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走馬春秋
◀上一回 第一回 春王怒究葡萄酒 文柬巧設胭脂計 下一回▶

  詩曰:

    蓬萊宮闕對南山,承露金華霄漢間。

    西望瑤池降玉母,東來紫氣滿函關。

    雲移雉尾開宮扇,日繞龍鱗識聖顏。

    一臥滄江驚歲晚,幾回青鎖點朝班。

  自古一朝帝王,尤百世不救之基。其興也有自來,其衰也有所為。周家卜年八百,后稷肇基,卜世三十,幽厲作俑,平王東遷。而後王室衰微,孺葛一戰,祝袡犯駕,列國胥效。迨後世風愈下,列國爭衡,以強凌弱,以大吞小,遂成戰國。當下七雄並出,勢力均分。那七國,即齊、楚、秦、燕、韓、趙、魏是也。其時,並驅中原,爭戰不息。就中先表齊國,乃陳敬仲之後,食彩於田,是為田氏,即以氏為姓。自敬仲,厚施於國,民心愛戴。及至田和,始並全齊。周威列王冊命為諸侯,建都臨淄。齊恃地大兵強,富甲天下,數傳而後至於田午,僭號稱王,是為齊春王。那田午,禮賢下士,素有英名,冊立鄒氏王后,其子為東宮太子。後父文柬,所生男女四人,長鄒剛,次鄒諫,三即鄒後,幼四尚在閨中未醮。惟文柬,雖為國丈,當權秉政,妒賢嫉能,奸滑成性,向與正人不睦,此下慢表。

  且說孫武子之子孫臏,向在雲夢山,學鬼谷子所傳授三卷天書,能知過去未來,奇門遁甲。因被龐涓刖足,淳于髡救之歸齊,屢建奇功,封為南郡王。奉命救韓伐魏,用減灶之計,馬陵道伏兵,射死龐涓,雪了前恨。魏王恐懼,獻表求和,於是統領兵將,奏凱回齊,在午門候旨。此刻,正值春王早朝未散,有黃門官啟奏:「南郡王捷報,得勝回朝,請旨見駕。」

  春王傳旨請進,孫臏遂至朝堂,山呼萬歲。春王大喜道:「郡王免禮平身,賜坐繡墩。」春王笑問道:「郡王伐魏,可喜報了深仇,但不知用何機謀,神速如此?」孫臏恭身奏道:「臣仗主公天威,用添兵減灶之法,誘龐涓至馬凌道絕地,亂箭射死,後在毛頭灘七國分屍,魏王大懼,已經納表求和。」細細敘了一遍。齊王大悅,獎諭道:「難得郡王功勞蓋世,保障吾齊,加封郡王為亞父,特賜黃金萬兩,彩緞十端。傳旨擺宴,與郡王亞父慶功。」孫臏忙謝恩。

  不言君臣樂飲,且說那鄒氏娘娘,在昭陽正院,問宮監楊和道:「聖上有何國事尚未退朝?」楊和奏道:「只因南郡王得勝回朝,加封亞父,主上在三傳殿擺宴慶功。」娘娘聞言,心下好惱,暗叫一聲:「好昏君,怎麼把六根不全的刖夫,這般尊敬。加封亞父雖不耍緊,怎奈他眼下無人,我鄒門向來被他欺壓,結下深仇,如今又官高勢重,昏君又稱他為亞父,想我鄒門以後定受刖夫之害。常言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定遭殃。」柳眉一皺,計上心來。便喚楊和:「我且問你,皇宮禁地可有刮腸毒藥否?」楊和道:「要他何用?」娘娘答道:「可恨孫臏,目中無人,我鄒府被其欺藐,心實不甘,趁他君臣在殿傳杯,我意欲將藥酒,假以賀功為名,了卻此刖夫,方消我恨。你與我快速速備來。」楊和聞言,跪下叩頭道:「娘娘在上,此事萬不可行。這南郡王他有三卷天書,善曉陰陽,未卜先知,不是好惹的。畫虎不成反類其犬,那時悔之晚矣。求娘娘三思而行,不宜妄動為幸。」娘娘聞言大怒道:「不中用的奴才,不能夠與我辦事,反把刖夫說得這般利害,在我跟前絮絮叨叨,若不看你往日之功,定教你目下身亡。且饒你的殘生,去罷。」楊和叩頭,戰戰兢兢的出離昭陽院,回歸下處,鄒娘娘見楊和去了,往下又問:「你們眾宮娥,那一個會造藥灑,舉報出來,自有重賞。」一言未盡,閃出一名宮娥,跪下口尊:「娘娘,奴婢現有藥酒。」娘娘道:「甚好,起來。我且問你,你這藥酒那裡得來的?」宮女道:「瞞不得娘娘說,奴婢當初進宮時,父母寵愛,替我造下藥酒半斤,名葡萄酒,帶進宮來。倘然遇著不測,急難時,只用一小杯入口,肝腸皆斷。奴婢進宮,荷蒙娘娘抬舉,此後尚未所用,留至今時。娘娘要用,待奴婢取來。」娘娘聞言,大喜道:「你快去取來。」宮人去不多時,捧了一瓶藥酒呈上。娘娘道:「這酒取放已久,恐不中用,宮人,你先嚐一嚐。」那宮人聞言大驚,兩淚交流,跪下道:「這藥酒嘗不得,吃一口即時七竅流血,奴婢就要喪命了。」娘娘大喝道:「你家做的,你不嘗,到叫那個嘗呢。也罷,你既然不肯吃,眾宮人,與我拿住,灌他一杯。」眾宮人不敢違拗,一擁齊來,把那宮女推將在地。眾人拿住,一齊動手,不由分說,灌了一杯藥酒。頃刻間,只見那宮女滿地打滾,七竅流血而死,嗚呼斷氣身亡。

  娘娘暗喜,好效驗的酒。吩咐把宮女抬埋,不許張揚,遂上朝見駕。此時,春王君臣正然歡呼暢飲。忽見內侍啟奏,娘娘駕到,文武聞言,一齊站將起來。只聽得環佩之聲,娘娘下了鳳輦,上殿見駕。眾文武參見娘娘已畢,春王問道:「梓童上殿何干?」娘娘答道:「妾聞南郡王伐魏,得勝回來,在此慶功,臣妾特來與南郡王奉灑慶賀。」孫臏連忙跪奏道:「臣有何德能,敢蒙娘娘賜酒。」春王笑道:「既是御妻敬你,不必推辭。」娘娘就把藥酒斟了一杯,走將下來,玉手尖尖,親自遞與郡王,孫臏接酒在手,才待要飲,忽然心血來潮,早知其意。心內暗想道:「奸妃,你要害我,怎得能夠。只怕你未曾損人,先損自己。這也難怪於我,是你的大限到了。」孫臏沉吟一會,把杯藥酒高舉起,尊一聲:「皇天在上,臣蒙國母所賜,不敢擅用,理當先祭天地,方顯國母隆重之恩。」娘娘笑道:「亞父先生,我敬你一杯水酒,不過是一點敬賢之心,何必定要祭天地。」春王道:「亞父先敬天地,乃為敬君之意,有何不可。」孫臏謝恩已畢,捧酒轉身跪下,尊一聲:「天地神明,弟子孫臏,蒙昭陽國母賜酒,不敢先嘗,誠心祭奠天地。」禮畢,將酒往地下一潑,只聽得連天響亮,火光冒起,離地有三尺多高,把白石階也迸碎了。文武各官,盡皆失色。

  春王怒氣沖沖,手指昭陽大罵:「亞父與你有何仇,為甚安排毒酒害他,情理難容。」吩咐內侍:「把這賤人八般大典,昭陽玉璽收了,將他押赴絞連宮絞死,不得遲誤。」眾內臣不敢怠慢,一擁前來。嚇得鄒娘娘魂飛天外,魄散雲霄,雙膝跪下,苦苦哀求:「望主公念夫妻之情,饒恕一次,感恩不淺。」

  眾文武同孫臏,上保本討情。春王是何等明君,那裡肯依。大喝:「賤人,孤且問你,這藥酒是那裡來的?」娘娘無言可答。春王愈怒,回顧眾臣道:「諸臣既然討情,且著你吃這一杯,饒你不死。」鄒妃滿眼垂淚道:「臣妾不會飲酒。」春王睜眼道:「你不會吃酒,也要你飲這一杯。」傳旨宮監動手,把藥酒灌他。宮監不敢違旨,一齊動手。有如昭陽灌宮女一般,藥酒入口,腹內崩裂,傾刻身亡。春王見鄒妃死了,念他有太子之情,吩咐宮人把屍首用棺收殮,抬至白虎殿停靈。鄒文柬太師和兩個兒子鄒剛、鄒諫,俯伏階前請罪。春王激怒道:「都是你父子三人,與南郡王不睦,你心懷反意,法難寬恕。今日要害亞父,反自招損。本該把你父子正法,姑念皇親,免你一死,推出五朝門外,削職為民,永不敘用。」鄒文柬父子,叩頭謝恩,滿面羞慚,納下冠帶,悶悶回府不提。

  且說孫亞父,見春王鴆殺國母,怒貶皇親。雖然是他自取,究其根源,為我而起,心下難安,即時去冠解帶,跪在階下奏道:「罪民犯彌天大罪,法所不救,乞押赴法場,以正國法。」春王見亞父免冠請罪,連忙離坐,御手相扶,笑道:「亞父有何罪過,都是這賤人公報私仇,謀害先生,孤治家不正,焉能治國,孤改日還要陪罪。宮官,快與亞父整冠束帶。」孫臏叩頭謝恩。龍袍一展,文武皆散。

  且說春王退朝,駕至分宮樓,內宮跪下請旨:「王爺駕至那一宮?」春王吩咐:「還到昭陽。」進了寢官,在鬧龍金交椅坐下。只見眾宮娥采女,俱來伺候,不見昭陽國母,覺得冷冷清清,心中慘切,兩眼揮淚,暗叫一聲:「御妻,你也莫怨孤家心狠,只是你行來不端,擅敢欺心,害我治國的良臣。你想,孫臏可是你害得的麼,他乃是東齊臨淄的擎天玉柱,駕海的金粱。若害了此人,豈不令滿朝文武寒心,那個與孤治國安邦呢。鄒妃,你我夫妻一場,你與田門生下後代,現為東宮,焉忍害你,皆因你行事不仁,自作自受,怨不得孤家。」春王悲悲切切,想後思前,連晚膳也不吃,倒在龍牀,似醉如癡,輾轉不寧。聽得宮漏三下,只覺陰風陣陣,燈燭無光。忽見鄒妃走至塌前,扯住龍袍,放聲痛哭。大罵:「昏君不念恩情,忍心害理,我今與你到閻羅殿上講論。」說罷,將春王的魂魄,扯下龍牀。雖是鄒妃的陰魂纏擾,也是春王應該命應。只聽得大叫一聲,氣絕身亡。侍值的宮人,嚇得身不搖自戰,體不熱汗流,往外急走,報與東宮守闕殿下。

  天色已明,孫臏進朝,文武皆集。只見宮裡邊傳出東宮太子的旨意,說「父王三更時分,自得暴病崩了駕了。宣合朝文武進朝,寢宮商議國事。」大小眾官聞聽此言,嚇得面目更色,往裡急走,至寢宮榻前,俱各跪下,看見春王面目如生,只是少了一口氣。文武齊哀,哭聲震天。孫臏痛哭多時,把淚痕止住,尊一聲:「三位賢王。」田文、田忌、田單一齊答道;「亞父先生,有何見教?」孫臏慘然道:「聖駕已經夭崩,死者不能復生,國不可一日無主,快請東宮坐位要緊。」三位親王連聲答道:「有理。」便問:「那位賢卿請駕?」一言未了,閃出一個大臣,應聲願往。當下賢王往下觀看,認得是東宮侍值齊東,遂口稱:「先生,爾去請駕最好。」齊東遂往東宮,把殿下請將出來。三家賢王向著亞父並丞相元帥,簇擁登基,進上八般大禮,正了九五之位。改天年,立尊號,滿朝文武參見新君。山呼拜賀已畢,閔王傳旨,先頒喜詔,冊封劉妃為昭陽正院。太子孤存年方六歲,東宮守闕。在朝文武,俱升三級,起復皇親國戚。鄒文柬父子三人復職,大赦天下。後頒休詔,把春王停在白虎殿,文武齊哀,軍民掛孝五日,棺葬皇陵,與鄒妃合葬。這且不提。

  卻說鄒文柬,見閔王登基,官復原職,心中大喜。早朝回來偶生一計,把兒子叫到跟前。那鄒剛,鄒諫兄弟二人,叩頭見父。文柬說道:「我想得一條妙計,與你二人商議。」鄒剛道:「父王有何吩咐?」文柬歎口氣道:「目今新君嗣位,是我的外甥。不想他寵任孫臏,把我全不理論。雖然官復原職,如同陌路一般。想你姐姐,在前朝位居昭陽,何等榮貴。只為與孫臏為仇,在三傳殿上藥酒鴆死,豈不傷心。我如今想得一條計策良謀,不但是一門富貴享用無窮,而且可報孫臏之仇,不知你弟兄,心下如何?」兄弟二人答道:「不知父親有何妙計,說與為兒知道。」那鄒文柬附耳低言,如此這般,名為胭脂計,百發百中。二子聞言,心中大喜:「父親的妙計奇謀,果然使得,明日為兒就去行事便了。」

  不言鄒家父子定下胭脂計策。且說閔王駕設早朝,文武排班朝駕。閔王往下觀看,不見鄒太師臨朝。便問殿頭官道:「今日早朝,怎麼不見鄒太師排班?」殿頭官尚未回奏,鄒剛兄弟連忙跪倒,尊一聲:「聖主在上,臣父偶得暴病,十分沉重,不能朝拜,懇乞天恩,赦臣父之罪。」閔王道:「孤尚不知太師有恙,傳當駕官,快整鑾駕,孤當親往看視一遭。」兩個國舅謝恩出朝,回到府中,準備接駕。不一時,閔王率領文武,來至皇親府。鄒剛、鄒諫焚香跪接,閔王下輦,進了太師府便問;「國丈何在?」鄒剛回奏道;「臣父病重,臥在寢室,不能接駕,乞赦死罪。」閔王道:「既然病重,何罪之有,孤當親至寢室探視。」兩個國舅謝恩,引同聖駕,轉彎抹角,來至寢室坐下。文柬預知閔王已到,急將黃槐水擦臉,假裝病容,故意呻吟叫喚。見王主駕到,強打精神掙扎起來,又倒下了,閔王道:「太師免禮。」文柬點頭謝恩。鄒剛獻過了茶,閔王便問:「太師為何得此暴病?」文柬滿眼流淚道:「臣染的心病。」閔王笑道:「何為心病?」文柬道:「臣父子一門,受國家大恩,身居國丈,官拜太師,寵貴已極,不想先王冥駕,國母告殂,臣心中不勝悲切,戚悲成病,多應不起。主公高厚之恩,只可來生再報了。」閔王道:「太師保重,料想此病無害。」文柬雙眼揮淚不止道:「托吾主的洪福,萬一臣病不測,望主上的龍恩,看顧臣的後代,臣在九泉之下,亦不敢忘恩。」閔王道:「太師放心,二位公郎,乃是孤家之母舅,不敢輕慢。」文柬道:「臣還有一個小女,年方二八,尚未適人,求聖主天恩,一視同仁,臣死亦得瞑目。」閔王道:「原來尚有姨母,何不請來相見。」文柬道:「不敢唐突駕前。既蒙詔旨,喚來見駕。」不一時,只見賽花小姐打扮的天仙一般,八個丫鬟跟著,來到寢室見駕。推金山,倒玉柱,花枝招展,望上叩頭,嬌喉婉轉,口呼萬歲三聲,不亞鶯聲燕語,嚦嚦可愛。閔王一見賽花小姐,面如桃花,腰如弱柳,眉橫新月,眼漾秋波,真是天姿國色,美貌無雙,不覺心猿飄蕩,意馬難收。開言叫一聲「姨母請起。」小姐謝恩起來,站在一旁,閔王目不轉睛,羨慕之極。真是: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輝。文柬見閔王十分愛戀,心中暗喜,將機就計,尊一聲;「主公。」那閔王貪看賽花,看得入神了。忽聽得怎麼一聲,嚇得一跳,連忙答道:「太師有何話說?」文柬道:「臣在昏憒之中,不知主公可曾納了西宮否?」閔王道:「不瞞太師說,並無合意的人,至今未納。」文柬道:「吾主既然西宮尚虛,臣的賽花小女,年方二八,尚未適人,主公不嫌醜陋,情願送進西宮,服侍吾主,以表為臣一點孝敬之心。」閔王笑道:「太師差矣,這是孤姨母,怎麼行得。」文柬道:「主公還請放心,他乃民間之女,是臣自小收養的,有何不可。」那閔王心迷已久,聞言色喜顏開,正如拾得鬥大明珠一般,那裡管得是姨母不是姨母,當下站將起來,一伸手,摟住了小姐的香肩說道;「孤與貴人進宮去肯否?」賽花微笑謝恩。未知賽花進宮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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