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胡三省音注)/卷247

卷第二百四十六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四十七
唐紀六十三起昭陽大淵獻(癸亥),盡閼逢困敦(甲子)七月,凡一年有奇。 北宋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太中大夫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上柱國河內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二百戶食實封九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三省音註

卷第二百四十八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中

會昌三年(癸亥、八四三)

①春,正月,回鶻烏介可汗帥衆侵逼振武,劉沔遣麟州刺史石雄、都知兵馬使王逢帥沙陀朱邪赤心三部及契苾、拓跋三千騎襲其牙帳,拓跋,卽党項部落也。帥,讀曰率。契,欺訖翻。《考異》曰︰《舊‧回鶻傳》云豐州刺史石雄。《後唐獻組紀年錄》云石州刺史石雄。按是時田牟爲豐州刺史。今從《實錄》。沔自以大軍繼之。雄至振武,登城望回鶻之衆寡,見氈車數十乘,氈車,以氈爲車屋。乘,繩證翻。從者皆衣朱碧,類華人;從,才用翻;下侍從同。衣,於旣翻。華人,謂中國人也。使諜問之,曰︰「公主帳也。」雄使諜告之曰︰諜,達協翻,間也。「公主至此,家也,當求歸路!今將出兵擊可汗,請公主潛與侍從相保,駐車勿動!」雄乃鑿城爲十餘穴,引兵夜出,直攻可汗牙帳,至其帳下,虜乃覺之。可汗大驚,不知所爲,棄輜重走,重,直用翻。雄追擊之;庚子,大破回鶻於殺胡山,殺胡山卽黑山。可汗被瘡,與數百騎遁去,雄迎太和公主以歸。《考異》曰︰《舊‧石雄傳》曰︰「三年,回鶻大略雲、朔,劉沔以太原之師屯於雲州。沔謂雄曰︰『國家以公主之故,不欲急攻;我輩捍邊,但能除患,專之可也。』雄受敎,自選勁騎,得沙陀部落,兼契苾、拓跋雜虜,夜發馬邑,徑趨烏介之牙。時虜帳逼振武,雄旣入城,登堞視其衆寡,見氈車數十云云。遂迎公主還太原。」《回鶻傳》︰「烏介去幽州八十里下營。是夜,河東劉沔帥兵奄至。烏介驚走,東北依和解室韋下營,不及將太和公主同走。石雄兵遇公主帳,因迎歸國。」《後唐獻組紀年錄》曰︰「沔表帝爲前鋒。回鶻可汗樹牙於殺胡山,帝與石雄銜枚夜進,圍其牙帳,烏介可汗輕騎而遁。帝於牙帳謁見太和公主,奉而歸國。」按《一品集》,會昌二年十月十七日狀︰「訪聞劉沔頗練邊事,唯臨機決策,不免遲疑。深恐過爲愼重,漸失事機。望賜劉沔詔︰『比緣回鶻未爲侵擾,且務綏懷。今旣殺戮邊人,驅劫牛馬,頻已有詔速令驅除。自度便宜,臨機應變,不得過懷疑慮,皆待朝廷指揮。旣假以使名,令爲諸軍節制,邊境之事皆以責成。向後或要移營進軍,一切自取機便,不必皆候進止!』」《實錄》︰戊寅,詔劉沔云云如前。據德裕此狀,則沔豈敢不俟詔旨,擅遣石雄襲擊可汗牙帳,況已有不須聞奏之詔也。《舊‧德裕傳》︰「德裕曰︰『杷頭烽北便是沙磧,彼中野戰須用騎兵,若以步卒敵之,理難必勝。今烏介所恃者公主,如令勇將出騎,奪得公主,虜自敗矣。』上然之,卽令德裕草制處分。」《伐叛記》曰︰「上問討襲之計,德裕奏︰『若以步兵與回鶻野戰,必無勝理。回鶻常質公主同行,臣思得一計。料回鶻必未知有斫營,石雄驍勇無敵,若令揀蕃、渾及漢兵銳卒,銜枚夜進,必取得公主,兼可汗可擒。』上從之。遂令石雄領蕃、渾及漢兵夜進,回鶻果無遊弈伏道,直至帳幕方覺。遂取得公主,惟可汗輕騎而遁。」按德裕尋自請駐斫營事,而石雄於城上見公主牙帳迎得之,非因德裕之策。今不取。斬首萬級,降其部落二萬餘人。丙午,劉沔捷奏至。

李思忠入朝,自以回鶻降將,懼邊將猜忌,降,戶江翻。將,卽亮翻。乞幷弟思貞等及愛弘順皆歸闕庭。【章︰十二行本「庭」下有「上從之」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

庚戌,以石雄爲豐州都防禦使。賞破回鶻之功也。

烏介可汗走保黑車子族,胡嶠曰︰轄戛之北單于突厥,又北黑車子,善作車帳,其人知孝義,地貧無所產。詳考《新》、《舊書》,黑車子卽室韋之一種。按是時賜黠戛斯詔云,黑車子去漢界一千餘里。《考異》曰︰《舊‧回鶻傳》云︰「烏介驚走東北約四百里外,依和解室韋下營,嫁妹與室韋,依附之。」今從《伐叛記》、《實錄》、《新傳》。《舊‧張仲武傳》又云︰「烏介旣敗,乃依康居求活,盡徙餘種寄託黑車子。」蓋以李德裕《紀聖功碑》云︰「烏介幷丁令以圖安,依康居而求活,盡徙餘種,屈意黑車。」彼所謂康居,用郅支故事耳;致此誤也。其潰兵多詣幽州降。

②二月,庚申朔,日有食之。

③詔停歸義軍,置歸義軍見上卷上年。以其士卒分隸諸道爲騎兵,優給糧賜。

④辛未,黠戛斯遣使者注吾合索獻名馬二;《新書》曰︰注吾,虜姓也。合言猛,素者左也,謂武猛善左射者。「索」作「素」。宋白曰︰索,上聲。詔太僕卿趙蕃飲勞之。飲,於禁翻。勞,力到翻。甲戌,上引對,班在勃海使之上。

上欲令趙蕃就頡戛斯求安西、北庭,李德裕等上言︰「安西去京師七千餘里,北庭五千餘里,借使得之,當復置都護,復,扶又翻。以唐兵萬人戍之。不知此兵於何處追發,饋運從何道得通,此乃用實費以易虛名,非計也。」《考異》曰︰《德裕傳》曰︰「三年二月,趙蕃奏黠戛斯攻安西、北庭都護府,宜出師影援。」德裕奏辭與此同。《獻替記》曰︰「三年,二月十一日,延英,德裕奏︰『九日奉宣,令臣等向趙蕃說,於黠戛斯處邀求安西、北庭。深恐不可,』」其下辭亦與此同。按《實錄》︰「辛未,注吾合索始至,命趙蕃飲勞之。丙子,中書門下奏九日奉宣,」其辭亦與《獻替記》同。不知宋據何書得此辛未及丙子日也。今且沒其日,繫於注吾合索入對之下以傳疑。上乃止。

⑤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崔珙罷爲右僕射。

⑥黠戛斯求册命,李德裕奏,宜與之結歡,令自將兵求殺使者罪人黠戛斯遣使者送太和公主,爲回鶻所殺,事見上卷上年。及討黑車子。上恐加可汗之名卽不脩臣禮,踵回鶻故事求歲遺及賣馬,遺,唯季翻;下同。猶豫未決。德裕奏︰「黠戛斯已自稱可汗,今欲藉其力,恐不可吝此名。回鶻有平安、史之功,故歲賜絹二萬匹,且與之和市。黠戛斯未嘗有功於中國,豈敢遽求賂遺乎!若慮其不臣,當與之約,必如回鶻稱臣,乃行册命;又當敍同姓以親之,使執子孫之禮。」上從之。

⑦庚寅,太和公主至京師,改封安定大長公主;太和公主以長慶元年嫁回鶻,至此得還。「安定」,《新書》作「定安」。長,知丈翻。詔宰相帥百官迎謁於章敬寺前。帥,讀曰率。公主詣光順門,去盛服,脫簪珥,謝回鶻負恩、和蕃無狀之罪。唐公主入蕃者謂之「和蕃公主」,今太和公主以回鶻犯邊,故自謝和蕃無狀。去,羌呂翻。上遣中使慰諭,然後入宮。陽安等六[七]公主不來慰問安定公主,各罰俸物及封絹。陽安公主,順宗之女。宋白曰︰不至者,陽安、宣城、眞寧、義寧、臨眞、眞源、義昌六[七]公主。

⑧賜魏博節度使何重順名弘敬。

⑨三月,以太僕卿趙蕃爲安撫黠戛斯使。上命李德裕草《賜黠戛斯可汗書》,諭以「貞觀二十一年黠戛斯先君身自入朝,「二十一年」,當作「二十二年」。授左屯衞將軍、堅昆都督,迄于天寶,朝貢不絕。比爲回鶻所隔,比,毗至翻。回鶻淩虐諸蕃,可汗能復讎雪怨,茂功壯節,近古無儔。今回鶻殘兵不滿千人,散投山谷,可汗旣與爲怨,須盡殲夷;殲,子廉翻,滅也。儻留餘燼,必生後患。又聞可汗受氏之源,與我同族,孔穎達曰︰天子賜姓、賜氏;諸侯但得賜氏,不得賜姓,降於天子也。故隱八年《左傳》云︰無駭卒,公問族於衆仲。衆仲對曰︰「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諸侯以字爲諡,因以爲族。官有世功,則有官族;邑亦如之。」以此言之,天子因諸侯先祖所生賜之曰姓。杜預《註》云︰若舜生嬀汭,賜姓曰嬀;封舜之後於陳,以所封之土命爲氏。舜後姓嬀而氏曰陳。故鄭《駮異義》云︰炎帝姓姜,太皞之所賜也。黃帝姓姬,炎帝之所賜也。故堯賜伯夷姓曰姜,賜禹姓曰姒,賜契姓曰子,賜稷姓曰姬,著在書傳。如鄭此言,是天子賜姓也。諸侯賜卿大夫以氏。若同姓,公之子曰公子,公子之子曰公孫,公孫之子其親已遠,不得上達於公,故以王父字爲氏。若適夫人之子,則以五十字伯、仲爲氏,若魯之仲孫、季孫是也。若庶子、妾子,則以二十字爲氏,若臧氏、展氏是也。若異姓,則以父、祖官及所食之邑爲氏;以官爲氏者,則司馬、司城是也;以邑爲氏者,若韓、趙、魏是也。凡賜氏族者,此爲卿乃賜,有大功者生賜以族,若叔孫得臣是也。雖公子之身,有大功德,則以公子之字賜以爲族,若襄仲遂是也。其無功德,死後乃賜族,若無駭是也。若子孫若爲卿,其君不賜族,自以王父字爲族也。氏、族,對之爲別,散則通也。故《左傳》問族於衆仲下云,「公命以字爲展氏」是也。其姓與氏散亦得通,故春秋有姜氏、子氏,姜、子皆姓而云氏是也。國家承北平太守之後,可汗乃都尉苗裔。北平太守,謂李廣。都尉,謂李陵。以此合族,尊卑可知。今欲册命可汗,特加美號,緣未知可汗之意,且遣諭懷。待趙蕃回日,別命使展禮。」自回鶻至塞上及黠戛斯入貢,每有詔敕,上多命德裕草之。德裕請委翰林學士,上曰︰「學士不能盡人意,須卿自爲之。」

⑩劉沔奏︰「歸義軍回鶻三千餘人及酋長四十三人準詔分隸諸道,皆大呼,連營據滹沱河,酋,慈由翻。長,知丈翻。呼,火故翻。章懷太子《後漢書註》曰︰《山海經註》云︰大戲之山,滹沱之水出焉,在今代州繁畤縣東,流入定州深澤縣界。《九域志》忻、代二州註皆有滹沱水。不肯從命,已盡誅之。回鶻降幽州者前後三萬餘人,皆散隸諸道。」

⑪李德裕追論維州悉怛謀事事見二百四十四卷文宗太和五年。云︰「維州據高山絕頂,三面臨江,在戎虜平川之衝,是漢地入兵之路;初,河、隴並沒,唯此獨存。吐蕃潛以婦人嫁此州門者,二十年後,兩男長成,長,知兩翻。竊開壘門,引兵夜入,遂爲所陷,號曰無憂城。從此得倂力於西邊,更無虞於南路。幷力於西邊,謂吐蕃幷力以攻岐、隴、邠、涇、靈、夏也。無虞於南路,謂西川在吐蕃之南也。自長安言之,西川亦在劍關之南。若吐蕃寇蜀,則南路自維、茂入,北路自巂州入。憑陵近甸,旰食累朝。朝,直遙翻。旰,古案翻。貞元中,韋皋欲經略河、湟,須此城爲始。萬旅盡銳,急攻數年,雖擒論莽熱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城堅卒不可克。見二百三十六卷德宗貞元十七、十八年。卒,子恤翻。

臣初到西蜀,外揚國威,中緝邊備。其維州熟臣信令,空壁來歸,臣始受其降,南蠻震懾,山西八國,皆願內屬。其吐蕃合水、棲雞等城,翼州有合江守捉城,與棲雞城本皆唐地,沒於吐蕃。旣失險阨,自須抽歸,可減八處鎭兵,坐收千餘里舊地。且維州未降前一年,吐蕃猶圍魯州,魯州,河曲六胡州之一也,在宥州西界。豈顧盟約!臣受降之初,指天爲誓,面許奏聞,各加酬賞。當時不與臣者,望風疾臣,詔臣執送悉怛謀等令彼自戮,臣寧忍以三百餘人命棄信偷安!累表陳論,乞垂矜捨,答詔嚴切,竟令執還。體備三木,輿於竹畚,畚,布忖翻。及將就路,冤叫嗚嗚,將吏對臣,無不隕涕。其部送者更爲蕃帥譏誚,云旣已降彼,此言吐蕃謂中國爲彼也。帥,所類翻。何用送來!復以此降人戮於漢境之上,復,扶又翻。恣行殘忍,用固攜離;謂戎蠻有攜離內向之心者,畏吐蕃屠戮之慘,不敢復懷反側,以威虐固制之。至乃擲其嬰孩,承以槍槊。絕忠款之路,快兇虐之情,從古已來,未有此事。雖時更一紀,更,工衡翻。十二年爲一紀。太和五年悉怛謀死,是年適十二年。而運屬千年,謂千載一遇之運也。屬,之欲翻。乞追獎忠魂,各加褒贈!」詔贈悉怛謀右衞將軍。

臣光曰︰論者多疑維州之取捨,不能決牛、李之是非。臣以爲昔荀吳圍鼓,鼓人或請以城叛,吳弗許,曰︰「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惡也,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惡,烏路翻。好,呼到翻;下同。吾不可以欲城而邇姦。」使鼓人殺叛者而繕守備。見《春秋左氏傳》。是時唐新與吐蕃脩好而納其維州,以利言之,則維州小而信大;以害言之,則維州緩而關中急。然則爲唐計者,宜何先乎?悉怛謀在唐則爲向化,在吐蕃不免爲叛臣,其受誅也又何矜焉!且德裕所言者利也,僧孺所言者義也,匹夫徇利而忘義猶恥之,況天子乎!譬如鄰人有牛,逸而入於家,或勸其兄歸之,或勸其弟攘之。勸歸者曰︰「攘之不義也,且致訟。」勸攘者曰︰「彼嘗攘吾羊矣,何義之拘!牛大畜也,畜,許救翻。鬻之可以富家。」以是觀之,牛、李之是非,端可見矣。元祐之初,棄米脂等四寨以與西夏,蓋當時國論大指如此。

⑫夏,四月,辛未,李德裕乞退就閒局,上曰︰「卿每辭位,使我旬日不得所。不得所,猶言不安其所也。今大事皆未就,卿豈得求去!」

⑬初,昭義節度使劉從諫累表言仇士良罪惡,見二百四十五卷文宗太和八年。士良亦言從諫窺伺朝廷。伺,相吏翻。及上卽位,從諫有馬高九尺,獻之,上不受。《周禮》︰馬八尺以上爲龍,七尺以上爲騋,六尺以上爲馬。馬高九尺,蓋稀有也。高,古報翻。從諫以爲士良所爲,怒殺其馬,由是與朝廷相猜恨。遂招納亡命,繕完兵械,鄰境皆潛爲之備。

從諫榷馬牧及商旅,歲入錢五萬緡,榷,古岳翻。又賣鐵、煮鹽亦數萬緡。大商皆假以牙職,牙職,牙前將校之職。使通好諸道,因爲販易。商人倚從諫勢,所至多陵轢將吏,諸道皆惡之。好,呼到翻。轢,郎狄翻。惡,烏路翻。

從諫疾病,謂妻裴氏曰︰「吾以忠直事朝廷,而朝廷不明我志,諸道皆不我與。我死,他人主此軍,則吾家無炊火矣!」乃與幕客張谷、陳揚庭謀效河北諸鎭,以弟右驍衞將軍從素之子稹爲牙內都知兵馬使,從子匡周爲中軍兵馬使,稹,止忍翻。《考異》曰︰《實錄》作「莊周」。今從《一品集》。孔目官王協爲押牙親事【嚴︰「事」改「軍」。】兵馬使,以奴李士貴爲使宅十將兵馬使,劉守義、劉守忠、董可武、崔玄度分將牙兵。谷,鄆州人;鄆,音運。揚庭,洪州人也。

從諫尋薨,稹祕不發喪。王協爲稹謀曰︰爲,于僞翻。「正當如寶曆年樣爲之,敬宗寶曆元年,劉悟死,從諫得襲,事見二百四十三卷。不出百日,旌節自至。但嚴奉監軍,厚遺敕使,遺,唯季翻。四境勿出兵,城中暗爲備而已。」使押牙姜崟奏求國醫,上遣中使解朝政以醫問疾。崟,魚音翻。解,戶買翻,姓也。稹又逼監軍崔士康奏稱從諫疾病,請命其子稹爲留後。上遣供奉官薛士幹往諭指云︰「恐從諫疾未平,宜且就東都療之;俟稍瘳,別有任使。仍遣稹入朝,必厚加官爵。」供奉官,亦宦者也。

上以澤潞事謀於宰相,宰相多以爲︰「回鶻餘燼未滅,邊境猶須警備,復討澤潞,復,扶又翻。國力不支,請以劉稹權知軍事。」諫官及羣臣上言者亦然。李德裕獨曰︰「澤潞事體與河朔三鎭不同。河朔習亂已久,人心難化,是故累朝以來,置之度外。澤潞近處心腹,處,昌呂翻。一軍素稱忠義,嘗破走朱滔,擒盧從史。走朱滔見二百三十一卷德宗貞元元年。擒盧從史見二百三十八卷憲宗元和三年。頃時多用儒臣爲帥,帥,所類翻。如李抱眞成立此軍,見二百二十三卷代宗永泰元年。德宗猶不許承襲,使李緘護喪歸東都。見二百三十五卷貞元十年。敬宗不恤國務,宰相又無遠略,劉悟之死,因循以授從諫。從諫跋扈難制,累上表迫脅朝廷,事見《文宗紀》。今垂死之際,復以兵權擅付豎子。朝廷若又因而授之,則四方諸鎭誰不思效其所爲,天子威令不復行矣!」復,扶又翻。上曰︰「卿以何術制之?果可克否?」對曰︰「稹所恃者河朔三鎭。但得鎭、魏不與之同,則稹無能爲也。若遣重臣往諭王元逵、何弘敬,王元逵,鎭帥;何弘敬,魏帥也。以河朔自艱難以來,列聖許其傳襲,已成故事,與澤潞不同。今朝廷將加兵澤潞,不欲更出禁軍至山東。其山東三州隸昭義者,委兩鎭攻之;山東三州,謂邢、洺、磁也。兼令徧諭將士,以賊平之日厚加官賞。苟兩鎭聽命,不從旁沮橈官軍,沮,在呂翻。橈,奴敎翻,又奴巧翻。則稹必成擒矣!」上喜曰︰「吾與德裕同之,保無後悔。」遂決意討稹,《考異》曰︰按《舊紀》、《傳》及《實錄》所載德裕之語,皆出於《伐叛記》。《伐叛記》繫於四月劉從諫始亡之時。至此,君相誅討之意已決,百官集議及宰臣再議,皆備禮耳。德裕之言當在事初,《實錄》置此,誤也。羣臣言者不復入矣。復,扶又翻;下同。

上命德裕草詔賜成德節度使王元逵、魏博節度使何弘敬,其略曰︰「澤潞一鎭,與卿事體不同,勿爲子孫之謀,欲存輔車之勢。古語云︰輔車相依。車,尺遮翻。但能顯立功效,自然福及後昆。」丁丑,上臨朝,稱其語要切,曰︰「當如此直告之是也!」又賜張仲武詔,以「回鶻餘燼未滅,塞上多虞,專委卿禦侮。」以烏介可汗尚在黑車子也。元逵、弘敬得詔,悚息聽命。

解朝政至上黨,《考異》曰︰《實錄》云︰「時從諫死二十日矣。」按姜崟等云,自四月六日後不見本使。而辛巳爲從諫輟朝,自六日至辛巳,纔十八日耳。《實錄》自相違,今不取。劉稹見朝政曰︰「相公危困,不任拜詔。」任,音壬。朝政欲突入,兵馬使劉武德、董可武躡簾而立,朝政恐有他變,遽走出。稹贈賮直數千緡,賮,徐刃翻。復遣牙將梁叔文入謝。薛士幹入境,俱不問從諫之疾,直爲已知其死之意。都押牙郭誼等乃大出軍,至龍泉驛迎候敕使,請用河朔事體;又見監軍言之,崔士康懦怯,不敢違。於是將吏扶稹出見士衆,發喪。士幹竟不得入牙門,稹亦不受敕命。誼,兗州人也。解朝政復命,上怒,杖之,配恭陵;囚姜崟、梁叔文。

辛巳,始爲從諫輟朝,爲,于僞翻。贈太傅,詔劉稹護喪歸東都。又召見劉從素,令以書諭稹,令父以書諭其子也。從素時在朝爲右驍衞將軍。見,賢遍翻。稹不從。丁亥,以忠武節度使王茂元爲河陽節度使,邠寧節度使王宰爲忠武節度使。茂元,栖曜之子;宰,智興之子也。王栖曜見二百三十卷德宗興元元年。王智興始見二百二十七卷建中二年。

黃州刺史杜牧上李德裕書,自言︰「嘗問淮西將董重質以三州之衆四歲不破之由,重質以爲由朝廷徵兵太雜,客軍數少,旣不能自成一軍,事須帖付地主。勢羸力弱,心志不一,多致敗亡。故初戰二年,戰則必勝,是多殺客軍。及二年已後,客軍殫少,止與陳許、河陽全軍相搏,陳許,謂李光顏之兵;河陽,謂烏重胤之兵。縱使唐州兵不能因虛取城,唐州謂李愬之兵。蔡州事力亦不支矣。其時朝廷若使鄂州、壽州、唐州只保境,不用進戰,但用陳許、鄭滑兩道全軍,帖以宣、潤弩手,令其守隘,卽不出一歲,無蔡州矣。今者上黨之叛,復與淮西不同。復,扶又翻。淮西爲寇僅五十歲,其人味爲寇之腴,見爲寇之利,風俗益固,氣燄已成,自以爲天下之兵莫與我敵,根深源闊,取之固難。夫上黨則不然。自安、史南下,不甚附隸;肅宗時蔡希德攻上黨不能克。建中之後,每奮忠義;是以郳公抱眞能窘田悅,走朱滔,郳,五稽翻。李抱眞封郳公。窘田悅見二百二十七卷德宗建中二年、三年。常以孤窮寒苦之軍,橫折河朔強梁之衆。折,之舌翻。以此證驗,人心忠赤,習尚專一,可以盡見。劉悟卒,從諫求繼,與扶同者,只鄆州隨來中軍二千耳。扶同,猶今俗言扶合也。劉悟自鄆帥滑,自滑徙潞,鄆兵二千實從之,唐末所謂元從也。值寶曆多故,因以授之。今纔二十餘歲,按寶曆元年,以昭義節授劉從諫,至是年纔十九年。風俗未改,故老尚存,雖欲劫之,必不用命。今成德、魏博雖盡節效順,亦不過圍一城,攻一堡,係纍穉老而已。纍,倫追翻。穉,直二翻。若使河陽萬人爲壘,窒天井之口,天井關在澤州晉城縣南,亦名太行關,關南有天井泉三所,故名。杜牧此說,欲杜潞人之南窺懷、洛也。高壁深塹,勿與之戰。只以忠武、武寧兩軍,忠武,陳、許兵;武寧,徐州兵。帖以青州五千精甲,宣、潤二千弩手,徑擣上黨,不過數月,必覆其巢穴矣!」時德裕制置澤潞,亦頗采牧言。

⑭上雖外尊寵仇士良,內實忌惡之。惡,烏路翻。士良頗覺之,遂以老病求散秩。詔以左衞上將軍兼內侍監、知省事。知內侍省事。

⑮李德裕言於上曰︰「議者皆云劉悟有功,劉悟以誅李師道爲功。稹未可亟誅,宜全恩禮。請下百官議,下,戶稼翻。以盡人情。」上曰︰「悟亦何功,當時迫於救死耳,非素心徇國也。藉使有功,父子爲將相二十餘年,國家報之足矣,稹何得復自立!復,扶又翻。朕以爲凡有功當顯賞,有罪亦不可苟免也。」德裕曰︰「陛下之言,誠得理國之要。」

⑯五月,李德裕言太子賓客、分司李宗閔與劉從諫交通,不宜寘之東都。戊戌,以宗閔爲湖州刺史。史言李德裕脩怨。《考異》曰︰《獻替記》曰︰「四月十九日,上言︰『東都李宗閔,我聞比與從諫交通。今澤潞事如何?可別與一官,不要令在東都。』德裕曰︰『臣等續商量。』上又云︰『不可與方鎭,只與一遠郡!』德裕又奏云︰『須與一郡!』」此蓋德裕自以宿憾因劉稹事害宗閔,畏人譏議,故於《獻替記》載此語以隱其跡耳。今從《實錄》。

⑰河陽節度使王茂元以步騎三千守萬善;《九域志》︰懷州河內縣有萬善鎭。河東節度使劉沔步騎二千守芒車關,芒車關卽昂車關。魏收《地形志》︰上黨郡沾縣有昂車嶺。其地當在唐儀州東南界石會關之西。《新唐志》︰潞州武鄕縣北有昂車關。步兵一千五百軍榆社;《九域志》︰遼州遼山縣有榆社鎭,唐之榆社縣也。宋白曰︰榆社縣,隋開皇十六年置,今潞州襄垣縣理是也。因今縣西北榆社故城爲名。成德節度使王元逵以步騎三千守臨洺,掠堯山;堯山本柏人縣,天寶元年更名,屬邢州。宋白曰︰以唐堯大麓之地名之。洺,音名。河中節度使陳夷行以步騎一千守翼城,步兵五百益【嚴︰「益」改「掠」。】冀氏。冀氏,本漢猗氏縣地,後魏於古猗氏縣城南置冀氏郡及冀氏縣,隋廢郡存縣,唐屬晉州。《九域志》︰在州東北二百八十里。辛丑,制削奪劉從諫及子稹官爵,以元逵爲澤潞北面招討使,何弘敬爲南面招討使,與夷行、劉沔、茂元合力攻討。

先是河朔諸鎭有自立者,先,悉薦翻。朝廷必先有弔祭使,次册贈使、宣慰使繼往商度軍情。度,徒洛翻。必不可與節,則別除一官;俟軍中不聽出,然後始用兵。故常及半歲,軍中得繕完爲備。至是,宰相亦欲且遣使開諭,上卽命下詔討之。《考異》曰︰《獻替記》曰︰「五月十一日,德裕疾病,先請假在宅。李相紳其日亦請假。李相讓夷獨對,上便決攻討之意。李相歸中書後,錄聖意四紙,令德裕草制。至薄晚封進,明日遂降麻處分。」《舊本紀》,九月下制討稹。今從《實錄》。王元逵受詔之日,出師屯趙州。《九域志》︰鎭州南至趙州九十五里。

⑱壬寅,以翰林學士承旨崔鉉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翰林學士第一廳爲承旨廳,以翰林學士久次者爲之。《考異》曰︰《實錄》,李讓夷引鉉爲相。今從《補國史》。鉉,元略之子也。崔元略見二百二十三卷敬宗寶曆元年。上夜召學士韋琮,以鉉名授之,令草制,宰相、樞密皆不之知。時樞密使劉行深、楊欽義皆愿慤,不敢預事,老宦者尤之曰︰「此由劉、楊懦怯,墮敗舊風故也。」墮,讀曰隳。敗,補邁翻。琮,乾度之子也。韋乾度憲宗朝爲吏部郎中。

⑲以武寧節度使李彥佐爲晉絳行營諸軍節度招討使。

⑳劉沔自代州還太原。以回鶻已破走也。

㉑築望仙觀於禁中。《會要》,是年脩望仙樓及廊舍,共五百三十九間。觀,古玩翻。

㉒六月,王茂元遣兵馬使馬繼等將步騎二千軍於天井關南科斗店,劉稹遣衙內十將薛茂卿將親軍二千拒之。

㉓黠戛斯可汗遣將軍溫仵合入貢。仵,音午。上賜之書,諭以速平回鶻、黑車子,乃遣使行册命。

㉔癸酉,仇士良以左衞上將軍、內侍監致仕。其黨送歸私第,士良敎以固權寵之術曰︰「天子不可令閒,常宜以奢靡娛其耳目,使日新月盛,無暇更及他事,然後吾輩可以得志。愼勿使之讀書,親近儒生,近,其靳翻。彼見前代興亡,心知憂懼,則吾輩疏斥矣。」其黨拜謝而去。觀仇士良之敎其黨,則閹寺豈可親近哉!

㉕丙子,詔王元逵、李彥佐、劉沔、王茂元、何弘敬以七月中旬五道齊進,劉稹求降皆不得受。又詔劉沔自將兵取仰車關路以臨賊境。仰車關卽昂車關。

㉖吐蕃鄯州節度使尚婢婢,世爲吐蕃相,婢婢好讀書,不樂仕進,好,呼到翻。樂,音洛。國人敬之;年四十餘,彝泰贊普強起之,使鎭鄯州。彝泰,達磨之兄,文宗開成三年卒。強,其兩翻。婢婢寬厚沈勇,有謀略,沈,持林翻。訓練士卒多精勇。

論恐熱雖名義兵,實謀篡國,論恐熱起兵事始上卷二年。忌婢婢,恐襲其後,欲先滅之。是月,大舉兵擊婢婢,旌旗雜畜千里不絕。至鎭西,鎭西軍在河州西一百八十里。畜,許救翻。大風震電,天火燒殺裨將十餘人,雜畜以百數,恐熱惡之,惡,烏路翻。盤桓不進。婢婢謂其下曰︰「恐熱之來,視我如螻蟻,以爲不足屠也。今遇天災,猶豫不進,吾不如迎伏以卻之,使其志益驕而不爲備,然後可圖也。」乃遣使以金帛、牛酒犒師,且致書言︰「相公舉義兵以匡國難,難,乃旦翻。闔境之內,孰不向風!苟遣一介,賜之折簡,敢不承命!何必遠辱士衆,親臨下藩!婢婢資性愚僻,惟嗜讀書,先贊普授以藩維,誠爲非據,夙夜慚惕,惟求退居。相公若賜以骸骨,聽歸田里,乃愜平生之素願也。」愜,詰叶翻。恐熱得書喜,徧示諸將曰︰「婢婢惟把書卷,安知用兵!待吾得國,當位以宰相,坐之於家,亦無所用也。」乃復爲書,勤厚答之,引兵歸。婢婢聞之,撫髀笑曰︰「我國無主,則歸大唐,豈能事此犬鼠乎!」

㉗秋,七月,以山南東道節度使盧鈞爲昭義節度招撫使。朝廷以鈞在襄陽寬厚有惠政,得衆心,故使領昭義以招懷之。

㉘上遣刑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李回宣慰河北三鎭,令幽州乘秋早平回鶻,鎭、魏早平澤潞。回,太祖之八世孫也。太祖第六子禕生德良,六世至回。

甲辰,李德裕言於上曰︰「臣見曏日河朔用兵,諸道利於出境仰給度支。仰,牛向翻。或陰與賊通,借一縣一栅據之,自以爲功,坐食轉輸,輸,舂遇翻。延引歲時。今請賜諸軍詔指,令王元逵取邢州,何弘敬取洺州,王茂元取澤州,李彥佐、劉沔取潞州,毋得取縣。」上從之。

晉絳行營節度使李彥佐自發徐州,行甚緩,又請休兵於絳州,兼請益兵。李德裕言於上曰︰「彥佐逗遛顧望,殊無討賊之意,所請皆不可許,宜賜詔切責,令進軍翼城。」《九域志》︰翼城縣在絳州東北一百里。宋白曰︰翼城本漢絳縣地。後魏明帝置北絳縣於曲沃縣東,隋改爲翼城縣,因縣東古翼城而名。上從之。德裕因請以天德防禦使石雄爲彥佐之副,俟至軍中,令代之。乙巳,以雄爲晉絳行營節度副使,仍詔彥佐進屯翼城。

劉稹上表自陳︰「亡父從諫爲李訓雪冤,言仇士良罪惡,事見二百四十五卷文宗開成元年。爲,于僞翻。由此爲權倖所疾,謂臣父潛懷異志,臣所以不敢舉族歸朝。乞陛下稍垂寬察,活臣一方!」何弘敬亦爲之奏雪,爲,于僞翻。皆不報。李回至河朔,何弘敬、王元逵、張仲武皆具櫜鞬郊迎,櫜,姑勞翻。鞬,居言翻。立於道左,不敢令人控馬,讓制使先行,曰制使,以別宦官之敕使。自兵興以來,未之有也。兵興以來,謂天寶之後。回明辯有膽氣,三鎭無不奉詔。

王元逵奏拔宣務栅,宣務栅當在堯山縣東北。擊堯山;劉稹遣兵救堯山,元逵擊敗之。敗,補邁翻。詔切責李彥佐、劉沔、王茂元,使速進兵逼賊境,且稱元逵之功以激厲之。加元逵同平章事。

八月,乙丑,昭義大將李丕來降。議者或謂賊故遣丕降,欲以疑誤官軍。李德裕言於上曰︰「自用兵半年,未有降者,今安問誠之與詐!且須厚賞以勸將來,但不置之要地耳。」

㉙上從容言︰「文宗好聽外議,諫官言事多不著名,從,千容翻。好,呼到翻。著,陟略翻。有如匿名書。」李德裕曰︰「臣頃在中書,文宗猶不爾。德裕謂太和間己爲相時,文宗猶不如此。此乃李訓、鄭注敎文宗以術御下,遂成此風。人主但當推誠任人,有欺罔者,威以明刑,孰敢哉!」上善之。

㉚王元逵前鋒入邢州境已踰月,《九域志》︰趙州南至邢州境七十四里。何弘敬猶未出師,元逵屢有密表,稱弘敬懷兩端。丁卯,李德裕上言︰「忠武累戰有功,軍聲頗振。王宰年力方壯,謀略可稱。自曲環、李光顏以來,忠武軍屢立戰功。王宰,智興之子,於當時諸帥蓋少年中之翹楚者。請賜弘敬詔,以『河陽、河東皆閡山險,未能進軍,河陽閡太行之險,河東閡石會、昂車之險。閡,牛代翻。賊屢出兵焚掠晉、絳。今遣王宰將忠武全軍徑魏博,直抵磁州,以分賊勢。』弘敬必懼,此攻心伐謀之術也。」從之。詔宰悉選步騎精兵自相、魏趣磁州。趣,七喻翻;下同。磁,疾之翻。相州東至魏州百八十里,北至磁州六十里。

甲戌,薛茂卿破科斗寨,擒河陽大將馬繼等,焚掠小寨一十七,距懷州纔十餘里。茂卿以無劉稹之命,故不敢入。言不敢入懷州。時議者鼎沸,以爲劉悟有功,不可絕其嗣。又,從諫養精兵十萬,糧支十年,如何可取!上亦疑之,以問李德裕,對曰︰「小小進退,兵家之常。願陛下勿聽外議,則成功必矣!」上乃謂宰相曰︰「爲我語朝士︰爲,于僞翻。語,牛倨翻。朝,直遙翻。有上疏沮議者,我必於賊境上斬之!」議者乃止。沮,在呂翻。

何弘敬聞王宰將至,恐忠武兵入魏境,軍中有變,蒼黃出師。丙子,弘敬奏,已自將全軍渡漳水,趣磁州。

庚辰,李德裕上言︰「河陽兵力寡弱,自科斗店之敗,賊勢愈熾。王茂元復有疾,復,扶又翻。人情危怯,欲退保懷州。臣竊見元和以來諸賊,常視官軍寡弱之處,倂力攻之,一軍不支,然後更攻他處。今魏博未與賊戰,西軍閡險不進,西軍,謂河東晉、絳兵也。故賊得倂兵南下。自太行南趨懷州謂之下。若河陽退縮,不惟虧沮軍聲,兼恐雲驚洛師。東都,謂之洛師。《書‧洛誥》曰︰朝至于洛師。望詔王宰更不之磁州,魏博旣出師攻磁州,故請詔王宰移軍。之,往也。亟以忠武軍應援河陽;不惟扞蔽東都,兼可臨制魏博。若令【章︰十二行本「令」作「慮」;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全軍供餉難給,且令發先鋒五千人赴河陽,亦足張聲勢。」張,知亮翻。甲申,又奏請敕王宰以全軍繼進,仍急以器械繒帛助河陽窘乏。上皆從之。繒,慈陵翻。

王茂元軍萬善,劉稹遣牙將張巨、劉公直等會薛茂卿共攻之,期以九月朔圍萬善。乙酉,公直等潛師先過萬善南五里,焚雍店。巨引兵繼之,過萬善,覘知城中守備單弱,覘,丑廉翻。欲專有功,遂攻之。日昃,城且拔,乃使人告公直等。時義成軍適至,時以河陽兵寡,令王宰以忠武軍合義成兵援之。義成軍,滑州兵。茂元困急,欲帥衆棄城走。帥,讀曰率。都虞候孟章諫【章︰十二行本「諫」上有「遮馬」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曰︰「賊衆自有前卻,半在雍店,半在此,乃亂兵耳。今義成軍纔至,尚未食,聞僕射走,則自潰矣。願且強留!」強,其兩翻。茂元乃止。會日暮,公直等不至,巨引兵退,始登山,登太行阪也。微雨晦黑,自相驚曰︰「追兵近矣!」皆走,人馬相踐,墜崖谷死者甚衆。踐,慈演翻。

上以王茂元、王宰兩節度使共處河陽非宜,處,昌呂翻。庚寅,李德裕等奏︰「茂元習吏事而非將才,將,卽亮翻。請以宰爲河陽行營攻討使。茂元病愈,止令鎭河陽,病困亦免他虞。」九月,辛卯,以宰兼河陽行營攻討使。

何弘敬奏拔肥鄕、平恩,肥鄕,漢邯溝縣地,曹魏置肥鄕縣,至唐,與平恩皆屬洺州。《九域志》︰肥鄕在州東三十五里,平恩在州東九十里。殺傷甚衆。得劉稹牓帖,皆謂官軍爲賊,云遇之卽須痛殺。癸巳,上謂宰相︰「何弘敬已克兩縣,可釋前疑。謂王元逵密奏弘敬持兩端也。旣有殺傷,雖欲持兩端,不可得已。」乃加弘敬檢校左僕射。

丙午,河陽奏王茂元薨。李德裕奏︰「王宰止可令以忠武節度使將萬善營兵,不可使兼領河陽,恐其不愛河陽州縣,恣爲侵援。又,河陽節度先領懷州刺史,常以判官攝事,割河南五縣租賦隸河陽。見二百二十有七卷德宗建中二年。不若遂【章︰十二行本「遂」下有「以五縣」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置孟州,始置孟州,因孟津爲名也。其懷州別置刺史。俟昭義平日,仍割澤州隸河陽節度,則太行之險不在昭義,而河陽遂爲重鎭,東都無復憂矣!」上采其言。戊申,以河南尹敬昕爲河陽節度、懷孟觀察使,王宰將行營以扞敵,昕供饋餉而已。昕,許斤翻。

庚戌,以石雄代李彥佐爲晉絳行營節度使,《考異》曰︰《實錄》︰「召彥佐入奉朝請,俟罷兵日赴鎭。」按︰彥佐前已罷武寧,今又罷晉絳,復赴何鎭!《實錄》誤也。令自冀氏取潞州,仍分兵屯翼城以備侵軼。軼,徒結翻,突也。

㉛是月,吐蕃論恐熱屯大夏川,大夏川在河州大夏縣西,有大夏水,漢古縣也。夏,戶雅翻。尚婢婢遣其將厖結心及莽羅薛呂將精兵五萬擊之。至河州南,莽羅薛呂伏兵四萬於險阻,厖結心伏萬人於柳林中,以千騎登山,飛矢繫書罵之。恐熱怒,將兵數萬追之,厖結心陽敗走,時爲馬乏不進之狀。恐熱追之益急,不覺行數十里,伏兵發,斷其歸路,斷,音短。夾擊之。會大風飛沙,溪谷皆溢,恐熱大敗,伏尸五十里,溺死者不可勝數,勝,音升。恐熱單騎遁歸。

㉜石雄代李彥佐之明日,卽引兵踰烏嶺,《五代志》︰翼城縣有烏嶺山。破五寨,殺獲千計。時王宰軍萬善,劉沔軍石會,皆顧望未進。上得雄捷書,喜甚。冬,十月,庚申,臨朝,謂宰相曰︰「雄眞良將!」《考異》曰︰《獻替》、《伐叛記》皆云「十月五日,上言石雄破賊」,而《實錄》己巳奏到,庚午對宰臣言,乃是十五日。恐誤。李德裕因言︰「比年前潞州市有男子磬折唱曰︰比,毗至翻。磬折,言屈折其身,如磬之形。折,之舌翻。『石雄七千人至矣!』劉從諫以爲妖言,斬之。妖,於驕翻。破潞州者必雄也。」詔賜雄帛爲優賞,雄悉置軍門,自依士卒例先取一匹,餘悉分將士,故士卒樂爲之致死。樂,音洛。爲,于僞翻。

㉝初,劉沔破回鶻,得太和公主,見上會昌三年。張仲武疾之,由是有隙;上使李回至幽州和解之,仲武意終不平。朝廷恐其以私憾敗事,敗,補邁翻。辛未,徙沔爲義成節度使,以前荊南節度使李石爲河東節度使。

㉞党項寇鹽州,以前武寧節度使李彥佐爲朔方靈鹽節度使。十一月,邠寧奏党項入寇。李德裕奏︰「党項愈熾,不可不爲區處。處,昌呂翻。聞党項分隸諸鎭,綏、銀、靈、鹽、夏、邠、寧、延、麟、勝、慶等州皆有党項,諸鎭分領之。剽掠於此則亡逃歸彼。剽,匹妙翻。節度使各利其駝馬,不爲擒送,爲,于僞翻。以此無由禁戢。臣屢奏不若使一鎭統之,陛下以爲一鎭專領党項權太重。臣今請以皇子兼統諸道,擇中朝廉幹之臣爲之副,居於夏州,理其辭訟,庶爲得宜。」乃以兗王岐爲靈、夏等六道元帥岐,皇子也。夏,戶雅翻。兼安撫党項大使,又以御史中丞李回爲安撫党項副使,史館修撰鄭亞爲元帥判官,令齎詔往安撫党項及六鎭百姓。六鎭,鹽州、夏州、靈武、涇原及振武、邠寧也。

㉟安南經略使武渾役將士治城,治,直之翻。將士作亂,燒城樓,劫府庫。渾奔廣州,監軍段士則撫安亂衆。

㊱忠武軍素號精勇,王宰治軍嚴整,昭義人甚憚之。薛茂卿以科斗寨之功,意望超遷。或謂劉稹曰︰「留後所求者節耳。茂卿太深入,多殺官軍,激怒朝廷,此節所以來益遲也。」由是無賞。茂卿慍懟,慍,於問翻。懟,直類翻。密與王宰通謀,十二月,丁巳,宰引兵攻天井關,茂卿小戰,遽引兵走,宰遂克天井關守之。關東西寨聞茂卿不守,皆退走,宰遂焚大小箕村。茂卿入澤州,密使諜召宰進攻澤州,當爲內應;宰疑,不敢進,失期不至,茂卿拊膺頓足而已。稹知之,誘茂卿至潞州,殺之,幷其族,誘,音酉。以兵馬使劉公直代茂卿,安全慶守烏嶺,李佐堯守彫黃嶺,彫黃嶺在潞州長子縣西。郭僚守石會,康良佺守武鄕。武鄕,漢垣縣,後魏改曰鄕縣,移治於南亭川,武后加「武」字,屬潞州。僚,誼之姪也。

戊辰,王宰進攻澤州,《考異》曰︰《一品集》,十月二十三日狀︰「緣王宰兵已深入,須取澤州。」按此月三日宰始得天井關,於十月之末豈能深入取澤州!蓋十二月十三日狀,「二」字誤在「月」下耳。與劉公直戰,不利,公直乘勝復天井關。甲戌,宰進擊公直,大破之;遂圍陵川,克之。陵川,漢泫氏縣地,隋開皇十六年置陵川縣,唐屬澤州。《九域志》︰在州東北一百五里。河東奏克石會關。

洺州刺史李恬,石之從兄也。石至太原,劉稹遣軍將賈羣詣石,以恬書與石云︰「稹願舉族歸命相公,奉從諫喪歸葬東都。」石囚羣,以其書聞。李德裕上言︰「今官軍四合,捷書日至,賊勢窮蹙,故僞輸誠款,冀以緩師,稍得自完,復來侵軼。軼,徒結翻。望詔石答恬書云︰『前書未敢聞奏。若郎君誠能悔過,舉族面縛,待罪境上,則石當親往受降,護送歸闕。若虛爲誠款,先求解兵,次望洗雪,則石必不敢以百口保人。』《考異》曰︰《一品集》,正月四日狀曰︰「臣等得李石狀,報劉稹潛有款誠」云云。又曰︰「今饋運之費計至春末並足,如二月已來尚未殄滅,然議納降,亦未爲晚。」又草詔賜石曰︰「必不得因此遷延,令其得計。仍不得先受章表,便與奏聞。」《實錄》︰「上貶崔碣,仍詔敢言罷兵者送賊境戮之。」德裕狀正月四日上,然石發奏必在楊弁未亂前,故置於此。仍望詔諸道,乘其上下離心,速進兵攻討,不過旬朔,必內自生變。」上從之。右拾遺崔碣上疏請受其降,碣,渠列翻。上怒,貶碣鄧城令。

㊲初,劉沔破回鶻,留兵三千戍橫水栅;河東行營都知兵馬使王逢奏乞益榆社兵,王逢時以河東兵屯榆社。詔河東以兵二千赴之。時河東無兵,守倉庫者及工匠皆出從軍,李石召橫水戍卒千五百人,使都將楊弁將之詣逢,壬午,戍卒至太原。先是,軍士出征,人給絹二匹。先,悉薦翻。劉沔之去,竭府庫自隨,石初至,軍用乏,以己絹益之,人纔得一匹。時已歲盡,軍士求過正旦而行,監軍呂義忠累牒趣之。趣,讀曰促。楊弁因衆心之怒,又知城中空虛,遂作亂。

四年(甲子、八四四)

①春,正月,乙酉朔,楊弁帥其衆剽剠城市,殺都頭梁季叶,帥,讀曰率。李石奔汾州。太原府西南至汾州二百餘里。弁據軍府,釋賈羣之囚,使其姪與之俱詣劉稹;約爲兄弟。稹大喜。石會關守將楊珍聞太原亂,復以關降於稹。

戊子,呂義忠遣使言狀,朝議喧然。或言兩地皆應罷兵,兩地謂幷、潞也。王宰又上言︰「遊弈將得劉稹表,將,卽亮翻。臣近遣人至澤潞,賊有意歸附。若許招納,乞降詔命!」李德裕上言︰「宰擅受稹表,遣人入賊中,曾不聞奏,觀宰意似欲擅招撫之功。昔韓信破田榮,「榮」當作「橫」,事見十卷漢高祖三年、四年。李靖擒頡利,見一百九十三卷太宗貞觀四年。皆因其請降,潛兵掩襲。止可令王宰失信,豈得損朝廷威命!建立奇功,實在今日,必不可以太原小擾,失此事機。望卽遣供奉官至行營,督其進兵,掩其無備,必須劉稹與諸將皆舉族面縛,方可受納。《考異》曰︰《一品集》奏狀云︰「如劉稹自來,卻令送入,輒不得受。」按稹若自來,豈有卻送入之理?恐是「稹」下脫「不」字。兼遣供奉官至晉絳行營,密諭石雄以王宰若納劉稹,則雄無功可紀。雄於垂成之際,須自取奇功,勿失此便。」又爲相府與宰書,言︰「昔王承宗雖逆命,猶遣弟承恭奉表詣張相祈哀,又遣其子知感、知信入朝,憲宗猶未之許。見二百四十卷元和十三年。今劉稹不詣尚書面縛,又不遣血屬祈哀,血屬,謂父子兄弟至親同出於一氣者。置章表於衢路之間,遊弈將不卽毀除,實恐非是。況稹與楊弁通姦,逆狀如此,而將帥大臣容受其詐,是私惠歸於臣下,不赦在於朝廷,事體之間,交恐不可。自今更有章表,宜卽所在焚之。惟面縛而來,始可容受。」德裕又上言︰「太原人心從來忠順,止是貧虛,賞犒不足。況千五百人何能爲事!必不可姑息寬縱。且用兵未罷,深慮所在動心。頃張延賞爲張朏所逐,逃奔漢州,還入成都。事見《德宗紀》。朏,敷尾翻。望詔李石、義忠還赴太原行營,召旁近之兵討除亂者。」上皆從之。

是時,李石已至晉州,詔復還太原。辛卯,詔王逢悉留太原兵守榆社,以易定千騎、宣武兗海步兵三千討楊弁;又詔王元逵以步騎五千自土門入,應接逢軍。《考異》曰︰《實錄》︰「詔側近行營量抽兵翦撲。又詔王元逵以兵五千扼土門,張仲武把鴈門,以爲聲援。」今從《伐叛記》。忻州刺史李丕奏︰「楊弁遣人來爲遊說,說,式芮翻。臣已斬之,兼斷其北出之路,斷,音短。恐楊弁之軍北出,扇動雜虜與回鶻餘衆合,故斷其路。發兵討之。」

辛丑,上與宰相議太原事,李德裕曰︰「今太原兵皆在外,爲亂者止千餘人,諸州鎭必無應者。計不日誅翦,惟應速詔王逢進軍,至城下必自有變。」上曰︰「仲武見鎭、魏討澤潞有功,必有慕羨之心,使之討太原何如?」德裕對曰︰「鎭州趣太原路最便近。《九域志》︰鎭州西至太原府四百三十里。武宗之意,蓋欲使張仲武出兵道鎭州趣太原耳。趣,七喻翻。仲武去年討回鶻,與太原爭功,恐其不戢士卒,平人受害。」乃止。

上遣中使馬元實至太原,曉諭亂兵,且覘其強弱。楊弁與之酣飲三日,且賂之。戊申,元實自太原還,上遣詣宰相議之,元實於衆中大言︰「相公須早與之節!」李德裕曰︰「何故?」元實曰︰「自牙門至柳子列十五里曳地光明甲,柳子列,因其地列植柳樹而名。若之何取之?」德裕曰︰「李相正以太原無兵,李石,舊相也,故呼爲李相。故發橫水兵赴榆社。庫中之甲盡在行營,弁何能遽致如此之衆乎?」元實曰︰「太原人勁悍,皆可爲兵,弁召募所致耳。」德裕曰︰「召募須有貨財,李相止以欠軍士絹一匹,無從可得,故致此亂,弁何從得之?」元實辭屈。德裕曰︰「從其有十五里光明甲,必須殺此賊!」因奏稱︰「楊弁微賊,決不可恕。以其起於卒伍而逐節帥也。如國力不及,寧捨劉稹。」當時君相志叶議從,劉稹勢已窮蹙,必不肯捨之而不討。德裕此言,蓋深激武宗,以明楊弁之決不可恕耳。河東兵戍榆社者聞朝廷令客軍取太原,恐妻孥爲所屠滅,乃擁監軍呂義忠自取太原。壬子,克之,生擒楊弁,盡誅亂卒。

②二月,甲寅朔,日有食之。

③乙卯,呂義忠奏克太原。丙辰,李德裕言於上曰︰「王宰久應取澤州,今已遷延兩月。蓋宰與石雄素不相叶,王宰父智興奏石雄罪,流白州,故不叶。今得澤州,距上黨猶二百里,而石雄所屯距上黨纔百五十里。宰恐攻澤州綴昭義大軍,而雄得乘虛入上黨獨有其功耳。又宰生子晏實,其父智興愛而子之,晏實今爲磁州刺史,爲劉稹所質。質,音致。宰之顧望不敢進,或爲此也。」爲,于僞翻。上命德裕草詔賜宰,督其進兵。且曰︰「朕顧茲小寇,終不貸刑。亦知晏實是卿愛弟,將申大義,在抑私懷。」

④丁巳,以李石爲太子少傅、分司,以河中節度使崔元式爲河東節度使,石雄爲河中節度使。元式,元略之弟也。元略,時宰崔鉉之父。

⑤己未,石雄拔良馬等三寨一堡。初,退渾李萬江歸李抱玉於潞州,牧津梁寺。地美水草,馬如鴨而健,世謂之津梁種。良馬寨蓋置於其地。

⑥辛酉,太原獻楊弁及其黨五十四人,皆斬於狗脊嶺。按宋白《續通典》,狗脊嶺在京城東市。

⑦壬申,李德裕言於上曰︰「事固有激發而成功者︰陛下命王宰趣磁州,趣,七喻翻。而何弘敬出師;遣客軍討太原,而戍兵先取楊弁。今王宰久不進軍,請徙劉沔鎭河陽,仍令以義成精兵二千直抵萬善,處宰肘腋之下。處,昌呂翻。若宰識朝廷此意,必不敢淹留。若宰進軍,沔以重兵在南,聲勢亦壯。」上曰︰「善!」戊寅,以義成節度使劉沔爲河陽節度使。

⑧王逢擊昭義將康良佺,敗之。敗,補邁翻。良佺棄石會關,退屯鼓腰嶺。佺,丑緣翻。鼓腰嶺,當在潞州武鄕縣北。《考異》曰︰《實錄》︰「王宰奏賊將康良佺敗,棄石會關,移軍入三十里,守鼓腰嶺。」按石會關在潞州北,與河東接。宰時在澤州南,何以得敗良佺!蓋「逢」字誤爲「宰」耳。

⑨黠戛斯遣將軍諦德伊斯難珠等入貢,諦,音帝。言欲徙居回鶻牙帳,請發兵之期,集會之地。上賜詔,諭以「今秋可汗擊回鶻、黑車子之時,當令幽州、太原、振武、天德四鎭出兵要路,邀其亡逸,便申册命,並依回鶻故事。」

⑩朝廷以回鶻衰微,吐蕃內亂,議復河、湟四鎭十八州。開元之盛,隴右、河西分爲兩鎭而已。蓋淪陷之後,吐蕃分爲四鎭也。十八州︰秦、原、河、渭、蘭鄯、階、成、洮、岷、臨、廓、疊、宕、甘、涼、瓜、沙也。乃以給事中劉濛爲巡邊使,《考異》曰︰《實錄》,以濛爲巡邊使在明年二月壬寅。壬寅,二十五日也。按《一品集》,會昌四年二月二十二日奏狀曰︰「緣李回等稱黠戛斯使云,今冬必欲就黑車子收回鶻可汗餘燼,切望國家兵馬應接。黠戛斯使回日已賜敕書,許令幽州、太原、振武、天德各於要路出兵邀截。」又曰︰「仍令代北諸軍摐摐排比。」又曰︰「其幽州兵馬至多,不必先令排比,待至冬初續降中使賜詔。」黠戛斯使來在四年二月,德裕奏狀所謂今冬、防秋、冬初者,皆四年事也。不容至五年二月始以濛爲巡邊使。濛之奉使要在今年春夏,不知的何月日,且附於此。使之先備器械糗糧及詗吐蕃守兵衆寡。糗,去久翻。詗,翾正翻,又火迥翻。又令天德、振武、河東訓卒礪兵,以俟今秋黠戛斯擊回鶻,邀其潰敗之衆南來者,皆委濛與節度團練使詳議以聞。濛,晏之孫也。劉晏以讒死於建中之初。

⑪以道士趙歸眞爲右街道門敎授先生。

⑫吐蕃論恐熱之將岌藏豐贊惡恐熱殘忍,降於尚婢婢。惡,烏路翻。降,戶江翻。恐熱發兵擊婢婢於鄯州,婢婢分兵爲五道拒之。恐熱退保東谷,《九域志》︰河州東南一十五里有東谷堡,宋熙寧七年置。婢婢爲木栅圍之,絕其水原。恐熱將百餘騎突圍走保薄寒山,餘衆皆降於婢婢。

⑬夏,四月,王宰進攻澤州。

⑭上好神仙,好,呼到翻。道士趙歸眞得幸,諫官屢以爲言。丙子,李德裕亦諫曰︰「歸眞,敬宗朝罪人,見二百四十三卷寶曆二年。不宜親近!」近,其靳翻。上曰︰「朕宮中無事時與之談道滌煩耳。至於政事,朕必問卿等與次對官,雖百歸眞不能惑也。」德裕曰︰「小人見勢利所在,則奔趣之,如夜蛾之投燭。聞旬日以來,歸眞之門,車馬輻湊。願陛下深戒之!」

⑮戊寅,以左僕射王起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節度使,起以文臣未嘗執政,直除使相,前無此比,固辭;唐中世以後,節度使、同平章事者則謂之使相。比,毗至翻,例也。上曰︰「宰相無內外之異;朕有闕失,卿飛表以聞!」

⑯李德裕以州縣佐官太宂,奏令吏部郎中柳仲郢裁減。六月,仲郢奏減一千二百一十四員。《考異》曰︰《獻替記》曰︰「減得二千二員。」《新傳》曰︰「罷二千餘員。」《舊‧柳仲郢傳》曰︰「減一千二百員。」今從之。仲郢,公綽之子也。柳公綽事憲、穆,歷方鎭、京尹,有聲績。

⑰宦官有發仇士良宿惡,於其家得兵仗數千。詔削其官爵,籍沒家貲。

⑱秋,七月,辛卯,上與李德裕議以王逢將兵屯翼城,上曰︰「聞逢用法太嚴,有諸?」對曰︰「臣亦嘗以此詰之,逢言︰『前有白刃,法不嚴,其誰肯進!』」上曰︰「言亦有理,卿更召而戒之!」德裕因言劉稹不可赦。上曰︰「固然。」德裕曰︰「昔李懷光未平,京師蝗旱,米斗千錢,太倉米供天子及六宮無數旬之儲。德宗集百官,遣中使馬欽緒詢之。左散騎常侍李泌取桐葉摶破,以授欽緒獻之。德宗召問其故,對曰︰『陛下與懷光君臣之分,如此葉不可復合矣!』分,扶問翻,或讀如字。復,扶又翻。由是德宗意定。旣破懷光,遂用爲相,獨任數年。」見《德宗紀》。上曰︰「亦大是奇士!」李泌相業,卓有可稱,觀此則可以傳信,唐人毀之者皆妄也。

⑲上聞揚州倡女善爲酒令,倡,音昌。酒令者,行令而飲酒也。唐人多好爲之。《卻掃編》曰︰皇甫松著《醉鄕日月》,載骰子令,又有旗旛令、閃壓令、拋打令。今人不復曉其法,惟優伶家猶用手打令以爲戲云。敕淮南監軍選十七人獻之。監軍請節度使杜悰同選,且欲更擇良家美女,敎而獻之。悰曰︰「監軍自受敕,悰不敢預聞!」監軍再三請之,不從。監軍怒,具表其狀,上覽表默然。左右請幷敕節度使同選,上曰︰「敕藩方選倡女入宮,豈聖天子所爲!杜悰不徇監軍意,得大臣體,眞宰相才也。朕甚愧之!」遽敕監軍勿復選。甲辰,以悰同平章事,《考異》曰︰《新表》,悰入相在閏月壬戌。今從《實錄》。兼度支、鹽鐵轉運使。及悰中謝,旣受命入謝,謂之中謝。上勞之曰︰勞,力到翻。「卿不從監軍之言,朕知卿有致君之心。今相卿,如得一魏徵矣!」武宗之期望杜悰者如此,然悰在相位,其所論諫,史無稱焉。

  ↑返回頂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