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思錄 (四庫全書本)/卷04
近思錄 卷四 |
欽定四庫全書
近思録卷四 宋朱子吕祖謙同編
葉采集解
存養〈凡七十條〉
此卷論存養葢窮格之雖至而涵養之不足則其知將日昏而亦何以為力行之地哉故存養之功實貫乎知行而此卷之編列乎二者之間也
或問聖可學乎濂溪先生曰可有要乎曰有請問焉曰一為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静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溥庶矣乎〈通書○一者統一而不雜也湛然無欲心乃純一靜而所存者一人欲消盡故虚虛則生明而能通天下之理動而所存者一天理流行故直直則大公而能周天下之務動静惟一明通公溥庶㡬作聖之功用○朱子曰此章之旨最為要切學者能深玩而力行之則有以知無極之真兩儀四象之本皆不外乎此心而曰用間自無别用力處矣〉
伊川先生曰陽始生甚㣲安靜而後能長故復之象曰先王以至日閉闗〈易傳下同○朱子曰一陽初復陽氣甚㣲不可勞動故當安靜以養㣲陽如人善端方萌正欲静以養之方能盛大○愚謂天人之氣流通無間至日閉闗財成輔相之道於是見矣〉動息節宣以養生也飲食衣服以養形也威儀行義以養徳也推己及物以養人也〈頣卦傳威儀見於容貎行義著於事葉〉慎言語以養其徳節飲食以養其體事之至近而所繫至大者莫過於言語飲食也〈頤卦象傳言語不謹則敗徳飲食無度則病身〉震驚百里不喪匕鬯臨大震懼能安而不自失者惟誠敬而已此處震之道也〈震卦彖傳七以載𪔂實鬯秬酒也雷震驚百里可謂震矣而奉祀者不失其匕鬯誠敬盡於祀事則雖震而不為驚也是知君子當大患難大恐懼處之安而不自失者惟存誠篤至中有所主則威震不足以動之矣〉
人之所以不能安其止者動於欲也欲牽於前而求其止不可得也故艮之道當艮其背所見者在前而背乃背之是所不見也止於所不見則無欲以亂其心而止乃安〈艮卦彖傳不見可欲則心不亂然非屏視聴也葢不牽於欲則無私邪之見耳○朱子曰即非禮勿視聴言動之意〉不獲其身不見其身也謂忘我也無我則止矣不能無我無可止之道〈朱子曰外既無非禮之視聴言動則内自不見有私己之欲矣〉行其庭不見其人庭除之間至近也在背則雖至近不見謂不交於物也〈不交於物非絶物也亦謂中有所主不誘於外物之交也○朱子曰奸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惰慢邪僻之氣不設於身體是也〉外物不接内欲不萌如是而止乃得止之道於止為无咎也〈内欲不萌不獲其身也外物不接不見其人也人已兩忘内外各定是動靜之間各得其所止何咎之有〉
明道先生曰若不能存養只是説話〈遺書下同○徒事問辨而不加存養口耳之學也〉
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約之使反復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下學而上達也〈聖賢垂訓多端求其指歸則不過欲存此心而己心不外馳則學問日進於髙明矣○朱子曰孟子求放心乃開示要切之言程子又發明之曲盡其㫖學者宜服膺而勿失也〉
李龥問每常遇事即能知操存之意無事時如何存養得熟明道曰古之人耳之於樂目之於禮左右起居盤盂几杖有銘有戒動息皆有所養今皆廢此獨有理義之養心耳但存此涵養意久則自熟矣敬以直内是涵養意〈李龥字端伯程子門人也義理養心本兼動靜但此答無事時如何存養得熟故曰但存涵養意久則自熟敬則心存於中無所越逸即涵養之意〉
呂與叔甞言患思慮多不能驅除明道曰此正如破屋中禦宼東面一人來未逐得西面又一人至矣左右前後驅逐不暇葢其四面空疎盜固易入無縁作得主定又如虛器入水水自然入若以一器實之以水置之水中水何能入來葢中有主則實實則外患不能入自然無事〈誠存則邪自閑矣〉
邢和叔言五曹常須愛養精力精力稍不足則倦所臨事皆勉强而無誠意接賓客語言尚可見況臨大事乎〈邢恕字和叔〉
明道先生曰學者全體此心學雖未盡若事物之來不可不應但隨分限應之雖不中不逺矣〈體猶體幹全體謂全主宰以為應酬之本心存而理得雖有不中於理亦不逺矣〉
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此是徹上徹下語聖人元無二語〈説見論語○恭者敬之形於外者也平居之時齋荘嚴肅儼然於容貎而已及夫執事而敬主於事與人而忠推於人自始學以至成徳皆不外此但勉强與安行之異耳〉
伊川先生曰學者須敬守此心不可急迫當栽培深厚涵泳於其間然後可以自得但急迫求之只是私己終不足以達道〈養心莫善於持敬然不可執持太迫反成私意於道却有礙〉
明道先生曰思無邪毋不敬只此二句循而行之安得有差有差者皆由不敬不正也〈詩魯頌曰思無邪曲禮曰毋不敬心存乎中而邪念不作則見之所行自無差失○朱子曰思無邪是心正意誠毋不敬是正心誠意〉
今學者敬而不自得又不安者只是心生〈持敬而無自得之意又為之不安者但存心未熟之故〉亦是太以敬來做事得重此恭而無禮則勞也恭者私為恭之恭也禮者非體之禮是自然底道理也只恭而不為自然底道理故不自在也須是恭而安〈作意太過勉强以為恭而不知禮本自然是以勞而不安也私為恭者作意以為恭而非其公行者也非體之禮謂非升降揖遜之儀鋪筵設几之文葢自然安順之理〉今容貎必端言語必正者非是道獨善其身要人道如何只是天理合如此本無私意只是箇循理而已〈私意謂矯飾作為之意循理則順乎自然盡乎當然何不安之有〉
今志於義理而心不安樂者何也此則正是剩一箇助之長雖則心操之則存捨之則亡然而持之太甚便是必有事焉而正之也亦須且恁去〈有志問學而作意太迫則有助長欲速之患○朱子曰正預期也春秋傳曰戰不正勝是也説見孟子〉如此者只是徳孤徳不孤必有鄰到徳盛後自無窒礙左右逢其原也〈孤謂寡特而無輔也涵養未充義理單薄故無自得之意及徳盛而不孤則胷中無滯礙左右逢其原沛然有餘裕又何不安樂之有〉
敬而無失便是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敬不可謂中但敬而無失即所以中也〈此言靜而主敬事物未交心主乎敬不偏不倚即所謂未發之中敬非中敬所以養其中也〉
伊川先生曰司馬子㣲甞作坐忘論是所謂坐馳也〈司馬承楨字子㣲唐天寳中隠居于天台之赤城甞著論八篇言清淨無為坐忘遺照之道按程子又曰有忘之心乃是馳也〉
伯淳昔在長安倉中閒坐見長廊柱以意數之已尚不疑再數之不合不免令人一一聲言數之乃與初數者無差則知越著心把捉越不定〈著意把捉則心已為之動故愈差〉明道先生曰人心作主不定正如一箇翻車流轉動揺無須臾停所感萬端若不做一箇主怎生奈何張天祺昔甞言自約數年自上著牀便不得思量事不思量事後須强把他這心來制縛亦須寄寓在一箇形象皆非自然君實自謂吾得術矣只管念箇中字此又為中所繫且中有何形象〈張戩字天祺欲强絶思慮然心無安頓處司馬溫公欲寓此心於中字亦未免有所繫著○朱子曰譬如人家不自作主却請别人來作主〉有人胷中常若有兩人焉欲為善如有惡以為之間欲為不善又若有羞惡之心者本無二人此正交戰之驗也持其志使氣不能亂此大可驗要之聖賢必不害心疾〈此言應事處有善惡交戰之患亦是心無所主故也苟能持守其志不為氣所勝則所主者定何有紛紜〉
某寫字時甚敬非是要字好只此是學〈篤於持敬無往非學〉伊川先生曰聖人不記事所以常記得今人忘事以其記事不能記事處事不精皆出於養之不完固〈聖人無心記事故其心虚明自然常記今人著心强記故其心紛擾愈不能記然記事不能與處事不精二者又皆出於所養不厚則明徳曰昏故已往者不能記方來者不能察也〉
明道先生在澶州日修橋少一長梁曽博求之民間後因出入見林木之佳者必起計度之心因語以戒學者心不可有一事〈或問凡事須思而後通朱子曰事如何不思但事過則不留於心可也〉伊川先生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非敬則心昏雜理有不能察而知有不能致〉今人主心不定視心如宼賊而不可制不是事累心乃是心累事當知天下無一物是合少得者不可惡也〈事至當應初何為累顧心無所主不能定應反累事耳〉
人只有一箇天理却不能存得更做甚人也〈人之所以靈於萬物者特以全其天理而已〉
人多思慮不能自寜只是做他心主不定要作得心主定惟是止於事為人君止於仁之類如舜之誅四凶四凶已作惡舜從而誅之舜何與焉〈止者事物當然之則如大學爲人君止於仁之類人之應事能止所當止則亦無思慮紛擾之患矣舜誅四凶惡在四凶自應殛舜何與焉〉人不止於事只是攬他事不能使物各付物物各付物則是役物為物所役則是役於物有物必有則須是止於事〈以上並伊川語○應事而不止其所當止是以一己之私智攬他事而不能物各付物者也所謂物各付物者物來而應不過其則物往而化不滯其迹是則役物而不為物所役〉
不能動人只是誠不至於事厭倦皆是無誠處〈誠實懇至則人無不感遇事有一毫厭倦之意則是不誠〉
靜後見萬物自然皆有春意〈明道先生詩曰萬物静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胷中躁擾詎識此意〉
孔子言仁只説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看其氣象便須心廣體胖動容周旋中禮自然惟慎獨便是守之之法〈胖安舒也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無非敬謹之意然玩其氣象則必心無隠慝而廣大寛平體無怠肆而安和舒㤗充其至則動容周旋自然中禮者也學者守之則唯在謹獨蓋隠㣲之中常存敬謹之意則出門使民之際乃能及此〉聖人脩己以敬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惟上下一於恭敬則天地自位萬物自育氣無不和四靈何有不至此體信達順之道〈子路問君子子曰脩已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脩己以安百姓中庸曰君子篤恭而天下平自其敬以脩己充而廣之則政理清明而百姓安風化廣被而天下平葢惟上下孚感一於恭敬舉無乖爭凌犯之風和氣薫蒸自然隂陽順軌萬物遂宜禮運曰鳯凰麒麟皆在郊藪龜龍在宫沼所謂四靈畢至也人曰體信以達順朱子曰信是實理順是和氣體信是無一毫之偽達順是發而皆中節無一物不得其所〉聰明睿智皆由是出以此事天饗帝〈敬則心專靜而不昏故明睿生推此敬可以事天饗帝天以理言故曰事動靜語黙無非事也帝以主宰言故曰饗如郊祀之類○朱子曰聰明睿智皆由是出非程子實因持敬而見其效何以語及此〉
存養熟後泰然行将去便有進〈所養厚則行有餘力〉
不愧屋漏則心安而體舒〈屋漏者室之西北隅謂隠暗之地也隠暗之地自反無愧則心安體舒此謹獨之效〉
心要在腔子裏〈腔子猶所謂神明之舍在腔子裏謂心不外馳也〉
只外面有些隙罅便走了
人心常要活則周流無窮而不滯於一隅〈心常存則常活葢隨事應酬心常在我無将無迎故常活而無滯〉
明道先生曰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也敬則無間㫁〈朱子曰天地亦是有個主宰方始恁地變易無窮就人心言之惟敬然後流行不息敬纔間㫁便是不誠無物也〉
毋不敬可以對越上帝
敬勝百邪〈朱子曰學者常提醒此心如日之升羣邪自息〉
敬以直内義以方外仁也〈敬立則内直義形則外方由内達外生理條直而無私欲邪枉之累則心徳全矣〉若以敬直内則便不直矣必有事焉而勿正則直也〈文言曰敬以直内而不曰以敬直内葢有意欲以之而直内則此心已有所偏倚而非直矣必有事焉而勿正者敬所當為而無期必計效之意也〉
涵養吾一〈心存則不二〉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書夜自漢以來儒者皆不識此義此見聖人之心純亦不已也純亦不已天徳也有天徳便可語王道其要只在慎獨〈朱子曰聖人見川流之不息歎逝者之如斯原其所以然乃天命流行不息之體惟聖人之心黙契乎此故有感焉於此可見聖人純亦不已之心矣又曰有天徳則純是天理無私意間㫁便做得王道又曰學者謹獨所以為不已少有不謹則人欲乗之便間㫁也〉
不有躬無攸利不立已後雖向好事猶為化物不得以天下萬物撓已已立後自能了當得天下萬物〈䝉卦六三爻辭已未能自立則中心一無所主雖為善事猶為逐物而動若能自立則應酬在我物皆聴命何撓之有〉伊川先生曰學者患心慮紛亂不能寜靜此則天下公病學者只要立箇心此上頭儘有商量〈朱子曰學者不先立箇心恰似作室無基址今求此心正為要立基址得此心有箇存主處為學便有歸著可以用功〉
閑邪則誠自存不是外面捉一箇誠將來存著今人外面役役於不善於不善中尋箇善來存著如此則豈有入善之理只是閑邪則誠自存〈閑邪之意即是誠也苟役心於邪妄而暫欲存其誠則亦無可存之理〉故孟子言性善皆由内出只為誠便存閑邪更著甚工夫但惟是動容貎整思慮則自然生敬〈孟子言性善如孩提之愛親敬兄如見赤子入井而有怵惕惻隠之心如四端之發無非自然由中而出葢實心非外鑠操之則存矣所謂閑邪者亦不過外肅其容貎内齊其心慮則敬自然生邪自然息〉敬只是主一也主一則既不之東又不之西如是則只是中既不之此又不之彼如是則只是内存此則自然天理明學者須是将敬以直内涵養此意直内是本〈本註尹彦明曰敬有甚形影只收斂身心便是主一且如人到神祠中致敬時其心收斂更著不得毫髮事非主一而何○敬者心主乎一無放逸也靜而主乎一則寂然不動不㪚之東西常在中也動而主乎一則知止有定不滯乎彼此常在内也常存此心則天理自明〉
閑邪則固一矣然主一則不消言閑邪〈閑其邪思則心固一矣然心既主一則自無私邪之念不必閑也〉有以一為難見不可下工夫如何一者無他只是整齊嚴肅則心便一一則自是無非僻之干此意但涵養久之則天理自然明〈外整齊而内嚴肅則心自一理自明〉有言未感時知何所寓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更怎生尋所寓只是有操而已操之之道敬以直内也〈人心無常亦惟操之則存學者實用力而有見於斯則直得所以存心之要而不患於出入無時莫知其鄉矣〉
敬則自虛靜不可把虛靜喚做敬〈朱子曰周子説主靜正是要人靜定其心自作主宰程子又恐人只管求靜遂與事物不交渉却説箇敬云敬則自虚靜〉
學者先務固在心志然有謂欲屏去聞見知思則是絶聖棄智有欲屏去思慮患其紛亂則須坐禪入定如明鑑在此萬物畢照是鑑之常難為使之不照人心不能不交感萬物難為使之不思慮〈絶聖者黜其聰明棄智者屏其智慮老氏之絶聖棄智釋氏之坐禪入定皆純天理害人心之教也〉若欲免此惟是心有主如何為主敬而已矣有主則虛虛謂邪不能入無主則實實謂物來奪之〈免此謂有思慮而無紛亂林用中主一銘云有主則虚神守其都無主則實鬼闞其室○或問程子言有主則實又曰有主則虚何也朱子曰此只是有主於中外邪不能入自其有主於中言之則謂之實自其外邪不入言之則謂之虚〉大凡人心不可二用用於一事則他事更不能入者事為之主也事為之主尚無思慮紛擾之患若主於敬又焉有此患乎〈主敬則自不為事物紛擾〉所謂敬者主一之謂敬所謂一者無適之謂一且欲涵泳主一之義不一則二三矣至於不敢欺不敢慢尚不愧於屋漏皆是敬之事也〈主一無適者心常主乎我而無他適也葢若動若靜此心常存一而不二所謂敬也不欺不慢不愧屋漏皆戒懼謹獨之意此意常存所主自一○朱子曰程子有功於後學最是拈出敬字有力敬則此心不放事事從此做去又曰無適者只是持守得定不馳騖走作之意耳無適即是主一主一即是敬展轉相解非無適之外别有主一主一之外又别有敬也〉
嚴威儼恪非敬之道但致敬須自此入〈敬存於中嚴威儼恪著於外者然未有外貎弛慢而中能敬著〉
舜孳孳為善若未接物如何為善只是主於敬便是為善也以此觀之聖人之道不是但黙然無言〈孳孳者亹亹不倦之意聖人為善固無間㫁然方其未接物之時但有主敬而已是即善之本也不是但黙然無言謂其靜而有所存也靜而有存故善〉
問人之燕居形體怠惰心不慢者可否曰安有箕踞而心不慢者昔呂與叔六月中來緱氏閒居中某甞窺之必見其儼然危坐可謂敦篤矣學者須恭敬但不可令拘迫拘迫則難久也〈盤坐曰箕蹲跱曰踞箕踞乃傲惰之所形見學者始須荘敬持守積久自然安舒矣〉
思慮雖多果出於正亦無害否曰且如在宗廟則主敬朝廷主荘軍旅主嚴此是也如發不以時紛然無度雖正亦邪〈敬存於㼬事荘示於等威嚴施於法制皆發於心而見於事者發之而當則無害也苟發不以時或雜然而發或過而無節其事雖正亦是邪念〉
蘓季明問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中可否曰不可既思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之又却是思也既思即是已發〈本註云思與喜怒哀樂一般〉纔發便謂之和不可謂之中也〈蘓昞字季明張程門人也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方其未發此心湛然無所偏倚故謂之中一念纔生便屬已發之和矣〉又問呂學士言當求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如何曰若言存養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則可若言求中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則不可〈呂學士與叔也四者於未發之前可以涵養是中若有意求之則不得謂之未發〉又問學者於喜怒哀樂發時固當勉强裁抑於未發之前當如何用功曰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更怎生求只平日涵養便是涵養久則喜怒哀樂發自中節〈未發之前不容著力用功但有操存涵養而已〉曰當中之時耳無聞目無見否曰雖耳無聞目無見然見聞之理在始得〈朱子曰喜怒哀樂未發之時雖是耳無聞目無見然須是常有箇主宰操持底在這裏始得不然向空寂了〉賢且説靜時如何曰謂之無物則不可然自有知覺處〈朱子曰無物字恐當作有物字〉曰既有知覺却是動也怎生言靜人説復其見天地之心皆以為至靜能見天地之心非也復之卦下面一畫便是動也安得謂之靜〈復者動之端也故天地之心於此可見〉或曰莫是於動上求靜否曰固是然最難釋氏多言定聖人便言止如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之類是也易之艮言止之義曰艮其止止其所也人多不能止蓋人萬物皆備遇事時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纔見得這事重便有這事出若能物各付物便自不出來也〈此段問答皆論喜怒哀樂未發之中此條問者乃轉就動處言也止其所者動中其則而不遷也若心有所重則因重而遷物各付物而我無預焉則止其所止而心不外馳矣〉或問先生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下動字下静字曰謂之靜則可然靜中須有物始得這裏便是難處學者莫若且先理㑹得敬能敬則知此矣〈朱子曰靜中有物者只是敬則常惺惺在這裏又曰靜中有物只是知覺不昧或問伊川云纔有知覺便是動曰若云知寒覺暖便是知覺已動今未曽著於事物但有知覺在何妨其為靜不成静坐便只是瞌睡〉或曰敬何以用功曰莫若主一季明曰昞甞患思慮不定或思一事未了他事如麻又生如何曰不可此不誠之本也須是習習能專一時便好不拘思慮與應事皆要求一〈心不專一則言動皆無實故曰不誠之本猶學奕者一心以為鴻鵠将至則非誠於學奕也思慮者動於心應事者見於言行皆不可不主於一〉
人於夢寐間亦可以卜自家所學之淺深如夢寐顛倒即是心志不定操存不固〈朱子曰魂與魄交而成夢心在其間依舊能思慮所以做出夢若心神安定夢寐亦不至顛倒〉
問人心所繫著之事果善夜夢見之莫不害否曰雖是善事心亦是動凡事有眹兆入夢者却無害捨此皆是妄動〈吉凶云為之兆見於夢者則此心之神應感之理却不為害苟無故而夢皆心妄動〉人心須要定使他思時方思乃是今人都由心曰心誰使之曰以心使心則可人心自由便放去也〈人心操之則在我放而不知求則任其所之以心使心非二心也體用而言之耳〉
持其志無暴其氣内外交相養也〈持其志者有所守於中無暴其氣者無所縱於外然中有所守則氣自完外無所縱則志愈固故曰交相養〉
問出辭氣莫是於言語上用工夫否曰須是養乎中自然言語順理若是慎言語不妄發此却可著力〈曽子曰出辭氣斯逺鄙倍矣中有所養而後發於外者不悖至若謹言語此亦學者所可用力但不可專於言語上用功〉先生語繹曰吾受氣甚薄三十而浸盛四十五十而後完今生七十二年矣校其筋骨於盛年無損也繹曰先生豈以受氣之薄而厚為保生耶夫子黙然曰吾以忘生徇欲為深恥〈張南軒曰若他人養生要康强只是利伊川説出來純是天理〉
大率把捉不定皆是不仁〈外書下同○仁者心存乎中純乎天理者也把捉不定則此心外馳理不勝欲皆是不仁〉
伊川先生曰致知在所養養知莫過於寡慾二字〈外無物慾之撓則心境凊内有涵養之素則明睿生〉
心定者其言重以舒不定者其言輕以疾〈心専而靜則言不妄發發必審確而和緩浮躁者反是〉
明道先生曰人有四百四病皆不由自家則是心須教由自家〈只有此心操之在我不可任其所之也〉
謝顯道從明道先生於扶溝明道一日謂之曰爾輩在此相從只是學顥言語故其學心口不相應盍若行之請問焉曰且靜坐伊川每見人靜坐便歎其善學〈心以靜而定理以靜而明朱子曰靜坐則收拾得精神定道理方有湊泊處〉
横渠先生曰始學之要當知三月不違與日月至焉内外賓主之辨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過此㡬非在我者〈文集○仁猶人之安宅也居之三月而不違者是在内而為主也其違也暫而已日月至焉者是在外而為賓也其至也暫而已過此謂三月不違以上大而化之之事非可以勉强而至矣故曰非在我者○朱子曰不違仁者仁在内而為主然其未熟亦有時而出於外日月至焉者仁在外而為賓雖有時入於内而不能久也愚按前説則是已不違乎仁後説是仁不違乎已雖似不同其實則一也〉
心清時少亂時常多其清時視明聴聰四體不待羈束而自然恭謹其亂時反是如此何也葢用心未熟客慮多而常心少也習俗之心未去而實心未完也〈心者耳目四肢之主天君澄肅則視明聴聰四體自然從令若存心於道者未熟則客慮足以勝其本心習俗足以奪其誠意○朱子曰横渠大段用工夫來説得更精切又曰客慮是泛泛底思慮習俗之心是從來習染偏勝之心實心是義理之心〉人又要得剛太柔則入於不立亦有人生無喜怒者則又要得剛剛則守得定不囘進道勇敢載則比他人自是勇處多〈語録下同○剛則守之固行之決故足以進於道柔懦委靡必不能有立矣〉
戲謔不惟害事志亦為氣所流不戲謔亦是持氣之一端〈朱子曰横渠學力絶人尤勇於改過獨以戲為無傷一日忽曰凡人之過猶有出於不知而為之者至戲則皆有心為之也其為害尤甚遂作東銘〉
正心之始當以己心為嚴師凡所動作則知所懼如此一二年守得牢固則自然心正矣〈視心如嚴師則知所敬畏而邪僻之念不作〉
定然後始有光明若常移易不定何求光明易大抵以艮為止止乃光明故大學定而至於能慮人心多則無由光明〈易説下同○此心靜定而明生焉水之止者可鑒而流水不可鑒亦是理也〉
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學者必時其動靜則其道乃不蔽昧而明白今人從學之久不見進長正以莫識動靜見他人擾擾非闗己事而所修亦廢由聖學觀之㝠㝠悠悠以是終身謂之光明可乎〈艮卦彖辭動靜各有其時然學者多失於不當動而動因循廢學終何光明之有〉
敦篤虛靜者仁之本不輕妄則是敦厚也無所繫閡昏塞則是虛靜也此難以頓悟苟知之須久於道實體之方知其味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孟子説○閡閉礙也言動輕妄而不敦篤則此心外馳非仁也有所繫閡昏塞而不虚靜則此心罔覺非仁也然必存心之久實體於己然後能深知其味〉
近思錄卷四
<子部,儒家類,近思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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