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胡三省音注)/卷245

卷第二百四十四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四十五
唐紀六十一起閼逢攝提格(甲寅),盡強圉大荒落(丁巳),凡四年。 北宋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太中大夫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上柱國河內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二百戶食實封九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三省音註

卷第二百四十六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中

太和八年(甲寅、八三四)

①春,正月,上疾小廖;丁巳,御太和殿按閣本《大明宮圖》,入左銀臺門稍北卽太和殿,又西卽清思殿。見近臣,然神識耗減,不能復故。

②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③夏,六月,丙戌,莒王紓薨。紓,順宗子。紓,山於翻。

④上以久旱,詔求致雨之方。司門員外郎李中敏上表,以爲︰「仍歲大旱,非聖德不至,直以宋申錫之冤濫,宋申錫事見上卷五年。鄭注之姦邪。今致雨之方,莫若斬注而雪申錫。」表留中;中敏謝病歸東都。《考異》曰︰《新》、《舊‧中敏傳》皆云六年夏上此疏。今據《開成紀事》、《太和摧兇記》,皆云八年六月。又,中敏疏言申錫臨終。按申錫去年七月卒,若六年則申錫尚在。今從《開成紀事》。

⑤郯王經薨。經亦順宗子。

⑥初,李仲言流象州,事見二百四十三卷敬宗寶曆元年。遇赦,還東都。會留守李逢吉思復入相,復,扶又翻。仲言自言與鄭注善,逢吉使仲言厚賂之。注引仲言見王守澄,守澄薦於上,云仲言善《易》;上召見之。時仲言有母服,難入禁中,乃使衣民服,衣,於旣翻。號王山人。仲言儀狀秀偉,倜儻尚氣,倜,他歷翻;倜儻,不羈也;史炤曰︰卓異貌。頗工文辭,有口辯,多權數。上見之,大悅,以爲奇士,待遇日隆。《考異》曰︰《舊傳》︰「李訓初名仲言,居洛中。李逢吉爲留守,思入相。訓揣知其意,卽以奇計動之,自言與鄭注善。逢吉遺訓金帛珍寶數百萬,令持入長安以賂注。」又曰︰「初,注搆宋申錫事,帝深惡之,欲令京兆尹杖殺。至是,以藥稍效,始善遇之。」《獻替記》曰︰「先是,上惡鄭注極甚,嘗謂樞密使曰︰『卿知有善和端公,無歎京兆尹懦弱,不能斃於枯木!』」《開成紀事》曰︰「訓除名,流象州,會恩歸于東洛。投謁諸處困乏,逢吉叱之不顧。會鄭注賓副上黨,路經東都,于道投之,廣以古今義烈披述衷款。注本兇邪,趨而附之,自此豁然相然諾,情契稠疊。及注徵赴闕,訓隨而到京,別第安置。注因陳奏,言訓文學優盛無比,上納之。太和八年三月,以布衣在翰林,注之援也。」《甘露記》曰︰「訓爲人長大美貌,口辯無前,常以英雄自任。會鄭注介上黨,出洛陽。訓慨然太息曰︰『當世操權力者齷齪苛細,無足與言。吾聞鄭注爲人好義而求奇士,且通於內官,易爲因緣。』乃往說之。注見訓大驚,如舊相識,遂結爲死交。及注赴闕,請訓行京師,爲卜居供給,日夕往來,乘間奏於上。」按《實錄》,去年九月李款彈鄭注,云「前邠州行軍司馬」,今年九月庚申,王守澄宣召鄭注對於浴堂門。《獻替記》︰「八年春暮,上對宰臣歎天下無名醫,便及鄭注精於服食。或欲置於伎術,或欲令爲神策判官,注皆不願此職。守澄遂托從諫奏爲行軍司馬。」又云︰「去歲春夏李仲言猶喪母,已潛入城,稱王山人,兩度對於含元殿。今年八月十三日,欲與諫官。至九月三日,鄭注自絳州至,便於宣徽對。」然則訓自去年已因注謁守澄,得見上。注今年暮春後方從昭義辟。然則訓舊與注善,去春已入長安見上,非注赴昭義時始定交,亦非去年十一月徵注於潞州,又非訓隨注到京也。今從《實錄》、《獻替記》。

仲言旣除服,秋,八月,辛卯,上欲以仲言爲諫官,置之翰林。李德裕曰︰「仲言曏所爲,計陛下必盡知之,豈宜置之近侍?」兩省官,皆近侍也。上曰︰「然豈不容其改過?」對曰︰「臣聞惟顏回能不貳過。彼聖賢之過,但思慮不至,或失中道耳。至於仲言之惡,著於心本,安能悛改邪!」著,直略翻。悛,丑緣翻。心本,猶言心根也。上曰︰「李逢吉薦之,朕不欲食言。」對曰︰「逢吉身爲宰相,乃薦姦邪以誤國,亦罪人也。」上曰︰「然則別除一官。」對曰︰「亦不可。」上顧王涯,涯對曰︰「可。」德裕揮手止之,上回顧適見,色殊不懌而罷。始,涯聞上欲用仲言,草諫疏極憤激;旣而見上意堅,且畏其黨盛,遂中變。

尋以仲言爲四門助敎,四門助敎,從八品。給事中鄭肅、韓佽封還敕書。佽,七四翻。德裕將出中書,謂涯曰︰「且喜給事中封敕!」涯卽召肅、佽謂曰︰「李公適留語,令二閣老不用封敕。」留語,謂將出之時所留下言語也。兩省官相呼曰閣老。二人卽行下,書讀而行下之也。下,戶稼翻。明日,以白德裕,德裕驚曰︰「德裕不欲封還,當面聞,何必使人傳言!且有司封駮,駮,北角翻。豈復稟宰相意邪!」復,扶又翻。二人悵恨而去。

九月,辛亥,徵昭義節度副使鄭注至京師。去年鄭注出佐昭義軍,事見上卷。王守澄、李仲言、鄭注皆惡李德裕,以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宗閔與德裕不相悅,引宗閔以敵之。壬戌,詔徵宗閔於興元。惡,烏路翻。李宗閔出帥興元,見上卷元年。興元府至京師一千二百二十三里。

⑦冬,十月,辛巳,幽州軍亂,逐節度使楊志誠及監軍李懷仵,仵,疑古翻。推兵馬使史元忠主留務。

⑧庚寅,以李宗閔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甲午,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節度使。是日,以李仲言爲翰林侍講學士。給事中高銖、鄭肅、韓佽、諫議大夫郭承嘏、中書舍人權璩等爭之,不能得。承嘏,晞之孫;晞,郭子儀之子。璩,德輿之子也。權德輿,元和初爲相。璩,求於翻。

⑨乙巳,貢院奏進士復試詩賦,從之。唐尚書省在朱雀門北正街之東,自占一坊,六部附麗其旁。省前一坊別有禮部南院,卽貢院也。罷詩賦見上卷上年。李德裕罷相,故復之。

⑩李德裕見上自陳,請留京師。丙午,以德裕爲兵部尚書。

⑪楊志誠過太原,李載義自毆擊,欲殺之,楊志誠逐載義見上卷五年。毆,烏口翻。幕僚諫救得免,殺其妻子及從行將卒;朝廷以載義有功,不問。李載義有平滄景之功。將,卽亮翻。載義母兄【張︰「兄」作「死」。】葬幽州,志誠發取其財。載義奏乞取志誠心以祭母,不許。

⑫十一月,成德節度使王庭湊薨,軍中奉其子都知兵馬使元逵知留後。元逵改父所爲,事朝廷禮甚謹。

⑬史元忠獻楊志誠所造袞衣及諸僭物。丁卯,流志誠於嶺南,道殺之。

⑭李宗閔言李德裕制命已行,不宜自便。以德裕自請留京師也。乙亥,復以德裕爲鎭海節度使,不復兼平章事。復,扶又翻。時德裕、宗閔各有朋黨,互相擠援。非其黨則相擠,同黨則相援。擠,子西翻,又子細翻。援,于元翻,又于眷翻。上患之,每歎曰︰「去河北賊易,去朝廷朋黨難!」去,羌呂翻;下同。

臣光曰︰夫君子小人之不相容,猶冰炭之不可同器而處也。故君子得位則斥小人,小人得勢則排君子,此自然之理也。然君子進賢退不肖,其處心也公,其指事也實;小人譽其所好,毀其所惡,處,昌呂翻。譽,音余。好,呼到翻。惡,烏路翻。其處心也私,其指事也誣。公且實者謂之正直,私且誣者謂之朋黨,在人主所以辨之耳。是以明主在上,度德而敍位,量能而授官;荀卿子之言。度,徒洛翻。量,音良。有功者賞,有罪者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夫如是,則朋黨何自而生哉!彼昏主則不然。明不能燭,強不能斷;斷,丁亂翻。邪正並進,毀譽交至;取捨不在於己,威福潛移於人。於是讒慝得志而朋黨之議興矣。
夫木腐而蠹生,醯酸而蜹集,蜹,而銳翻。故朝廷有朋黨,則人主當自咎而不當以咎羣臣也。文宗苟患羣臣之朋黨,何不察其所毀譽者爲實,爲誣,譽,音余。所進退者爲賢,爲不肖,其心爲公,爲私,其人爲君子,爲小人!苟實也,賢也,公也,君子也,匪徒用其言,又當進之;誣也,不肖也,私也,小人也,匪徒棄其言,又當刑之。如是,雖驅之使爲朋黨,孰敢哉!釋是不爲,乃怨羣臣之難治,治,直之翻。是猶不種不芸而怨田之蕪也。朝中之黨且不能去,況河北賊乎!溫公此論爲熙、豐發也。

⑮丙子,李仲言請改名訓。

⑯幽州奏莫州軍亂,刺史張元汎不知所在。

⑰十二月,己卯,以昭義節度副使鄭注爲太僕卿。郭承嘏累上疏言其不可,上不聽。於是注詐上表固辭,上遣中使再以告身賜之,不受。史極言鄭注之姦狀。

⑱癸未,以史元忠爲盧龍留後。《考異》曰︰《實錄》︰十一月,鎭州奏幽州留後史元忠爲瀛莫三軍逐出,不知所在。後不言元忠復歸幽州,而至此有新命,蓋因莫州軍亂,鎭州承傳聞之誤而奏之耳。

⑲初,宋申錫與御史中丞宇文鼎受密詔誅鄭注,使京兆尹王璠掩捕之。璠密以堂帖示王守澄,帖由政事堂出,故謂之堂帖。璠,孚袁翻。注由是得免,深德璠。璠又與李訓善,於是訓、注共薦之,自浙西觀察使徵爲尚書左丞。王璠之險躁自可以得禍,史言其預甘露之難亦有所自來。

九年(乙卯、八三五)

①春,正月,乙卯,以王元逵爲成德節度使。

②巢公湊薨,追贈齊王。漳王湊貶巢公,事見上卷五年。

③鄭注上言秦地有災,宜興役以禳之。辛卯,發左、右神策千五百人浚曲江及昆明池。《雍錄》︰唐曲江本秦隑州,至漢爲樂遊苑,基地最高,四望寬敞。隋營京城,宇文愷以其地在京城東南隅,地高不便,故闕此地不爲居人坊巷,而鑿爲池以厭勝之。又會黃渠水自城外南來,故隋世遂從城外包之,入城爲芙蓉池,且爲芙蓉園也。漢武帝時,池周回六里餘,唐周七里,占地三十頃,又加展拓矣。其地在城東南昇道坊龍華寺之南。昆明池,漢武帝所鑿,在長安西南,周回四十里。《三輔故事》曰︰池周三百二十頃。《長安志》曰︰今爲民田。夫旣可以爲民田,則非有水之地矣。然則漢於何取水也?《長安志》引《水經》曰︰交水西至石碣,武帝穿昆明池所造。有石闥堰,在縣西南三十二里。則昆明之周三百餘頃者,用此堰之水也。昆明基高,故其下流尚可壅激以爲都城之用。於是並城疏別三派,城內外皆賴之。此池仍在。《括地志》曰︰豐、鎬二水皆已堰入昆明池,無復流派。《括地志》作於太宗之世,則唐初仍自壅堰不廢,至文宗而猶嘗加濬也。然則《圖經》之作當在文宗後,故竭而爲田也。

④三月,冀王絿薨。絿,順宗子。

⑤丙辰,以史元忠爲盧龍節度使。

⑥初,李德裕爲浙西觀察使,漳王傅母杜仲陽坐宋申錫事放歸金陵,詔德裕存處之。會德裕已離浙西,傅母,女師也。處,昌呂翻。離,力智翻。牒留後李蟾使如詔旨。德裕自浙西徵見上卷三年,鎭蜀見四年,宋申錫事見五年。繫年差殊,當考。至是,左丞王璠、戶部侍郎李漢奏德裕厚賂仲陽,陰結漳王,圖爲不軌。上怒甚,召宰相及璠、漢、鄭注等面質之。璠、漢等極口誣之,路隋曰︰「德裕不至有此。果如所言,臣亦應得罪!」言者稍息。夏,四月,以德裕爲賓客分司。

⑦癸巳,以鄭注守太僕卿,兼御史大夫,注始受之,仍舉倉部員外郎李款自代曰︰「加臣之罪,雖於理而無辜;在款之誠,乃事君而盡節。」款奏注見上卷上年。《考異》︰《甘露記》曰︰「時論或云款外沽直名而陰事注。」按款彈注之文皆訐其隱慝,豈有於人如此而能陰與之合乎!此皆當時庸人見注舉款自代,遂有此疑耳。今不取。時人皆哂之。笑不壞顏爲哂。

⑧丙申,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路隋【章︰十二行本「隋」下有「同平章事」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充鎭海節度使,趣之赴鎭,趣,讀曰促。不得面辭;坐救李德裕故也。《考異》曰︰《舊‧隋傳》曰︰「德裕貶袁州長史,隋不署奏狀,始爲鄭注所忌,出鎭浙西。」按《實錄》,隋出鎭在德裕貶前四日。今不取。

⑨初,京兆尹河南賈餗,餗,蘇谷翻。性褊躁輕率,與李德裕有隙,而善於李宗閔、鄭注。上巳,賜百官宴於曲江,古者上巳,正用三月之上巳日;自魏以後但用三月三日,不復用巳。唐貞元間置三令節,使百官選勝行樂,三月三日其一也。故事,尹於外門下馬,揖御史。餗恃其貴勢,乘馬直入,殿中侍御史楊儉、蘇特與之爭,餗罵曰︰「黃面兒敢爾!」坐罰俸。餗恥之,求出,詔以爲浙西觀察使;尚未行,戊戌,以餗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⑩庚子,制以曏日上初得疾,謂七年冬也。王涯呼李德裕奔問起居,德裕竟不至;又在西蜀徵逋懸錢三十萬緡,百姓愁困;貶德裕袁州長史。

⑪初,宋申錫獲罪,事見上卷五年。宦官益橫;橫,戶孟翻。上外雖包容,內不能堪。李訓、鄭注旣得幸,揣知上意,訓因進講,數以微言動上。揣,初委翻。數,所角翻。上見其才辨,意訓可與謀大事;且以訓、注皆因王守澄以進,冀宦官不之疑,遂密以誠告之。訓、注遂以誅宦官爲己任,《考異》曰︰《舊傳》以爲上出《易義》以示羣臣之時,已與訓有誅宦官之謀。按《補國史》云︰「許康佐進《新註春秋列國經傳》六十卷,上問閽弒吳子餘祭事,康佐託以《春秋》義奧,臣窮究未精,不敢容易解陳。後上以問李仲言,仲言乃精爲上言之。上曰︰『朕左右刑臣多矣,餘祭之禍安得不慮?』仲言曰︰『陛下留意於未萌,臣願遵聖謀。』」《實錄》,「今年四月癸亥,許康佐進《纂集左氏傳》三十卷。五月,乙巳朔,以《御集左氏列國經傳》三十卷宣付史館。」然則上與訓謀誅宦官必在此際矣。然文宗與訓語時,宦官必盈左右,恐亦未敢班班顯言,如《補國史》所云也。二人相挾,朝夕計議,所言於上無不從,聲勢炟赫。炟,當割翻。一作「烜」,況遠翻。【章︰乙十一行本正作「烜」;孔本同;張校同。】注多在禁中,或時休沐,賓客塡門,賂遺山積。遺,唯季翻。外人但知訓、注倚宦官擅作威福,不知其與上有密謀也。

上之立也,右領軍將軍興寧仇士良有功;興寧,漢龍川縣地,江左置興寧縣,唐屬循州。王守澄抑之,由是有隙。訓、注爲上謀,爲,于僞翻。進擢士良以分守澄之權。五月,乙丑,以士良爲左神策中尉,出韋元素,以士良代之。守澄不悅。

⑫戊辰,以左丞王璠爲戶部尚書,判度支。

⑬京城訛言鄭注爲上合金丹,合,音閤。須小兒心肝,民間驚懼,上聞而惡之。惡,烏路翻;下同。鄭注素惡京兆尹楊虞卿,與李訓共構之,云此語出於虞卿家人。上怒,六月,下虞卿御史獄。下,戶稼翻。注求爲兩省官,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閔不許,注毀之於上。會宗閔救楊虞卿,上怒,叱出之;壬寅,貶明州刺史。明州,後漢鄮縣地,唐開元二十六年置明州,京師東南四千三百里。

⑭左神策中尉韋元素、樞密使楊承和、王踐言居中用事,與王守澄爭權不叶,李訓、鄭注因之出承和於西川,元素於淮南,踐言於河東,皆爲監軍。

⑮秋,七月,甲辰朔,貶楊虞卿虔州司馬。虔州,漢贛縣,晉置南康郡,隋爲虔州,京師東南四千一十七里。

⑯庚戌,作紫雲樓於曲江。紫雲樓在曲江之南,洊經喪亂,頹圮不修,今再作之。

⑰辛亥,以御史大夫李固言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李訓、鄭注爲上畫太平之策,爲,于僞翻。以爲當先除宦官,次復河、湟,次清河北,開陳方略,如指諸掌。上以爲信然,寵任日隆。

初,李宗閔爲吏部侍郎,因駙馬都尉沈𥫃結女學士宋若憲、知樞密楊承和得爲相。𥫃,宜奇翻。宋若憲姊妹皆善屬文,德宗召入宮,不以妾侍命之,呼學士。及貶明州,鄭注發其事,壬子,再貶處州長史。代宗大曆十四年,改括州爲處州,京師東南四千二百七十八里。

著作郎、分司舒元輿與李訓善,訓用事,召爲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雜,鞫楊虞卿獄;唐制,侍御史六人,以久次者一人知雜事,謂之知雜。癸丑,擢爲御史中丞。元輿,元褒之兄也。舒元褒,見上卷五年。

貶吏部侍郎李漢爲汾州刺史,刑部侍郎蕭澣爲遂州刺史,汾州,漢文帝封代王,都中都,卽其地,去京師一千二百六里。遂州,本漢德陽縣之舊壘,東晉置遂寧郡,後周置遂州,去京師二千三百二十九里。皆坐李宗閔之黨。

是時李訓、鄭注連逐三相,三相,李德裕、路隋、李宗閔。威震天下,於是平生絲恩髮怨無不報者。

⑱李訓奏僧尼猥多,耗蠹公私。丁巳,詔所在試僧尼誦經不中格者,皆勒歸俗;中,竹仲翻。禁置寺及私度人。

⑲時人皆言鄭注朝夕且爲相,侍御史李甘揚言於朝曰︰「白麻出,我必壞之於庭!」壞,音怪。癸亥,貶甘封州司馬。《考異》曰︰《舊傳》曰︰「鄭注入翰林侍講,舒元輿旣作相,注亦求入中書。甘昌言於朝云云,貶封州。」按是時元輿未作相,《舊傳》誤也。然李訓亦忌注,不欲使爲相,事竟寢。

⑳甲子,以國子博士李訓爲兵部郎中、知制誥,依前侍講學士。

㉑貶左金吾大將軍沈𥫃爲邵州刺史。八月,丙子,又貶李宗閔潮州司戶。賜宋若憲死。

㉒丁丑,以太僕卿鄭注爲工部尚書,充翰林侍講學士。注好服鹿裘,以隱淪自處,處,昌呂翻。上以師友待之。注之初得幸,上嘗問翰林學士、戶部侍郎李珏曰︰「卿知有鄭注乎?亦嘗與之言乎?」對曰︰「臣豈特知其姓名,兼深知其爲人。其人奸邪,陛下寵之,恐無益聖德。臣忝在近密,安敢與此人交通!」戊寅,貶珏江州刺史。再貶沈𥫃柳州司戶。江州,京師東南二千九百四十八里。

㉓丙申,詔以楊承和庇護宋申錫,韋元素、王踐言與李宗閔、李德裕中外連結,受其賂遺。遺,唯季翻。承和可驩州安置,元素可象州安置,踐言可恩州安置,令所在錮送。錮送者,枷錮而防送之。象州至京師四千九百八十九里,恩州至京師六千五百里。楊虞卿、李漢、蕭澣爲朋黨之首,貶虞卿虔州司戶,漢汾州司馬,澣遂州司馬。尋遣使追賜承和、元素、踐言死。韋元素卒如李弘楚之言。時崔潭峻已卒,亦剖棺鞭尸。

己亥,以前廬州刺史羅立言爲司農少卿。立言贓吏,以賂結鄭注而得之。

鄭注之入翰林也,中書舍人高元裕草制,言以醫藥奉君親,注銜之;奏元裕嘗出郊送李宗閔,壬寅,貶元裕閬州刺史。閬州,古巴子國,秦爲閬中縣,西魏爲隆州,唐先天中避諱改閬州,至京師一千九百一十五里。元裕,士廉之六世孫也。高士廉,長孫無忌之舅,事高祖、太宗。

時注與李訓所惡朝士,皆指目爲二李之黨,惡,烏路翻。二李,謂德裕、宗閔。貶逐無虛日,班列殆空,廷中恟恟,上亦知之。訓、注恐爲人所搖,九月,癸卯朔,勸上下詔︰「應與德裕、宗閔親舊及門生故吏,今日以前貶黜之外,餘皆不問。」人情稍安。

㉔鹽鐵使王涯奏改江淮、嶺南茶法,增其稅。德宗貞元九年,初稅茶,於出茶州縣及茶山外商人要路,委所由定三等時估,每十稅一。長慶元年,鹽鐵使王播奏茶稅一百增之五十。今又改法而增其稅愈重矣。

㉕庚申,以鳳翔節度使李聽爲忠武節度使,代杜悰。

㉖憲宗之崩也,人皆言宦官陳弘志所爲。見二百四十一卷元和十五年。時弘志爲山南東道監軍,李訓爲上謀召之,至青泥驛,訓爲,于僞翻。青泥驛在嶢關南。癸亥,封杖殺之。《考異》曰︰《舊傳》曰︰「李訓旣秉權衡,卽謀誅內豎。陳弘慶自元和末負弒逆之名,遣人封杖決殺。」按此時李訓未爲相。今從《實錄》。

㉗鄭注求爲鳳翔節度使,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不可。丁卯,以固言爲山南西道節度使,《考異》曰︰宋敏求《宣宗實錄》曰︰「固言性狷急,無重望。時訓、注用事,雖相之,中實惡與宗閔爲黨,乃出爲興元節度。」按固言鍛鍊楊虞卿獄,宗閔由是罷相而固言代之,豈得爲宗閔黨也!今從《開成紀事》。注爲鳳翔節度使。《考異》曰︰《開成紀事》︰「注引舒元輿、李訓俱擢相庭。注自詣宰臣李固言求鳳翔節度使,固言剛勁不許,惟王涯、賈餗贊從其事。」九月二十五日,《紀事》誤,今從《實錄》。李訓雖因注得進,及勢位俱盛,心頗忌注。謀欲中外協勢以誅宦官,故出注於鳳翔。其實俟旣誅宦官,幷圖注也。

注欲取名家才望之士爲參佐,請禮部員外郎韋溫爲副使,節度副使也。溫不可。或曰︰「拒之必爲患。」溫曰︰「擇禍莫若輕。拒之止於遠貶,從之有不測之禍。」卒辭之。卒,子恤翻。

㉘戊辰,以右神策中尉、行右衞上將軍、知內侍省事王守澄爲左、右神策觀軍容使,兼十二衞統軍。唐因隋制,置十六衞,以十二衞統諸府之兵,曰左、右衞,曰左、右驍騎衞,曰左、右武衞,曰左、右威衞,曰左、右領軍衞,曰左、右候衞。至開元間,府兵之法寖壞,乃募彍騎十二萬,分隸十二衞,每衞萬人。其後洊更喪亂,十二衞之軍無復承平之舊。李訓、鄭注爲上謀,以虛名尊守澄,實奪之權也。爲,于僞翻;下同。

㉙己巳,以御史中丞兼刑部侍郎舒元輿爲刑部侍郎,兵部郎中知制誥、充翰林侍講學士李訓爲禮部侍郎,並同平章事。仍命訓三二日一入翰林講《易》。元輿爲中丞,凡訓、注所惡者,則爲之彈擊,惡,烏路翻。由是得爲相。又上懲李宗閔、李德裕多朋黨,以賈餗及元輿皆孤寒新進,餗少孤,客江、淮間。元輿地寒,不與士齒。故擢爲相,庶其無黨耳。

訓起流人,期年致位宰相,期,讀曰朞。天子傾意任之。訓或在中書,或在翰林,天下事皆決於訓。王涯輩承順其風指,惟恐不逮;自中尉、樞密、禁衞諸將,見訓皆震慴,迎拜叩首。慴,之涉翻。

壬申,以刑部郎中兼御史知雜李孝本權知御史中丞。孝本,宗室之子,依訓、注得進。

㉚李聽自恃勳舊,不禮於鄭注。注代聽鎭鳳翔,先遣牙將丹駿至軍中慰勞,丹,姓;駿,名。《姓譜》︰丹姓,丹朱之後。勞,力到翻。誣奏聽在鎭貪虐。冬,十月,乙亥,以聽爲太子太保、分司,復以杜悰爲忠武節度使。

鄭注每自負經濟之略,上問以富人之術,注無以對,乃請榷茶。於是以王涯兼榷茶使,搉,古岳翻。涯知不可而不敢違,人甚苦之。

㉛鄭注欲收僧尼之譽,固請罷沙汰,從之。是年七月,李訓乞沙汰僧尼。

㉜李訓、鄭注密言於上,請除王守澄。辛巳,遣中使李好古就第賜酖,殺之,好,呼到翻。贈揚州大都督。訓、注本因守澄進,注事見二百二十三卷穆宗長慶三年,訓事見上八年。卒謀而殺之,卒,子恤翻。人皆快守澄之受佞而疾訓、注之陰狡,於是元和之逆黨略盡矣。

乙酉,鄭注赴鎮。

㉝庚子,以東都留守、司徒兼侍中裴度兼中書令,餘如故。李訓所獎拔,率皆狂險之士,然亦時取天下重望以順人心,如裴度、令狐楚、鄭覃皆累朝耆俊,久爲當路所軋,朝,直遙翻。軋,乙轄翻。置之散地,散,悉但翻。訓皆引居崇秩。由是士大夫亦有望其眞能致太平者,不惟天子惑之也。然識者見其橫甚,橫,戶孟翻。知將敗矣。

㉞十一月,丙午,以大理卿郭行餘爲邠寧節度使。癸丑,以河東節度使、同平章事李載義兼侍中。丁巳,以戶部尚書、判度支王璠爲河東節度使。戊午,以京兆尹李石爲戶部侍郎、判度支;以京兆少尹羅立言權知府事。石,神符之五世孫也。襄邑王神符,淮安王神通之弟。己未,以太府卿韓約爲左金吾衞大將軍。

始,鄭注與李訓謀,至鎭,選壯士數百,皆持白棓,懷其斧,以爲親兵。棓,蒲項翻。白棓,猶言白梃也。是月,戊辰,王守澄葬於滻水,《雍錄》︰滻水源出藍田縣境之西,稍北行至白鹿原西,卽趨京城。王守澄蓋葬於白鹿原西南。注奏請入護葬事,因以親兵自隨。仍奏令內臣中尉以下盡集滻水送葬,注因闔門,令親兵斧之,使無遺類。約旣定,訓與其黨謀︰「如此事成,則注專有其功,不若使行餘、璠以赴鎭爲名,多募壯士爲部曲,幷用金吾、臺府吏卒,先期誅宦者者,先,悉薦翻。已而幷注去之。」去,羌呂翻。行餘、璠、立言、約及中丞李孝本,皆訓素所厚也,故列置要地,獨與是數人及舒元輿謀之,他人皆莫之知也。

壬戌,上御紫宸殿。百官班定,韓約不報平安,唐制,凡朝,皇帝旣升御座,金吾將軍奏︰「左右廂內外平安。」奏稱︰「左金吾聽事後石榴夜有甘露,臣遞門奏訖。」言夜中聞奏,禁門已扃,於隔門遞入以奏也。因蹈舞再拜,宰相亦帥百官稱賀。帥,讀曰率;下同。訓、元輿勸上親往觀之,以承天貺,上許之。百官退,班於含元殿。紫宸,內殿也;含元,前殿也。上欲往觀甘露,故百官自紫宸退而出,立班於含元殿,以左、右金吾仗在含元殿前左右也。日加辰,上乘軟輿出紫宸門,軟輿,蓋以裀褥積而爲之,下施棢,令人舉之。升含元殿。先命宰相及兩省官詣左仗視之,良久而還。還,音旋,又如字。訓奏︰「臣與衆人驗之,殆非眞甘露,未可遽宣布,《考異》曰︰按訓與韓約共謀,詐爲甘露,而自言恐非眞瑞者,蓋欲使宦官盡往金吾覆視,因伏兵誅之耳。故二十二日令狐楚所草制書亦云「兇渠仍請其覆視」。今從《實錄》。恐天下稱賀。」上曰︰「豈有是邪!」顧左、右中尉仇士良、魚志弘帥諸宦者往視之。帥,讀曰率。宦者旣去,訓遽召郭行餘、王璠曰︰「來受敕旨!」璠股栗不敢前,獨行餘拜殿下。時二人部曲數百,皆執兵立丹鳳門外,訓已先使人召之,令入受敕。獨東兵入,河東兵也,「東」上逸「河」字。【章︰孔本正有「河」字。】邠寧兵竟不至。

仇士良等至左仗視甘露,韓約變色流汗,士良怪之曰︰「將軍何爲如是?」俄風吹幕起,見執兵者甚衆,又聞兵仗聲。士良等驚駭走出,門者欲閉之,士良叱之,關不得上。關,門牡也。上,時掌翻;下來上同。士良等奔詣上告變。訓見之,遽呼金吾衞士曰︰「來上殿衞乘輿者,人賞錢百緡!」宦者曰︰「事急矣,請陛下還宮!」卽舉軟輿,迎上扶升輿,決殿後罘罳,疾趨北出。唐宮殿中罘罳,以絲爲之,狀如網,以捍燕雀,非如漢宮闕之罘罳也。今諸宦者能決之而出,則可知矣。程大昌曰︰罘罳者,鏤木爲之,其中疏通,可以透明。或爲方空,或爲連鎖,其狀扶疏,故曰罘罳,讀如浮思,猶曰䯱髵也。因其形似而想其本狀,自可見矣。罘罳之名旣立,於是隨其所施而附著以爲之名,其在宮闕則爲闕上罘罳,臣朝於君,至闕下復思所奏是也。在陵垣則爲陵上罘罳,王莽斫去陵上罘罳,而曰使人無復思漢者是也。卻而求之上古,則《禮記》疏屛亦其物也。疏者,刻爲雲氣而中空玲瓏也。又有網戶,刻爲連文,遞爲綴屬,其形如網也。宋玉曰「網戶朱綴刻方連」是也。旣曰刻,則是雕木爲之,其狀如網耳。後人因此遂有直織絲網而張之簷窗以護禽雀者。文宗甘露之變,出殿北門,裂斷罘罳而去,是眞網也。此又沿放《楚辭》而施網焉者也。元微之爲承旨時詩曰︰「蘂珠深處少人知,網索西臨太液池,浴殿曉聞天語後,步廊騎馬笑相隨。」自註云︰「網索在太液池上,學士候對歇於此。」予按網索,乃是無壁或有窗處,以索掛網,遮護飛雀,故云網索,猶掛鈴之索爲鈴索也。宋元獻《喜子京召還爲學士詩》曰︰「網索軒窗邃,鑾坡羽衞重。」用微之句也。若並今世俗語求之,則門屛鏤明格子是也。其制與青瑣同類,顧所施之地不同而名亦隨異耳。訓攀輿呼曰︰呼,火故翻。「臣奏事未竟,陛下不可入宮!」金吾兵已登殿;羅立言帥京兆邏卒三百餘自東來,邏,郎佐翻。李孝本帥御史臺從人二百餘自西來,從,才用翻。皆登殿縱擊,宦官流血呼冤,死傷者十餘人。乘輿迤邐入宣政門,迤,移爾翻。邐,力爾翻。宣政門,宣政殿門也。訓攀輿呼益急,上叱之,宦者郗志榮奮拳毆其胸,偃於地。郗,丑之翻。毆,烏口翻。偃者,偃仰而仆也。乘輿旣入,門隨闔,宦者皆呼萬歲,百官駭愕散出。訓知事不濟,脫從吏綠衫衣之,衣,於旣翻。走馬而出,揚言於道曰︰「我何罪而竄謫!」人不之疑。王涯、賈餗、舒元輿還中書,相謂曰︰「上且開延英,召吾屬議之。」兩省官詣宰相請其故,皆曰︰「不知何事,諸公各自便!」士良等知上豫其謀,怨憤,出不遜語,上慙懼不復言。

士良等命左、右神策副使劉泰倫、魏仲卿等各帥禁兵五百人,露刃出閤門討賊。復,扶又翻。帥,讀曰率。王涯等將會食,諸宰相每日會食於政事堂。吏白︰「有兵自內出,逢人輒殺!」涯等狼狽步走,兩省及金吾吏卒千餘人塡門爭出;門尋闔,其不得出者六百餘人皆死。士良等分兵閉宮門,索諸司,捕賊黨。索,下客翻;下同。諸司吏卒及民酤販在中者皆死,死者又千餘人,橫尸流血,狼藉塗地,諸司印及圖籍、帷幕、器皿俱盡。又遣騎各千餘出城追亡者,又遣兵大索城中。舒元輿易服單騎出安化門,安化門,長安南面西頭第一門。禁兵追擒之。王涯徒步至永昌里茶肆,禁兵擒入左軍。涯時年七十餘,被以桎梏,掠治不勝苦,被,皮義翻。桎,職日翻。梏,古沃翻。掠,音亮。治,直之翻。勝,音升。自誣服,稱與李訓謀行大逆,尊立鄭注。王璠歸長興里私第,【章︰十二行本「里」作「坊」;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閉門,以其兵自防。河東節度之兵也。神策將至門,呼曰︰「王涯等謀反,欲起尚書爲相,魚護軍令致意!」魚弘志時爲右神策護軍中尉。將,卽亮翻。璠喜,出見之。將趨賀再三,將,卽亮翻。璠知見紿,涕泣而行;至左軍,見王涯曰︰「二十兄自反,胡爲見引?」涯曰︰「五弟昔爲京兆尹,不漏言於王守澄,王涯第二十,王璠第五。漏言事見上卷五年。豈有今日邪!」璠俛首不言。又收羅立言於太平里,及涯等親屬奴婢,皆入兩軍繫之。戶部員外郎李元皋,訓之再從弟也,訓實與之無恩,亦執而殺之。故嶺南節度使胡証,家鉅富,証,音正。禁兵利其財,託以搜賈餗入其家,執其子溵,殺之。溵,音殷。又入左常侍羅讓、詹事渾鐬、翰林學士黎埴等家,左常侍,左散騎常侍也。鐬,火外翻。掠其貲財,掃地無遺。鐬,瑊之子也。坊市惡少年因之報私仇,殺人,剽掠百貨,剽,匹妙翻。互相攻劫,塵埃蔽天。

癸亥,百官入朝,朝,直遙翻。日出,始開建福門,建福門在大明宮丹鳳門之右。惟聽以從者一人自隨,從,才用翻。禁兵露刃夾道。至宣政門,尚未開。時無宰相御史知班,百官無復班列。《新書‧儀衞志》曰︰朝日,殿上設黼扆、躡席、熏爐、香案,御史大夫領屬官至殿西廡,從官朱衣傳呼,促百官就列。文武班于兩觀,監察御史二人立于東西朝堂甎道以涖之。平明,傳點畢,內門開,監察御史領百官入。夾階監門校尉二人執門籍,曰唱籍,旣視籍,曰「在」,入畢而止。次門亦如之。序班于通乾、觀象門南,武班居文班之次。入宣政門,文班自東門而入,武班自西門而入,至閤門亦如之。夾階校尉十人同唱,入畢而止。宰相、兩省官對班于香案前,百官班于殿庭,左右巡使二人分涖于鼓鍾樓下。先一品班,次二品班,次三品班,次四品班,次五品班;每班尚書省官爲首。武班供奉者立于橫街之北,次千牛中郎將,次千牛將軍,次過狀中郎將一人,次接狀中郎將一人,次押柱中郎將一人,次排階中郎將一人,次押散手仗中郎將一人,次左右金吾衞大將軍。凡殿中省監、少監、尚衣、尚舍、尚輦、奉御分左右,隨繖扇而立。東宮官居上臺之次,王府官又次之。唯三太、三少、賓客、庶子、王傅隨本品。侍中奏外辦,皇帝步出西序門,索扇,扇合;皇帝升御座,扇開,左右留扇各三。左右金吾將軍一人奏「左右廂內外平安。」通事舍人贊,宰相、兩省官再拜升殿。朝罷,皇帝步入東序門。觀此,可以知甘露之亂,蕩無朝儀矣。上御紫宸殿,問︰「宰相何爲不來?」仇士良曰︰「王涯等謀反繫獄。」因以涯手狀呈上,召左僕射令狐楚、右僕射鄭覃等升殿示之。上悲憤不自勝,勝,音升。謂楚等曰︰「是涯手書乎?」對曰︰「是也!」「誠如此,罪不容誅!」因命楚、覃留宿中書,參決機務。使楚草制宣告中外。楚敍王涯、賈餗反事浮汎,其敍事浮汎,蓋以王涯等非實反也。仇士良等不悅,由是不得爲相。

時坊市剽掠者猶未止,命左、右神策將楊鎭、靳遂良等各將五百人分屯通衢,靳,居焮翻。擊鼓以警之,斬十餘人,然後定。

甲子,以右僕射鄭覃同平章事。

賈餗變服潛民間經宿,自知無所逃,素服乘驢詣興安門,自言︰「我宰相賈餗也,爲奸人所汚,興安門,大明宮南面西來第一門。汚,烏故翻。可送我詣兩軍!」門者執送西軍。西軍,右神策軍也,在大明宮西西內苑中。李孝本改衣綠,衣,於旣翻。猶服金帶,以帽障面,單騎奔鳳翔,欲依鄭注也。至咸陽西,追擒之。

甲子,以右僕射鄭覃同平章事。

李訓素與終南僧宗密善,往投之。宗密欲剃其髮而匿之,其徒不可。訓出山,剃,他計翻。山卽謂終南山。將奔鳳翔,爲盩厔鎭遏使宋楚所擒,盩厔,音舟窒。械送京師。至昆明池,訓恐至軍中更受酷辱,謂送者曰︰「得我則富貴矣!聞禁兵所在搜捕,汝必爲所奪,不若取我首送之!」送者從之,斬其首以來。

乙丑,以戶部侍郎、判度支李石同平章事,仍判度支。前河東節度使李載義復舊任。王璠得罪,故載義復舊任。

左神策出兵三百人,以李訓首引王涯、王璠、羅立言、郭行餘,右神策出兵三百人,擁賈餗、舒元輿、李孝本獻于廟社,徇于兩市。唐太廟在朱雀街東第一街之東北來第二坊。太社在街西第一街之西北來第二坊。兩市,長安城中東市、西市也。命百官臨視,腰斬于獨柳之下,梟其首於興安門外。親屬無問親疏皆死,孩穉無遺,穉,直利翻。妻女不死者沒爲官婢。百姓觀者怨王涯榷茶,或詬詈,或投瓦礫擊之。詬,許候翻,又古候翻。詈,力智翻。礫,郎狄翻。

臣光曰︰論者皆謂涯、餗有文學名聲,初不知訓、注之謀,橫罹覆族之禍。【章︰十二行本「禍」下有「憤歎其冤」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無。】橫,戶孟翻。臣獨以爲不然。夫顚危不扶,焉用彼相!《論語》載孔子之言。焉,於虔翻。涯、餗安高位,飽重祿;訓、注小人,窮奸究險,究,極也。力取將相。涯、餗與之比肩,不以爲恥;國家危殆,不以爲憂。偷合苟容,日復一日,復,扶又翻。自謂得保身之良策,莫我如也。若使人人如此而無禍,則奸臣孰不願之哉!一旦禍生不虞,足折刑剭,《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刑剭,凶。剭,音屋。剭者,誅殺不於市。周制,誅大臣適甸師謂之剭。折,而設翻。蓋天誅之也,士良安能族之哉!

㉟王涯有再從弟沐,從,才用翻。家於江南,老且貧。聞涯爲相,跨驢詣之,欲求一簿、尉。留長安二歲餘,始得一見,涯待之殊落莫。落,冷落也。莫,薄也。落莫,唐人常語。久之,沐因嬖奴以道所欲,嬖,卑義翻,又博計翻。涯許以微官,自是旦夕造涯之門以俟命;造,七到翻。及涯家被收,被,皮義翻。沐適在其第,與涯俱腰斬。

舒元輿有族子守謙,愿而敏,元輿愛之,從元輿者十年,一旦忽以非罪怒之,日加譴責,奴婢輩亦薄之。守謙不自安,求歸江南,元輿亦不留,守謙悲歎而去。夕,至昭應,聞元輿收族,守謙獨免。王沐之幷命,躁之禍也。舒守謙之幸免,愿之餘福也。禍福之應,天豈爽哉!

是日,以令狐楚爲鹽鐵轉運使,左散騎常侍張仲方權知京兆尹。《考異》曰︰《實錄》,乙丑,閤門使馬元贄已宣授仲方京兆尹,至此又言者,蓋當時止是口宣,至此乃降敕耳。時數日之間,殺生除拜,皆決於兩中尉,《考異》曰︰皮光業《見聞錄》曰︰「崔愼由以元和元年登第,至開成,已入翰林。因寓直之夕,二更以來,有中使宣召,引入數重門。至一處,堂宇華煥,簾幕俱垂。見左右二廣燃蠟而坐,謂愼由曰︰『上不豫來已數日,兼自登極後聖政多虧。今奉太后中旨,命學士草廢立令。』愼由大驚曰︰『某有中外親族數千口,列在搢紳,長行、兄弟、甥姪僅三百人,一旦聞此覆族之言,寧死不敢承命!況聖上高明之德,覆于八荒,豈可輕議!』二廣默然無以爲對。良久,啓後戶,引愼由至一小殿。見文宗坐於殿上,二廣徑登階而疏文宗過惡,上唯俛首。又曰︰『不爲此拗木枕措大,不合更在此坐矣!』街談以好拗爲『拗木枕』。仍戒愼由曰︰『事泄卽是此措大也!』於是二廣自執炬,送愼由出邃殿門,復令中使送至本院。愼由尋以疾出翰林,遂金縢其事付胤,故胤切於勦絕北司者由此也。誅北司後,胤方彰其事。」《新傳》曰︰「愼由記其事,藏箱枕間。將沒,以授其子胤,故胤惡中官,終討除之。」按《舊傳》,崔愼由大中初始入朝爲右拾遺、員外郎、知制誥,文宗時未爲翰林學士。蓋崔胤欲重宦官之罪而誣之,《新傳》承皮《錄》之誤也。上不豫知。

初,王守澄惡宦者田全操、劉行深、周元稹、薛士幹、似先義逸、劉英誗等,惡,烏路翻。似先,姓;義逸,名。誗,直嚴翻。李訓、鄭注因之遣分詣鹽州、靈武、涇原、夏州、振武、鳳翔巡邊,夏,戶雅翻。命翰林學士顧師邕爲詔書賜六道,使殺之。會訓敗,六道得詔,皆廢不行。六道卽謂鹽、靈、夏、涇原、振武、鳳翔也。丙寅,以師邕爲矯詔,下御史獄。下,遐稼翻。

先是,鄭注將親兵五百,已發鳳翔,至扶風。宋白曰︰扶風縣本漢美陽縣地,今京兆府武功縣北美陽故城是也。隋開皇十六年,於今岐陽縣置岐山縣,武德三年分岐山縣於圍川城,置圍川縣,貞觀八年改扶風縣。《九域志》︰鳳翔府東至扶風八十里。先,悉薦翻。扶風令韓遼知其謀,不供具,攜印及吏卒奔武功。注知訓已敗,復還鳳翔。仇士良等使人齎密敕授鳳翔監軍張仲清令取注,仲清惶惑,不知所爲。押牙李叔和說仲清曰︰「叔和爲公以好召注,說,式芮翻。爲,于僞翻。好,如字。以好召之,言示之以無惡意也。屛其從兵,於坐取之,屛,必郢翻,又卑正翻。從,才用翻。坐,徂臥翻。事立定矣!」仲清從之,伏甲以待注。注恃其兵衞,遂詣仲清。叔和稍引其從兵,享之於外,注獨與數人入。旣啜茶,啜,樞悅翻,飲也。叔和抽刀斬注,因閉外門,悉誅其親兵。乃出密敕,宣示將士,遂滅注家,幷殺副使錢可復、節度判官盧簡能、觀察判官蕭傑、掌書記盧弘茂等及其枝黨,死者千餘人。可復,徽之子;錢徽見二百四十一卷穆宗長慶元年。簡能,綸之子;盧綸與吉中孚、韓翃、錢起、司空曙、苗發、崔峒、耿緯、夏侯審、李端皆以詩齊名,號大曆十才子。傑,俛之弟也。蕭俛事憲、穆,位至宰相。史言錢可復等皆名家子,以託身非人併命。朝廷未知注死,丁卯,詔削奪注官爵,令鄰道按兵觀變。以左神策大將軍陳君奕爲鳳翔節度使。戊辰夜,張仲清遣李叔和等以注首入獻,《考異》曰︰據《實錄》,甲子已傳注首,而《開成紀事》二十六日方下詔削官爵,云鄭注初誅,京師尚未知。李潛用《乙卯記》亦云丁卯張仲清誘注而殺之,與《開成紀事》同。但《開成紀事‧注傳》云二十六日奏朝覲,恐誤。《乙卯記》,注庚申入覲,十九日也。至扶風,聞訓敗,乃還。似近之。《實錄》恐太在前。《新本紀》云戊辰張仲清殺注。今不書日以傳疑。梟於興安門,人情稍安,京師諸軍始各還營。

詔將士討賊有功及娖隊者,官爵賜賚各有差。娖,則角翻。右神策軍獲韓約於崇義坊,己巳,斬之。仇士良等各進階遷官有差。自是天下事皆決於北司,宰相行文書而已。宦官氣益盛,迫脅天子,下視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每延英議事,士良等動引訓、注折宰相。折,之舌翻。鄭覃、李石曰︰「訓、注誠爲亂首,但不知訓、注始因何人得進?」宦者稍屈,搢紳賴之。

時中書惟有空垣破屋,百物皆闕。江西、湖南獻衣糧百二十分,充宰相召募從人。分,扶問翻。從,才用翻;下導從同。辛未,李石上言︰「宰相若忠正無邪,神靈所祐,縱遇盜賊,亦不能傷。若內懷姦罔,雖兵衞甚設,鬼得而誅之。臣願竭赤心以報國,止循故事,以金吾卒導從足矣;從,才用翻。其兩道所獻衣糧,並乞停寢。」從之。

十二月,壬申朔,顧師邕流儋州,至商山,賜死。儋,都甘翻。儋州,漢儋耳郡,至京師七千四百四十二里。商山卽商嶺也,所謂「繞霤七盤」是也。貞元七年,刺史李西華患此路之險,自藍田至內鄕開新道七百餘里,迴山取塗,人不病涉,謂之偏路,行旅便之。

㊱榷茶使令狐楚奏罷榷茶,從之。王涯誅,乃罷榷茶。

㊲度支奏籍鄭注家貲,得絹百餘萬匹,他物稱是。稱,尺證翻。

庚辰,上問宰相︰「坊市安未?」李石對曰︰「漸安。然比日寒冽特甚,比,毗至翻。蓋刑殺太過所致。」鄭覃曰︰「罪人周親前已皆死,周親,孔安國曰︰周,至也。其餘殆不足問。」時宦官深怨李訓等,凡與之有瓜葛親,瓜葛有所附麗。言非至親,或羣從中表相附麗以敍親好,若瓜葛然。或蹔蒙獎引者,誅貶不已,故二相言之。

李訓、鄭注旣誅,召六道巡邊使。田全操追忿訓、注之謀,在道揚言︰「我入城,凡儒服者,無貴賤當盡殺之!」癸未,全操等乘驛疾驅入金光門,金光門,長安城西面北來第二門。京城訛言有寇至,士民驚譟縱橫走,縱,子容翻。塵埃四起。兩省諸司官聞之,皆奔散,有不及束帶韈而乘馬者。韈,勿發翻。

鄭覃、李石在中書,顧吏卒稍稍逃去。覃謂石曰︰「耳目頗異,宜且出避之!」石曰︰「宰相位尊望重,人心所屬,屬,之欲翻。不可輕也!今事虛實未可知,堅坐鎭之,庶幾可定。若宰相亦走,則中外亂矣。且果有禍亂,避亦不免!」覃然之。石坐視文案,沛然自若。

敕使相繼傳呼︰「閉皇城諸司門!」《六典》︰唐都城三重︰外一重名京城,內一重名皇城,又內一重名宮城,亦名子城。左金吾大將軍陳君賞帥其衆立望仙門下,大明宮城南面五門,望仙門在丹鳳門之左。帥,讀曰率。謂敕使曰︰「賊至,閉門未晚,請徐觀其變,不宜示弱!」至晡後乃定。是日,坊市惡少年皆衣緋皁,衣,於旣翻。皁,在早翻。持弓刀北望,見皇城門閉,卽欲剽掠,非石與君賞鎭之,京城幾再亂矣。剽,匹妙翻。幾,居衣翻。時兩省官應入直者,皆與其家人辭訣。

㊳甲申,敕罷脩曲江亭館。以鄭注之言而脩之,注誅乃罷。

㊴丁亥,詔︰「逆人親黨,自非前已就戮及指名收捕者,餘一切不問。諸司官【章︰十二行本「官」下有「吏」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雖爲所脅從,涉於詿誤,詿,古賣翻,又戶卦翻。皆赦之。他人無得相告言及相恐愒。見亡匿者,勿復追捕,愒,許葛翻。見,賢遍翻。復,扶又翻。三日內各聽自歸本司。」

時禁軍暴橫,橫,戶孟翻。京兆尹張仲方不敢詰,宰相以其不勝任,勝,音升。出爲華州刺史,華,戶化翻。以司農卿薛元賞代之。元賞常詣李石第,聞石方坐聽事與一人爭辯甚喧,元賞使覘之,覘,丑廉翻。云有神策軍將訴事。元賞趨入,責石曰︰「相公輔佐天子,紀綱四海。今近不能制一軍將,使無禮如此,何以鎭服四夷!」卽趨出上馬,命左右擒軍將,俟於下馬橋,閣本《大明宮圖》︰下馬橋在建福門北。元賞至,則已解衣跽之矣。跽,其几翻。其黨訴於仇士良,士良遣宦者召之曰︰「中尉屈大尹。」元賞曰︰「屬有公事,屬,之欲翻。行當繼至。」遂杖殺之。《考異》曰︰《開成紀事》以祕書少監王會爲京兆尹。按薛元賞已爲京兆尹,《紀事》誤。乃白服見士良,白服,卽待罪之素服。士良曰︰「癡書生何敢杖殺禁軍大將!」元賞曰︰「中尉大臣也,宰相亦大臣也,宰相之人若無禮於中尉,如之何?中尉之人無禮於宰相,庸可恕乎!中尉與國同體,當爲國惜法,爲,于僞翻。元賞已囚服而來,惟中尉死生之!」士良知軍將已死,無可如何,乃呼酒與元賞歡飲而罷。

初,武元衡之死,詔出內庫弓矢、陌刀給金吾仗,使衞從宰相,事見二百三十九卷憲宗元和十年。從,才用翻。至建福門而退。至是,悉罷之。

開成元年(丙辰、八三六)

①春,正月,辛丑朔,上御宣政殿,赦天下,改元。仇士良請以神策使衞殿門,諫議大夫馮定言其不可,南牙十六衞之兵,至此雖名存實亡,然以北軍衞南牙,則外朝亦將聽命於北司,旣紊太宗之紀綱,又增宦官之勢焰,故馮定言其不可。乃止。定,宿之弟也。馮宿,穆宗長慶初知制誥。

②二月,癸未,上與宰相語,患四方表奏華而不典,李石對曰︰「古人因事爲文,今人以文害事。」

③昭義節度使劉從諫上表請王涯等罪名,且言︰「涯等儒生,荷國榮寵,荷,下可翻。咸欲保身全族,安肯構逆!訓等實欲討除內臣,兩中尉自爲救死之謀,遂致相殺;誣以反逆,誠恐非辜。設若宰相實有異圖,當委之有司,正其刑典,豈有內臣擅領甲兵,恣行剽劫,延及士庶,橫被殺傷!剽,匹妙翻。橫,戶孟翻。流血千門,漢武帝起建章宮,度爲千門萬戶,後世遂謂宮門爲千門。僵尸萬計,搜羅枝蔓,中外恫疑。恫,音通,痛也,又敕動翻。臣欲身詣闕庭,面陳臧否,恐幷陷孥戮,否,音鄙。孥,音奴,子也。孥戮,戮及子也。事亦無成。謹當脩飾封疆,訓練士卒,內爲陛下心腹,外爲陛下藩垣。如奸臣難制,誓以死清君側!」丙申,加從諫檢校司徒。

④天德軍奏吐谷渾三千帳詣豐州降。

⑤三月,壬寅,以袁州長史李德裕爲滁州刺史。袁州,漢宜春縣地,隋置袁州,京師東南三千五百八十里。滁州,二千五百六十四里。

⑥左僕射令狐楚從容奏︰「王涯等旣伏辜,從,千容翻。其家夷滅,遺骸棄捐。請官爲收瘞,以順陽和之氣。」爲,于僞翻。瘞,於計翻。《月令》︰孟春掩骼埋胔,以死氣逆生也。上慘然久之,命京兆收葬涯等十一人於城西,各賜一【章︰十二行本「一」上有「衣」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襲。《考異》曰︰《開成紀事》云︰「京兆尹薛元賞於城西張村葬涯等七人。」今從《新傳》。仇士良潛使人發之,棄骨於渭水。

⑦丁未,皇城留守郭皎按舊制,車駕行幸,則京城置留守。今天子在上京而皇城置留守,當考。觀下奏,則知置皇城留守,宦官之意也。奏︰「諸司儀仗有鋒刃者,請皆輸軍器使,軍器使卽軍器庫使,內諸司使之一也。遇立仗別給儀刀!」從之。儀刀以木爲之,以銀裝之,具刀之儀而已。

⑧劉從諫復遣牙將焦楚長上表讓官,讓檢校司徒。復,扶又翻。稱︰「臣之所陳,繫國大體。可聽則涯等宜蒙湔洗,湔,則前翻。不可聽則賞典不宜妄加!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祿!」荷,下可翻。因暴揚仇士良等罪惡。辛酉,上召見楚長,慰諭遣之。時士良等恣橫,橫,戶孟翻。朝臣日憂破家。及從諫表至,士良等憚之。由是鄭覃、李石粗能秉政,粗,坐伍翻。天子倚之亦差以自強。

⑨夏,四月,乙卯,以潮州司戶李宗閔爲衡州司馬。凡李訓指爲李德裕、宗閔黨者,稍收復之。

⑩淄王協薨。協,憲宗子。

⑪甲午,以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固言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以左僕射令狐楚代之。

⑫戊戌,上與宰相從容論詩之工拙,從,千容翻。鄭覃曰︰「詩之工者,無若三百篇,皆國人作之以刺美時政,王者采之以觀風俗耳,不聞王者爲詩也。後代辭人之詩,華而不實,無補於事。陳後主、隋煬帝皆工於詩,不免亡國,陛下何取焉!」史言鄭覃能守經學以輔其君。覃篤於經術,上甚重之。

⑬己酉,上御紫宸殿,宰相因奏事拜謝,外間因訛言︰「天子欲令宰相掌禁兵,已拜恩矣。」由是中外復有猜阻,復,扶又翻。人情忷忷,士民不敢解衣寢者數日。乙丑,李石奏請召仇士良等面釋其疑。上爲召士良等出,爲,于僞翻。上及石等共諭釋之,使毋疑懼,然後事解。

⑭閏月,乙酉,以太子太保、分司李聽爲河中節度使。上嘗歎曰︰「付之兵不疑,置之散地不怨,散,蘇旱翻。惟聽爲可以然。」

⑮乙未,李固言薦崔球爲起居舍人,鄭覃再三以爲不可,上曰︰「公事勿相違!」覃曰︰「若宰相盡同,則事必有欺陛下者矣!」

⑯李孝本二女配沒右軍,右軍,右神策軍。上取之入宮。秋,七月,右拾遺魏謩上疏,以爲︰「陛下不邇聲色,屢出宮女以配鰥夫。竊聞數月以來,敎坊選試以百數,莊宅收市猶未已;唐內諸司有敎坊使、莊宅使,皆宦者爲之。又召李孝本女入宮,不避宗姓,大興物論,臣竊惜之。昔漢光武一顧列女屛風,宋弘猶正色抗言,光武卽撤之。光武時,宋弘爲大司空,嘗讌見,御座新屛風圖畫列女,帝數顧視之。弘正容言曰︰「未見好德如好色者!」帝卽爲撤之,笑謂弘曰︰「聞義則服,可乎?」對曰︰「陛下進德,臣不勝其喜!」陛下豈可不思宋弘之言,欲居光武之下乎!」上卽出孝本女。《考異》曰︰《實錄》上云「取孝本女二人入內」,下魏謩疏云「取孝本次女一人入內」。所以如此不同者,蓋孝本二女皆籍沒布右軍,先取長女入內,謩不之知;又取次女,謩乃知之上疏故也。擢謩爲補闕,曰︰「朕選市女子,以賜諸王耳。憐孝本女【章︰十二行本「女」下有「宗枝」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髫齓孤露,髫,于聊翻,小兒垂髮也。齓,初覲翻,小兒毀齒也。故收養宮中。謩於疑似之間皆能盡言,可謂愛我,不忝厥祖矣!」命中書優爲制辭以賞之。謩,徵之五世孫也。魏徵以直事太宗。

⑰鄜坊節度使蕭洪詐稱太后弟,事始二百四十三卷大和二年。事覺;八月,甲辰,流驩州,於道賜死。趙縝、呂璋等皆流嶺南。縝,止忍翻。

初,李訓知洪之詐,洪懼,辟訓兄仲京置幕府。先是,自神策軍出爲節度使者,軍中皆資其行裝,至鎭,三倍償之。有自左軍出鎭鄜坊左軍,左神策軍。未償而死者,軍中徵之於洪,洪恃訓之勢,不與;又徵於死者之子,洪敎其子遮宰相自言,訓判絕之。仇士良由是恨洪。

太后有異母弟在閩中,孱弱不能自達。孱,鉏山翻。有閩人蕭本從之得其內外族諱,因士良進達於上,且發洪之詐,洪由是得罪。上以本爲眞太后弟,戊申,擢爲右贊善大夫。

⑱九月,丁丑,李石爲上言宋申錫忠直,爲,于僞翻。爲讒人所誣,竄死遐荒,未蒙昭雪,上俛首久之,旣而流涕泫然俛,美辨翻,俯也。泫,胡犬翻。曰︰「茲事朕久知其誤,奸人逼我,以社稷大計,兄弟幾不能保,謂漳王湊也。幾,居衣翻。況申錫,僅全腰領耳。非獨內臣,外廷亦有助之者。皆由朕之不明,曏使遇漢昭帝,必無此冤矣!」謂漢昭帝知燕、蓋、上官之詐也。鄭覃、李固言亦共言其冤,上深痛恨,有慙色。庚辰,詔悉復申錫官爵,以其子愼微爲成固尉。成固縣屬興元府。

⑲李石用金部員外郎韓益判度支桉,桉,與案同,文案也。句斷。益坐贓三千餘緡,繫獄;石曰︰「臣始以益頗曉錢穀,故用之,不知其貪乃如是!」上曰︰「宰相但知人則用,有過則懲,如此則人易得。易,以豉翻。卿所用人不掩其惡,可謂至公。從前宰相用人好曲蔽其過,不欲人彈劾,此大病也!」冬,十一月,丁巳,貶益梧州司戶。梧州,因蒼梧郡而名,至京師五千五百里。好,呼到翻。劾,戶槪翻,又戶得翻。

⑳上自甘露之變,意忽忽不樂,兩軍毬鞠之會什減六七,樂,音洛。史炤曰︰鞠以皮爲之,今通謂之毬。雖宴享音伎雜遝盈庭,遝,達合翻。未嘗解顏;閒居或徘徊眺望,眺,他弔翻。或獨語歎息。壬午,上於延英謂宰相曰︰「朕每與卿等論天下事,則不免愁。」對曰︰「爲理者不可以速成。」爲理,猶言爲治也。上曰︰「朕每讀書,恥爲凡主。」李石曰︰「方今內外之臣,其間小人尚多疑阻,願陛下更以寬御之,彼有公清奉法如劉弘逸、薛季稜者,陛下亦宜褒賞以勸爲善。」甲申,上復謂宰相曰︰復,扶又翻。「我與卿等論天下事,有勢未得行者,退但飲醇酒求醉耳!」對曰︰「此皆臣等之罪也。」

㉑有司以左藏積弊日久,藏,徂浪翻。請行檢勘,且言官典罪在赦前者,請宥之,上許之。旣而果得繒帛妄稱漬汚者,漬,疾智翻。汚,烏故翻。敕赦之,給事中狄兼謩封還敕書曰︰「官典犯贓,理不可赦!」上諭之曰︰「有司請檢之初,朕旣許之矣。與其失信,寧失罪人。卿能奉職,朕甚嘉之!」

㉒十二月,庚戌,以華州刺史盧鈞爲嶺南節度使。李石言於上曰︰「盧鈞除嶺南,朝士皆相賀。以爲嶺南富饒之地,近歲皆厚賂北司而得之;今北司不撓朝權,撓,奴巧翻,又奴敎翻。陛下亦宜有以褒之。庶幾內外奉法,此致理之本也。」上從之。鈞至鎭,以清惠著名。

㉓己未,淑王縱薨。縱,順宗子。

二年(丁巳、八三七)

①春,二月,己未,上謂宰相︰「薦人勿問親疏。朕聞竇易直爲相,竇易直爲相於長慶、寶曆。未嘗用親故。若親故果才,避嫌而棄之,是亦不爲至公也。」

②均王緯薨。緯,順宗子。

③三月,有彗星出於張,彗,祥歲翻,又旋芮翻,又徐醉翻。長八丈餘。長,直亮翻。任申,詔撤樂減膳,以一日之膳分充十日。

④夏,四月,甲辰,上對中書舍人、翰林學士兼侍書柳公權於便殿,柳公權先除翰林侍書學士,今以翰林學士兼侍書。上舉衫袖示之曰︰「此衣已三澣矣!」澣,戶管翻。衆皆美上之儉德;公權獨無言,上問其故,對曰︰「陛下貴爲天子,富有四海,當進賢退不肖,納諫諍,明賞罰,乃可以致雍熙。服澣濯之衣,乃末節耳。」上曰︰「朕知舍人不應復爲諫議,杜佑《通典》曰︰中書舍人,文士之極任,朝廷之盛選,諸官莫得比。以卿有諍臣風采,須屈卿爲之。」乙巳,以公權爲諫議大夫,餘如故。

⑤戊戌,以翰林學士、工部侍郎陳夷行同平章事。

⑥六月,河陽軍亂,節度使李泳奔懷州;軍士焚府署,殺泳二子,大掠數日方止。泳,長安市人,寓籍禁軍,以賂得方鎭,所至恃所交結,貪殘不法,其下不堪命,故作亂。丁未,貶泳澧州長史。澧州,京師東南一千八百九十三里。澧,音禮。戊申,以左金吾將軍李執方爲河陽節度使。

⑦秋,七月,癸亥,振武奏党項三百餘帳剽掠逃去。剽,匹妙翻;下同。

⑧給事中韋溫爲太子侍讀,晨詣東宮,日中乃得見,溫諫曰︰「太子當雞鳴而起,問安視膳,《記》︰文王之爲世子,雞初鳴而衣服,至於寢門外,問內豎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內豎曰︰「安。」文王乃喜。其有不安節,則內豎以告文王,文王色憂,行不能正履。至於復初,然後亦復初。食上必在視寒暖之節。史炤曰︰熟食曰饔,具食曰膳。膳之爲言善也。不宜專事宴安!」太子不能用其言,爲太子不令終張本。溫乃辭侍讀;辛未,罷守本官。《考異》曰︰《舊傳》曰︰「兼太子侍讀,每晨至少陽院,午見太子。溫云云,太子不能行其言。溫稱疾,上不悅,改太常少卿。未幾,拜給事中。」按溫已爲給事中,乃兼太子侍讀。《舊傳》誤。今從《新傳》。

⑨振武突厥百五十帳叛,剽掠營田;戊寅,節度使劉沔擊破之。

⑩八月,庚戌,以昭儀王氏爲德妃,昭容楊氏爲賢妃。唐因隋制,有貴妃、淑妃、德妃、賢妃各一人,爲夫人,正一品。立敬宗之子休復爲梁王,執中爲襄王,言楊爲𣏌王,成美爲陳王。癸丑,立皇子宗儉爲蔣王。蔣,古國名。《左傳》︰凡、蔣、邢、茅、胙、祭。

⑪河陽軍士旣逐李泳,日相扇,欲爲亂。九月,李執方索得首亂者七十餘人,索,山客翻。悉斬之,餘黨分隸外鎭,然後定。

⑫冬,十月,國子監《石經》成。劉昫曰︰時上好文,鄭覃以宰臣判國子祭酒,依後漢蔡邕刊碑列於太學,創立石壁《九經》,諸儒校正訛謬。上又令翰林勒字官校字體,又乖師法。故《石經》立後數十年,名儒皆不窺之,以爲蕪累。

⑬福建奏晉江百姓蕭弘稱太后族人,晉江,故晉安郡晉安縣地。吳置東安縣,晉改曰晉安,隋改曰南安,開元八年分南安置晉江縣,帶泉州。詔御史臺按之。

⑭戊申,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同平章事,充西川節度使。

⑮甲寅,御史臺奏蕭弘詐妄;詔遞歸鄕里,令所過給食而遞歸也。不之罪,冀得其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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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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