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胡三省音注)/卷264

卷第二百六十三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六十四
唐紀八十起昭陽大淵獻(癸亥)二月,盡閼逢困敦(甲子)閏月,凡一年有奇。 北宋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太中大夫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上柱國河內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二百戶食實封九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三省音註

卷第二百六十五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上

天復三年(癸亥、九○三)

①二月,壬申朔,詔︰「比在鳳翔府所除官,一切停。」比,毗至翻,近也。停所除官者,以皆出李茂貞、韓全誨之意也。

時宦官盡死,惟河東監軍張承業、幽州監軍張居翰、清海監軍程匡柔、西川監軍魚全禋及致仕嚴遵美,爲李克用、劉仁恭、楊行密、王建所匿得全,斬他囚以應詔。禋,伊眞翻。嚴遵美時隱蜀之青城山。據《通鑑》所書,程匡柔,蓋楊行密匿之。

②甲戌,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陸扆責授沂王傅、分司。沂王禮,皇子也。「禮」,一作「禋」。車駕還京師,賜諸道詔書,獨鳳翔無之。扆曰︰「茂貞罪雖大,然朝廷未與之絕;今獨無詔書,示人不廣。」《考異》曰︰《舊傳》︰「帝還京後赦諸道,皆降詔書,獨鳳翔無詔,扆奏」云云。按是時未赦,恐止是降詔書;或赦前扆議如此,故胤怒耳。崔胤怒,奏貶之。宮人宋柔等十一人皆韓全誨所獻,獻宋柔等見上卷元年。及僧、道士與宦官親厚者二十餘人,並送京兆杖殺。

③上謂韓偓曰︰「崔胤雖盡忠,然比卿頗用機數。」對曰︰「凡爲天下者,萬國皆屬之耳目,屬,之欲翻。安可以機數欺之!莫若推誠直致,雖日計之不足而歲計之有餘也。」用《莊子》語。

④丙子,工部侍郎、同平章事蘇檢,吏部侍郎盧光啓,並賜自盡;丁丑,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溥爲太子賓客、分司,皆崔胤所惡也。【自「丁丑」至「所惡也」二十六字,據章鈺《資治通鑑校宋記》增。】蘇檢、盧光啓皆鳳翔所命相,崔胤惡其黨附韓全誨、李茂貞,故殺之。《考異》曰︰《實錄》︰「檢、光啓並賜自盡。一說,檢長流環州。」《唐太祖紀年錄》︰「初從幸鳳翔,命盧光啓、韋貽範爲相,又命蘇檢平章事。及車駕還宮,胤積前事怒之,不一月,皆貶謫之,左遷陸扆沂王傅,王溥太子賓客,蘇檢自盡。」《續寶運錄》︰「二月五日,應是岐王駕前宰臣盧光啓等一百餘人,並賜自盡。」《新紀》︰「朱全忠殺蘇檢、盧光啓。」《舊‧胤傳》︰「昭宗初幸鳳翔,命盧光啓、韋貽範、蘇檢等作相,及還京,胤皆貶斥之。」《新‧光啓傳》云「檢長流環州,光啓賜死」,與《寶運錄註》同。「檢流環州」,不見本出何書。

⑤戊寅,賜朱全忠號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賜其僚佐敬翔等號迎鑾協贊功臣,諸將朱友寧等號迎鑾果毅功臣,都頭以下號四鎭靜難功臣。難,乃旦翻。

上議褒崇全忠,欲以皇子爲諸道兵馬元帥,以全忠副之;崔胤請以輝王祚爲之,上曰︰「濮王長。」帥,所類翻。濮,博木翻。長,知兩翻。胤承全忠密旨,利祚沖幼,固請之,己卯,以祚爲諸道兵馬元帥。《考異》曰︰《金鑾記》︰「上曰︰『朕以濮王處長。』」云云。《新傳》︰「帝十七子,德王裕、棣王祤、虔王禊、沂王禋、遂王禕、景王祕、輝王祚、祁王祺、雅王禎、瓊王祥、端王禛、豐王祁、和王福、登王禧、嘉王祜、潁王禔、蔡王祐。何皇后生裕及祚,餘皆失其母之氏位。」《舊傳》云昭宗十子,無端王禎以下七人。按《新》、《舊傳》,昭宗諸子皆無濮王。孫光憲《續通曆》︰「濮王名紃,昭宗之子,母曰太后王氏。哀帝被殺,朱全忠册紃爲天子,改元天壽;明年,禪位於梁。」此乃光憲傳聞謬誤也。昭宗亦無王皇后。《金鑾記》所云濮王,蓋德王改封耳。庚辰,加全忠守太尉,充副元帥,進爵梁王。以胤爲司徒兼侍中。

胤恃全忠之勢,專權自恣,天子動靜皆稟之。稟,筆錦翻。朝臣從上幸鳳翔者,凡貶逐三十餘人。黨附宦官者可罪,扈從天子者何罪邪!朝,直遙翻。刑賞繫其愛憎,愛者賞之,憎者刑之。中外畏之,重足一迹。重,直龍翻。史言崔胤怙權,不知死期將至。

以敬翔守太府卿,朱友寧領寧遠節度使。寧遠軍,容州,時爲龐巨昭所據。五季以來有名號節度使,此類是也。全忠表符道昭同平章事,充天雄節度使,遣兵援送之秦州,之,往也。不得至而還。岐兵塞道,故不得至。還,從宣翻,又如字。

⑥初,翰林學士承旨韓偓之登進士第也,御史大夫趙崇知貢舉。上返自鳳翔,欲用偓爲相,偓薦崇及兵部侍郎王贊自代;上欲從之,崔胤惡其分己權,惡,烏路翻。使朱全忠入爭之。全忠見上曰︰見,賢遍翻。「趙崇輕薄之魁,王贊無才用,韓偓何得妄薦爲相!」上見全忠怒甚,不得已,癸未,貶偓濮州司馬。上密與偓泣別,偓曰︰「是人非復前來之比,謂朱全忠也。臣得遠貶及死乃幸耳,不忍見篡弒之辱!」鳴呼!韓偓何見之晚也!然昭宗聞偓此言,亦何以爲懷哉!惟有縱酒而已。

⑦己丑,上命朱全忠與李茂貞書,取平原公主;茂貞不敢違,遽歸之。平原公主嫁茂貞子宋侃,見上卷上年。

⑧壬辰,以朱友裕爲鎭國節度使。《考異》曰︰《實錄》︰「壬辰,以興德府復爲華州,賜名感化軍,以友裕爲節度使。」按《編遺錄》,天祐三年,閏十二月乙丑敕,「鎭國之號,興德之名,並宜停。」薛居正《五代史‧地理志》︰「華州,梁爲感化軍。」《梁功臣傳》︰「天復三年,友裕權知鎭國軍留後。」今從《實錄》。

⑨乙未,全忠奏留步騎萬人於故兩軍,時神策兩軍已散,而營署尚存。以朱友倫爲左軍宿衞都指揮使;又以汴將張廷範爲宮苑使,王殷爲皇城使,蔣玄暉充街使。於是全忠之黨布列徧於禁衞及京輔。唐北門禁衞之兵,皆屯於宮苑;百司庶府及南衞諸衞,皆分居皇城之內;百官私第及坊市居人,皆分居朱雀街之左右街。今全忠悉以腹心爲使,則京輔之權一歸之矣。去虺得虎,昭宗之謂也。

戊戌,全忠辭歸鎭,辭歸大梁。留宴壽春殿,又餞之於延喜樓。上臨軒泣別,令於樓前上馬。示寵異之也。前上,時掌翻。上又賜全忠詩,全忠亦和進;和,胡臥翻。又進【章︰十二行本「進」作「賜」;乙十一行本同。】《楊柳枝辭》五首。《楊柳枝辭》,卽今之令曲也。今之曲如《清平調》、《水調歌》、《柘枝》、《菩薩蠻》、《八聲甘州》,皆唐季之餘聲。又唐人多賦《楊柳枝》,皆是七言四絕,相傳以爲出於開元棃園樂章,故張祐有《折楊柳詞》云︰「莫折宮前楊柳枝,玄宗曾向笛中吹。」百官班辭於長樂驛。崔胤獨送至霸橋,以唐制驛程考之,霸橋驛當在長樂驛東三十里。自置餞席,夜二鼓,胤始還入城;上復召對,復,扶又翻。問以全忠安否;置酒奏樂,至四鼓乃罷。史言帝徵召不時,宴飲無節。

⑩以清海節度使裴樞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章︰十二行本「事」下有「朱全忠薦之也」六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裴樞以朱全忠之薦而相,以忤朱全忠之意而死。白馬之禍,皆自取之也。

⑪李克用使者還晉陽,言崔胤之橫,橫,戶孟翻。克用曰︰「胤爲人臣,外倚賊勢,內脅其君,旣執朝政,又握兵權。權重則怨多,勢侔則釁生,破家亡國,在眼中矣!」史言李克用有識。朝,直遙翻。

⑫朱全忠將行,奏︰「克用於臣,本無大嫌,乞厚加寵澤,遣大臣撫慰,俾知臣意。」進奏吏以白克用,河東進奏吏也。克用笑曰︰「賊欲有事淄青,畏吾掎其後耳!」有事淄青,謂攻王師範。史言朱全忠狡譎,李克用已逆知其情。掎,居蟻翻。

⑬三月,戊午,朱全忠至大梁。王師範弟師魯圍齊州,朱全忠幷兗、鄆,遂兼有齊州。《九域志》︰兗州北至齊州三百六十里。朱友寧引兵擊走之。師範遣兵益劉鄩軍,友寧擊取之。由是兗州援絕,葛從周引兵圍之。劉鄩取兗州見上卷本年正月。友寧進攻青州;戊辰,全忠引四鎭及魏博兵十萬繼之。

⑭淮南將李神福圍鄂州,是年正月,楊行密遣李神福攻杜洪,事始上卷。望城中積荻,謂監軍尹建峯曰︰「今夕爲公焚之。」爲,于僞翻。建峯未之信。時杜洪求救於朱全忠,神福遣部將秦皋乘輕舟至灄口,灄口在武口之上,對岸卽夏浦。灄,書涉翻。舉火炬於樹杪;杪,弭沼翻。洪以爲救兵至,果焚荻以應之。

⑮夏,四月,己卯,以朱全忠判元帥府事。輝王沖幼,以朱全忠判元帥府事,則天下兵權盡歸之矣。

⑯知溫州事丁章爲木工李彥所殺,丁章得溫州見上卷二年。未有朝命爲刺史,止稱知州事。其將張惠據溫州。

⑰王師範求救於淮南,乙未,楊行密遣其將王茂章以步騎七千救之,又遣別將將兵數萬攻宿州。全忠遣其將康懷英救宿州,淮南兵遁去。「康懷英」當作「懷貞」,是時未改名也。

⑱楊行密遣使詣馬殷,言朱全忠跋扈,請殷絕之,約爲兄弟。湖南大將許德勳曰︰「全忠雖無道,然挾天子以令諸侯,明公素奉王室,不可輕絕也。」言絕全忠,則道路梗塞,併絕朝廷貢奉。殷從之。馬殷附汴之心,自此堅矣。

⑲杜洪求救於朱全忠,全忠遣其將韓勍將萬人屯灄口,勍,渠京翻。遣使語荊南節度使成汭、武安節度使馬殷、武貞節度使雷彥威,語,牛倨翻。曰語者,無朝廷詔敕,以意諭之。令出兵救洪。汭畏全忠之強,且欲侵江、淮之地以自廣,發舟師十萬,沿江東下。汭作巨艦,三年而成,艦,戶黯翻。制度如府署,謂之「和舟載」,署,廨舍也;言其舟長闊,和荊州皆載其上。「舟」,當作「州」。【章︰十二行本正作「州」;乙十一行本同。其餘謂之「齊山」、「截海」、「劈浪」之類甚衆。齊山,言其高也。截海,言其長也。劈浪,言其輕疾也。劈,匹歷翻。掌書記李珽諫曰︰珽,他鼎翻。「今每艦載甲士千人,稻米倍之,緩急不可動也。吳兵剽輕,剽,匹妙翻。輕,苦定翻。難與角逐;武陵、長沙,皆吾讎也;武陵,謂雷彥威。長沙,謂馬殷。豈得不爲反顧之慮乎!不若遣驍將屯巴陵,《九域志》︰巴陵東北至鄂州三百五十里。大軍與之對岸,堅壁勿戰,不過一月,吳兵食盡自遁,鄂圍解矣。」楊行密時封吳王,故謂其兵爲吳兵。汭不聽。珽,憕之五世孫也。李憕,天寶之末死於安祿山之難。珽後歸中原,仕於梁。

⑳王建出兵攻秦、隴,乘李茂貞之弱也;遣判官韋莊入貢,亦脩好於朱全忠。好,呼到翻。全忠遣押牙王殷報聘,建與之宴。殷言︰「蜀甲兵誠多,但乏馬耳。」建作色曰︰「當道江山險阻,騎兵無所施;然馬亦不乏,押牙少留,當共閱之。」乃集諸州馬,大閱於星宿山,官馬八千,私馬四千,部隊甚整。殷歎服。王建以多馬衒王殷,殷遽歎服,非善覘者也。宿,音秀。建本騎將,王建從楊復光起許州,及扈從昭宗,皆爲騎將。故得蜀之後,於文、黎、維、茂州市胡馬,十年之間,遂及茲數。史言蜀中互市,可以得西蕃之馬。然王建取興元而得騎五千,則東、西川之馬亦必多,此一萬二千之數,蓋集成都近州耳。

㉑五月,丁未,李克用雲州都將王敬暉殺刺史劉再立,叛降劉仁恭;克用遣李嗣昭、李存審將兵討之。李存審,卽符存審。降,戶江翻。仁恭遣將以兵五萬救敬暉,嗣昭退保樂安,畏燕兵之強也。敬暉舉衆棄城而去。乘嗣昭之退,棄城而走。先是,振武將契苾讓先,悉薦翻。契,欺訖翻。逐戍將石善友,據城叛;嗣昭等進攻之,讓自燔死;復取振武城,殺吐谷渾叛者二千餘人。吐谷渾自赫連鐸與克用作敵,鐸雖敗死,其部落終未肯心服,故屢叛。克用怒嗣昭、存審失王敬暉,皆杖之,削其官。爾朱榮以失万俟道洛而杖爾朱天光,事亦如此。

㉒成汭行未至鄂州,馬殷遣大將許德勳將舟師萬餘人,雷彥威遣其將歐陽思將舟師三千餘人會於荊江口,大江自蜀東流入荊州界,謂之荊江。荊江口,卽洞庭之水與大江之水會處。乘虛襲江陵,庚戌,陷之,盡掠其人及貨財而去。將士亡其家,皆無鬬志。此言成汭之將士也。

李神福聞其將至,自乘輕舟前覘之,覘,丑廉翻,又丑豔翻。謂諸將曰︰「彼戰艦雖多而不相屬,易制也,屬,之欲翻。易,以豉翻。當急擊之!」壬子,神福遣其將秦裴、楊戎將衆數千逆擊汭於君山,君山在洞庭湖中,方六十里,亦名洞庭之山。《巴陵志》曰︰湘君所遊,故曰君山。將,卽亮翻。大破之,因風縱火,焚其艦,士卒皆潰,汭赴水死,僖宗文德元年,成汭襲據荊南,至是敗亡。《考異》曰︰《新紀》︰「彥威之弟彥恭陷江陵。」今從《編遺錄》。《舊紀》及薛居正《五代史》、《十國紀年》皆云︰「汭未至鄂渚,江陵已陷,將士亡其家,皆無鬬志。」按《新紀》、《十國紀年》皆云︰「壬子,汭敗死。」壬子,此月十二日也,而《編遺錄》云二十二日陷江陵,今不取。《北夢瑣言》云天祐中汭死,尤誤也。獲其戰艦二百艘。艘,蘇遭翻。韓勍聞之,亦引兵去。

許德勳還過岳州,刺史鄧進忠開門具牛酒犒軍,德勳諭以禍福,進忠遂舉族遷于長沙。僖宗光啓二年,鄧進思取岳州,傳弟進忠,至是而亡。《考異》曰︰《馬氏行年記》︰「天復三年,自荊南振旅還,遂入岳州,降刺史鄧進思。」《九國志‧楚世家》︰「天祐二年七月,岳州刺史鄧進忠帥其衆來降。」《許德勳傳》云︰「天祐二年,領兵略地荊南,還經岳州,刺史鄧進忠以城歸附。」《新紀》全用《九國志》年月。《湖湘故事》言︰「開平中,收荊南回,進忠以城降。」又載何致雍《天策寺碑銘》云︰「乃克桂林,乃襲荊渚,彼岳之陽,旋師而取。」天祐二年十月,朱全忠謀討襄州趙匡凝,九月,克襄州,始命楊師厚攻荊南。然則七月許德勳何繇略地荊南!蓋《九國志》之誤。天復三年,成汭敗死,德勳及雷彥威襲江陵,還取岳州,與何致雍《碑》意略同,故以《行年記》爲據。馬殷以德勳爲岳州刺史,以進忠爲衡州刺史。

雷彥威狡獪殘忍,有父風,獪,古外翻。雷彥威父滿。常泛舟焚掠鄰境,荊、鄂之間,殆至無人。

㉓李茂貞畏朱全忠,自以官爲尚書令,在全忠上,朱全忠守中書令,茂貞爲尚書令,官在其上。累表乞解去;詔復以茂貞爲中書令。

㉔崔胤奏︰「左右龍武、羽林、神策等軍此崔胤所判六軍也。名存實亡,侍衞單寡;請每軍募步兵四將,每將二百五十人,騎兵一將百人,合六千六百人,六軍,各軍步兵千人,騎兵百人,合六千六百人。選其壯健者,分番侍衞。」從之。令六軍諸衞副使、京兆尹鄭元規立格召募於市。朱全忠自此疑崔胤而有圖之之心。

㉕朱全忠表潁州刺史朱友恭爲武寧節度使。

㉖朱友寧攻博昌,博昌,漢縣,唐屬青州。《十三州志》云︰昌水,其勢平,故曰博昌。後唐避廟諱,改曰博興。《九域志》︰博興在青州西北一百二十里,管下有博昌鎭。月餘不拔;朱全忠怒,遣客將劉捍往督之。今閫府州軍皆有客將,主贊導賓客,蓋古之舍人、中涓,漢之鈴下、威儀之職。唐末藩鎭置客將,往往升轉至大官,位望不輕。捍至,友寧驅民丁十餘萬,負木石,牽牛驢,詣城南築土山,旣成,幷人畜木石排而築之,冤號聲聞數十里。俄而城陷,盡屠之。爭城而戰,殺人盈城,朱友寧之隕身喪元,未足以謝冤魂也。號,戶刀翻。聞,音問。《考異》曰︰《唐太祖紀年錄》︰「師範之舉兵也,朱溫令朱友寧討之。三月,己酉,朱溫至汴州,大舉四鎭、魏博之衆十萬擊師範。朱友寧、楊師厚攻博興,旬餘不下,攻城之衆,死者太半。俄而朱溫至,大怒,斬其主將,復起土山,翌日而拔,城中無少長皆屠之,仍毀其垣。四月,進陷臨淄,傅青州。別將攻北海,渡膠水,寇登、萊等郡。」《實錄》據此而置於四月。《梁太祖實錄》︰「四月,丙子,上至鄆領事。辛卯,從子友寧帥師破青州之博昌、臨淄二邑,殺戮五千餘衆,曁北海焉。」《編遺錄》︰「五月,辛亥,卻離歷下,宿豐齊驛。甲寅,上到汶陽。乙卯,奏王師範逆狀。己未,上又往歷下。壬戌,上以兵士攻取博昌,寨下少數木,時當炎毒,卻勒親從騎兵皆歸齊州,又因前行。夜將半,客將劉捍謀曰︰『捍請馳赴軍前傳諭上意,敦將士,令戮力速攻,必可尅也。今請上卻歸歷下。』上悅而從之,便令捍馳騎東往,上乃西歸汶陽。丙寅,捷音至,攻拔博昌,盡戮其黨矣。」據此,則破博昌在五月。今從《朱友寧傳》。進拔臨淄,臨淄,漢古縣,久廢;隋復置於古齊國城;唐屬青州。《九域志》︰在州西北四十里。抵青州城下,遣別將攻登、萊。

淮南將王茂章會王師範弟萊州刺史師誨攻密州,拔之,斬其刺史劉康乂,《九域志》︰萊州南至密州三百里,東北至登州二百四十里。劉康乂,朱全忠所用也。以淮海都游弈使張訓爲刺史。楊行密據有淮南,西盡淮源,東曁于海,邊面延袤數千里,故置都遊弈使,以謹防遏也。

六月,乙亥,汴兵拔登州。師範帥登、萊兵拒朱友寧於石樓,爲兩栅。據《舊書》石樓近臨淄。丙子,夜,友寧擊登州栅,栅中告急,師範趣茂章出戰,趣,讀曰促。茂章按兵不動。友寧破登州栅,進攻萊州栅。比明,茂章度其兵力已疲,比,必利翻,及也。度,徒洛翻;下同。乃與師範全兵出戰,大破之。友寧旁自峻阜馳騎赴敵,馬仆,青州將張土梟斬之,梟,堅堯翻。傳首淮南。兩鎭兵逐北至米河,王師範以平盧之兵,王茂章以淮南之兵,是兩鎭兵也。俘斬萬計,魏博之兵殆盡。

全忠聞友寧死,自將兵二十萬晝夜兼行赴之,秋,七月,壬子,至臨朐,臨朐,漢縣,唐屬青州。《九域志》曰︰在州東南四十里。命諸將攻青州。王師範出戰,汴兵大破之。王茂章閉壘示怯,伺汴兵稍懈,伺,相吏翻。懈,古隘翻。毀栅而出,驅馳疾戰,戰酣退坐,召諸將飲酒,已而復戰。全忠登高望見之,問降者,降,戶江翻。知爲茂章,歎曰︰「使吾得此人爲將,天下不足平也!」朱全忠見王茂章臨敵整暇,故欲得之。然茂章後歸梁,攻淮南、攻鎭,幷皆折北而不振,人固未易知也。至晡,汴兵乃退。茂章度衆寡不敵,度,徒洛翻。是夕,引軍還。全忠遣曹州刺史楊師厚追之,及於輔唐。輔唐,漢安丘縣,乾元二年,移治古昌安城,因改曰輔唐,屬密州。《九域志》︰在州西北一百二十里。薛《史‧地理志》曰︰密州輔唐縣,梁開平二年,改爲安丘,唐同光元年,復舊名;晉天福七年,改爲膠西,避廟諱也;宋復曰安丘。茂章命先鋒指揮使李虔裕將五百騎爲殿,殿,丁練翻;下同。虔裕殊死戰,師厚擒而殺之。李虔裕以死全王茂章之軍,其勇難能也。楊師厚自此受知於朱全忠矣。師厚,潁州人也。

張訓聞茂章去,謂諸將曰︰「汴人將至,何以禦之?」諸將請焚城大掠而歸。訓曰︰「不可。」封府庫,植旗幟於城上,遣羸弱居前,植,直吏翻。幟,昌志翻。羸,倫爲翻。自以精兵殿其後而去。全忠遣左踏白指揮使王檀攻密州,凡軍行,前軍之前有踏白隊,所以踏伏、候望敵之遠近衆寡。旣至,望旗幟,數日乃敢入城;疑其有伏,故遲遲不敢進。見府庫城邑皆完,遂不復追。復,扶又翻。訓全軍而還。史言楊行密所以能保有江、淮,一時諸將皆能盡其智力。全忠以檀爲密州刺史。

㉗丁卯,以山南西道留後王宗賀爲節度使。王建之請也。

㉘睦州刺史陳詢叛錢鏐,舉兵攻蘭溪,咸亨五年,分婺州之金華西界置蘭溪縣,因溪水爲名。《九域志》︰在州西北五十五里。鏐遣指揮使方永珍擊之。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與詢連姻,鏐疑之,建徽不言。會詢親吏來奔,得建徽與詢書,皆勸戒之辭,鏐乃悅。建徽從兄建思譖建徽私蓄兵仗,謀作亂;鏐使人索之,從,才用翻。索,山客翻。建徽方食,使者直入臥內,使,疏吏翻。建徽不顧,鏐以是益親重之。

㉙八月,戊辰朔,朱全忠留齊州刺史楊師厚攻青州,身歸大梁。朱全忠以朱友寧之死,興忿兵以攻青州,豈不欲一鼓而屠之;乃置之而歸汴者,知青州城堅而王師範兵力尚強,未易以旦夕取,故使楊師厚圍守之。

㉚庚辰,加西川節度使西平王王建守司徒,進爵蜀王。自郡王進國王。

㉛前渝州刺史王宗本王宗本前此刺渝州,亦王建命之也,罷官歸成都,故稱前。言於王建,請出兵取荊南;建從之,以宗本爲開道都指揮使,將兵下峽。峽,三峽也。

㉜初,寧國節度使田頵破馮弘鐸,事見上卷二年。詣廣陵謝楊行密,因求池、歙爲巡屬,唐置宣、歙、池觀察使。二州本宣州巡屬,故田頵因有功而求之。行密不許。與之則田頵愈強,故不許。行密左右下及獄吏,皆求賂於頵,以其破馮弘鐸多得寶貨也。頵怒曰︰「吏知吾將下獄邪!」下,戶嫁翻。及還,指廣陵南門曰︰「吾不可復入此矣!」復,扶又翻;下復出同。頵兵強財富,好攻取;好,呼到翻。行密旣定淮南,欲保境息民,每抑止之,頵不從。及解釋錢鏐,事見上卷二年。頵尤恨之,陰有叛志。李神福言於行密曰︰「頵必反,宜早圖之。」行密曰︰「頵有大功,田頵從楊行密起廬州,破趙鍠、孫儒、馮弘鐸,皆有大功。反狀未露,今殺之,諸將人人自危矣!」頵有良將曰唐儒,與頵謀議多不合,行密知之,擢儒爲廬州刺史。擢儒,所以間頵也。頵以儒爲貳於己,族之。儒曰︰「吾死,田公亡無日矣!」頵遂與潤州團練使安仁義同舉兵,《考異》曰︰《十國紀年》︰「朱全忠聞田頵等叛,矯制削奪王官爵,命頵及杜洪、鍾傳、錢鏐充四面招討使,布制書於境上。王知其詐妄。」按《新》、《舊紀》、《實錄》、《梁太祖紀》,皆無削奪行密官爵、命杜洪等爲招討使事。今不取。仁義悉焚東塘戰艦。東塘,卽揚州東塘,淮南之戰艦聚焉。對岸卽潤州界,故仁義得焚之。艦,戶黯翻。

頵遣二使詐爲商人,詣壽州約奉國節度使朱延壽,朝廷命朱延壽領奉國節度使,見上卷二年。使,疏吏翻。行密將尚公迺遇之,曰︰「非商人也。」殺一人,得其書,以告行密。尚公迺歸行密,見上卷二年。行密召李神福於鄂州,神福恐杜洪邀之,宣言奉命攻荊南,勒兵具舟楫;及暮,遂沿江東下,始告將士以討田頵。

己丑,安仁義襲常州,《九域志》︰潤州東南至常州一百七十里。常州刺史李遇逆戰,極口罵仁義,仁義曰︰「彼敢辱我,必有備。」乃引去。壬辰,行密以茂章爲潤州行營招討使,擊仁義,不克,使徐溫將兵會之。溫易其衣服旗幟,皆如茂章兵,仁義不知益兵,復出戰,復,扶又翻。溫奮擊,破之。李存審救河中,擒梁騎兵,亦用此術。

行密夫人,朱延壽之姊也。行密狎侮延壽,延壽怨怒,陰與田頵通謀。《書‧旅獒》曰︰德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盡其心;狎侮小人,罔以盡其力。楊行密狎侮朱延壽,幾至於亡國喪家,蓋危而後濟耳,可不戒哉!頵遣前進士杜荀鶴至壽州,與延壽相結;又遣至大梁告朱全忠,全忠大喜,遣兵屯宿州以應之。朱全忠喜楊行密有隙之可乘,而不能舉大兵以掎其後者,內有淄青未服,而西又有鳳翔、北又有太原,恐其乘間動搖朝廷也。荀鶴,池州人也。

㉝楊師厚屯臨朐,聲言將之密州,留輜重於臨朐。《九域志》︰臨朐縣在青州東南四十里,又二百六十里至密州。朐,音劬。重,直用翻。九月,癸卯,王師範出兵攻臨朐,師厚伏兵奮擊,大破之,殺萬餘人,獲師範弟師克。明日,萊州兵五千救青州,師厚邀擊之,殺獲殆盡,遂徙寨抵其城下。《考異》曰︰《梁太祖實錄》︰「九月,癸卯,楊師厚勵衆決鬬,青人大敗,北走,殺戮一萬人,擒師範弟師克。翌日,東萊郡遣州兵洎土團等五千人將援青壘,我師邀截翦撲,無一二存焉,卽時徙寨逼其闉闍。」《唐實錄》略與此同。《編遺錄》︰「冬,十月,丁卯,楊師厚繼告捷,於臨朐北及青州四面,累殺破賊黨,擒斬頗衆。至十一月,萊州刺史王師克領六千人欲徑入青丘,助其守禦;師厚伏兵邀之,殺戮將盡。」下又有「丁亥,上誕辰,聞朱友倫死。」誕辰乃十月二十一日,友倫死亦十月中事也。下又別有十一月。疑上十一月,是「十一日」字或「七日」字。又曰︰「一日,師範請降,」疑脫「二十」字。二十一日,卽戊午也。今從《梁實錄》。

㉞朱延壽謀頗泄,朱延壽與田頵通謀,久而頗露。楊行密詐爲目疾,對延壽使者多錯亂所見,或觸柱仆地。見甲以爲乙,見犬以爲貓,是錯亂所見也。柱至易見者,而行觸之,皆詐爲失明以愚人。謂夫人曰︰「吾不幸失明,諸子皆幼,軍府事當悉以授三舅。」夫人屢以書報延壽;夫人,卽延壽姊也,延壽第三。行密又自遣召之,陰令徐溫爲之備。延壽至廣陵,行密迎及寢門,執而殺之;按尚公迺執田頵二使,田頵繼遣杜荀鶴至壽州,朱延壽亦必知前二使之見執矣。楊行密召之,了不自疑,至於送死,豈其智有所不及邪?抑天奪之鑒也!部兵驚擾,徐溫諭之,皆聽命,徐溫從楊行密起廬州,與劉威、陶雅之徒號三十六英雄,是必有以服朱延壽部兵之心矣,故諭之皆聽命。遂斬延壽兄弟,黜朱夫人。

初,延壽赴召,其妻王氏謂曰︰「君此行吉凶未可知,願日發一使以安我!」一日,使不至,王氏曰︰「事可知矣!」部分僮僕,使,疏吏翻;下同。分,扶問翻。授兵闔門,捕騎至,乃集家人,聚寶貨,發百燎焚府舍,曰︰「妾誓不以皎然之軀爲讎人所辱。」赴火而死。史言朱延壽妻有智識而能守節。

延壽用法嚴,好以寡擊衆,好,呼到翻。嘗遣二百人與汴兵戰,有一人應留者,請行,延壽以違命,立斬之。

㉟田頵襲昇州,得李神福妻子,善遇之。天復二年,田頵克昇州,楊行密以李神福爲昇州刺史;時行密遣神福攻鄂,故頵乘虛襲之。《九域志》︰宣州北至昇州三百六十里。神福自鄂州東下,頵遣使謂之曰︰「公見機,與公分地而王;不然,妻子無遺!」神福曰︰「吾以卒伍事吳王,楊行密封吳王,故稱之。今爲上將,義不以妻子易其志。頵有老母,不顧而反,三綱且不知,或疑行密留田頵之母於廣陵。詳考本末,田頵母殷自從頵在宣州,李神福蓋言頵有母在,不當輕爲舉措,稱兵而敗,則禍必及母也。三綱者,謂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烏足與言乎!」斬使者而進,士卒皆感勵。頵遣其將王壇、汪建將水軍逆戰。光化二年,田頵將康儒取婺州,王壇歸之。丁未,神福至吉陽磯,與壇、建遇,壇、建執其子承鼎示之,神福命左右射之。射,而亦翻。神福謂諸將曰︰「彼衆我寡,當以奇取勝。」及暮,合戰,神福佯敗,引舟泝流而上;逆流曰泝。泝,蘇故翻。上,時掌翻。壇、建追之,神福復還,順流擊之。壇、建樓船大列火炬,神福令軍中曰︰「望火炬輒擊之。」望壇、建所在而擊之。船列火炬,不能以自照見,而敵人望之,洞見表裏,聚而攻之,安有不敗者乎!壇、建軍皆滅火,旗幟交雜,神福因風縱火,焚其艦,壇、建大敗,李神福之陽敗也,必逆風而戰,故引舟順風泝流而上;其縱火焚壇、建之艦也,必因風轉,乘風水之勢以破之,居然可知也。士卒焚溺死者甚衆;戊申,又戰于皖口,舒州懷寧縣有皖口鎭,當皖水入江之口。皖,胡板翻。壇、建僅以身免。獲徐綰,行密以檻車載之,遺錢鏐;鏐剖其心以祭高渭。徐綰殺高渭事見上卷二年。遺,唯季翻。

頵聞壇、建敗,自將水軍逆戰。神福曰︰「賊棄城而來,此天亡也!」臨江堅壁不戰,遣使告行密,請發步兵斷其歸路;斷,音短。行密遣漣水制置使臺濛將兵應之。王茂章攻潤州,久未下,行密命茂章引兵會濛擊頵。安仁義雖善戰而兵弱,自守虜耳。田頵兵勢方挫,故命合兵擊之。

㊱辛亥,汴將劉重霸拔棣州,執刺史邵播,殺之。全忠滅朱瑄,已得棣州,邵播又以州叛附王師範。重,直龍翻。

㊲甲寅,朱全忠如洛陽,遇疾,復還大梁。《考異》曰︰《梁實錄》云壬戌。《唐實錄》云十月丁卯朔。今從《編遺錄》。

㊳戊午,王師範遣副使李嗣業及弟師悅請降於楊師厚,曰︰「師範非敢背德,降,戶江翻;下同。背,蒲妹翻。韓全誨、李茂貞以朱書御札使之舉兵,師範不敢違。」仍請以其弟師魯爲質。質,音致。時朱全忠聞李茂貞、楊崇本將起兵逼京畿,邠、岐連兵,其事詳見後。岐本亦京畿,李茂貞據之,遂爲強藩。今所謂京畿,特京兆府之京縣、畿縣耳。恐其復劫天子西去,復,扶又翻。欲迎車駕都洛陽,乃受師範降,《考異》曰︰《舊紀》及薛居正《五代史‧劉鄩傳》皆云︰「十一月,師範降」。《編遺錄》曰︰「十一月,敗萊州刺史王師克。一日,師範差人捧款檄至軍前,請舉牆歸降。」按《梁太祖實錄》、薛《史‧梁紀》、《唐實錄》皆云九月戊午。今從之。選諸將使守登、萊、淄、棣等州,卽以師範權淄青留後。史言朱全忠本欲殺王師範而力有所未及,爲後屠師範一家張本。師範仍言先遣行軍司馬劉鄩將兵五千據兗州,事始見上卷本年。非其自專,願釋其罪;亦遣使語鄩。語,牛倨翻。

㊴田頵聞臺濛將至,自將步騎逆戰,留其將郭行悰以精兵二萬及王壇、汪建水軍屯蕪湖,悰,徂宗翻。蕪湖,漢古縣。晉氏南渡,以上黨、襄垣遺民僑立郡縣於蕪湖,江左遂爲襄垣縣;隋廢襄垣入當塗;至唐,蕪湖之地入當塗、太平二縣界,唐末,始復置蕪湖縣,屬宣州;今以屬太平州。《九域志》︰在太平州西南六十五里。以拒李神福。覘者言︰「濛營寨褊小,纔容二千人。」頵易之,覘,昌占翻,又丑豔翻。褊,補典翻。易,以豉翻。不召外兵。濛入頵境,番陳而進,番陳者,分兵爲數部,更番列陳,整兵而後進,以備倉猝薄戰。陳,讀曰陣。軍中笑其怯,濛曰︰「頵宿將多謀,不可不備。」將,卽亮翻。冬,十月,戊辰,與頵遇於廣德,《九域志》︰廣德西至宣州一百八十里。宋白曰︰廣德縣,秦鄣郡地,漢爲故鄣縣。濛先以楊行密書徧賜頵將,皆下馬拜受;濛因其挫伏,挫伏者,言其將士之氣摧挫而厭伏也。縱兵擊之,頵兵遂敗。又戰于黃池,兵交,濛僞走;頵追之,遇伏,大敗,奔還宣州城守,濛引兵圍之。頵亟召蕪湖兵還,不得入。郭行悰、王壇、汪建及當塗、廣德諸戍皆帥其衆降。帥,讀曰率。行密以臺濛已破田頵,命王茂章復引兵攻潤州。知臺濛兵力足以制田頵,故命王茂章復攻安仁義。復,扶又翻。

㊵初,夔州刺史侯矩從成汭救鄂州,汭死,矩奔還。成汭死見上四月。會王宗本兵至,【章︰十二行本「至」下有「甲戌」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矩以州降之,宗本遂定夔、忠、萬、施四州。夔、忠、萬,荊南巡屬;施,黔中巡屬。王建復以矩爲夔州刺史,更其姓名曰王宗矩。更,工衡翻。宗矩,易州人也。蜀之議者,以瞿唐,蜀之險要,瞿唐峽在夔州東一里,舊名西陵峽;乃三峽之門,兩崖對峙,中貫一江,望之如門。乃棄歸、峽,屯軍夔州。荊南自此止領荊、歸、峽三州。

建以宗本爲武泰留後。武泰軍舊治黔州,宗本以其地多瘴癘,請徙治涪州,建許之。史言王建全據峽、江之險。《九域志》︰自黔州西北至涪州一百八十二里。黔,其今翻,又其炎翻。瘴,之亮翻。涪,音浮。

㊶葛從周急攻兗州,劉鄩使從周母乘板輿登城,謂從周曰︰「劉將軍事我不異於汝,新婦輩皆安居,人各爲其主,汝可察之。」從周歔欷而退,攻城爲之緩。新婦,謂葛從周妻也。爲,于僞翻。歔,音虛。欷,音希,又許旣翻。劉鄩用兵,十步九計,自得兗州,先定此策以伐葛從周之心。鄩悉簡婦人及民之老疾不足當敵者出之,獨與少壯者少,詩照翻。同辛苦,分衣食,堅守以扞敵;號令整肅,兵不爲暴,民皆安堵。久之,外援旣絕,節度副使王彥溫踰城出降,城上卒多從之,不可遏。鄩遣人從容語彥溫曰︰從,千容翻。語,牛倨翻。「軍士非素遣者,勿多與之俱。」又遣人徇於城上曰:「軍士非素遣從副使而敢擅往者,族之!」士卒皆惶惑不敢出。敵人果疑彥溫,斬之城下,由是衆心益固。及王師範力屈,謂屢爲汴兵所敗也。從周以禍福諭之,鄩曰︰「受王公命守此城,一旦見王公失勢,不俟其命而降,非所以事上也。」及師範使者至,王師範所遣語鄩使降者也。丁丑,始出降。《考異》曰︰《梁實錄》︰「四年,正月,辛丑,劉鄩自兗州來降。」《舊紀》︰「十一月,鄩以兗州降。」《實錄》︰「十一月,鄩降。」薛居正《五代史‧梁紀》︰「十一月丁酉,鄩降。」《鄩傳》曰︰「天復三年十一月,師範告降,且先差鄩領兵入兗州,請釋其罪,亦以告鄩;鄩卽出城聽命。」《新紀》︰「十月丁丑,劉鄩以兗州叛附于朱全忠。」按青、兗相距不遠,師範之降,亦以告鄩,豈有自戊午至丁酉四十日師範使者始至兗州邪!十月丁丑,日差近;今從《新紀》。

從周爲具齎裝,送鄩詣大梁。鄩曰︰「降將未受梁王寬釋之命,安敢乘馬衣裘乎!」爲,于僞翻。衣,於旣翻。乃素服乘驢至大梁。素服,囚服也。渠帥俘虜,載以驢。全忠賜之冠帶,辭;請囚服入見,不許。全忠慰勞,飲之酒,辭以量小。勞,力到翻。飲,於禁翻。量,音亮。飲酒之多少各有量。全忠曰︰「取兗州,量何大邪!」以爲元從都押牙。從,才用翻。是時四鎭將吏皆功臣、舊人,朱全忠迎車駕於鳳翔,諸將皆賜迎鑾果毅功臣。舊人,與全忠出入於行間最久者。鄩一旦以降將居其上,諸將具軍禮拜於廷,鄩坐受自如,全忠益奇之;劉鄩自降將擢爲四鎭牙前右職,而居之若固有之,自知其才之足以當之也,全忠以此益奇之。未幾,表爲保大留後。幾,居豈翻。保大軍鄜州,以捍李茂貞。

葛從周久病,全忠以康懷英爲泰寧節度使代之。「懷英」,當作「懷貞」。

㊷宿【章︰十二行本「宿」上有「辛巳」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衞都指揮使朱友倫與客擊毬於左軍,墜馬而卒。《考異》曰︰《編遺錄》︰「丁亥,趙廷隱自長安馳來告,今月十四日,朱友倫墜馬而卒。」十四日,則庚辰也。《後唐紀年錄》、薛居正《五代史》、《昭宗實錄》皆云辛巳,今從之。全忠悲怒,疑崔胤故爲之,有爲爲之謂之故。凡與同戲者十餘人盡殺之,遣其兄子友諒代典宿衞。

㊸山南東道節度使趙匡凝遣兵襲荊南,朗人棄城走,朗人,雷彥威之兵。成汭旣死,荊南無帥,朗人遂守之。匡凝表其弟匡明爲荊南留後。時天子微弱,諸道貢賦多不上供,惟匡明兄弟委輸不絕。唐二稅,有上供以輸京師。供,居用翻。輸,舂遇翻。

㊹楊行密求兵於錢鏐,鏐遣方永珍屯潤州,從弟鎰屯宣州;屯潤州以助攻安仁義,屯宣州以助攻田頵。從,才用翻。鎰,弋質翻。又遣指揮使楊習攻睦州。陳詢時據睦州,背錢鏐而睦於田頵。

㊺鳳翔、邠州屢出兵近京畿,鳳翔,李茂貞;邠,李繼徽。近,其靳翻。朱全忠疑其復有劫遷之謀,復,扶又翻。十一月,發騎兵屯河中。

㊻十一月,乙亥,田頵帥死士數百出戰,帥,讀曰率。臺濛陽退以示弱。頵兵踰濠而鬬,濛急擊之;頵不勝,還走城,走,音奏。橋陷墜馬,斬之。其衆猶戰,以頵首示之,乃潰,濛遂克宣州。景福元年,田頵鎭宣州,至是而亡。

初,行密與頵同閭里,少相善,約爲兄弟,少,詩照翻。及頵首至廣陵,行密視之泣下;赦其母殷氏,行密與諸子皆以子孫禮事之。行密以通家諸子禮事殷氏,其子以諸孫禮事之。史言行密雖以法裁部曲,而有恩於故舊。

行密以李神福爲寧國節度使;欲以代田頵。神福以杜洪未平,固讓不拜。宣州長史【章︰十二行本「史」下有「合肥」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駱知祥善治金穀,治,直之翻。觀察牙推沈文昌爲文精敏,嘗爲頵草檄罵行密,嘗爲,于僞翻。行密以知祥爲淮南支計官,支計官,蓋唐世節度支度判官之屬,唐末藩鎭變其名稱耳。文昌爲節度牙推。唐制,節度觀察牙推在巡官之下,幕府右職也。文昌,湖州人也。

初,頵每戰不勝,輒欲殺錢傳瓘,其母及宣州都虞候郭師從常保護之。師從,合肥人,頵之婦弟也。頵敗,傳瓘歸杭州,錢傳瓘質於田頵見上卷上年。錢鏐以師從爲鎭東都虞候。

㊼辛巳,以禮部尚書獨孤損爲兵部侍郎、同平章事。損,及之從曾孫也。獨孤及見二百二十三卷代宗永泰元年。從,才用翻。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同平章事裴贄罷爲左僕射。

㊽左僕射致仕張濬居長水,王師範之舉兵,濬豫其謀。事見上卷上年。朱全忠將謀篡奪,恐濬扇動藩鎭,諷張全義使圖之。丙申,全義遣牙將楊麟將兵詐爲劫盜,圍其墅而殺之。張濬之死,夷考本末,過於白馬朝士遠矣。墅,承與翻。永寧縣吏葉彥素爲濬所厚,知麟將至,密告濬子格曰︰「相公禍不可免,郎君宜自爲謀。」濬謂格曰︰「汝留則俱死,去則遺種。」種,章勇翻。格哭拜而去,葉彥帥義士三十人送之渡漢而還,帥,讀曰率。還,從宣翻,又如字。格遂自荊南入蜀。張格入蜀,而亡王氏者格也。

㊾盧龍節度使劉仁恭習知契丹情僞,常選將練兵,乘秋深入,踰摘星嶺擊之,契丹畏之。每霜降,仁恭輒遣人焚塞下野草,契丹馬多飢死,常以良馬賂仁恭買牧地。北荒寒早,至秋,草先枯死。近塞差暖,霜降草猶未盡衰,故契丹南並塞放牧;焚其野草,則馬無所食而飢死。契,欺訖翻。契丹王【章︰十二行本「王」下有「邪律」二字;乙十一行本。】阿保機遣其妻兄阿【章︰十二行本「阿」上有「述律」二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孔本「述律」二字在「阿」字下。】鉢將萬騎寇渝關,契丹阿保機始此。宋白曰︰平州東北至榆關守捉一百九十里。渝,《漢書音義》音喻,今讀如榆。仁恭遣其子守光戍平州,守光僞與之和,設幄犒饗於城外,犒,苦到翻。酒酣,伏兵執之以入。虜衆大哭,契丹以重賂請於仁恭,然後歸之。《考異》曰︰薛居正《五代史》及《莊宗列傳》皆云︰「光啓中,守光禽舍利王子,其王欽德以重賂贖之。」按是時仁恭猶未得幽州也。今從薛《史‧蕭翰傳》及王皞《唐餘錄》。

㊿初,崔胤假朱全忠兵力以誅宦官,事始二百六十二卷天復元年,終上卷三年。全忠旣破李茂貞,倂吞關中,威震天下,遂有篡奪之志。胤懼,與全忠外雖親厚,私心漸異,乃謂全忠曰︰「長安密邇茂貞,不可不爲守禦之備。六軍十二衞,但有空名,請召募以實之,使公無西顧之憂。」全忠知其意,曲從之,陰使麾下壯士應募以察其變。胤不之知,與鄭元規等繕治兵仗,日夜不息。及朱友倫死,募兵見上五月;朱友倫死見上十月。治,直之翻。全忠益疑胤,且欲遷天子都洛,恐胤立異。恐其立異論以沮遷洛之計。

天祐元年(甲子、九○四)是年四月方改元。

①春,正月,全忠密表司徒兼侍中、判六軍十二衞事、充鹽鐵轉運使、判度支崔胤專權亂國,離間君臣,間,古莧翻。幷其黨刑部尚書兼京兆尹‧六軍諸衞副使鄭元規、威遠軍使陳班等,皆請誅之。乙巳,詔責授胤太子少傅、分司,貶元規循州司戶,班湊州司戶。時無湊州,「湊」當作「溱」。丙午,下詔罪狀胤等;以裴樞判左三軍事、充鹽鐵轉運使,獨孤損判右三軍事、兼判度支;胤所募兵並縱遣之。以兵部尚書崔遠爲中書侍郎,翰林學士、左拾遺柳璨爲右諫議大夫,並同平章事。《考異》曰︰《舊傳》︰「崔胤得罪前一日,召璨入內殿草制敕。胤死之日,旣夕,璨自內出,前驅傳呼『相公來』;人未見制敕,莫測所以。」《新傳》曰︰「崔胤死,昭宗密許璨相,外無知者。日暮,自禁中出,傳呼宰相,人大驚。」按胤未死,璨已除平章事;《新》、《舊傳》云胤死後,誤也。璨,公綽之從孫也。自元和以來,柳氏以清正文雅,世濟其美,至柳璨而隤其家聲,所謂「九世卿族一舉而滅之」,柳玭之家訓爲空言矣。從,才用翻。戊申,朱全忠密令宿衞都指揮使朱友諒以兵圍崔胤第,殺胤及鄭元規、陳班幷胤所親厚者數人。崔胤有誤國之罪,無負國之心。《考異》曰︰《舊傳》︰「全忠攻鳳翔,胤寓居華州,爲全忠畫圖王之策。」又曰︰「天子還宮,全忠東歸,胤以事權在己,慮全忠急於篡代,乃與鄭元規謀招致兵甲,以扞茂貞爲辭。全忠知其意,從之,令汴州軍人入關應募者數百人。及友倫死,全忠怒,遣其子宿衞軍使友諒誅胤,而應募者突然而出。」《唐太祖紀年錄》曰︰「及事權旣大,知朱溫懷篡奪之志,慮一朝禍發,與國俱亡,因圖自安之計,與朱溫外貌相厚,私心漸異;與元規密爲計畫,倍招兵數,繕治鎧甲,朝夕不止。朱溫察之,乃陰令部下驍果數千,紿爲散卒,於京師應募。胤每日敎閱弓弩,梁卒僞示怯懦,或倒弓背矢,有若不能,胤莫之識。俄而朱友倫打毬墜死,溫愈不悅。又聞胤欲挾天子出幸荊襄,溫乃抗言︰『胤將交亂天下,傾覆朝廷,宜急誅之,無令事發。』天子將罷胤知政事,貶太子賓客,鄭元規循州司戶。事未行,溫子友諒引兵攻胤,詰旦,擒之,又攻鄭元規於京府,擒之,崔、鄭俱獻首岐下。」《實錄》︰「胤重世宰相,而志滅唐祚。」按崔胤陰狡險躁,其罪固多;然本召全忠,欲假其兵力以除宦官耳。宦官旣誅,全忠兵勢益強,遂有篡奪之心。胤復欲以譎詐幷圖全忠,故全忠覺而殺之。若云唐室因胤而亡則可矣;《舊傳》云「胤爲全忠畫圖王之策」,《實錄》云「胤志滅唐祚」,恐未必然也。胤仕唐已爲上相,滅唐立梁,於己何益!假令胤實有此志,則惟患全忠篡代之不速,何故復謀拒之!此所謂天下之惡皆歸焉者也。《紀年錄》序朱、崔之情,近得其實,今從之;然《紀年錄》云傳首岐下,誤也。又,全忠之去長安也,留步騎萬人,何患無兵,何必更令汴卒應募!若在訓練之際突出擒胤,猶須此卒,胤旣貶官家居,一夫可制,安用此計邪!蓋全忠以胤募兵旣多,或能圖己,故使汴卒應募,察其動靜以壞其謀,非藉此兵以誅亂也。人始不知,及誅胤之際皆突出,人方知是汴卒耳。

②初,上在華州,乾寧三、四年,上在華州,事見二百六十卷、二百六十一卷。朱全忠屢表請上遷都洛陽,發此機者,則崔胤之罪也。上雖不許,全忠常令東都留守佑國軍節度使張全義繕脩宮室。

全忠之克邠州也,質靜難軍節度使楊崇本妻子於河中。事見二百六十二卷天復元年。質,音致。難,乃旦翻。崇本妻美,全忠私焉,旣而歸之。崇本怒,使謂李茂貞曰︰「唐室將滅,父何忍坐視之乎!」李茂貞養崇本爲子,更姓名曰李繼徽,故呼之爲父。遂相與連兵侵逼京畿,復姓名爲李繼徽。楊崇本復本姓名,見二百六十二卷天復元年。

己酉,全忠引兵屯河中。丁巳,上御延喜樓,朱全忠遣牙將寇彥卿奉表,稱邠、岐兵逼畿甸,請上遷都洛陽;及下樓,裴樞已得全忠移書,促百官東行。裴樞爲首相,且朱全忠所薦也,故使之促百官;以此觀之,謂非朋附全忠可乎!戊午,驅徙士民,號哭滿路,號,戶刀翻。罵曰︰「賊臣崔胤召朱溫來傾覆社稷,使我曹流離至此!」歸罪於天復元年胤召朱全忠誅宦官,其禍遂至此,胤不得不任其責也。老幼繈屬,月餘不絕。繈,舉兩翻,錢貫也。屬,之欲翻。言老幼相隨而東,若繈之貫錢,相屬不絕也。

壬戌,車駕發長安,全忠以其將張廷範爲御營使,時以天子東遷,扈衞兵士爲御營,置使以提舉一行事務。御營使之官始此。毀長安宮室百司及民間廬舍,取其材,浮渭沿河而下,長安自此遂丘墟矣。

全忠發河南、北諸鎭丁匠數萬,時河南、北諸鎭皆附於朱全忠,發丁匠必不及鎭、定、幽、滄四鎭。令張全義治東都宮室,治,直之翻。江、浙、湖、嶺諸鎭附全忠者,皆輸貨財以助之。江則鄂岳杜洪,洪州鍾傳,浙則錢鏐,湖則潭州馬殷,澧州雷彥威,嶺則廣州劉隱,皆附全忠者也。

甲子,車駕至華州,民夾道呼萬歲,上泣謂曰︰「勿呼萬歲,朕不復爲汝主矣!」館於興德宮,復,扶又翻。館,古玩翻。光化元年,上將自華州還長安,以華州爲興德府,以所居府署爲興德宮。謂侍臣曰︰「鄙語云︰『紇干山頭凍殺雀,何不飛去生處樂。』樂,音洛。朕今漂泊,不知竟落何所!」因泣下霑襟,左右莫能仰視。

二月,乙亥,車駕至陝,陝,失冉翻。《考異》曰︰《梁實錄》︰「丁巳,詔以今月二十二日,先遣士庶出京,朕將翌日命駕。壬戌,襄宗發自秦、雍;甲子,曁華州。二月,丁卯,上至河中。乙亥,天子駐蹕陝郡,翌日,上來覲于行在。」《編遺錄》︰「正月,丁酉,上聞闕下人心不遑,遂往河中以審都邑動靜。己酉,離梁園,行至汜水,聞崔胤死。是時皆言崔胤已下潛諫帝,不令東遷雒陽,又密與岐、鳳交通,及斯禍也。洎上至蒲津,帝謀東幸,決取二十一日屬車離長安。是日丁巳,玉鑾東指;癸亥,到甘棠。二月乙亥,上離河中;丁丑,到陝郊;戊寅,朝。上欲躬往洛下催促百工,壬辰朝辭,明日東邁。」《唐太祖紀年錄》,丁巳下詔,與《梁實錄》同。又曰︰「壬戌,昭宗發長安,遷幸洛陽,丁卯,車駕次華州,乙亥,駐蹕陝州。丙子,朱溫自汴州迎覲,見已先發,自此人使相望于路,請駕早行幸洛陽。」《舊紀》︰「正月己酉,全忠帥師屯河中,遣牙將寇彥卿奉表請車駕遷都洛陽。丁巳,車駕發京師;癸亥,次陝州,全忠迎謁于路。二月丙寅朔。乙亥,全忠辭赴洛陽,親督工作。」薛居正《五代史‧梁紀》︰「正月,辛酉,帝發自大梁,西赴河中,京師聞之,爲之震懼。」《唐年補錄》︰「丁巳,帝御延喜樓,全忠迎扈表至。及還宮,至暮,全忠已移書宰臣裴樞促百官東行,是日下詔。」與《梁實錄》同。「尋以張廷範爲御營使,便毀拆宮室,沿河而下;仍起豪民從行,貧者亦繼焉。車駕以其月二十三日己未至華州。二月,丙寅,車駕駐陝郊。」又曰︰「三月三日戊辰,車駕離華下。其差舛如此。《實錄》︰「丁巳,全忠遣牙將寇彥卿奉表言︰『慮邠、岐兵士侵迫,請車駕遷都洛陽,』乃下詔。」與《梁實錄》同。「二月丙寅朔。丁卯,次華州,時朱全忠屯河中。乙亥,駐陝州。丙子,全忠來朝。又賜王建絹詔云︰『正月二十日,朕登樓。二十二日,東軍兵士擁脅朕東去。』」《新紀》︰「正月戊午,全忠遷唐都于洛陽。二月戊寅,次陝州,朱全忠來朝。」按《梁實錄》、《唐紀年錄》、《唐年補錄》、《唐實錄》所載詔書,皆云「二十二日遣士庶出京,朕翌日命駕」,而諸書月日各不同,莫有與此詔相應者。《編遺》,汴人所錄,比《唐紀年》宜得其實,而正月二十一日丁巳,全忠請遷都表始至長安。車駕當日豈能便發!長安去陝猶八程,而癸亥已到甘棠,首尾七日,太似怱遽。《實錄》全用《紀年錄》,正月二十六日始離長安,二月二日至華州,駐留數日,故同以十日至陝,差似相近。今從之。以東都宮室未成,駐留於陝。丙子,全忠自河中來朝,上延全忠入寢室見何后,后泣曰︰「自今大家夫婦委身全忠矣!」

③甲申,立皇子禎爲端王,祈爲豐王,福爲和王,禧爲登王,祐爲嘉王。

④上遣間使以御札告難于王建,間,古莧翻。使,疏吏翻;下同。難,乃旦翻。建以邛州刺史王宗祜爲北路行營指揮使,邛,渠容翻。將兵會鳳翔兵迎車駕,至興平,遇汴兵,不得進而還。建始自用墨制除官,云「俟車駕還長安表聞。」楊行密以便宜除官,猶曰以李儼將命爲據,至王建則自爲之矣。

⑤三月,丁未,以朱全忠兼判左、右神策及六軍諸衞事。崔胤旣誅,朱全忠遂專總禁衞;其實布分私人於天子左右,而駕言判其事耳。癸丑,全忠置酒私第,朱全忠奔走兵間,得陝州,何暇建私第!其實以到陝州所卽安之地卽爲私第耳。邀上臨幸。天王狩于河陽,晉文公以諸侯見也。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安有置酒私第邀人主臨之者乎!乙卯,全忠辭上,先赴洛陽督脩宮室。上與之宴羣臣,旣罷,上獨留全忠及忠武節度使韓建飲,皇后出,自捧玉巵以飲全忠,以飲,於禁翻。晉國夫人可證附上耳語。建躡全忠足,躡,尼輒翻。全忠以爲圖己,不飲,陽醉而出。全忠奏以長安爲佑國軍,光啓三年,置佑國軍節度於洛陽。今遷都洛陽,故徙佑國軍於長安。《考異》曰︰按河南府先已爲佑國軍,今京兆府乃與同名者。蓋車駕旣在河南,則無用軍額,故移其名於京兆耳。天祐二年,鄭賨猶爲西京留守判官。然則雖立軍額,京名尚在耳。以韓建爲佑國節度使,以鄭州刺史劉知俊爲匡國節度使。

丁巳,上復遣間使以絹詔告急於王建、楊行密、李克用等,令糾帥藩鎭以圖匡復,上復,扶又翻。帥,讀曰率。《考異》曰︰《續寶運錄》︰「天復四年,三月二十二日丑時,襄宗在陝府行營,密遣絹詔告晉、楚、蜀,末云,『三月二十三日。』四月二十七日賚到西川,頒示管內州縣。」《實錄》,此月絹詔在四月。據《十國紀年》,楊行密三月、王建四月得詔。與《寶運錄》略相應。今移置此月。曰︰「朕至洛陽,則爲所幽閉,詔敕皆出其手,朕意不復得通矣!」昭宗絹詔,當時居方面者未必動心,而讀其書者往往掩卷。

⑥楊行密遣錢傳璙及其婦幷顧全武歸錢塘。錢傳璙爲質於楊行密,見上卷天復二年。

以淮南行軍司馬李神福爲鄂岳招討使,復將兵擊杜洪。田頵已平,故復遣李神福擊杜洪。朱全忠遣使詣行密,請捨鄂岳,復脩舊好。行密報曰︰「俟天子還長安,然後罷兵脩好。」楊行密之心在廣土,朱全忠之心在篡唐。全忠力不能救杜洪,故是有言。行密之報,假天討以折其辭,其所志不在此也。好,呼到翻。

⑦夏,四月,辛巳,朱全忠奏洛陽宮室已成,請車駕早發,表章相繼。上屢遣宮人諭以皇后新產,未任進路,任,音壬,堪也。請俟十月東行。全忠疑上徘徊俟變,疑上徘徊以待諸道勤王之師。怒甚,謂牙將寇彥卿曰︰「汝速至陝,卽日促官家發來!」以臣迎君,此何等語!華督有無君之心而後動於惡,君子於其攻孔氏之時始知之。若朱全忠之心,徵於色,發於聲,爲有君乎,爲無君乎!又按西漢羣臣謂天子爲「縣官」,東漢以來謂爲「國家」,唐時宮中率呼天子爲「宅家」。又羣小呼之爲「官家」。或曰︰其義蓋取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閏月,丁酉,車駕發陝;壬寅,全忠逆於新安。《九域志》︰新安縣在洛陽西七十里。上之在陝也,司天監奏︰「星氣有變,期在今秋,不利東行。」此椒殿弒逆之徵也。天之垂象示戒,豈不昭昭也哉!故上欲以十月幸洛。至是,全忠令醫官許昭遠告醫官使閻祐之、司天監王墀、內都知韋周、晉國夫人可證等謀害元帥,悉收殺之。唐末置醫官使以主醫官。內都知,盛唐知內侍省之職事也。至宋,沿唐之制,有內侍省左‧右班都都知、左‧右班都知、副都知。閻祐之、王墀之死,以言星氣也;韋周、可證之死,以附耳語也。元帥,朱全忠。

癸卯,上憩於穀水。穀水在洛城西。憩,音去例翻。自崔胤之死,六軍散亡俱盡,所餘擊毬供奉、內園小兒共二百餘人,從上而東。《考異》曰︰《後唐紀年錄》云五百人;《實錄》據之。今從《舊紀》、薛《史》。全忠猶忌之,爲設食於幄,盡縊殺之。爲,于僞翻。縊,一計翻,又於賜翻。豫選二百餘人大小相類者,衣其衣服,衣其,於旣翻。代之侍衞。上初不覺,累日乃寤。自是上之左右職掌使令令,音零。皆全忠之人矣。

甲辰,車駕發穀水,入宮,御正殿,受朝賀,時以貞觀殿爲正殿,崇勳殿爲入閤。朝,直遙翻。乙巳,御光政門,時遷洛之後,易宮門名,改長樂門爲光政門。赦天下,改元。改元天祐。更命陝州曰興唐府。更,工衡翻。詔討李茂貞、楊崇本。

戊申,敕內諸司惟留宣徽等九使時惟留宣徽兩院、小馬坊、豐德庫、御廚、客省、閤門、飛龍、莊宅九使。外,餘皆停廢,仍不以內夫人充使。《考異》曰︰《編遺錄》曰︰「戊申,鑾輿初到洛都,經費甚廣;況國用未豐,庶事草創,因删略閒宂司局,今後除留宣徽等九使外,餘並停廢,仍不差內中夫人充使。」蓋初誅宦官後,內諸司使皆以內夫人領之,至此始用外人也。而《實錄》改充使爲宣事,誤也。按宦官旣誅,以內夫人宣傳詔命及充內諸司使。夫旣宣傳詔命,則《實錄》云宣事,亦未爲誤。但天祐三年,方罷宮人宣傳詔命,故以《實錄》爲誤。以蔣玄暉爲宣徽南院使兼樞密使,王殷爲宣徽北院使兼皇城使,張廷範爲金吾將軍、充街使,以韋震爲河南尹兼六軍諸衞副使,又徵武寧留後朱友恭爲左龍武統軍,保大節度使氏叔琮爲右龍武統軍,典宿衞,皆全忠之腹心也。

癸丑,以張全義爲天平節度使。

乙卯,以全忠爲護國、宣武、宣義、忠武四鎭節度使。朱全忠先爲宣武、天平、宣義、護國四鎭節度使;以張全義有積年葺理洛陽之功,今洛陽建都,不爲節鎭,故以天平授全義,而己兼忠武爲四鎭。

⑧鎭海、鎭東節度使越王錢鏐求封吳越王;朝廷不許。朱全忠爲之言於執政,乃更封吳王。天復元年,錢鏐封越王。爲,于僞翻。更,工衡翻。

⑨更命魏博曰天雄軍。代宗以魏博爲天雄軍以寵田承嗣;至德宗時,田悅逆命,後復歸順,命爲魏博節度使。今復舊天雄軍號。癸亥,進天雄節度使長沙郡王羅紹威爵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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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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