四海,〈賢曰:賦,布也。〉權尊勢重,責之所歸,若不平心,災眚必至,誠宜審擇其人,以毗聖政。〈毗,輔也。〉今與陛下共天下者,外則公、卿、尚書,內則常侍、黃門,譬猶一門之內,一家之事,安則共其福慶,危則通其禍敗。〈此等議論,發之嬖倖盈朝之時,謂之曲而當可也。猶以直而不見容,嗚呼!〉刺史、二千石,外統職事,內受法則。夫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潔,猶叩樹本,百枝皆動也。由此言之,本朝號令,豈可蹉跌!〈蹉,倉何翻。〉天下之紀綱,當今之急務也。夫人君之有政,猶水之有隄防;隄防完全,雖遭雨水霖潦,不能爲變;政敎一立,蹔遭凶年,〈蹔,與暫同。〉不足爲憂。誠令隄防穿漏,萬夫同力,不能復救;政敎一壞,賢智馳騖,不能復還;〈復,扶又翻。〉今隄防雖堅,漸有孔穴。〈諭嬖倖之門也。當此之時,不可以言漸矣,固特婉其辭耳。〉譬之一人之身,本朝者,心腹也,州、郡者,四支也,心腹痛則四支不舉。故臣之所憂,在腹心之疾,非四支之患也。苟堅隄防,務政敎,先安心腹,整理本朝,雖有寇賊、水旱之變,不足介意也;誠令隄防壞漏,心腹有疾,雖無水旱之災,天下固可以憂矣。又宜罷退宦官,去其權重,裁置常侍二人,方直有德者省事左右;小黃門五人,才智閒雅者給事殿中。〈范曄曰:漢承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引用士人以參其選,皆銀璫、左貂,給事殿省。及高后稱制,乃以張卿爲大謁者,出入臥內,受宣詔命。文帝時,有趙談、北宮伯子,頗見親倖。至於武帝,亦愛李延年。帝數宴後庭,或潛遊離館,故請奏機事,多以宦人主之。至元帝之世,史游爲黃門令,勤身納忠,有所補益。其後弘恭、石顯以佞險自進,卒有蕭、周之禍,損穢帝德焉。中興之初,宦官悉用閹人,不復雜調他士。至永平中,始置員數,中常侍四人,小黃門十人。和帝卽祚幼弱,竇憲兄弟專總威權,所與居者閹宦而已;故鄭衆得專謀禁中,終除大憝,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公卿之位,於是中官始盛矣。自明帝之後,迄于延平,委用漸大,其員稍增,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黃門二十人,改以金璫、右貂,兼領卿署之職。鄧后以女主臨政,萬機殷遠,朝臣國議,無由參斷,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國命;手握王爵,口銜天憲,非復掖庭永巷之職,閨牖房闥之任也。去,羌呂翻。省,悉景翻。〉如此,則論者厭塞,升平可致也!」〈塞,悉則翻。〉
扶風功曹馬融對曰:「今科條品制,四時禁令,所以承天順民者,備矣,悉矣,不可加矣。然而天猶有不平之效,民猶有咨嗟之怨者,百姓屢聞恩澤之聲而未見惠和之實也。古之足民者,非能家贍而人足之,量其財用,爲之制度。〈量,音良。〉故嫁娶之禮儉,則婚者以時矣;喪祭之禮約,則終者掩藏矣;不奪其時,則農夫利矣。夫妻子以累其心,〈累,力瑞翻。〉產業以重其志,舍此而爲非者,有必不多矣!」〈馬融之對,不詭於聖人,蓋有得於經學,故其辭氣和平而切於政體也。舍,讀曰捨。〉
太史令南陽張衡對曰:〈《百官志》:太史令,屬太常,秩六百石;掌天時、星曆。〉「自初舉孝廉,迄今二百歲矣,〈武帝元光元年,初舉孝廉,至是凡二百七年。〉皆先孝行;行有餘力,始學文法。辛卯詔書,以能章句、奏案爲限;〈去年冬十一月辛卯詔書也。孝行,下孟雖。〉雖有至孝,猶不應科,此棄本而取末。曾子長於孝,然實魯鈍,文學不若游、夏,政事不若冉、季。今欲使一人兼之,苟外有可觀,內必有闕,則違選舉孝廉之志矣。且郡國守相,剖符寧境,爲國大臣,一旦免黜十有餘人,〈謂濟陰太守胡廣等也。〉吏民罷於送迎之役,〈罷,讀曰疲。〉新故交際,公私放濫,或臨政爲百姓所便而以小過免之,是爲奪民父母使嗟號也。〈號,戶刀翻。〉《易》不遠復,《論》不憚改,〈《易》曰:不遠復,無祗悔。《論語》曰:過則勿憚改。〉朋友交接且不宿過,況於帝王,承天理物,以天下爲公者乎!中間以來,妖星見於上,〈《古今註》曰:是年四月壬寅,太白晝見;五月癸巳,又晝見。見,賢遍翻。〉震裂著於下,〈謂永建三年京師地震,今年宣德亭地裂也。〉天誡詳矣,可爲寒心!明者銷禍於未萌,今旣見矣,〈爲,于僞翻。見,賢遍翻。〉脩政恐懼,則禍轉爲福矣。」
上覽衆對,以李固爲第一,卽時出阿母還舍,諸常侍悉叩頭謝罪,朝廷肅然。以固爲議郎;而阿母、宦者皆疾之,詐爲飛章以陷其罪。事從中下,〈從中下者,不經尚書。下,遐稼翻。〉大司農南郡黃尚等請之於梁商,僕射黃瓊復救明其事。〈復,扶又翻。〉久乃得釋,出爲洛令,〈「洛」,當作「雒」。雒縣屬廣漢郡。〉固棄官歸漢中。融博通經籍,美文辭;對奏,亦拜議郎。衡善屬文,〈屬,之欲翻。〉通貫《六藝》,雖才高於世,而無驕尚之情;〈驕者,以才驕人也。尚者,以才尚人也。〉善機巧,尤致思於天文、陰陽、曆算,〈致,極也。思,相吏翻。〉作渾天儀,著《靈憲》。〈蔡邕曰:言天體者三家:一曰周髀,二曰宣夜,三曰渾天。宣夜之學,絕無師法。周髀數術具存,考驗天狀,多所違失,故史官不用。唯渾天者,近得其情;今史官所用候臺銅儀,則其法也。立八尺圓體之度,而具天地之象,以正黃道,以察發斂,以行日月,以步五緯,精微深妙,萬世不易之道也。衡著《靈憲》曰:昔在先王,將步天路,用之靈軌,尋緒本元,先準之於渾體,是爲正儀立度,而皇極有逌建也,樞運有逌稽也。乃建乃稽,斯經天常。聖人無心,因茲以生心,故《靈憲》作興。王蕃曰:天地之體,狀如雞卵,天包地外,猶殼之裹黃也。周旋無端,其形渾渾然,故曰渾天。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五百八十九分度之百四十五,半露地上,半在地下,其二端謂之南極、北極。北極出地三十六度,南極入地亦三十六度;兩極相去一百八十二度半強。繞北極,徑七十二度,常見不隱,謂之上規。繞南極,七十五度,常隱不見,謂之下規。赤道帶天之紘,去兩極各九十一度少強。黃道,日之所行也,半在赤道外,半在赤道內;與赤道東交於角五弱,西交於奎十四少強。其出赤道外極遠者,去赤道二十四度,斗二十一度是也。其入赤道內極遠者,亦二十四度,井二十五度是也。日南至,在斗二十一度,去極百一十五度少強是也。日最南,去極最遠,故景最長。黃道斗二十一度,出辰入申,故日亦出辰入申。日晝行地上百四十六度強,故日短;夜行地下二百一十九度少弱,故夜長。自南至之後,日去極稍近,故景稍短。日晝行地上度稍多,故日稍長;夜行地下度稍少,故夜稍短。日所在度稍北,故日稍北。以至於夏至,日在井二十五度,去極六十七度稍強是也。日最北,去極最近,景最短。黃道井二十五度,出寅入戌,故日亦出寅入戌。日晝行地上二百一十九度少弱,故日長;夜行地下百四十六度強,故夜短。自夏至之後,日去極稍遠,故景稍長。日晝行地上度稍少,故日稍短;夜行地下度稍多,故夜稍長。日所在度稍南,故日出入稍南,以至於南至而復初焉。斗二十一,井二十五,南北相覺四十八度。春分日在奎十四稍強,秋分日在角五稍弱,此黃赤二道之交中也,去極俱九十一度少強,南北處斗二十一、井二十五之中,故景居二至短長之中。奎十四、角五,出卯入酉,故日亦出卯入酉。日晝行地上,夜行地下,俱百八十度半強,故日見之漏,晝五十刻,不見之漏五十刻,而晝夜同。夫天之晝夜以日出入爲分,人之晝夜以昏明爲限,日未出二刻半而明,日未入二刻半而昏,故損夜五刻益晝,是以春、秋之漏,晝五十五刻。《洛書甄耀度》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一度爲千九百三十二里。〉性恬憺,〈憺,杜覽翻。〉不慕當世;所居之官輒積年不徙。
⑥太尉龐參,在三公中最名忠直,數爲左右所毀。會所舉用忤帝旨,〈數,所角翻。忤,五故翻。〉司隸承風案之。時當會茂才、孝廉,參以被奏,稱疾不會。〈被,皮義翻。〉廣漢上計掾段恭因會上疏曰:〈漢郡國歲舉茂才、孝廉,與上計吏皆至京師。受計之日,公卿皆會于廷,茂、孝豫焉。〉「伏見道路行人、農夫、織婦皆曰:『太尉參竭忠盡節,徒以直道不能曲心,孤立羣邪之間,自處中傷之地。』〈處,昌呂翻。中,竹仲翻。〉夫以讒佞傷毀忠正,此天地之大禁,人臣〈【章:甲十六行本「臣」作「主」;乙十一行本同。】〉之至誡也!昔白起賜死,諸侯酌酒相賀;〈白起死事見五卷周赧王五十年。〉季子來歸,魯人喜其紓難。〈賢曰:紓,緩也。季子,魯公子季友也。閔公之時,國家多難,以季子忠賢,故請齊侯復之。《公羊傳》曰:季子來歸。其言季子何?賢也。其言來歸,喜之也。難,乃旦翻。〉夫國以賢治,君以忠安;〈治,直吏翻。〉今天下咸欣陛下有此忠賢,願卒寵任以安社稷。」〈卒,子恤翻。〉書奏,詔卽遣小黃門視參疾,太醫致羊酒。後參夫人疾前妻子,投於井而殺之;雒陽令祝良奏參罪。秋,七月,己未,參竟以災異免。
⑦八月,己巳,以大鴻臚施延爲太尉。
⑧鮮卑寇馬城,代郡太守擊之,不克。頃之,其至犍〈【章:甲十六行本「犍」作「鞬」;乙十一行本同。】〉死。〈鞬,居言翻。〉鮮卑由是抄盜差稀。〈抄,楚交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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