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近庵文集
卷二
作者:柳致德
1895年
卷三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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謾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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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道體之至極則謂之太極。語太極之流行則謂之道。初非兩樣物事也。特其不離乎陰陽而陰陽中自有冲漠之體。不雜乎形氣而形氣上便有妙合無間之實。是所謂用起天地先。體立天地後者也。自見在事物而觀則陰陽涵太極。以樞紐總腦而言則太極生陰陽。然見說太極之有動靜。而卻謂太極兼了動靜則不可也。見說象數之涵太極。而便謂太極局於象數則不可也。葢其體段圓活周至。微妙不竆。至虛而亦至實。至無而亦至有。能爲天地萬物四象八卦之本。而不囿於天地萬物四象八卦之中。是誠何等凈潔底道理。何等脫灑活落底物事。

天地之間。理氣充塞彌滿。人之所以爲心。卽理氣妙合而成者也。是以體與天地同其大。用與天地相流通。主乎此而管乎彼。觸於彼而覺於此。凡有理氣而彌綸兩間者。皆吾此心包含之度內也。然其主宰總腦之處則只在方寸之地。故卽此方寸之中。而其用足以範圍乎天地。其體足以主宰乎方寸。若曰理吾知其一本而已。若曰氣吾知其五殊而已。則便與己不相干。

人之爲學。當知其何所爲而學。又當知何所事而可以爲學。學者所以求夫反其性也。以百年爲期。以分寸爲功。以勤勵爲節度。以平常爲門路。仰而思俯而讀。而必使心口相應。朝而學暮而習。而必要行解幷進。沉潛積久。今日見其皮。明日覰其骨。又明日徹其髓。優游涵泳。今日得其門。明日造其堂。又明日入其室。以至於無微不竆而高著其眼目。無事不體而牢著其脊梁。如此十年二十年。其必有深造自得左右逢原之妙矣。

竊觀今世一種爲學與古異。或博覽強記以誇多爲能。或分章摘句以辨說爲明。要之非正當門戶。眞實路脈也。從上聖賢患是然也。博學了。又說反約之工。致知了。又有居敬之實。是葢滴水滴凍。貼肉貼骨而喫緊說與人者也。不有講究。何以能廣吾知見。不有體驗。何以能養吾心性。擇其可語者語之。而慥慥顧行之意常勝。從其可爲者行之。而兢兢戒愼之意常勝。從容探討。心與理相涵。體驗踐履。身與事相安。是豈間斷作輟之可就哉。且其病痛皆從名利上來。須辦得一掬心誠。不爲其有名而勸無名而沮。不爲其有利而做無利而止。然後方可謂安身地頭。方可謂養性工夫。

無口過易。無心過難。試自點檢看如何耳。以鄕原之謹愨無刺而終不免德之賊。以展獲之降志辱身而夫子特稱其介。是果何所事而然也。特其心地上一段工夫有正不正故也。迹雖未形而其幾甚顯。事雖未彰而其害甚大。葢不可以一毫僞爲也。要好外飾者。終止於色莊。務爲容悅者。終歸於足恭。凡人之所以不憚忮害。不惜欺詐。以至於長傲遂非者。是皆心之過也。一有心過。奸邪雜之。則爲身不誠。爲學不成。又何以逃鬼瞰人非哉。竊嘗求古賢人君子之心。表裏交正。內外無間。循循檢勅之中。風和雨潤之意思呈露。默默存省之際。天高海闊之氣象昭著。只當於不欺不罔上著心用力。持之以鎭長悠久。體之以切實明白。忮求不萌於胷中。姦巧不雜於心術。則於是乎一家信之而鄕黨朋友皆信之。亦將㬥於天下後世矣。

義理無竆。人見不同。未可以口舌論也。直待眼目到後。自然有箇覺處。夫豈常人淺見之所及哉。陳司敗以隱君之過爲黨。葉公以證父之惡爲直。彼徒知直之爲公。黨之爲私。而於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則反有所不察也。向非聖人之至公至明。何以折一偏一曲之說哉。大抵甲者行之則可而在乙者有未當者。乙者言之則是而在甲者有未穩者。是果何爲而然也。葢道理本無竆而隨遇便在。地頭各不同而隨分自適。要在當人自處之如何耳。

處世之方。只當低一頭退一步。寧失於枯淡而不失於滑稽。寧失於隱默而不失於鋪攤。雖慮而下人而勿近於阿諛苟容。雖貞以自守而勿近於強亢矯俗。由由然與之偕而守得一箇寸鐵。然後可以免同流合汚。可以免傲世長往。以若不大力量。務欲參涉於物論時議而強聒之則皆苟而已。然可言而不言是不直。可爲而不行是不仁。且觀吾身之地位氣力。與夫人心之信與不信而商量處置。何但膠柱鼓瑟。何必同浴譏裎。

安分守拙。固山林第一法門。而且當有作爲如何之心。亦當知分內君民之責。若其設心。只在自家眼前。亦非有用之學。朱子曰須立一箇簡易之法。與民由之甚好。太史公蕫仲舒皆以爲宜用夏之忠。今時則易然也。葢嘗聞治平之道。雖甚廣博。而所操者絜矩二字。九經之責。雖甚重大。而所賴者修身一事。則其要只在於誠意交孚。而持大體正大本而已。天下許多事務。不勝其煩且勞矣。而用人之耳以爲耳。用人之目以爲目。則有以才能技藝而求者。有以刀筆鍊習而來者。彼甲兵錢糓籩豆有司之事。知亦可也。不知亦可也。何患於無其人哉。獨恨夫周禮一書。備具治道。今不可一一追復。然其鄕遂相聯之法。三物賓興之制。與夫九式九賦之屬。皆可爲當世急務。亦可爲救時之長策也何也。陳列綱紀而次第相維持。考試功能而次第相簡拔。然後上下之職事方修。內外之敎化方流。今以五家爲比。使之相保。五比爲閭。使之相受。四閭爲族。使之相葬。五族爲黨。使之相救。吉凶哀樂之與同。刑罰慶賞之與共。則比閭族黨。其必有勸善懲惡之道。序塾庠學。其必有厚風善俗之理。而自成周以後幾千百年。曾無一人行得到者。可慨也已。

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曾謂洋洋之神。亦隨他誠意而便有便無何也。古者聖人祭享鬼神之法。葢出於報本追遠之厚意也。爲之設主立尸。爲之焫蕭灌鬯。或求之陰。或求之陽。無所不用其極。而猶曰庶幾享之。洋洋如在而已。安有所謂靈神不滅而種種團結於杳冥之域。以竢夫子孫之求而時出而饗之哉。但吾子孫之精神。卽祖考之精神也。有如木之已頹而其生理猶在於其下種子。故苟能七日戒三日齋。以盡其至誠惻怛之意。以聚其焄蒿悽愴之氣。則肅雍將事。僾然如有見乎其位。周旋出戶。愾然如有聞乎其聲。非虛語妄想也。謝上蔡曰求諸陰陽上下。只是要集自家精神。然則鬼神感格之理。卽在乎自家誠意之純篤。而自家精神到處。便是祖考歆格之地也。此先王所以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非謂無其理而姑設此薦獻之禮。以慰其慈孫之念也。

博學篤志。切問近思。雖非力行之事。而博學所以廣吾之知見也。篤志所以確吾之誠懇也。切問而近思。莫非治心之道修身之方也。誠能從事於此而勉勉循循。則優游厭飫而氣象意思。自然安舒。鞭辟近裏。而言動擧止。自然當理。旦晝燕息之間。心常存主而更無邪思妄念。則所處者自安。所存者自熟。投之所向。無復悖亂之事矣。此所以爲仁之道。自在其中。

下學上達。意在言表。葢不可以言語形容也。守書冊泥文句者。何緣到上達境界。若徒知揚眉瞬目喜說頓悟者。又誕妄不經。是皆非吾所謂上達也。惟物物致察而必先於近密之地。事事究竟而必造於精微之蘊。則積累多後。必當有箇覺處。有箇融釋脫落處。葢不離於日用常行而有天德王道之純。不外於平易明白而有竆神知化之理。然不可道下學便卽上達。亦不可捨下學而能上達也。

誠者自成。而道自道。尋常於此節文義。有所未曉。只緣朱子訓釋有上下轉換意故也。物之所以自成。就理言也。而又言誠以心言之則是就人身說也。人之所當自行。就我言也。而復言道以理言之則是似懸空說也。一章之內。不應上下異旨。而今如是橫豎何也。葢誠之爲言。不過眞實無妄之義也。無此無彼。四亭八當。只在人看見之如何而言之有曲折耳。有是實理則有是實物。有是實物則有是實心。朱子曰凡物皆有是心。故以物之所由生而言則理爲心之本。以物之所已成而言則心爲理之本。此所以欲曲盡其意。而文勢有似互換也。無論在天在人。都是此無妄之理。則其自然成就者誠也。秖合實用者道也。且以實理言誠則其所謂道者。卽此日用眞實之理也。又何論內外人物之間哉。然竊觀下文不誠無物誠之爲貴及章句之意。其歸重畢竟在吾人身上自成就底。是則子思喫緊爲人立敎之意也。程子又言至誠事親則成人子。至誠事君則成人臣。苟如是也。只自成一句內。已注意人身說。由前之義則渾全圓滿。有合天地之理。由後之說則緊密的當。有合君子之事。意或並行而不相悖。

天地萬物。血脈貫通。仁者人也。得天地生物之心而爲吾人惻怛慈愛之理。則其爲體親切的當。其爲用冲融普遍。所謂天地萬物血脈貫通者。特據其包含意象而言其用耳。不然則安有天地萬物於一箇方寸之中而相貫通哉。是以不論吾性之本具。而先說血脈貫通則爲莽蕩。只說愛之之理而除了天地萬物則爲孤枯狹窄。惟兩下說破。直睹生物之理本自如此。又看愛字裏面含蓄得多少意象。細思之儘有活潑潑流注貫徹涵育渾全之妙。此朱子所以必言愛之之理便是仁。而又繼言若無天地萬物。此理亦有虧欠者也。其意葢曰若無民物之繁殖。無以充仁愛及物之量。若無顚連之無告。無以見痒痾擧切之意。今之議者乃以雖無不欠之意看。是則徒見其仁體之眞切。而未見其仁體之該博也。其於程子萬物一體之說。又如何看見也。大抵仁之體段甚普博。仁之名義甚精切。斂之方寸之內則是理之全體冲融和粹。應之事爲之際則是理之大用精切懇到。竊想仁者胷中。眞無內外遠近精粗之間耳。卽此具於腔子之內者。逼塞乎腔子之外。則正吾心以正天地之心。順吾氣以順天地之氣者。非姑爲宏闊勝大之語也。但恨人不能充之。而町畦以限之。爾汝以睽之者。皆私耳欲耳。豈仁之性哉。

只留這一箇物事。他也自愛。此其爲說。與皇皇四達血脈貫通之語。雖若相反。而細究其旨。亦各有攸當。葢仁只是一箇愛之之理。而未發之前。其體渾然已具。已發之後。其用藹然方流。非因廓然大公而後有也。非以血脈貫通而後存也。是以語其體段之涵育渾全。則可以包四德。可以保四海。而要其所以能包涵而能普合者。亦不過曰愛之之理也。不爲物有而存。不爲物無而亡。引之於內而不見其外之欠闕。推之於前而不見其後之不足。則雖簞瓢屢空而顔子之樂處自在。雖掩關靜坐而周子之意思一般矣。何必博施濟衆而後。方見同流之象。治民理物而後。方有同胞之理哉。然則其所謂只留一物也自愛者。所以甚言稟受所具之理。不以外物之有無而爲加損也。况當時問者。每以均氣同體無所不愛爲仁。而不知其在我本具之理。則語固如是答之而已。只看在我全具之理。便有冲融和粹周遍懇到之意。又何論其一物與萬物。已應與未應而較其地頭之多少廣狹哉。大山先生曰彼以愛之發而無不溥名仁。此以愛之理而無所欠狀仁。此兩解之論也。

靜中須有物始得。當至靜之時。萬事皆未萌芽。而若一直放下。無所持守。則必至於昏昧困倒而無以立天下之大本。是以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雖於至靜至密之中。而所以戒懼者愈嚴愈實。故思慮未萌而知覺炯然不昧。事物未接而萬象森然已具。是則所謂靜中有物者也。有此則體立用行而可以一天下之動。無此則寂如空如而便爲虛妄之學。竊覸始得二字。儘乎其有餘味也。延平先生敎人於靜中體認大本未發時氣象。所謂體認大本者此也。陳潛室有言惺惺主人常在冥漠中照管。所謂照管者亦此也。葢其至虛之中。有至實之理。而戒愼乎不睹之時。恐懼乎不聞之地。則卽此存養之中。便有持守之體。是豈區區言語之所能形容者哉。朱子於此有兩說。如曰聞見之理在曰只太極也。此則以理言者也。曰能敬則常惺惺在這裏曰只是知覺。此則以心言者也。心之與理。葢自相須相資。而以本來持養意觀則終不若以心言之之爲有力也。

而主靜立人極焉。君子之學。葢貫動靜徹顯微。而其所以必主乎靜者。正欲以酬酢事物之變而一天下之動也。存之於靜以涵動之所本。察之於動以見靜之所存。則動實有資於靜。而靜反無資於動矣。若除了平日涵養之意。死守一箇靜字。則是乃遠事絶物擎跽曲拳者流耳。其與坐禪入定。相去何能以髮哉。然則此主靜二字。當與程子主敬之說。比意通看。而惟心惟一。澹以整之。事應旣已。我則如故處也。是故能體太極之理而有主宰卓然之妙。能豎斯民之極而無欲動情勝之弊。是皆收心之妙旨。爲學之要領也。

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爲兩段事。本末之說。自子游發之。而子夏程朱因以爲說。大抵皆其然之事也。其曰理無大小者何。所以救子游抑末之弊也。其曰物有本末者何。葢以發子夏區別之意也。事有大小。故其敎有等而不躐。理無精粗。故惟其所在而各盡其極。若曰理是本而事是末。則於事有本末理無本末之旨。說不去矣。只緣程子此條有其然所以然之說。故或者於本末理事之間。執言而迷旨。此不可不辨也。葢大學之正心修身是本也。小學之灑掃應對是末也。君子敎人有序。而先傳後敎則謂之有本末有大小者固可也。而惟其是理初無二致。故小學上面亦有所以然之理。精義地頭亦有所以然之理。是則所謂更無精粗貫通只一理者也。今以本末比之木焉。本則根也末則枝也。根之與枝。煞有分別。而但其生意自是一物。寧可以判作兩物看耶。程子本意正如此。非謂本末之不可分也。亦非謂理事之不必分也。只於有本有末上。見得此理融通之妙。則無內外無分段無餘欠而無間可二之也。朱子曰有本末者。其然之事也。不可分者。其所以然之理也信夫。

不待推而恕。恕之爲名。本以推己得之。故程子以爲推己及物之謂恕。朱子以爲比而推之便是恕。若除了推己轉折底意。而自然及物則此便是忠也仁也。更不消得恕之名。而今曰云云何也。葢此忠恕二字。只是借學者盡己推己之名。以著明聖人一理泛應之道。則大凡以借彼喩此意看耶。抑亦以如心爲恕。則萬物之心。便如天地之心。天地之心。便如聖人之心。故卽此恕字如心之意。已帶得自然無所不到之妙耶。竊嘗思之。此章文義。最多曲折。移下聖人一步。取盡己推己之目。又移上聖人一步。證一本萬殊之理。其大要歸趣都在聖道之體用耳。然則忠者無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者體。恕者用。大本達道也。故以於穆不已屬之忠。以各正性命屬之恕。其意葢以恕字當得其用萬殊之界分也。朱子曰行處便是恕。只將以此爲證嚮。然其於字義。終有未契處。當更思之。

七情自於四端橫貫過了。古人言情。葢有四七之分。而四端順理而直發出來者。七情兼氣而緣境觸發者也。渾淪說時。七情實包四端。固無可言。惟分開說處。方有主理主氣之別。而亦何以謂橫貫過了。凡橫字之義。不是正當底道理。則葛庵說惻隱之發。或被忿怒所橫貫。羞惡之發。或爲情愛所橫奪故云然耶。七情本非不善。而得謂之達道則亦安得一幷歸之於橫奪橫潰之科哉。愚意此橫貫二字。不必重看。但於發時不似直遂。故比諸直出之四端而謂之橫貫云爾。葢其觸形緣境。從旁闖出。有如木之旁榮側秀。如水之別派分流。其於正榦源流。恰似有橫豎之象耳。然理氣二者。元不相離。這裏便有淹貫相隨之實。亦必有附著過來之妙。而非惟口不能言。心亦未審其歷落。姑竢知見之少進焉。

動靜者所乘之機此一句。卽理氣妙合之處。實難下語辨別者也。或者祖樞紐根柢之語。以動靜屬之太極。或者主弩牙弩弦之說。並所乘歸之氣機。竊惟此圖極言無極二五所以混融無間。而其曰動靜者所乘之機一句。上與太極者本然之妙正相對擧。則上一句之太極。旣是理矣。下一句之動靜。豈不是氣乎。朱子雖言太極之有動靜。而是就流行上說。非直以動靜爲太極也。朱子又曰理不可以動靜言。勉齋亦曰太極卻不自會動靜。其意槩可見矣。然則此動靜云者氣也。其所乘載者理也。機則是理氣運用之關棙而踏著挑撥者也。朱子曰踏著動底機。便挑撥得那靜底。踏靜底機。便挑撥得那動底。但念機字畢竟似有形之譬。而無以見妙合相成之意。且古人言機。每以氣機二字賺連說去。是則氣字分數占得他八九分矣。要作一語斷之曰太極本然之妙無動靜。而太極所乘之機有動靜。未知果不悖否。

師門記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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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有一毫不自安之意。便是不受天命。纔有一毫牽強之意。便是不循天則。

平生爲善。不足以掩一日之惡。一日爲惡。便可以累平生之德。

知行常相資。行之資於知易見。而知之資於行難知。然足上一步眼豁一分。足上二步眼又豁二分。及到頂上。方四通八達無障礙處。若處下而窺高。無緣睹快豁處。顔子之見卓爾。在欲罷不能之後。曾子之能曰唯。在隨事力行之餘。乃知足目俱到。方是格致究竟法。

從上聖賢皆各有入頭處。孟子一生受用。皆性善一句。周子一生受用在主靜。所謂一副定本也。程子敬之一字亦如此。

古人灼見道理。開口便說性說心。而更將一般明德說來。豈於心性之外。別有一件物事耶。葢心是合理氣。則明德亦合理氣。然謂之心則眞妄邪正皆擧之矣。謂之明德則是就心上道理光明照澈處言。是乃合理氣中主理者也。名言之際。眞是脫灑無滯碍處。又在天爲明命。在人爲明德。則意者明德多占性字界分。而看他上面便有氣淸理澈光明通達底意。又不是性之本來體段也。張子曰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欲更下一語云合性與心。有明德之名爾。

有問明德可看作心乎性乎。曰理具於心而渾然在中者曰性。性主於身而酬酢萬變者曰心。聖賢固已就他情狀意思分別說盡。大學更說一般明德出來。然又不是比較勘合於性與心也。葢性是純善無爲者。而明德乃光明洞澈之謂則非性矣。心是主宰一身者。而明德非能知能覺之名則非心矣。但所具者性之理而所明者心之靈也。就他見心性意思則可。而將心性做這箇看則不可。

知之至。卽誠之道也。好善如好好色。惡惡如惡惡臭。則已參到誠意界至。誠意工夫郤甚省力。

誠意章只言如好好色如惡惡臭。不明著善惡二字。意格致舊傳。其必有善惡之文。而今亡之矣。然所謂格物致知之工非他也。所以分別善惡二者之間。而或讀書講明義理。或論古今人物而別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則已於善惡界分瞭然。是以至此誠意地頭。不須更言善惡。而如好好色如惡惡臭之意。皆出於誠心眞切而不容已也。李忠立每言意者好善惡惡之意。今覺得信然矣。

眞能致知。分別善惡。如白黑之辨。則好善惡惡。不煞費工夫。直從未實處開眼着力。眞能誠意。則去四有存三不。亦不煞費工夫。直從未正處開眼整頓。正心後修身。修身後齊家。向下皆然。而不恃知之已至而弛其誠意之工。不恃意之已誠而弛其正心之工。便見不進不休。

大學工夫皆心也。且以誠正修三章觀之。誠意以心之發言也。正心以心之存主處言也。修身以心之施措處言也。於不可分處分得來儘有條理。而其爲病亦有然者。四有此心存主處失其平者也。五辟施措處失其宜者也。或問以五辟爲身與物接。然其實乃心之施措爾。

親賢樂利。皆同一句法。而或問解賢其賢親其親曰仰其德業之盛。思其覆育之恩。解樂其樂利其利曰安其樂享其利云。則上二句直爲不忘先王。下二句乃爲所以不忘之故也。尋常疑上下四句之間。不應如此異指。而傳文結之曰此以沒世不忘云爾。則是四者皆當爲沒世不忘之所以然也。今直爲仰思先王而不忘。則其於此以不忘之意何如也。竊意賢其賢者。謂先王之所賢者賢之。親其親者。謂先王之所親者親之。與中庸所謂敬其所尊愛其所親。同一意看。則四句解釋之意均。而所以不忘之意得矣。

問大學工夫皆就動處說。而或言正心章乃靜時工夫。是如何。曰孔門敎人。皆從動處下手。而至子思中庸然後。憂人之意轉切。故始說出未發之旨。乃大學以後說耳。且此章所言忿懥等四者。皆做未發看不得。但前事旣往。後事未來之時。此心無留滯無期待。則心體湛然虛明。卽所謂鑑空衡平者也。抑可見靜時意思。然亦非本章正義。

曰然則章句敬以直之者。亦只就動時說耶。曰固是動處說。然包靜看亦得。

不出家而成敎於國。葢總言家國相須之勢有如此者。故卽以孝弟慈言之。是則所以敎於家者。而事君事長使衆之成於國者。亦必於此而得之矣。今必謂敎於國之道成於家。則雖於傳文退後之意。有似襯合。而語意頗傷急迫。

成敎於國。當釋曰國ᄒᆞᆯ거시라孝之所以事君。弟之所以事長。慈之所以使衆。只是言其理之一也。嘗疑章句家齊於上而敎成於下也一句。似說得太早。嘗記埜亭爲說下節章句之意曰立敎之本。指孝弟慈而言。端指其發見處而言。推廣言其擴充其孝弟慈之端也。若作推而事君事長使衆意看。則其於孝弟慈。僅能識其端。而遽可推及於人也。其可乎哉。葢此句亦以結上文國之所以事君事長使衆之道。不外乎此。非便說敎成之事也。

如保赤子一節。乃專就齊家上說。未遽及於使衆也。故吾嘗謂如保之如。只是本文帶來者。而非有精神字也。今人猶襲章句已改之旨。不以使衆之如慈幼看。則又以孝弟之如慈爲說看。文字甚不同矣。

昔汪長孺問孝弟慈人之本心。有是三者。擧斯加彼。初無二致。但擧慈幼一事。以明其理之實同。非指名齊家之人推慈幼之心以使衆也。朱子曰此說甚善。得之甚快。因以其意改章句初本。初本云慈幼之心。非從外得。推以使衆。亦猶是也。而或問則未及改。然則所謂識其端而推廣之者。非帶或問之意。似帶擧斯加彼一句意來矣。

興孝興弟不倍。葢取九章動化之義而約言之。爲下文絜矩之張本所以然也。然九章之首言孝弟慈。所以示家國相須之義也。十章之首必言興孝興弟不倍。因以明人心之所同然也。兩章皆首言孝弟慈。而言固各有攸當也。

絜矩是恕之異名也。故章內言能絜矩不能絜矩之義。而其要歸則乃推與不推而已。未及其效。亦可見矩爲爲方之具。而非已方之名也。靜窩叔嘗主絜而矩之之說。豈以文勢似倒故耶。李忠立曰章句先言矩所以爲方。而繼之曰君子必當因其所同。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間以下。是說絜矩之效。何得以絜而方之義看耶。吾則謂訓解絜矩二字亦有要。今以以矩絜之則文若倒。而必曰絜之以矩則文亦順矣。

第二節章句曰覆解絜矩之義。則當於此節內可見。所惡之心爲矩而無以之事爲絜矣。更無餘文可作已方之意矣。

問九章以動化言。十章以推化言。動化是自然及物。推化是用力及物。則無乃有倒說之嫌耶。曰敎成於家而民自敬信其化近狹。推己好惡而及乎國與天下。其及者遠。譬如澤水旣儲。自然洋溢於其近地。是動化也。引水開渠。導之而能漑田。是推化也。其先後難易。亦自曉然。何必以自然用力爲言耶。

中庸二字。便見憂道之意。葢子思憂人之過與不及。故說著中字。而又其過高而不常之弊。甚於愚下者之不及。故更著庸字。庸是萬古不易之常理。

問首節章句曰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則其日用事物之間。莫不各有當行之路。夫性在內者也。日用事物在外者也。得無彼此牽合之意乎。性道二者。終似有各占一頭之嫌。曰理則一也。而具於心則曰性。見於事則曰道。是雖有體用之分。然性之所具。卽事物當行之路也。道之當行。卽性中分派條理也。體用一源。顯微無間。則又初未嘗有內外之別也。二節章句曰事物當行之理。皆性之德而具於心云。則其意可見矣。

致中和章句曰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靜云云。此可見戒懼之工。自所睹所聞。以至於不睹不聞。所謂不睹不聞。卽泯然無形聲之可驗。而萬事皆未萌芽處也。東林翁爲余說戒懼而約之曰用此工夫到此地頭。恨不以此言。質之當日也。

隱微以他人之不見不聞言也。見顯以吾心之發見昭著言也。君子爲己之工。一心才覺。則其所自知有甚於他人之所知。是所謂莫見莫顯也。若曰雖隱微而亦自見顯云爾。則語意終似儱侗矣。

以中庸之言喜怒哀樂。爲渾淪說則可也。而屬之氣發一邊則未穩。葢子思專就天命率性者而指示大本達道。則所以言之者理而已。但不若孟子之剔發四端而單言理。故使得喜怒哀樂字。然其與禮運好學論之言七情者。亦似有間矣。

欲極言道之無所不盡。而曰聖人不知不能。曰天地猶有所憾。然其實天地聖人寧有不足者哉。子思之旨。在於極形容道之廣大而已。

費隱一章旣說得道理高了闊了。故其下三章皆指示造道之要。而愈低下愈平實。學者要須見緊實見意處。

孔子言仁。每指用而言。此言仁者人也。而曰親親爲大。則似亦以用而言也。

聖人說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然不必詩禮爲然。苟於他經。學之得其道。則凡其婉轉譬曉處。皆可以興勸善懲惡之意矣。指陳規度處。皆可以立箚住堅定之志矣。動盪發越處。皆可以成薰陶漸染之功矣。聖賢千言萬語。孰非詩禮之敎哉。今以此意求之大學至善章亦可得。首節言民之止於邦畿。以見物各有所當止之地則詩之比也。二節以鳥之止於邱隅。見人之所當止則詩之興也。第三節言五當止則詩之賦也。推是觀之。經之立言造意。淡而文莊而理。中和而正。讀之如風之動物感發。奚獨詩云乎哉。禮之與樂。皆可隨處而得之矣。

了此便是徹上徹下之道者。謂知得仁在其中。則所謂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便是徹上徹下。而非但爲學問思辨之事矣。

雍之言然。聖人道大德宏。不問己意之解聽與否。而彼言當則從而許之。非聖人之無我不能也。

孟子言語手段。眞可壓倒人。是心足以王矣之下。忽然揷入以王爲愛也一轉語。使其反求而終不得其本心然後。說得鼓舞痛切。聽之使人俄眩忽爽。卽地飜覆。看他氣象。儘是䧺快。亦似帶得戰國習氣。

孟子論性。只性善一句。初無二語也。其曰犬牛人之性。是就異體中明其性之善。亦以破告子認氣爲性之非也。今人乃以犬牛人三字。謂孟子論氣而發。豈其然乎。

本然氣質已是論性之斷例。而近世又有言偏全之性者。是葢於本然氣質之間。就加一層而過爲求詳者也。夫所謂偏全者。以稟賦以後。此理墮在形氣而有偏有全者也。旣以稟賦以後屬之偏全。則所謂本然之性者。將指未稟賦之前。非所謂性也。且氣質之性。亦以此理墮在氣中而得名。今乃以偏全當之。則所謂氣質之性。都無此理而專指氣乎。故謂性有偏全則可。而曰偏全之性則不可。

試觀吾形體。頭圓象天。足方象地。平正端直。誠不偶然而亦各具天則。然只緣一私字寄寓在形骸上。從生到死隨處作乖。如城狐社鼠。須敎他竆其巢穴。

問性主於中。健順五常之德是也。道著於外。日用事物之理是也。性體道用。卻自分明。而二節章句曰道者日用事物當行之理。皆性之德而具於心云爾。則有似性道二者通爲一物何也。曰理則一也。而具於心則曰性。見於事則曰道。然原夫性之本體。渾然在中。而日用事物之理。莫不由是而出。所謂率性。非人率之也。是乃指言性中分派條理通貫於日用事物者也。豈若有形之物。各占一頭。而又有時而通爲一物耶。葢性雖渾然在中。而條理亦粲然備具。道雖見於日用。而亦各循其性之自然而已。夫以性道分體用。則靜而爲體者渾然。而動而爲用者易見。故后山嘗言道是腳下平坦路。而不肯就本原分派條理處言。至謂用處不可言率。是則反有人率之嫌也。安可謂動處可率性而靜處不可率性乎。性命原頭。固無容人力下手。而其各循其性處分派條理則卻瞭然也。

問朱子解中庸天命之性曰性道雖同。是言人物無不同也。解孟子犬牛人性曰仁義禮智之稟。豈物之所得而全哉。是言人物無不異也。孟子言論性不論氣者。則性卽理也理卽一也。旣不論氣而性有不同者乎。曰終古言性。已决於朱子之一語矣。觀萬物之一原則理同而氣異。論萬物之異體則氣猶相近而理絶不同。孟子就異體上指言其性。中庸從原頭處說下其理也。立言之旨。各有所指。而朱子解說亦自分金秤上稱出來矣。今若以性道同。謂人與人同。物與物同。則是以異體而論一原也。

二之則必有不備不明之患。故論性時言氣。論氣時亦言性。兩邊都說始得。程子葢恐人以本然氣質兩下界破。故又言二之則不是。

形氣人人之所獨也故曰私。性命天理之大公也故曰正。是葢不待發見而形氣性命上已帶得正與私之意。魯齋王氏乃謂旣曰私卽人欲。又謂正字私字皆見乎外。大非朱子立文之意。且言知其本有故曰微。知其本無故曰危。則語多隱晦而欲巧反拙矣。微是難見之意。豈本有之故也。危是難安之意。豈本無之故也哉。附註立圖之意。亦恐未然。

有問心是活物。飄忽不定。如何能操而存之。曰亦在乎習之而已。釋氏想有成無。修養家想無成有。况此心雖曰頃刻飄忽。其本體自是虛靈洞澈酬酢萬變者也。存之之久。自當有炯然不亂處。所謂鑑空衡平之體也。

禮以篤厚懇惻爲本。張子說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無一物之非仁者。卽此箇意思。大而君臣父子。小而進退周旋。莫不以篤厚懇惻然後始得。所謂仁做出來者也。

孟子雖說養氣而所事者集義也。雖說夜氣而所存者仁義之心也。故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㬥其氣。所謂持志。卽敬之道也。故集註曰敬守其志。南軒亦曰孟子所謂持志。卽敬之道也。何獨以養氣爲主而設此勿忘勿助語也。葢此二句。說持志節度極其精密。而今陳氏乃曰孟子本爲養氣設。程門借轉作養心法者。恐其考之有不詳也。且道勿正勿助長之際。其心有不敬者乎。

問敬所以維持此心。而靜則心專於一。動則心主於事。是主一有動靜之異乎。曰動而主此一事則心亦專一於此而無適矣。故朱子曰主事者。乃所以爲主一也。是動靜皆要求心之一。非有異也。且事雖在外。而一於所事者。非心而何。

或者以推之前。其終之離。看作陰陽離合。然陰陽自是一氣之屈伸也。其始也密移而寖盛。其終也漸屈而漸消。本非可以離合言。又其文承論太極陰陽之下。恐當以理氣離合看。

問古人下字。極有妙理。欲移易他不得。今曰敬以直內則可。而若曰以敬直內則不可。葢敬以直內者。心專乎一而無敬之名。所以爲直也。以敬直內者。更把一敬來以直之。所以爲不可也。然則以心使心之說。得無與以敬直內者比乎。曰以心使心。言此心自作主宰而不自由也。以敬直內。是以此敬直此心。所謂寄寓一箇影象耳。心可使專一而不可使並用。故自作主宰則不害爲主一。而旣要直內。又要敬則便成二三矣。

周子無欲之說。非別意也。葢亦孟子寡欲之訓而推之以至於作成之方。故其言曰寡之又寡。以至於無。又曰不止於寡而存耳。是則無欲之欲。寡欲之欲。皆以欲之不可有言者也。葉氏乃謂欲有淺深。而以孟子所謂欲。爲人所不能無。以周子所謂欲。爲人所不可有云爾則已非周子本意。刊補又因其語而推恕過甚。后山曰以工夫次第言。當曰由無欲以至寡欲。反使周子之旨。隱而不彰。惜哉。

嘗以朱子註釋之意。分看孟子周子之書。則孟子所謂欲輕而周子所謂欲重。孟子之言寡欲粗而周子之言無欲精。然二書亦可通看。葢聖賢敎人。自有次第。孟子止云寡欲。學者事也。周子又就其上面指示誠立明通之事。故必曰寡之又寡。以至於無。則是工夫有淺深而非欲有淺深也。若曰先無欲而後能寡欲。則是乃由精入粗之意也。豈寡之又寡之謂哉。

東林兄以書來言欲有淺深之說。未可非之。先生曰若以葉氏之意。分孟子周子之欲。則是正所謂先寡不能無之欲。而後無不可有之欲也。夫寡其不能無。其工精。無其不可有。其事粗。其於由粗入精之義。果何如也。且先無而後寡。全失周子本意。莫若且置欲有淺深之說。而只當講守不止於寡之義而已。

家禮是朱子草定未勘之書。而又被後人妄加手分。改易本文。如舊本主式。見喪禮治葬章。而今本改爲喪禮及前圖。考妣屬號。舊本加皇字。而今本改爲故字之類。已不勝貽累之歎。而且於增補兩註。不復識別。隨手添錄。後之人其孰從而辨之哉。

古人居喪。旣葬而撤下室之饋。以尸柩永閉。生事已畢故也。而今以從厚之意。終三年不廢上食。則獨於哭焉而不從厚乎。儀禮所言練而止朝夕哭者。乃今晨昏哭也。非朝夕哭也。

父在爲妻者不杖章疏曰不杖則不禫。然則豈惟不禫而已乎。旣曰不禫則亦不當練矣何也。大凡喪服之具練祥者曰杖朞。無練祥者曰不杖朞。則是杖不杖。卽練不練之文也。

女適人者爲祖若曾祖及兄弟之爲父後者不降。獨降其父母。不貳斬也。降其餘親者恩輕也。因問女適人男爲人後者。爲本親服義例同。而其制服輕重反相不侔何也。曰男則歸宗於所后。故爲本親皆降一等。女則雖歸於夫家而非自承統也。所以於祖若曾。仍服本統之服而不降也。

問父母之爲出后子服朞。而爲出嫁女大功抑何也。曰出后子服朞者。是用旁親相報之例也。制服之輕重雖不侔。而用意之親疎有別。又不可不知也。

兩女各出不再降。兩男各出亦不再降。而獨爲人後者爲其姊妹適人者小功。是則男女各出而再降也。葢嫁降與出降。義例自不同。而兩女一降則相爲皆嫁降也。兩男一降則相爲皆出降也。故一降而其義已明。至於男女各出則一爲嫁降也。一爲出降也。所以恩非差殊。而服有一降再降之異。

問曾玄孫承重。而南中先輩皆據退溪之說以謂妻不得承重。沙溪則以爲孫婦若曾孫婦皆服正統之服然後。代序始繼。其妻亦幷服重服。此何以適從也。曰傳重與從服。義例自不同。傳重者所謂有嫡婦則無嫡孫婦。不可以干焉者也。從服者。夫婦一體。哀樂與同。從焉而已者也。不可以干。故在姑則不可服。在於婦。從焉而已。故雖姑在而疑亦當從夫而服也。中間母若祖母之只服本服。亦何害之有。

問從服亦不同。大傳曰有屬從。有徒從。小記曰徒從者。所從亡則已。屬從者。所從雖歿也服。何也。曰從夫而服其夫之父母。如其親屬之服。所謂屬從也。從夫而服其祖曾高重服者加於本服。而空從之服也。所謂徒從也。

問庶母則緦。庶叔母則朞。是何爲庶則同而爲服則異也。曰庶母只是爲父之侍人。庶叔母卽是庶叔之齊體。故此爲朞而彼爲緦也。然則不論其親疎貴賤。而只視其齊體與否而已。

尹明齋謂赴燕死者之子。返柩在累月之後者。當從未奔喪成服之文。恐未然。夫喪在他國。尸未得所安。棲遑在道。而奔喪者限於我境。未到喪次。情極理竆。莫斯若也。尙可以常節自處乎。且不論久近。迎柩自有日。何汲汲於未見喪而成服乎。若迎柩路絶。永無其期者。可倣奔喪之文耳。

家禮無題主奠。五禮儀始有之。葢爲死者事有奠。襲斂奠是也。爲生者事無奠。成服因朝哭是也。題主爲死者事也而舍舊從新。其事尤大。恐不可無奠也。

問居喪之禮。升降不由阼階。而其曰就阼階下西面何也。曰階下之位。不比堂上之爲正位。且以見爲是喪之主人也。

問參降先後之義。亦有退溪沙溪數說。退溪曰參則降神後都無事。所以先降神也。祭則降神後有許多薦獻等禮。所以先參後降。○沙溪曰神主仍在故處則先參後降。設位無主則先降後參。若神主出外則必拜而肅之。以何爲定。曰有神主則先參後降。如時祭祔祭忌墓祭是也。無神主而特地祭神則先降後參。如始祖先祖忌日之紙牓墓祭之后土祭是也。參禮之先降固也。而沙溪說恐未知如何。

賀循之分祔祝。祖座則曰曾孫某。亡者座則曰哀子某。而家禮猶襲士虞記一祝兩告之意。以亡者爲主而於祖位稱孝子則名實乖矣。若用此例。祔妻於祖妣曰夫祔。子於祖考而曰父焉。則其爲未安益甚。此等處恐不可不變通。

問家禮后土祀無焚香一節何也。曰周禮少牢註曰惟人道宗廟有祼。大宗伯疏曰天地有禮神之玉無鬱鬯。則后土祀無降神者。爲合於古歟。

讀易贅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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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變易也。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故伏羲作先天八卦以明體。文王作後天八卦以入用。皆適於時而已矣。葢此道理自太極肇判。卽已備具。而有流行之序。有對待之體焉。先天一圖。卽是對待之體也。文王慮夫後人之昧於入用。迷於吉凶。故震東而兌西。离南而坎北。進乾於西北。退坤於西南。置艮於東北。位巽於東南。以見夫卦象之不泥焉。其生出也固已一定不易。而其流行也又却變易而無常。非文王移動他不得也。

邵子曰先天之學心法也。圖皆從中起。今按方圓二圖。乾坤處圓圖之中而爲生物之本。震巽居方圖之中而爲生物之端。然則以乾坤定位。爲心之體。以震巽動散。爲心之用。動靜交養。體用相涵而後。可以言先天法也歟。

大哉易也。人經四聖。世歷三古。而天下之道。盡在於此矣。伏羲畫卦。定奇耦之象。文王演易。著吉凶之辭。則後天生數之序。已非伏羲之舊。而不害其相爲體用。文王主占筮而言。孔子則主義理而言。孔子之易。又非文王之舊。而亦不害其相爲表裏矣。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隨人隨處。隨得隨足。葢天道散在人事。人事不外天道。而有這象。便有這吉凶。旣有吉凶。便有這義理故也。

九六是陰陽之別名耳。理無形也。故假象以顯義。如乾之稱龍。坤之謂牝。皆假象以示人。則以陽爻謂九。以陰爻謂六。亦假數以成名耳。然九七皆陽。六八皆陰。而必以九六爲名者。老變而少不變故也。取其變之義大矣哉。或曰天之生數一三五。合之爲九。地之生數二四。合之爲六。故九六者。天地之數也。又曰陰陽止於九六而已。何七八之有。郭兼山說見繫辭註。此語恐未必然耳。

陽極而亢。陰極而戰。故君子善用變焉。陽則變而用柔。陰則變而用貞。此用易者之所以貴乎九六也。

利永貞之言。極有意思。陽之變則直可以能柔。陰則至柔至順。未可以當下卽強。故用六之道。利在常永貞固。若果永貞而能大於終。則陽剛之道自在這裏。陰陽體質之不同葢如此。

貞元之間。乃天地變化之機也。是以乾以元資於始。坤以貞大於終。德合無彊者是已。

盈天地之間。所以爲造化者。陰陽二者而已。有陰便有陽。有陽便有陰。必相須幷用。而聖人作易。又致扶陽抑陰之義何也。夫易之取義無竆。在人看見之如何耳。以交易言則健順之體剛柔之德。固不可相無。而以變易言則陽之德爲生爲淑爲君子。陰之德爲殺爲慝爲小人。故聖人於此。不得不參贊造化。扶抑運行。使陰則欲其衰而陽則欲其盛。皆謹微之意也。聖人知微知彰。履霜而知堅冰之將至。嬴豕而知蹢躑之有孚。卽姤卦女壯之戒也。以是爲防。猶有褒姒呂后,武后之禍。天地氣運。終有遏絶他不得者耶。

坤是純陰之象而有直方大之義何也。曰坤至柔而動也剛。故其生物也。水火金木土糓之氣。畢達於外而無所回隱。此可以見其直。其成物也。洪纖高下飛潛動植。各有定分。此可以見其方。若言其大則就地之無不持載見之矣。葢坤之諸爻。皆可中正。而惟六二一爻居中得正。故有此象。而君子體之。敬立而內自直。義形而外自方。一顯微貫始終。其亦承天而時行之道歟。

操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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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鄕。惟心之謂與。此言心之神明不測。危動難安。得失之易而保守之難也。葢心之爲物。無不統攝。無不照管。周流變化。其體段本自如此。苟其滯而不活則不足爲萬化之本矣。然則以若危動者而操而存之。其道何由。曰雖是危動。如其神運智速不失其當。則不名爲舍亡。患在爲事物所牽入於邪妄耳。孟子曰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則其朝晝之所爲。有梏亡之矣。程子曰操之之道。敬以直內也。譬如養苗。孟子之意在去草。程子之言言培㙲。若是則苗長矣。况此心本自無形。難以把捉。未可於心上徑著手分。使之存在。其必有操之之道。在於急迫拘束之外者也。苟如揠苗之直把這箇心遏住。反以害之。且如張天祺要不思量則不思量之心亂之。司馬子微欲坐忘則坐忘之意又馳矣。溫公念中又爲中所亂。是皆太迫切急拘束而徑把此心制縛者也。故程子非之。而以敬之一言開示之。葢人心有所主則他事不能入。今且從事於主一無適之訓。靜而無邪私之雜則一矣。動而無貳參之歧則一矣。如此用工之久。習而專一。至於澹然安靜。無事則主翁惺惺。有事則惟心是監。靜以涵動之所本。動而見靜之所存。此乃動靜交養而敬之成效也。其曰整齊嚴肅則心便一。一則無非僻之干者。又是就可見易據者而操得無形影沒把捉之心。此所謂制外養中之法。非有神方妙訣維持此心於神明不測之地也。因思聖賢千言萬語。皆是欲人將已放之心。約之使反復入身來者。乃是眞實曉解人處。有意向善心。何嘗不在裏面。卽其片言半辭。無非存心之方。而此操存二字。可以蔽之耳。今人不知其爲日用裘褐。而別求所以操存。舍其所當謹。而急其所不可得者。種種生出病敗。則其滯於言而昧於理甚矣。

近庵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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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家十數武。築書齋三間。扁之曰近庵。義亦淺近矣。其地近其思近。其立心制行。又不過平易卑近。宜乎近庵之爲吾居也。吾居是庵。明囱在前。棐几在右。眼前日用。無非切近。而常懷遊騎太遠之戒。自卑自邇。鞭辟近裏。則抑亦無愧於近名也乎。

崇敎堂讀約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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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溪之有三笑庵。葢取南康故事也。往在丙戌年間。鄕中諸長老始會議設所以爲一方人士麗澤觀善之地。而其後數十餘年。事未諧而功未就。上之十五年癸亥。霽谷李丈亨秀發文定會。實四月二十日也。會者凡一百數十人。柳致儼諗于衆曰今日會事頗圓滿。而講學行禮。兩未定頓。僉意何居焉。僉曰多人廣會。旣不可曠日遲留。則不如簡便行禮之爲愈。且古人有言曰有鬪變之獄則飭鄕飮之禮。以崇其敎讓。有凌犯之獄則飭朝聘之禮。以明其尊卑。此救世長民之策也。見今鄕風日弛。士習日渝。想古先民遺訓。惟呂氏鄕約爲切於今日受用也。於是議定開座崇敎堂。爬定諸執事。行謁廟禮。因鋪席行事。葢其周旋揖讓坐作進退之間。威儀秩秩。步履蹌蹌。而直月抗聲讀約。老者坐焉。少者立焉。左右觀者如堵。而亦皆低首下心。秪受敬聽。午後復會坐養浩樓。金養鎭進讀玉山講義。金丈岱鎭曰仁之不行久矣。天地中間。只有一團私意。充滿橫騖。後來何人力量果能消化之融液之。使仁道流行也。柳致德曰且置天地間私意充塞與否。只於自家腔裏。常恐葷血不除柰何。金奭洛曰人能各去己私。各推其心。則人欲盡時。天理亦有流行之妙矣。柳致儼曰專言偏言。乃孔孟言仁之已例。而孟子首章集註先言仁之德。論語爲仁章先言愛之理。此亦以偏專言耶。金丈曰專言偏言似未襯。論語是言孝弟爲仁之道。故先言愛之理。孟子集註則與下句心之制事之宜。對擧言之。故先言心之德也。柳致儼又曰諸賢在此。樂有所聞。盍亦自長上發難。以盡底蘊乎。金丈曰信字名義貌象。似與仁義禮智不同。是如何。金鎭明曰仁義禮智。果有一條定理。而至於信之一字。終似道德之爲虛位耳。柳致德曰信之所以眞實。與仁之溫愛。義之裁制。別無異焉。看他五常之信。政如五行之土。金弘洛曰五行之土。已有宛轉成形底物。而惟信之爲義則與土自別。柳丈致任曰仁之慈愛。非信則流於姑息。禮之恭敬。非信則入於虛僞。義智亦然。今於信字。安可歇后看耶。葢一堂名勝之會。正好彼此商量。而諸般論說。終無歸宿。且衆言喧騰。無以盡乎人言。是可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