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鑑答問 (四庫全書本)/全覽

通鑑答問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史部十五
  通鑑答問       史評類
  提要
  等謹案通鑑答問五卷宋王應麟撰應麟有周易鄭康成註已著錄此玉海之未附刋十三種之一始自周威烈王終於漢元帝葢未成之本也其書以通鑑問答為名而多涉於朱子綱目葢綱目本因通鑑而作故應麟所論出入於二書之間其所評隲惟漢高白帝子事以為二家偶失刋削孔臧元朔三年免太常一條疑誤採孔叢子其餘則尊崇新例似尹起莘之發明刻覈古人似胡寅之管見如漢高帝過魯祀孔子本無可貶乃反譏漢無真儒文帝除盜鑄之令本不可訓乃反稱仁及天下與應麟所著他書殊不相類其真贗葢不可知或王厚孫刻玉海時偽作此編以附其祖於道學歟然别無顯證無由確驗其非姑取其大㫖之不詭於正可矣乾隆四十六年十一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通鑑荅問卷一
  宋 王應麟 撰
  周威烈王
  初命晉大夫魏斯趙籍韓䖍為諸侯
  或問初命晉三大夫為諸侯通鑑何以託始於此曰春秋書王曰天王言王之所為天之所為也書曰天叙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又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夫君臣有義天之所叙也爵罔及惡徳天之所命也有天子而有諸侯有諸侯而有大夫尊卑有倫上下有差天道之大經也魯桓之四年桓王之十二年也天王使宰渠伯糾來聘魯桓弑君而立天討不加乃使冢宰聘之春秋名其宰以見貶然猶有望於天王之討有罪也莊之元年莊王之四年也王使榮叔來錫桓公命篡弑之罪終其世不誅惡稔而自斃又追命以寵之是謂壞法亂紀弗克若天矣故王不書天言瀆三綱而蔑天道也不寧唯是晉曲沃以支子封是亦大夫也武公弑晉侯篡晉而有之凡在官者殺無赦莊之十六年僖王之二十八年也王使虢公命曲沃伯以一軍為晉侯見于左氏傳而春秋不書是時晉未與諸侯之盟㑹魯史所無則春秋不得而書也然夫子刪詩於唐風無衣見之無衣非以美晉盖閔周之失道也曲沃篡國不敢自安待天子之命然後安王乃受賂而命為諸侯徇貨利以斁彛倫君臣之典大泯亂幾何不為禽獸也亂臣賊子自是接迹於天下夫子所以懼春秋所以作也有魯桓之命而後有曲沃之命有曲沃之命而後有魏趙韓之命王無天諸侯無王大夫無君其所由來者漸矣晉武之穆也周之東遷惟晉焉依王不恤同姓爵其賊臣始於命曲沃而文侯之晉遂亡終於命三大夫而文公之晉亦亡通鑑之所始春秋之所貶也春秋因魯史寓王法非王之法也天之法也聖人以天自處遏人欲於横流存天理於既㓕春秋筆絶而有通鑑焉天叙有典無古今無治亂與天地相終余是以著莊僖之始亂而慨威烈之不復振也
  
  或曰通鑑何以不續春秋曰春秋經也通鑑史也經不可續也左氏終於智伯通鑑始於三晉蓋以續左氏也及朱子為綱目之書綱倣春秋目倣左氏以經法為史法聖人復起必從之矣學者潜心司馬公之編年参以朱子之筆削此窮理致知之要明春秋之義以讀通鑑其庶幾乎或曰朱子詩云馬公述孔業託始有餘悲拳拳信忠厚無乃迷先幾何也此胡氏讀史之言也或曰胡氏謂三晉欲剖分宗國舊矣委盟㑹於大夫而悼公之政怠受貨賂於崔杼而平公之惡彰荀躒出㑹魯昭弗歸二臣内叛趙鞅復入陰凝冰堅垂及百載其事可得聞乎曰晉悼自蕭魚服鄭志滿而怠襄之十四年㑹于向十有四國之大夫也士匄主之㑹伐秦十有三國之大夫也荀偃主之㑹于戚七國之大夫也士匄主之三㑹國之大事皆大夫専焉禮樂征伐自大夫出悼公何以宗諸侯乎襄之十六年平公初立為溴梁之㑹十一國之君皆在而大夫盟則荀偃之為也春秋特書之出公之奔靖公之廢其幾已兆于此崔杼弑君襄之二十五年也平公㑹十一國之君于夷儀茍能執崔杼戮之晉可以復霸乃受其賂許之成春秋書同盟于重丘傷王綱之紐解而亂賊之網漏也李孫意如出其君昭公在乾侯而意如㑹荀躒于適歴昭之三十一年也逐君之臣晉不之罪躒也與之為㑹昭公終於不納晉無王而躒無君矣晉侯既以重奬亂人弑君不誅逐君不討不知冠履易位還自及也定之十三年趙鞅入晉陽以叛荀寅士吉射入朝歌以叛鞅寅吉射厥罪惟鈞鞅有韓魏之援復入于絳春秋書曰晉趙鞅歸于晉志三家之篡自此始也胡氏謂王之命之蓋不得已人君監此謹於微而已矣謹微者易所謂早辨朱子所謂先幾也賈生曰禮云禮云者貴絶惡於未萌起教於微𦕈嗚呼可不謹哉劉向曰六卿分晉謂范中行知魏趙韓也范氏士㑹武子始為卿至昭子吉射五世中行氏荀林父桓子始為卿至文子寅五世智魏趙韓共攻范中行而分其地四卿顓晉國之政智氏荀林父之弟莊子荀首始為卿首之曾孫文子躒躒之孫宣子甲生襄子瑶魏趙韓㓕之魏氏畢萬之後莊子絳始為卿絳之孫襄子曼多曼多之孫桓子駒駒之孫文侯斯趙氏趙夙之後成子衰始為卿衰之子宣子盾盾之𤣥孫簡子鞅鞅之子襄子無恤再世至烈侯籍韓氏韓萬之後獻子厥始為卿厥之曽孫簡子不信不信之孫康子虎虎之孫景侯䖍古有世祿無世卿晉之亡以世卿也故曰權臣易世則危
  智趙立後
  或問智宣子趙簡子之立後通鑑用左氏書法以初起義而原二家興替之始亦有意乎曰謹始正本春秋之法也魯聲子仲子生隠及桓而惠公不能定適庶之分亂是用長左氏書于篇首父父子子而家道正矣大學曰人莫知其子之惡智宣子以之傳曰知子莫若父趙簡子以之二家之存亡不在晉陽交兵之日而在立後之初舍宵立瑶而智以亡舍伯魯而立無恤而趙以存豈唯一家推之一國天下皆然其在春秋景王之子猛子朝天下之辭也晉獻之申生奚齊一國之辭也臧孫紇之奔因季氏叔孫豹之卒以豎牛一家之辭也雖然智瑶不仁而多才信乎不仁矣趙無恤焉得仁鞅之服未除即以銅枓撃殺代王而取代地其姊聞之摩笄自殺禽獸不忍為而無恤為之不仁之極也春秋降而戰國人欲肆行天理幾於殄絶瑶如袁紹不幸而敗無恤如曹操幸而成其不仁則一也或曰仁人心也何以流為不仁曰心存則天理為主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無非仁也心不存則人欲為主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無非不仁也仁則公可以與天地參不仁則私至於違禽獸不逺智趙之勝負如蝸角蠻觸如蜉蝣朝暮何足算者尙論古人而不切為省察雖五車三篋談詞如雲於吾身心奚與焉學者當存惻隠之心當存不忍人之心善念一動便須充拓惡念一萌便須翦除凡為孝悌忠信為禮義亷耻為剛毅木訥為寛大樂易為喻義之君子鄉黨所尊慕此仁人也我則中心好之景行行之凡為邪説暴行為貪惏忿戾為巧言令色為操切刻薄為喻利之小人鄉黨所鄙賤此不仁人也我則如惡惡臭如逺蛇虺孟子曰仁則榮不仁則辱豈徒榮辱而已福禍决焉人獸别焉讀史能識趨嚮審好惡方為有益
  簡子使尹鐸為晉陽
  或問簡子以晉陽為保障何也曰晉陽趙之私邑猶衛孫林父之戚魯李孫之費有城郭溝池之固與君抗衡者也夫子行乎季孫三月不違曰家不藏甲邑無百雉之城於是墮郈墮費使夫子不去魯則成亦墮三都皆毁而公室彊矣然三桓之無君與晉之三大夫齊之田氏一也三桓終不敢篡魯夫子之功也趙鞅據晉陽以叛地形險要鞅以為董卓之郿塢王敦桓温之姑孰擇人以守之私其黨於己也私其利於子孫也始之董安于繼之尹鐸減户輕税此田氏行私惠収民心之術也繩以春秋之法何足美哉鞅殺鳴犢空其國無君子以孤其君豈曰能賢莊子有言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侯之門仁義存蓋有激而云其簡子之謂乎簡子嘗問季氏于史墨墨曰魯君世從其惡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斯言非為季氏所以箴簡子也是故國有大城則害於國本弱尾大不奪不饜坎之彖曰天險不可升也天險云者君君臣臣截然分定而不可犯地險則有形之險爾晉君若贅斿不撫其民昔也曲沃之民知有欒氏不知有君今也晉陽之民知有趙氏不知有君天險失矣君不君臣不臣雖有地其得而保諸
  宴於藍臺
  或問智襄子以戲侮墜厥宗隕其身何也曰守身莫如敬保家莫如恭敬則不戲恭則不侮春秋書齊侯敗于鞌以婦人之笑也書衞石買伐曹以重丘人之訽也戲侮之患豈小哉荀瑶以五賢陵人以不仁行之智果知其必滅長慠不悛既以無勇辱趙襄子又戯韓康子而侮段規夫襄子非無勇將忍耻以有為也康子非可戲段規非受侮者始如處女後如脱兔協以謀我未可測也而瑶不戒懼焉智國諫而不聽其顛覆宜哉怨不在大康叔所以應保殷民克勤小物畢公所以弼亮四世智國之言茍瑶不能用而載在簡策可以為學者之藥石是亦進徳之助張子砭愚曰戲言出於思也戲動作於謀也蓋過者無心而為過戲者有心而為惡以志帥氣以性勝習斯為善學
  智伯請地
  或問智伯求地韓魏與之而趙不與趙之謀臣有張孟談何以不若段規任章也曰左氏言智伯貪而愎二字盡之違智國之諫見其愎求三家之地見其貪以愎濟貪何鄉不敗段規任章之謀深所謂將欲奪之必固與之也趙襄子之怨深所謂有以國斃不能從也智伯方如猛虎跳梁於康莊奮爪吻以搏且噬三子者皆欲食其肉寢其皮與地所以驕之不與所以怒之驕敵者其變遲怒敵者其釁速襄子舍長子邯鄲而走晉陽知人和之可與同患難蓋有以待智氏矣非無謀也趙以懼存智以驕滅易大傳曰危者使平易者使傾在人不在勢
  智伯行水
  或問水攻始於何時曰古有以水佐耕未聞以水佐攻春秋時未之有也其自智伯始歟劉子曰微禹吾其魚乎聖人思天下之溺由己溺之欲民之免為魚也爭城而戰魚其民以逞不仁哉智伯甚於作俑者也三家之灌晉陽史記世家以為汾水戰國策以為晉水按郡縣志汾水在晉陽城東晉水在西二説未知孰是智伯之言纔脱諸口而魏駒韓虎之肘足已接於車上不言而喻如矢激駟奔吁可畏哉安邑魏邑也平陽韓邑也皆百雉之城猶趙之晉陽也絺疵知韓魏之必反然未有善後之策張孟談一説而晉陽之水還以灌智氏智伯遂死於鑿臺之上曽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老氏曰佳兵不祥之器其事好還豈不信夫智伯以不仁之資行不仁之事辯士遂以為口實流毒無窮齊魏伐趙而趙人決河水以灌之決滎口魏無大梁決白馬之口魏無外黄濟陽決宿胥之口魏無虚頓丘縱横之徒口之而弗置其後魏竟以水亡樊噲之灌廢丘韓信之壅濰水高岳之浸潁川皆以水攻取勝莫憯乎梁武之淮堰十餘萬人淪胥于海若觀蟻之移穴漠焉不慼於心南唐之臣有獻瓦梁之議者謂不止魚三州氓海四百里不仁之禍甚於洪水言之不怍也湯武救民水火之中曷嘗有是哉余故著智伯之罪為不仁者之戒自智伯之滅至三晉之侯五十一年
  司馬公論才徳
  或問古有君子小人之辨無才徳之分司馬公謂徳勝才為君子才勝徳為小人何也曰邵子曰才之正者利乎人而及乎身才之不正者害乎身而及乎人十六才子之才才難之才合乎徳而言程子所謂才與誠合者也有才而驕吝小有才而未聞大道去乎徳而言漢史所謂不仁而多才者也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言小人之必不可用也利口之嗇夫不如少文之絳侯舞知之張湯不如質直之汲黯小人之才古所謂不才子也焉攸用酆舒以三雋才而亡荀瑶以五賢於人而滅才勝徳者亦何利焉徳本於性性無不善才稟於氣氣有善惡司馬公云聰察彊毅之謂才此言猶未之盡君子聰明洞逹小人則便儇苛細而已君子剛毅有守小人則色厲内荏而已君子小人之才不可以一槩論自學者言之才不可强而能徳可以勉而進豐於徳而歉於才不失為君子小有才而薄孝悌輕仁義棄忠信捐亷耻終為小人之歸而已矣
  豫讓
  或問豫讓事范中行氏又事智伯焉得賢曰傳謂事范中行氏無所知名去而事智伯禮曰道合則服從不可則去賈生謂反君事讎非也攷之戰國策豫讓畢陽之孫畢陽亦義士送伯宗之子于楚事見晉語讓無忝厥祖矣胡明仲謂讓無所為而為善真義士也千載之下有知心者自古皆有死讓至今有耿光彼背義忘君若唐六臣之流亦少媿哉
  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為師過段干木之廬必式
  或問朱子曰自曽子以下篤實無若子夏若田子方非其倫也文侯俱以為師子方言行亦可攷乎李克謂子夏子方段干木三人君皆師之此不言師干木何也曰史記六國表文侯十八年受經子夏儒林傳云子夏居西河田子方段干木皆受業於子夏韓文公云子夏之學其後有田子方子方之後流而為莊周故周之書喜稱子方之為人孟子云古者不為臣不見段干木踰垣而辟之嘗攷其在魏之事文侯問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唯恐卧聽鄭衛之音則不知倦子夏曰君之所問者樂也所好者音也君之所好者其溺音乎文侯聞子夏之言宜知樂之本矣何為審於音而聾於官猶待子方之規儆也無乃説而不繹歟莊周言子方侍坐於文侯稱其師東郭順子此寓言不足据周之學非子方之學也貧賤者驕人其言近乎戰國之士似非子夏門人氣象先儒謂以富貴驕人固非矣以學問驕人亦非也有周公之才而驕猶不足觀曽謂貧賤可以驕乎説苑云子方侍文侯坐太子撃入見賔客羣臣皆起子方獨不起文侯不説子方為撃誦楚恭王之為太子也文侯曰善擊誦其言而請習之從容諷諭異乎貧賤驕人之對也吕氏春秋謂文侯見段干木立倦而不敢息則亦嘗師之矣文侯請相之而不受致祿百萬而時往館之秦兵欲攻魏司馬唐諫秦君曰段干木賢者而魏禮之不可加兵秦乃按兵不敢攻此班固所謂偃息以蕃魏者也三子言論風㫖藹然可挹文侯之賢亦洙泗餘教引翼而輔成之西河魏土有段干木田子方之遺風到漢猶未泯孰謂儒者無益於國哉儒效之不白乆矣昔者孟嘗君問白圭曰魏文侯名過於桓公而功不及五伯何也對曰文侯師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干木此名所以過於桓公也卜相則曰成與璜孰可此功之所以不及五伯也如相三士豈特霸哉是故有敬賢之名必有用賢之實雖然文侯之相魏成以能進三士也漢武號為好儒不相董仲舒而相蔽賢竊位之公孫𢎞其不逮文侯逺矣吁文侯其賢哉
  文侯與田子方飲文侯曰鐘聲不比乎左髙
  或曰鐘聲不比乎左髙何謂也曰書大傳云天子左五鐘右五鐘謂六律為陽六吕為隂凡律吕十二各一鐘天子宫縣黄鍾蕤賔在南北其餘則在東西天子將出則撞黄鍾右五鐘皆應入則撞蕤賔左五鐘皆應注謂黄鍾在陽西五鐘在陰蕤賔在陰東五鐘在陽以周官攷之王宫縣四面諸侯軒縣去南面然則諸侯南面不縣鐘而左右之鐘其制一也春秋傳曰歌鐘二肆則十二鐘皆全矣凡樂先奏鐘以均諸樂右五鐘謂林鍾至應鍾左五鐘謂大吕至中吕右陰其聲欲高左陽其聲欲下髙則柔而不攝下則剛而不亢文侯謂左鐘當下而髙所以為不和也或曰君明樂官不明樂音何謂也曰天子之禮御瞽幾聲之上下瞽侑在左右王中心無為以守至正諸侯臨事有瞽史之道宴居有師工之誦則天子諸侯之有瞽師其制一也人君之職在明乎掌樂之官則律吕清濁既和且平若聲音之髙下瞽師之所察非人君之職也平公飲酒鼓鐘知悼子在堂曠也太師也不以詔宰夫酌而飲之樂官不可以不正也是耳目心之樞機也耳之聰不審於官而審於音則為聾矣耳之不聰心安得正此田子方所以進規也豈唯鐘哉騶忌曰大弦濁以春温者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琴音調而天下治夫陽居左而欲下猶宫為君而其音濁也陰居右而欲髙猶商為臣而其音清也在易大臣以九居二剛中以正其君人君以六居五虚中以接其臣上下交而志同所以為泰故曰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
  文侯謂李克置相非成則璜
  或問文侯問相於李克克之對如是何也曰旁招俊乂列于庶位相之職也建官惟賢位事惟能用人之法也魏成所進者賢翟璜所進者能此璜所以不及成也李克辭不别白意有涵蓄翟璜始雖忿然不悦既而釋然遜謝李克之言優游不迫上足以悟文侯下足以感翟璜蓋養其心有道矣克學詩者也子夏傳曽申申傳李克師友淵源深於温柔敦厚之教夫子曰不學詩無以言心平氣和出言有章克可謂善學詩矣戰國之君唯文侯好學倉唐對文侯以晨風黍離之詩遂復太子撃詩可以興邇之事父逺之事君文侯君臣父子之際藹然禮義之風何其盛哉學誦詩而不能消鄙倍之氣使易直子諒之心生雖多亦奚以為
  文侯以呉起為將
  或問呉起之薄行而文侯以為將將以才不以行歟曰否古者天子六卿即六軍之帥也大國三卿即三軍之帥也比閭族黨之吏即伍兩卒旅之長也舉之以徳教之以行文武之事一也晉謀元帥猶以禮樂詩書為先用之禮義則順治然後用之戰勝則無敵冉有之用矛樊遲之為右有若之與攻呉皆闕里之髙第也戰國之初氣俗一變文侯賢君也子夏子方干木談詩書于内呉起樂羊執干戈于外搢紳介胄已判為二塗知呉起之無行而將之其意必曰樂羊忍於食子而成中山之功何以禮義為吾所取者權謀而已夫三綱軍政之本起之為人三綱幾絶求忠臣於孝子文侯豈未之思乎自時厥後魏之武卒雄於諸侯以桀詐桀爭尋常以盡其民孟子所云孝悌忠信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視為迂闊之空言其源自文侯啓之魏無知薦陳平謂尾生孝己之行無益於勝敗之數翟璜之進呉起樂羊亦魏無知之意不可以訓六國卒并於虎狼之秦不仁者將而為白起之殘暴不義者將而為章邯之賣降噫師之上六小人勿用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中林純一之士也古風寥寥而生民之塗炭極矣抑余又有感焉呉起學春秋者也劉向别錄云左丘明授曾申申授呉起夫起也始事曾子而受春秋於曾申申即曾西也曾西不為管仲真得聖門心學起亦嘗聞先生長者之緒言故有在徳不在險之説然而大節既虧它美莫贖兵家宗之而儒者羞稱之詭遇之獲翰音之登奚取焉起之春秋猶張禹之論語孔光之尚書也學者不可以不戒
  趙烈侯好音
  或問為邦必放鄭聲夫子之訓也鄭聲之感人若是其甚歟曰朱子謂鄭聲之淫甚於衞故夫子獨以為戒烈侯好音而愛鄭歌者所謂鄭聲也子夏曰鄭音好濫淫志自春秋時列國相欺詐鄭以女樂賂晉而悼公之志怠魏絳是以有居安思危之䂓鄭又以淫樂之矇賂宋而師慧謂朝無人焉夫子惡其亂樂蓋傷雅樂之廢也烈侯賜歌者田政荒而賞濫相國之所當諫也公仲連稱疾不朝將以悟烈侯未知所以救其失也畨吾君一言而進三士格言至論薰陶涵濡而烈侯之非心邪念氷融雪釋與正人居其益如此孟子有言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與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公仲連近之畨吾君趙之大夫也公仲連虚心以從畨吾君之言烈侯虚心以聴牛畜荀欣徐越之言相有進賢之美君有改過之美進賢以正君改過以正身君臣兩盡其道可以為百世之法諸葛武侯以宫中府中俱為一體而進盡忠言為攸之禕允之任其知此矣
  盜殺楚聲王
  或問史之書盜何始乎曰春秋襄十年盜殺鄭三卿書盜之始也盜賤者也戕其君自哀四年盗殺蔡侯申始春秋之末戰國之漸可以見世變之愈降矣蔡猶曰小國楚六千里而君臨之盜肆行無所忌其臣無孔父仇牧以孰何之君子謂楚無人焉若猶有人千乘之國公宫有守旅賁有防孰敢齒馬蹵芻者矧敢致難於君乎為君者得道以持之臣民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何可戕也出入起居罔有不欽便辟側媚罔有昵比則能守其身以守國矣
  安王
  虢山崩壅河
  或問虢山崩何以書曰國主山川幽王之一年岐山崩宗周之將亡也其詩曰百川沸騰山冢崒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定王二十一年梁山崩春秋為天下記異故不言晉榖梁傳謂壅遏河三日不流天下之大變也自是王室夷于小國所存唯蔡與虢諸侯眎之委裘弁髦爾威烈二十三年九鼎震至是虢山崩周寖微寖滅不可支矣虢山在今陜州陜縣臨黄河是時屬魏為河西之地魏將為秦一國之異也然非一國而已山崩川壅地變動於下周將為秦其兆已見董子有言人之所為其善惡之極與天地流通往來相應天子微諸侯横大夫僣綱常淪斁人紀不立志壹動氣山川其得寧乎田和遷齊康公於海上田和求為諸侯王許之
  或問史記世家田恒曽孫和始為諸侯遷康公海濵年表每嵗猶繫康公之年何也曰田氏之無君乆矣晏子謂禮可以已之而景公不用夫子在魯請討田恒而哀公不從弑逆之罪不誅篡奪之勢已成康公遂有海上之遷又二年田和㑹魏楚衞于濁澤求為諸侯魏文侯亦大夫篡立者為之請於王威烈王既命晉三大夫矣安王之於田和烏得而勿許天下之彊國七大夫之篡者四君臣尊卑之分文武封建之法至是盡壞昔者齊景問政於夫子夫子對以君君臣臣景公能行夫子之言正紀綱辨上下謹履霜堅冰之漸則田乞田恒不至於弑二君康公不至於食一城矣太史公年表猶繫康公之年齊者師尚父之國不忍⿺辶䖏絶之此春秋存陳之義論語興滅國繼絶世之意
  呉起對魏武侯曰在徳不在險
  或問在徳不在險有徳則險可去乎曰徳者本也險者末也帝王之治本末有序修徳于己設險于國二者不可一闕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大易之訓也城郭溝池以為固六君子之所謹也春秋滅下陽不繫虢城虎牢不繫鄭有險不能守國非其國矣恃險而不修徳固敗亡之道地險不保而曰吾修徳而已狡焉思啓封疆者何以禦之是以五峯胡子曰武侯失於不知本呉起失於不知末起兵家者流然嘗學于曾子故能為此言非能踐其言也太史公曰起説武侯以形埶不如徳然行之於楚以刻𭧂少恩亡其軀揚子曰美哉言乎使起之兵每如斯則太公何以加諸雖然起之言所以箴武侯之失也魏表裏山河非無險也武侯適嗣不定子罃與公子緩爭立國幾亡詩云懷徳維寧宗子維城無俾城壞無獨斯畏徳義不修孰大於是罃是為惠王東敗於齊西喪地於秦南辱於楚而孟子仁政之言聽之藐藐險可恃乎呉起雖不能自行其言而言不可以人廢
  魏相田文
  或曰田文之為相於主少國疑果能當其任乎曰田文者吕氏春秋以為商文其事迹無傳焉商文以主少國疑自任意者可以託六尺之孤臨大節而不可奪歟然世子國之本也武侯不蚤定及其沒也二子爭國韓魏合兵欲兩分之幸其謀之不協否則魏之亡可蹻足待也未知商文嘗言之否乎抑言不行而去也唐禇遂良言於太宗謂太子諸王宜有定分魏謩言於宣宗以未建儲副為憂終有承乾泰之争閲歸長宗實之矯擅其事與魏略同商文不能銷患於未萌不足稱也其後公叔為相讒呉起而逐之起去西河而泣曰西河之為秦不乆矣西河入秦魏日以削則公叔之為也進賢無魏成知賢無李克文侯之業至武侯而衰商文無深謀豫計而虚言自矜未可以為信也
  烈王
  韓滅鄭
  或問韓何以能滅鄭曰韓䖍分智氏之地獨取成臯段規之謀也規之言曰一里之厚而動千里之權者地利也萬人之衆而破三軍者不意也用臣言韓必取鄭矣以春秋攷之成臯鄭之虎牢晉楚争鄭勝負决焉智氏取之而韓有之鄭無成臯失巖邑之險其能國乎韓之徙都即鄭之都也今為鄭州之新鄭然而韓之興以此韓之先亡亦以此鄭在河洛之南中國阨塞要害之地春秋時受兵之多莫如鄭戰國時受兵之先莫如韓范睢相秦首建逺交近攻之策始於韓以執天下之樞取南陽而太行道絶矣取陽城負黍而周亡矣取滎陽成臯而韓納地效璽矣秦既滅韓遂折天下脊因拾取五國若振槁然韓之禍始於得鄭故曰得者喪之端
  周室微弱諸侯莫朝齊獨朝之
  或問齊之朝周亦可稱乎曰王室於諸侯猶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春秋之時諸侯朝王者鮮矣魯號為秉周禮而朝于王所者二如京師者一不朝而言如是以天子之尊儕於齊晉楚也至於叔孫得臣仲孫蔑叔孫豹如京師君不行而遣大夫是待王室不若齊晉楚也昭公之後雖大夫亦不如京師矣一不朝則貶爵再不朝則削地三不朝則六師移之魯君可勝誅乎魯猶如是它國可知田齊以篡得國而能尊王所謂盜亦有道視魏趙韓之無王彼善於此矣齊晉舊君皆食一城田氏待康公死無後乃収其城三晉不待靖公之沒廢為家人奪其城而分之又在田氏下矣世衰道微人欲横流之中猶有一分天理如大冬閉塞厚隂峥嶸而一綫之微陽尚存君子非予之也見良心之不終泯也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未懼則為亂賊既懼則不絶其遷善此忠恕待人之意
  顯王
  秦敗三晉之師于石門斬首六萬
  或問以首計功以萬數級古有之乎曰古以至仁伐至不仁大雅云執訊連連攸馘安安而已孟子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殺人之多莫慘於秦自石門之戰至赧王之末史䇿所書用兵斬首之數凡百四十餘萬無辜籲天發聞惟腥始皇雖一天下失之如反掌師尚父曰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甚矣秦之不仁也秦法有軍功者受上爵荀子謂五甲首而隸五家魯仲連謂棄禮義而上首功秦變於戎周公所膺也其翦刈黎萌若虞人之獮禽薙氏之薅草柏翳之祀其克永乎秦既戰勝王賜以黼黻之服夫服章天所以命有徳也爭地爭城不式王命日尋干戈糜爛其民乃以天命施之天討是賞暴也自是毒燎虐燄如烈火沸鼎生民之類幾盡蓋始於此無惻隠之心非人也秦可謂非人矣
  衞鞅徙木予金
  或問衞鞅立信於徙木亦有取乎曰成湯克寛克仁彰信兆民武王惇信明義信所以行仁義也是以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於鈇鉞鞅之立信將以行苛刻之法爾古之為政者不求法之必行也三王法令合於人情而後行之下令如流水之原順民心也鞅令民相収司連坐民有三男不分異者倍其賦合人情否乎步過六尺者有罰棄灰於道者被刑順民心否乎易之革曰已日乃孚革而信之又曰革而當其悔乃亡法始伏犧而成乎堯殷因於夏禮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彗見西方而鞅入秦為妖芒以掃滅帝王之迹伏犧以來之法至鞅盡變矣晉文公伐原而示之信晉本無信而示之以為名也鞅豈有信者哉詐魏公子卬襲而擄之無信可見矣一旦以従木之賞愚其民夫先之以義則民從化未聞誘之以利也民見利而不聞義秦俗之壞自此始教民以厚民猶趨於薄鞅乃教民以薄使之入不孝出不悌父子天性也而别其居告訐姦民也而重其賞末流之敝借鉏取帚色父誶母閭閻以公乘侮其鄉人郎中以上爵傲其父兄禮義亷耻之維蕩然幾泯知有法令而不知有詩書知刀筆吏之尊介胄夫之貴而不知用儒術不待始皇李斯之坑焚而儒者已無用六經已為弁髦土梗於是決裂阡陌以静生民之業而井牧廢誘三晉之民力耕使秦民應敵而兵農分秦既亡而秦法千載猶在也帝王之法天理之公衞鞅之法人欲之私天理難明人欲易流鞅為法自禍不足論而以鞅為師者滔滔也士茍賤而為秦之士吏叨懫而為秦之吏民抵冒殊扞而為秦之民悲夫
  申不害干韓昭侯昭侯以為相
  或問申商之學同乎曰新序謂申子之書言人主當執術以督責臣下號曰術商鞅為書號曰法皆曰刑名自戰國至秦漢根固波漫韓非學刑名法術而為惨礉少恩鼂錯學申商於張恢生而為陗直刻深宣帝好觀申子君臣篇而為刑名繩下然則申商之學一也申子之言禍天下國家不下於商鞅秦之李斯阿二世以求容其書引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為桎梏於是行督責益嚴一言喪邦秦之亡也忽焉此國脉之斧斨民命之堇喙人心之蟊賊邪説之害烈於洪水猛獸世之談者猶曰韓昭侯相申子而國治兵彊也英明如漢宣亦好之刑餘為周召法律為詩書漢自是衰故為君必法堯舜為政必遵先王之道萬世不易之理也噫韓非李斯誅於前鼂錯戮於後學申子者亦何利哉董子明春秋一統之義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乃罷治申商韓非之言者其有功吾道甚大余懼學者夸昭侯而慕李斯尚刑名而棄仁義使生民之禍未已也是以論之
  孟軻至梁見惠王
  或曰孟子不見諸侯何以至梁見惠王曰魏世家云惠王數被兵卑辭厚幣以招賢者故孟軻至梁孟子曰不為臣不見豈非其招而往哉自邪説詖行充塞仁義戰國之君知有强弱衆寡不知有惻隠羞惡戰爭不息惟利是謀而仁義之言絶響孟子不得不拔本塞源深排而力閉之仁義之效不遺其親不後其君利之禍至於不奪不饜可謂深切著明矣仁義人之良心利者良心之稂莠大學明辨於末章孟子特嚴於首簡不但世主不寤而學者存良心而窒利欲者亦鮮焉仁義有天爵之榮放利有多怨之辱宜知所擇矣習俗移人波頹風靡合汙自賤亷恥道喪雖人誦七篇家習大學口耳聖賢之訓身心市賈之行董子正誼明道之言皆嗤㸃以為灰塵記曰人化物言滅天理而窮人欲也吾為此懼學者欲學聖賢當自辨志始辨志莫先於義利之趨舍喻義為君子喻利為小人為善則舜之徒為利則蹠之徒人之為人以有仁義也否則人化物矣學者欲為人乎欲為物乎
  秦伐韓拔宜陽
  或問秦何以先抜宜陽曰此窺周之漸也宜陽在今河南之福昌縣東宻邇洛邑澠池二殽皆在境内韓之阨塞周之屏蔽也地有常險守有常勢黎亡而商危下陽舉而虢滅故秦之拔宜陽志不在韓而在周周之不競乆矣綿綿延延如髪引千鈞然建空名於諸侯之上楚觀兵而問鼎晉率戎而伐潁猶畏君臣之分而不敢謀顯王之二十六年天子致伯于秦三十三年天子賀秦明年抜韓宜陽又明年天子致文武胙於是秦哆然自大駸駸改物然而惠文雖抜宜陽未遽取也慎靚之五年張儀言於惠文請下兵三川攻宜陽以臨二周之郊據九鼎案圖籍儀不顧逆順之理反易天明思肆其罔極欲并周有之秦以取蜀未暇也赧之七年秦武欲容車通三川以窺周室乃使甘茂伐宜陽大起兵拔之蓋不待𢠸狐之遷而三川之齒寒周之亡形成矣甘茂謂宜陽大縣其實郡也戰國策周君謂城方八里材士十萬通典云南北西三靣峭絶天險是為形勢控扼之地六國唯韓最弱宜陽效則上郡絶秦下甲據宜陽韓之上地不通從横之言如出一口非韓之憂也周之憂也噫周之興也赫赫南仲薄伐西戎及其替也戎先叛秦亦變於戎幽之亡以戎赧之亡亦以戎夫子是以有微管之歎
  齊魏㑹于徐州以相王
  或問齊魏皆大夫之篡立者二國相王在諸國之先何也曰春秋呉楚皆僭王者也列國於是始僣齊魏罪之首也是時齊彊而魏弱魏惠東敗西喪之餘去安邑徙大梁方且與齊俱㑹淫名越號以逞其志又改元稱一年見于竹書紀年蓋以張彊大之形蓋衰弱之實也齊威朝周假義而行猶知有王室其子首為僣竊之舉可謂弗念厥紹矣自周轍之東日轂冥濛衆星爭耀春秋書齊侯衞侯胥命于蒲胥命云者交相命而相推長是為霸者之始今也齊魏之相王是為僣王之始王綱失而霸興霸圖亡而侯僣世變至是而極中夏胥為夷其後秦韓燕趙宋皆稱王志驕氣盈猶以王為卑也赧之二十七年秦稱西帝而致東帝之號于齊五十七年魏使新垣衍説趙欲其帝秦噫胡然而王也胡然而帝也三綱淪九法斁披披籍籍至始皇而未止亂稔惡熟至漢而後定嘗謂春秋書呉楚皆曰子記戰國之事者於七國以周爵書之乃合春秋之法
  蘇秦合六國從
  或問孟子以公孫衍張儀為妾婦之道而不及蘇秦司馬公謂合從者六國之利則蘇秦在所取乎曰石林葉氏謂蘇秦學出於揣摩未嘗卓然有志天下反覆無常不守一道度其隙可入則為之此揣摩之術也故始説周顯王不能用則去而之秦再説秦孝公不能用則去而之燕其所以説周者不能知若秦孝公聽之必先為衡説以噬六國幸燕文侯適合而從説行爾君子奚取焉合從六國之利司馬公言當時之事勢非取蘇秦也夫以利合者亦以利而離蘇秦之説六國以利害言不以義理言孟子謂宋牼曰以利説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於利以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悦於利也去仁義懷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孟子言仁義戰國之君以為迂然仁義之交為可乆利交其能乆乎無禮義忠信誠慤之心此蘇秦之從約所以僅踰年而解也六國之君儻能循天理去人欲我以吾仁秦以其𭧂我以吾義秦以其詐自反而縮求以勝秦盟㑹不膠漆而堅信誓不金石而固我為湯武彼為桀紂率親附之民攻殘虐之國如春融冰泮何畏乎彊秦漢之初興楚至彊也漢至弱也仁不以勇義不以力董公一言五諸侯不約而從漢直楚曲於是分而天下遂定于漢孟子之言不用於齊梁及董公用之以成高祖之業孰謂仁義為迂哉惟仁義可以合諸侯非辯士所知也春秋美蕭魚之㑹鄭不背晉者二十四年賢於蘇秦洹水之盟逺矣
  慎靚王
  楚趙魏韓燕伐秦
  或問五國攻秦何以皆敗曰兵權以一而彊兵謀以賢而臧兵勢以和而克春秋書召陵之盟齊桓為盟主帥六國之師伐楚而楚服其權可謂一矣管仲為謀主責楚以包茅之貢其謀可謂臧矣近而七國逺而江黄莫敢不從師克在和矣故能安中國而免民於左衽秦為不道𢵧然有吞兩周兼六國之志荆楚猾夏未若秦之甚也上無天子下無方伯亦惟友邦冢君修爾車馬儆爾師徒式遏亂畧以世家攷之蘇秦約從山東六國共攻秦楚懷王為從長至函谷關秦出擊六國六國兵皆引歸齊獨後年表通鑑書五國不言齊以其後諸國之約也以賈生過秦攷之有宋衞中山亦不書無益於勝負不足書也易之師曰在師中吉而從長乃闇弱之楚懐視齊桓之霸不其逺乎又曰小人勿用而約從乃變詐之蘇秦視管仲之謀何其謬乎又曰師出以律六國當協心以擯秦一齊乃退縮而居後視七國之同力江黄之來㑹寧無愧乎有是三者焉往不敗六雄如連雞不俱棲是自敗也非秦敗之也蘇秦斃於齊張儀誑於魏衡人之説行從人之交散詩曰謀猶回遹何日斯沮楚懐一誤乎商於之欺再誤乎藍田之襲三誤乎武關之誘辱身僨國自蹈危亡況能主從約哉善用之則師直為壯雖一旅可以勝不善用之則衆散為亂雖九國無能為










  通鑑答問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通鑑答問卷二
  宋 王應麟 撰
  赧王
  燕昭王問郭隗曰得賢士與之共國以雪先王之恥
  或問燕昭可謂賢君歟曰復讎天下之大義也記禮者曰父之讎弗與共戴天寢苫枕干弗與共天下此天之經地之義所謂民彞也周幽之禍申侯為之平王忘讎而戍申揚之水之詩所以怨文侯之命無哀痛之辭周書終焉而春秋於是始若燕昭之為子可謂孝矣漢世祖得一鄧禹而復髙祖之業昭烈得一諸葛孔明而信大義於天下有一賢與之謀可以興衰撥亂可以扶持綱常昭王得一樂毅以弱燕報强齊雪先君之恥而一洒之天衷以位人紀以立豈唯戰國之賢君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齊之稷下聚游談以徼虛譽焉耳昭王誠孝之心招徠感動而真賢為之用湯之於伊尹桓之於管仲尊徳樂道將大有為昭王盖庶幾焉
  魏冉為政威震秦國
  或問秦彊大之國權移於魏冉而惠武二君不能保妻子何歟曰唯聖人能外内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内憂故形勢之彊不如道徳甲兵之威不如紀綱高城深池之防不如名分秦不修此三者唯蠶食六國是謀是以戰勝於外家亂於内令行於四境釁稔於閨門不仁之禍及其妻子太阿之柄授于權臣魏冉是為穰矦昭襄母芉氏之異父弟也魏冉挾戚黨之威熏轑一國勢若探湯弑其君之嫡母出其故君之妃歸于魏其君兄弟皆殄滅之芉如漢之元后冉如漢之鳯莽不唯冉之無君而暴嬴不善之報亦彰彰矣它日范睢之説行逐冉於關外獲全要領幸也君子之論謂冉援立昭王除其災害夫不賞私勞叔孫昭子所以為賢何取乎援立之功魯公子遂弑子赤出姜氏立宣公春秋書之為亂臣賊子之戒何取乎災害之除余是以竊取春秋之義以正魏冉之罪
  屈平
  或問屈平之事通鑑削之春秋襃秋毫之善通鑑掩日月之光昔人嘗有是言亦必有意矣曰春秋編年之法至通鑑而始復若屈平四皓之見削揚雄荀彧之見取其於春秋懲勸之法若有未盡用者此朱子綱目之書所為作也太史公曰伯夷叔齊雖賢得夫子而名益彰余亦曰屈平雖忠得朱子而心益著昔者商書終於微子其言曰自靖人自獻于先王㣲子之去自獻以其孝比干以諫死箕子以正囚自獻以其忠而夫子謂之仁屈平楚之同姓諫而不聽郢將為墟兩東門將蕪不忍宗國之顛覆而從彭咸之所居其後三户亡秦亦流風遺俗有以激義槩也朱子謂志行雖或過於中庸而不可以為法然皆出於忠君愛國之誠心又曰所為雖過而其忠終非世間偷生幸免之所可及噫斯言可謂知屈子之心者雖未及比干之仁然心之所安亦可以自獻于先王矣劉歆賣宗國以徼利達揚雄與之同立莽朝而不耻也乃議屈子之湛身正道湮微薄俗瀾倒殉利者為是死義者為非設滛辭以助揚雄者顧以通鑑不書藉口噫朱子綱目所補有功於通鑑垂白注楚辭亦有感而作者春秋書孔父仇牧荀息三大夫以教為臣之忠人莫難於一死而屈子蹈之聖人復起必從朱子之言矣
  齊歸楚太子楚人立之
  或曰戰國䇿楚太子質於齊太子辭歸齊王隘之予我東地五百里乃歸子太子獻地歸為王齊使車五十乘來取東地慎子曰王朝羣臣皆令獻其計子良曰不可不與請與而復攻之昭常曰不可與也常請守之景鯉曰不可與也請西索救於秦王以三大夫之言告慎子對曰王皆用之王發子良獻地於齊明日遣昭常為大司馬往守東地明日遣景鯉西索救於秦王曰善東地復全史記世家不載此事亦可信歟曰蘇氏古史載之讀通鑑者可以參攷鮑氏謂慎子能兼用三大夫之言其最優乎嘗謂世臣者封建之根本公劉居豳君之宗之周官宗以族得民書云以厥庶民
  遂之四氏皆大家巨室與國同安危共存亡相
  維於不墜楚有三閭曰昭屈景皆王族也秦約懷王㑹武闗昭雎曰王無行而發兵自守屈原亦止王母西懐王不用其言秦留之而太子質於齊大臣欲立王子在國者昭雎以為不義乃請太子於齊及齊求東地頃襄王遣昭常往守之遣景鯉索救於秦三姓皆忠於楚是社稷之臣也昭睢之忠與屈原同而頃襄之立亦睢之謀也東地之全昭常景鯉之力也四臣者真所謂世臣矣古者世臣必有家學漸濡禮義之訓習聞忠孝之道是以夷險不易其操危難不更其守家國一體休戚同之楚既亡而項燕世為楚將猶能為國效死至漢初昭屈景猶存而徙之闗中則根柢深固可見矣後世若江左王謝有唐崔栁易姓則為之佐命竊國則為之奉璽誨盜黨賊為斧斤以斷其國利菑樂亡恬不之怪故世臣不可以無學
  趙肥義
  或問肥義從君於昬不能先幾豫謀以止公子章田不禮之亂及亂之作拱手無策而以死繼之不可謂智曰世衰道微每生失節者多殉義忘身者寡若肥義者雖未可謂之殺身成仁亦可以愧臨難茍免者矣曾子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若肥義殆庶幾焉義之言曰死者復生生者不愧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又曰貞臣也難至而節見忠臣也累至而行明噫不食其言其猶晉之荀息乎春秋書晉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書及以著其節書大夫不失其官也荀息為奚齊卓子之傅肥義為子何之傅其君皆託以子而能守信而不渝壹志而不貳夫子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使肥義在春秋之時亦在聖筆之所取矣魏明帝託孤於司馬懿而懿背之宋明帝託孤於褚淵而淵背之反覆傾危棄信義如土芥則肥義其可訾乎初公子成之不肯變服也謂中國者聖賢之所教禮樂之所用似非冥頑無知者聖賢禮樂之言出於其口而沙丘之弑主父與李兊同惡是故口道先王心為盜賊春秋所誅也觀乎肥義嘉其言之可為法觀乎公子成知其言之不足取
  楚襄王迎婦于秦
  或曰秦之無道楚之不競司馬公之論至矣秦彊而楚弱楚何以能復振乎曰少康一旅足以祀  四旅
  足以殱   撥亂之志      何事不立甚矣頃襄之無志也屈平忠宗國者遷之江南子蘭誤懷王者以為令尹信讒慝逺忠良其能如燕昭求賢以雪耻乎楚人憐懷王如悲親戚頃襄為人子當寢苫枕戈以終其身乃遊蘭臺馳雲夢般樂怠敖其能如呉夫差使人立於庭不忘報越乎有自立之志則荆楚之士必有修戈矛與同仇者秦雖大何畏焉昔魯莊公忘桓公之讎娶仇人之女春秋書曰公如齊逆女以為有人心者宜於此焉變矣吁頃襄何其似魯莊也三綱不可亡五典不可泯有以國斃而不從孝誠所感義氣所激因楚人之憤而用之楚直秦曲勝負自分且身與社稷孰重曰社稷重社稷與人倫孰重曰人倫重去人倫無天理雖有天下不能一朝居也况楚國乎彊弱以理不以勢頃襄見事勢之弱而不知義理之彊也
  宋滅滕
  或曰滕文之昭也文公滕之賢君也聞孟子性善之言問喪禮為國問井地當時以為行聖人之政自魏文侯之後未有若文公者而不能保其國何歟曰正其𧨏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春秋之法也以成敗為是非左氏之失也春秋江黄二國書滅胡氏謂得正而斃焉於禮為合於時為不幸公羊子所謂亡國之善詞上下之同力也滕文公以事齊事楚為問孟子對以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又以齊人將築薛為問孟子對以君如彼何哉强為善而已矣又以竭力事大國不得免焉為問孟子對以大王去邠世守勿去請擇二者而處之盖聖賢之心循天理之正不取必於智謀之末諸葛武侯所謂鞠躬盡力死而後已成敗利鈍非臣所能逆睹若以强弱利害言非天理之正也故曰知春秋者莫如孟子嘗攷左氏傳滕蕞爾國服乎宋乆矣宋人請滕而不與盟宋仲幾曰滕吾役也是以終為宋所并天下無王小國先受其害檜亡東周之始也曹亡春秋之終也滕亡周其殆乎史記滕無世家孟子注云世本有考公麇與定公相直其子元公𢎞與文公相直宋之滅滕未知當文公之時歟抑其子孫也然觀去邠效死之對滕之勢已危矣孟子去齊在赧之元年文公問孟子於鄒在去齊之後滕滅於赧之二十九年此其可攷者余懼或者謂為善之無益而怠也故發明孟子之意以扶天理正人心云
  樂毅下齊七十餘城
  或問夏侯太初謂樂毅舉國不謀其功除暴不以威力邁全徳以率列國幾於湯武之事朱子則曰樂毅亦一戰國之士何嘗是王者之師孰為篤論曰太初之言浮於實諸葛武侯自比管仲樂毅則毅亦管仲之流何足以幾湯武之事哉燕昭舉國以委毅將雪耻於齊而築宫師騶衍惑於怪迂之説入海求僊其志已荒亦豈能成王者之業哉齊湣暴虐而燕伐之此復讎弔民之師也王蠋在晝邑則脅以屠邑式商容閭者如是乎燕之報齊非以為利也珠玉財寶車甲珍器盡入於燕昭王叔齊擄獲以歸人之稱斯師也何義哉此無異齊之伐燕毁其宗廟遷其重器也齊以是動天下之兵而毅不鑒焉使騎劫不代將毅亦不能定齊矣王孫賈振袂一呼齊人思舊君而立其子即墨大夫效死弗去燕以力服齊非心服也兼并易能也堅凝之難毅其能凝齊民之心乎田單忠義憤發堅守二城智勇相敵而不可攻非可取不取以待其自歸也非縱二城以明信義為王業之本也蘇氏謂毅欲以仁義服齊民不忍急攻亦過矣是故齊國復立以人心之已回二城不下以田單之能守論樂毅者至朱子而始定雖然毅雖未為仁義之將豈戰國之善用兵者所及哉此漢高帝所以求其後而封之也
  樂毅犇趙
  或曰樂毅之犇趙於君臣之際抑猶有未盡歟曰毅報燕惠王書太史公謂齊之蒯通及主父偃讀之未嘗不廢書而泣蓋毅於君臣之義處之審矣趙王謂毅曰燕力竭於齊其王信讒國人不附其可圗乎毅伏而流涕曰臣事昭王猶事大王也臣若獲戾於它國沒身不忍謀趙徒隸况其後嗣乎噫美哉言乎此毅之名所以千載不朽也世道薄𢑴倫斁士㑹晉之賢大夫也奔秦而為秦謀晉河曲之戰㑹對秦伯欲撓㬰駢之謀譎趙穿而敗之習俗移人賢者不免若楚巫臣之儔又奚責焉君臣之典叙於天而人之大倫也戰國之士朝從暮横汙賤反覆樗里疾甘茂向夀為秦之臣或黨於韓或黨於魏或黨於楚矧違之它邦者乎此義不明叛君要利習以為常漢末袁涣對吕布曰他日之事劉將軍猶今日之事將軍也其聞望諸君之風而興起者歟
  田單復齊
  或問大史公附王蠋於田單傳後而不為立傳殆非春秋襃死節之義曰忠臣社稷之衞古者三綱五典以為守不以堅甲利兵之彊禮義亷耻以為固不以金城湯池之險故一士可以抗百萬之師一賢可以回一國之勢夫忠義之心人皆有之必有為之倡者衞之復也倡於𢎞演楚之復也倡於沈尹戍漢之復也倡於龔勝以一身倡天下之義莫不風動雲合而從之前賢謂田單之復齊國非單之功也王蠋之功也太史公推本其事而歸之王蠋其意深矣噫春秋書敗以懲不武書叛以懲不軌甚矣齊湣王之無臣也向子軍敗而亡達子軍破而走王蠋眇然一布衣不食齊祿舍生取義視死如歸凡析圭儋爵者於是發憤感慨投袂枕戈以殄殱乃讎蠋為之倡也繼之以王孫賈又繼之以即墨大夫而田單得以成其功義之動人也如是國於天地必有與立尊名節崇禮教重倫紀厚風俗立國之根本也
  田單攻狄不下
  或問田單之功偉矣功成而量已盈何歟曰朱子有言不世之大功易立至㣲之本心難保齊桓矜於葵丘而叛者九國晉悼怠於蕭魚而伐秦不濟屈瑕狃於蒲騷之役項梁驕於再破秦軍而鬭伯比宋義知其必敗志之易滿心之難持也夫戰以氣為用有一驕心則其氣餒有一怠心則其氣惰功名之累人如此田單以三里之城而能興齊以全齊之兵而不能勝狄魯仲連得於眉㫸之間以為有生之樂無死之心蓋已黙察其心矣想其大冠若箕黄金横帶其外揚揚其中索然無餘何以戰何以勝使田單能如范文子之後入孟之反之不伐張子房之無智名勇功澹焉若愚所以為深智也退焉若怯所以為大勇也操存此心持養此心百戰而氣益壯百勝而氣益鋭無敵於天下矣於狄乎何有蘇氏曰為將之道必先治心
  秦抜郢 楚徙都陳
  或問楚文王始都郢今之江陵也白起一戰而抜之郢不可守歟曰荀子云楚汝潁以為險江漢以為池限之以鄧林縁之以方城然而秦師至而鄢郢舉若振槁然是豈無固塞隘阻也哉其所以統之者非其道故也嘗攷左氏傳莊王時庸人帥羣蠻叛楚麇人率百濮將伐楚楚人謀徙於阪高蒍賈曰不可若我出師必懼而歸遂滅庸晉欒武子曰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則不匱為君克勤以修其徳故能霸中華昭王時呉入郢王奔隨既反國舟師陵師皆敗令尹子西曰乃今可為矣於是遷郢於鄀改紀其政以定楚國為臣克忠以修其政故能復舊都蓋謀徙阪高郢將危矣呉之入郢郢已亡矣轉危為安運亡為存君臣交修之有道也頃襄忘讎翫敵莊辛謂左州侯右夏侯從鄢陵君與夀陵君馳騁乎雲夢之中不以國家為事白起謂恃其國大不恤其政羣臣相妬諂䛕用事良臣斥踈百姓心離城池不修既無良臣又無守備頃襄之怠荒君臣之駢惡於斯可見其失國逋竄宜哉屈平哀郢曰忠湛湛而願進𠔃妬被離而鄣之此所謂諂䛕用事良臣斥踈也聲有隠而相感意其可以寤君心也物有純而不可為則其心已一於彼而不可變矣此悲回風之所以作千載之下讀者猶太息流涕也頃襄之十九年獻漢北上庸地二十年秦抜鄢鄧西陵上庸房陵也鄢鄧襄之宜城鄧城也西陵安之雲夢也二十二年遂抜郢藩籬已壞堂奥其能守乎都邑國之根本本既先撥一徙陳再徙鉅陽三徙夀春既失郢而投黽塞之外其三徙都如䝉鳩之巢繋於葦苕待亡而已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其頃襄之謂歟
  范睢説秦王
  或問范雎信為傾危之士乎曰書云惟辟作福作威戒其權不可下移也臣無有作福作威戒其臣不可上僣也胡氏春秋傳云於傳有之犯上干主其罪可救乖忤貴臣禍在不測故臣子多不憚人主而畏權臣如漢谷永之徒直攻成帝不以為嫌至於王氏則周旋相比結為死黨而人主不之覺歸父家遣縁季氏也朝呉出奔因無極也王章殺身忤王鳯也鄴侯寄館避元載也惟殺生在下而人主失其柄也以是觀范雎言穰矦無君而逐之未為過也薦用白起之功未足以贖弑惠文后之罪取剛夀以廣陶邑特小焉爾自古政在大夫祿去公室履霜不戒納約不聞塞忠諫之路孤人主之勢此劉子政梅子真所為流涕太息也范雎其可厚非哉然而芉后之廢則非也子不可以絶毋睢豈不媿潁考叔茅焦乎昭襄不能防微遂虧孝道秦無儒矣何足以語人倫
  楚黄歇為相封為春申君
  或問楚太子自秦逃歸黄歇之謀也太子即位以歇為相然則相可以賞私勞乎曰相非賞私勞之官也昔者楚有鬬子文蒍敖子囊子木為令尹皆一國之望楚以盛彊諸侯服焉頃襄去郢瀕於危亡考烈之立也當如燕之招樂毅求天下之賢而相之乃私於舊恩不以徳舉易曰小人勿用必亂邦也惟君子可以有功小人不可以有功黄歇挾功震主既得淮北十二縣又請封江東如二君於楚招致賔客以虚譽持其權陰凝冰堅不可復制合從西伐秦不能救其敗去陳徙壽春不能扶其傾楚危若贅旒乃就封於呉陰為竊國之謀芉變為黄亂臣賊子所未為而歇為之若歇者楚之大盗爾荀卿大儒也為其蘭陵令亦不善擇木矣成相之篇曰春申道綴基畢輸春申行事若此道焉在哉既不足以繫楚之存亡而亂楚之嗣鬻熊已不祀矣楚亡於女戎非秦也春秋之法當書歇曰盜歇不足論也荀卿枉道失已惜哉
  孔子順曰秦為不道義所不入
  或問孔子周流列國孟子轍環天下皆不至秦子順亦義不入秦何歟曰秦自穆公之後無稱焉其臣自百里奚孟明之外無聞焉晨風之詩刺其棄賢臣權輿之詩刺其與賢者有始無終國無賢者不足與有為此孔子所以不入秦也商鞅以慘酷扇其瀾張儀以變詐揚其波惟功利是謀惟戰鬬是急是以魯仲連寧蹈東海不為之民其視函谷若虎豹之窟况孔子懐仁義之道子順為聖人之後其肯紆轡於咸陽之郊乎荀卿嘗入秦矣猶以無儒而不留也昭王趨儒無益於國坑焚之禍已萌牙於此時詩書雖未焚而棄禮義捐亷耻無復詩書之化豐鎬忠厚之俗一變而為西戎鷙悍之風豈足以稽天下士哉聖賢未嘗不欲道之行而去就行藏惟義所在子順謂義所不入義者天理之公人心之正夫子子思以來孔氏世守之家法也在漢如臧如霸亦能守而弗墜謹進退嚴辭受聖人之澤逺哉
  毛遂定從
  或問毛遂定從於楚可以却秦而存趙歟曰楚失鄢郢秦已玩之於股掌之上考烈之元年獻邑于秦自保其國猶懼弗蔇其能救與國之急乎平原君乞師議從乆而不決楚君畏秦故也毛遂按劒激之從約始定曩者六國之從踰年而解九國之師仰闗不進今以羔犢之楚欲扞虎狼之秦則非敵也春申帥師以當王齕則非將也是時諸侯交臂事秦問之齊則不與趙擊矣問之韓則上黨路絶矣問之魏則止晉鄙之救而欲帝秦矣一楚合從無益於勝敗之數也儻無魏公子奪晉鄙兵以解邯鄲之圍趙其殆哉舍辯説之虚而考事迹之實毛遂定從不足為趙之不亡而僅存者魏無忌之力也嘗謂毛遂片舌之彊抗楚則有餘存趙則未也
  白起
  或曰白起知邯鄲不可再攻非以怨不行杜郵之劒非其罪也曰仁人之兵禁暴安民而已伊吕之將子孫有國與商周並以能救亂除害非以毒天下也呉起商鞅戮於前報虐以威有天道焉白起嗜殺最甚長平之戰四十萬人死蚩尤之亂不過此矣孟子曰善戰者服上刑聖王所誅也天討有罪假手於范睢以戮之為不仁者之戒未足以償趙卒之寃然用起者秦也秦焉能永其天命乎其後項籍坑秦卒二十萬作俑者白起也不仁之禍不止一時慕而為之者亦斃於東城殺人之多乃所以自滅爾天地以生物為心人得之以為心人而不仁是豺狼也漢志謂報應各以類至信哉在易地中有水師君子以容民畜衆有容民畜衆之徳而後可以行師故曰仁者
  赧王倍秦與諸侯約從攻秦
  或問周將亡而與諸侯約從何其謬哉曰韓非之書謂周去秦為從朞年而舉是周滅於從也曰倍秦曰去秦為從則赧王嘗事秦矣揚子云周也羊秦也狼諸侯亦羊也約從其能存周乎赧王之計謂坐以待亡不如攻之可哀也已左氏謂王貳于虢王不可言貳此謂王倍秦王不可言倍周之空名猶在諸侯之上天下謂之共主作史者當存君臣之分朱子綱目書秦伐韓趙王命諸侯討之此春秋法也文中子曰周禮其敵於天命乎周之長世有禮以維持之也齊晉二伯以尊王為名六國之彊畏大義而不敢犯秦為不道而周以不祀然自此七年東周之君始絶始皇稱帝以前海内無主三十五年禮之為國與天地並信矣按皇甫謐曰漢髙祖以秦昭王五十一年生此赧王入秦之年也周亡而代秦者生於豐沛天厭秦虐監觀四方惟聰明神武而不殺俾作民主吁此天之所以為天也
  秦昭襄王
  范雎蔡澤
  或曰范蔡抵巇傾奪以取相位何以克有終曰二人雖未可以言明哲而智足以全身夫相非乆居之官也以寵利居成功伊尹耻之周公卜洛惟曰明農大臣進退之灋也沈諸梁老於葉陶朱公汎舟五湖房𤣥齡不吝權亦曰時來則為不可擅為己有也賈生曰夸者死權竊福威之柄操之而不釋茍容持祿為張禹胡廣患失喪邦為李斯林甫小則身名俱辱大則家國俱危可謂愚矣范雎鍳于穰侯主眷既衰亟思變計蔡澤倨見而不怒聞成功者去之言翩然謝事棄冨貴如脱屣澤也激辭譎說攘相印而得之然心邪而論正其自謀亦以為雎謀也澤克踐其言纔數月而免歸見險能止居寵知退其全身非幸也蝂負而躓蝸升而枯彼蔀家覆餗者曾二蟲之無知張華李徳裕之才猶失於不早退吾非取范蔡也
  莊襄王
  遷東周君於陽人聚 楚㓕魯
  或曰周克商而微子封於宋西周既亡矣秦獨不能存東周之七邑乎魯周公之後也將亡之楚餘威猶及泗上乎曰秦紀云東周君與諸侯謀秦秦使吕不韋誅之盡入其國蓋不韋封洛陽利東周之地而滅之也楚考烈之八年黄歇為楚北伐滅魯六國表云取魯封魯君於莒至十四年乃㓕蓋封莒之時曲阜已亡至是并莒奪之黄歇封淮北而欲兼有其地也漢梅福有言存人所以自立也壅人所以自塞也善惡之報各如其事夫文武周公之國八百餘年禮樂文物之所萃也不韋歇始率戎蠻以揃刈之東周亡而栢翳之秦為吕魯亡而祝融之楚為黄二盜臣亦殄厥世滅人之國乃自滅也文武周公之道千萬世與天地日月相為悠乆國之存亡奚與焉
  始皇
  趙亷頗之仇郭開多與使者金令毁之 秦既敗於河外使人行萬金以間信陵君用李斯謀陰遣辯士齎金玉遊説諸侯離其君臣之計 秦多與趙嬖臣郭開金使言李牧欲反后勝相齊與賔客多受秦間金勸王朝秦
  或曰秦以賄勝趙魏齊以賄亡賄之敗人國甚矣其君之不明歟臣之不忠歟曰賈生言聖人有金城厲亷耻行禮𧨏之所致也世之治也亷耻興焉世之亂也寵賂章焉國家之害不在城郭之不修兵甲之不多而在上無禮下無學不肩好貨無總于貨寶書之所戒也亶侯多藏貪人敗類詩之所刺也取郜鼎歸衞寶范鞅賂而昭公弗納荀寅貨而蔡侯從呉春秋之所貶也陵夷至于戰國風俗之壊極矣梁惠問孟子曰利吾國而已蘇秦相六國曰位髙金多而已應侯之散合從則以金公孫開之間田忌則以金馮旦之間昌他則以金鄭朝之復祭地亦以金周君之易温囿又以金利欲横流趨者瀾倒此秦之計謀所以行也使戰國之君昭徳塞違彊志守度而便嬖不能惑其臣公爾忘私洒濯其心而貨利不能誘雖百李斯尉繚之策將焉用之噫郭開后勝之徒為身而不為國也國為墟則貨可保乎其後張良之於秦將陳平之於楚君臣髙帝之於陳豨將皆用此術人心不正見利忘義國亦曰殆哉故國之脩短在風俗國之存亡在禮義亷耻秦之滅六國不過用三十萬金漢之滅楚不過用四萬金可以得志矣
  初并天下
  或問六國并於秦其無人以距秦乎曰秦自孝公以來蠶食六國謂漸吞滅之如蠶之食葉然六國非無人也用之而不終言之而不聴也魏有公子無忌嘗率五國之師敗䝉驁於河外而以讒廢趙有李牧嘗敗秦軍于宜安走桓齮又破秦軍于畨吾而以間誅楚有項燕世為楚將陳勝呉廣假其名起事猶足以係民心齊有即墨大夫請因三晉鄢郢之臣収晉楚故地以入臨晉武關而建不能用唯韓燕無人焉韓非之説秦乃欲覆其宗國荆軻之淺謀欲以一匕首斃始皇二國豈無人哉所任非其人故也韓亡而有張子房猶為有人也其後六國皆復立唯燕後無聞韓廣臧荼為王皆非燕之裔胄蓋秦以太子丹之故盡殱其宗也太史公曰燕於姬姓獨後亡豈非召公之烈邪邵子曰周同姓諸侯克永世者獨有燕在焉燕處北陸之地去中原特逺茍不隨韓趙魏齊楚較利刃爭虚名則足以飬徳待時觀諸侯之變秦雖虎狼亦未易加害延十五六年天下事未可知也意千載之下猶疾始皇之無道閔召公之不祀而欲燕之存此所謂民之秉彛好是懿徳歟
  分天下為三十六郡
  或問封建郡縣之得失前賢之論詳矣孰為至當曰乾坤之次屯曰建侯封建之法與天地並立至秦始變賈山有言周蓋千八百國以九州之民飬千八百國之君用民之力不過嵗三日什一而籍君有餘財民有餘力而頌聲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飬力罷不能勝其役財盡不能勝其求人與之為怨家與之為讎故天下壞也以是觀之封建天下之公也郡縣一人之私也栁子謂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其未見賈山之言乎文中子曰無定主而責之以忠無定民而責之以化謂郡縣之政也無定主則志不一於君無定民則心不純於國牛羊用人比屋思亂大澤一呼龍戰虎争三十六郡鞠為盜藪守令之權奪於宻網泗川之壯南陽之齮不走則降三川之由㑹稽之通莫保要領如木無根風揺斯拔重以隳名城决隄防易之設險守國禮之城郭溝池以為固秦無一焉一旦魚爛瓦解宇内横潰關門無結草之限藩垣無折栁之禦豪俊糜沸雲擾死者以國量平澤若焦昔者殷革夏周代殷生民之禍有是乎夫一旅復夏共和存周封建之效也匹夫亡秦五胡覆晉郡縣之弊也唐方鎮之亂幾於板蕩然衣冠禮樂恃十國以不墜矧古帝王之封建乎郡縣雖迄今不變若以秦為公天下是譽桀跖為仁義也揚子謂秦之有司負秦之法度秦之法度負聖人之法度其知言哉
  使黔首自實田
  或問自實云者杜佑謂阡陌弊而為隠覈其然乎曰决裂阡陌自商鞅始然行於秦而已諸侯自春秋時井田之法已壞晉作爰田則賞衆以田易其疆畔矣魯初税畝則履其餘畝復十取其一矣用田賦則二猶不足重困農民矣鄭子駟為田洫而四族皆喪田子産使田有封洫而謗以伍田疇則溝洫廢矣晉欲使齊之封内盡東其畝而戎車是利則疆理廢矣管仲作内政陸阜陵墐井田疇均楚為掩書土田以山林藪澤京陵淳鹵疆潦偃豬原防隰臯衍沃為九等亦頗改周典之舊矣逮至戰國兵農寖分魏李悝盡地力惟冨彊是務三晉地狹民貧草不盡墾孟子言王道之始魏惠王以為迂滕文公問井地卒莫之行六雄争强國皆異政用兵塗炭而田無常主避地流離而户無土著是以為自實之令以柅其欺非但秦民兼并之弊也周制步百為畝商鞅更以二百四十歩為畝蓋秦地方千里者五而穀土不能處三故以此誘民耕而傾鄰國及始皇并天下収太半之賦田租二十倍於古法如牛毛頭㑹箕斂黎元蒿焉忘樂生之心適戍之徒鉏耰白梃望屋而食守令不能禁其能使之實田乎古者制土域民十夫有溝不檢覈而正八家同井不按比而均閭里有版經牧有數什一行而頌聲作矣程子曰如生民之理有窮則聖王之法可改後世聚斂之臣猶有宇文融之括羡田吕惠卿之行手實是不師先王而襲暴秦也
  燒詩書百家語
  或問李斯嘗事荀卿而焚滅經籍亦荀卿之高談異論有以激之此蘇氏之言也弟子亦累其師歟曰荀卿著書其失有三曰性惡也曰法後王也曰非子思孟子也此李斯之罪所以分於荀卿也雖然斯之事荀卿其猶呉起之事曾子歟呉起無行而曾子絶之然則荀卿絶李斯否乎嘗觀議兵篇李斯問秦四世有勝兵强海内威行諸侯非以仁義為之也以便從事而已荀卿曰女所謂便者不便之便也吾所謂仁義者便之便也今女不求之其本而索之於末此世之所以亂也李斯薄仁義而以秦法為便荀卿已知其亂天下非與之也且秦俗之為戎乆矣穆公問由余謂中國以詩書禮樂法度為政由余笑曰此乃中國所以亂也穆公賢由余而用之真以詩書禮樂為致亂之具矣李斯焚書豈非有所本祖歟商鞅之變法謂茍可以彊國不法其故茍可以利民不循其禮至昭王時子楚不習於誦詩書焉得不廢乎李斯相   諱儒之名棄其所學逢君之惡
      謂以便從事者何有於荀卿之學哉其焚書也因博士淳于越言殷周封建而斯以為三代之事何足法是亦由余商鞅之説爾豈荀卿之論激之乎昔者程楊之學之醇猶有邢恕陸棠叛其師者焉君子不以議程楊也於荀卿乎何尤始皇方罷侯置守盪滅三代之迹惡言殷周遂并其書掃除之阿意順指以茍一時之富貴而已韓非亦事荀卿逃儒而學申商其言曰無書簡之文以法為教無先王之語以吏為師使其用於秦是又一李斯也荀卿之書曰非其人而教之齎盜糧借賊兵也卿亦悔是歟荀氏門人多矣浮丘伯所傳是為魯詩大毛公所傳是為毛詩張蒼所傳是為左氏春秋三人經學本於荀氏世未有稱述者徒以李斯為荀氏之疵吁孟子設科來者不距豈以竊屨為譏哉
  阬諸生
  或曰秦既燒詩書箝偶語儒服不復游咸陽矣焉得儒而阬之曰天地閉賢人隠孰有儒而入秦者乎秦無儒乆矣侯生盧生謂始皇剛戾自用未可為求仙藥二生方士誕妄與徐福為儔故伍被云殺術士非儒也遷怒諸生納之陷穽以杜天下之口子産曰豈不遽止然猶防川大決所犯傷人必多是以譽䛕滿耳虚美熏心萬民愁怨四海潰決而莫之告也扶蘇進諫而監蒙恬軍於上郡秦之亡自阬儒始矣博士七十人如故博士官所職之書猶在而號為儒者影滅迹絶兩生隠于魯四皓遯于商山子房匿于下邳董公召平鴻飛冥冥以避矰繳之害居鄛高陽智謀之士淵潜不見所謂備員之博士不過叔孫通諂䛕媮合之流爾然挾書之律峻矣而孔壁之書淹中之禮由伏之口制竇之心秦之法令不能禁也誹謗訞言之罪嚴矣而泗上亭長有丈夫當如此之志呉中少年有彼可取而代之言秦之威刑不能加也吁亡秦者非胡而亡於沙丘之少子滅秦者非儒而滅於壟上之耕夫禍秦者非六經而禍於上蔡相申韓督責之一書壊秦者非訞言而壞於楚南公三户亡秦之一語始皇亦愚矣哉
  二世
  更為法律益務刻深
  或問秦之苛法始以商鞅中以李斯終以趙髙刻而益刻深而益深何不仁之極歟曰古者議事以制自魏李悝始著法經傳之商鞅連相坐之法造參夷之誅於是賤仁義之士貴治獄之吏正言者謂之誹謗遏過者謂之妖言極於斯高而民不堪命漢雖除秦苛法而蕭何次律令不過攟摭秦法而已秦有十失其一尚存路温舒所以言深刻殘賊之敝也秦雖亡而流毒餘虐至漢未衰有武吏有賊吏有猾吏有猜禍吏有撟䖍吏有敢往吏焉有豪惡吏爪牙吏焉吏以治得民果如是乎鼂錯有言秦始亂之時吏所先侵者貧人賤民也至其中節所侵者冨人吏家也及其末塗所侵者宗室大臣也親踈皆危外内咸怨蓋不仁之禍自踈而及親自骨肉而及其身望夷之事見當以重法矣噫三代以仁得天下其法莫之行也秦以不仁失天下其法不盡改也聖王不能無法而本之以道徳不恃法以為治也秦純任刀筆吏以行其苛法秦及斯高皆無遺類可以鍳矣而漢猶以法律為詩書亦何便於此哉
  陳勝呉廣起兵於蘄
  或問太史公自序曰桀紂失其道而湯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陳涉發迹諸侯作難風起雲蒸卒亡秦族以涉擬湯武春秋豈其倫歟曰天下苦秦之虐如在湯火中陳涉亦秦民之湯武也撥亂反正莫近於春秋陳涉起事而漢収之民得去大殘䝉更生渉為之倡也太史公之言蓋未為過或曰匹夫操天下存亡之權自勝廣始其然歟曰徂徠石氏曰書云可畏非民民雖匹夫也有義勇有豪傑伊尹吕望不忍桀紂之民塗炭奮於耕釣起佐湯武放桀係紂義勇矣夫陳勝不堪秦之民役苦憤然起兵以誅秦豪傑矣夫是以聖人不敢侮於鰥寡蓋不可以匹夫待民也孟子謂民貴社稷次君輕蓋不敢以萬乘驕民也昏君庸主以草芥視民以鹿豕視民故民離叛吁斯言至矣秦既并六國所畏者匈奴攘之却之不知小民之為敵讎所慮者豪傑誅之徙之不知豪傑之在甽畝不寧唯是古者士傳言庶人謗百工諌遒人徇于路以采詩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徳此聖王所以長世也秦以斧龯箝天下之口其民深怨積怒不宣之於口而鬱之於心是以一箝而不可禦春秋書梁亡心昏耳目塞桀自亡也秦亦自亡爾
  赤帝子
  或曰通鑑削去怪神之事劉季澤中斬蛇白帝子為赤帝子所殺非怪歟通鑑曷為載之綱目亦存而弗削何歟曰漢髙帝以仁得天下非以竒怪也果以奇怪則罾魚狐鳴何以終於覆亡也栁子曰休符不于祥于其仁吾有取焉或曰班固謂斷蛇著符旗幟上赤協于火徳則信有符矣曰五徳之運始于鄒衍古未之前聞也始皇用其説為水徳而尚黑焉在其為白帝子也不取始皇之尚黒而取獻公之雨金不幾於傅㑹乎文帝十三年公孫臣言漢當土徳明年黄龍見遂用土徳議改服色武帝太初元年色上黄數用五則漢用土徳矣果有赤帝子之符曷為文武之時羣臣不以為言也文勝質則史其出於史官之增飾明矣光武乃用火徳是時尊圗䜟崇赤伏於是始改西都未有此説也蓋司馬公朱子失於刪削爾或曰周得火徳有赤烏之符其然歟曰此今文泰誓之偽書也古文未出故董仲舒述之赤帝之事猶周之赤烏歟異端並起以董子之醇儒猶惑於受命之符班固奚訾焉漢四百載之祚入關三章之約三老仁義之言也奚以語怪為邵公濟謂高帝一竹皮冠起田野不食秦祿卒能除其暴其取之無一不義雖湯武有愧也史但稱斷蛇著符繆矣
  周市迎魏公子寗陵君咎立為王
  或問周市其有張子房之心乎曰君臣之義天典民彞也夏臣靡之立少康召穆公之以子代宣王可謂忠之盛矣太史公謂三晉多權變之士然節義之士豈少哉六國之君授手于秦始皇自矜其功曰烹滅疆暴其臣視秦所謂茹肝涉血之仇也大澤一呼六國再立若魏周市之立寗陵君咎韓張良之立横陽君成其忠相似也而事有難易焉横陽之立也良一説項梁即從其言則其功易周市定魏地諸侯欲立之市曰必立魏王後乃可諸侯固請終辭之其志之堅若此迎寗陵君於陳五反而後陳王遣之虗位四月立以為王其力之艱若此市之言曰天下昏亂忠臣乃見此嵗寒之松柏疾風之勁草歟章邯破魏周市死之臣死於義也魏王咎為民約降既全其民而自焚君死於仁也嗚呼偉哉厥後晉閻鼎之奉秦王業梁王琳之奉永嘉王莊其聞周市之風而興起者乎忠臣義士不幸無成天也其心則對越在天而無愧君子豈以成敗定是非哉子房之忠昭昭如日月若周市稱者鮮焉余是以發千載之幽光










  通鑑答問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通鑑答問卷三
  宋 王應麟 撰
  漢髙帝
  樊噲諌急還霸上無留宫中
  或問樊噲之諌此興亡之大機也沛公待張良之言而後聴何歟曰噲非謀臣也是以沛公忽而不聴㣲良之言幾於失天下矣湯始征葛四海之内皆曰非冨天下也為匹夫匹婦復讎也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雨吳入郢而處楚之宫鬭辛聞之曰焉能定楚與民同欲則興從已之欲則敗沛公始入闗見宫室帷帳重寶婦女遽有留居之意此所謂懐與安實敗名者也未有以收秦民之心而先有冨天下之意此心一縱與吳處楚宫何以異哉不惟項羽攻之諸侯誰不仰闗而爭者紛華盛麗以樂慆憂志驕氣惰心醉智昏其能戰且守乎孟子曰是動天下之兵也沛公從諫如流還軍霸上三章之約除苛解嬈秦民獻享辭而不受若時雨降民大恱人心之歸天命之集也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范増知其志不在小盖定天下者存乎志豢於安樂則其志滿酖於貨色則其志荒其滿其荒以志之小也志大則公乎天下不私乎一身為百世之謀不為一時之謀范増善於覘敵樊噲武夫也見沛公之失而進諌辭嚴義正凛凛爭臣之風乃與子房不約而合其識慮逺矣項羽有一范増羽燒秦宫室收寶貨婦女而范増也黙無一言以諌視武夫之噲猶不逮况可以抗子房哉漢有大而興楚無人而亡於斯已決矣雖然人心惟危至可懼也髙帝能納諌於咸陽不能不縱欲彭城置酒髙㑹不備不虞大棄其師身危僅免噫㒺遊於逸罔滛于樂不役耳目百度惟正此帝王正心之學也惜漢之羣臣無能格君心者
  三老董公曰明其為賊敵乃可服
  或問胡文定公曰漢初興張子房為韓滅秦以明春秋復讎之義三老董公請漢為義帝發䘮以𭧂項羽弑君之惡下逮武帝之世時君信重其書學士大夫誦説用以斷決獄事雖萬目未張而大綱克正然則漢王縞素之師假義而行其合於春秋歟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春秋書宋公陳侯蔡人衞人代鄭示誅亂臣討賊子先治其黨羽之法也書衞人殺州吁於濮以討賊許衆人以失賊罪鄰國也故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舉一事可見矣陳恒弑君夫子沐浴而朝請討之弑逆人倫之大變人人得以致討鄰國不討則為佚賊魯之君臣能從夫子之言以正天地之經周道可復興矣而莫之從也魏安陵君曰吾先君陳侯守此地以受大府之憲其上篇曰臣弑君有常不赦戰國時春秋之法猶未泯天叙有典豈以世變改易哉項羽弑義帝負覆載不容之惡鹿走中原相與角逐未有聲罪而將天討者董公正春秋之義明羽之為賊師出有名而人心感動師直為壯而士氣奮勵羽雖𭧂强懔乎司馬九伐之誅而黨賊之徒心寒膽落羽欲不亡得乎董公之言不但滅羽而已王莽之簒絳衣大冠復髙祖之業祀漢配天下失舊物曹丕之簒左將軍信大義於天下武侯出師曰漢賊不兩立昭昭若揭日月此大綱正人倫明之效也春秋天子之事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豈不信夫
  轅生 酈生
  或曰轅生出武闗之計酈生取敖倉之策皆所以困楚而使之力分食盡也良平之智不及此何歟曰天下有無窮之才人才有無窮之智惟不自用而能用人者乃能合羣才以為才兼衆智以為智趙奢解閼與之圍而先㨿北山之謀乃出於軍士之許歴條侯㑹滎陽之兵而右走藍田之謀乃出於道旁之趙涉信乎才智之無窮古之人所以稽於衆謀及庶人詢於芻蕘也方楚漢雌雄未決競逐於滎陽成𦤎間迭為謀臣謀臣如雲猛士如雨未知制椘之策也出宛葉掩不備以分其力其謀發於轅生取敖倉絶糧餉以飢其師其謀發於酈生於是堅壁不戰養銳以待其敝東馳西騖使之疲於奔命則轅生之為也鴻溝之分太公吕后之歸因其食盡遂收垓下之功則酈生之為也二生之納說非難髙帝之能聴為難楚兵困而漢業成始於是矣天下固多竒士哉然而酈生馮軾下齊不免臨淄之鼎工於謀國而拙於自謀固無憾也若轅生說行而身隠鴻飛魚潛脱屣圭組逺希魯連近慕董公亦古之逸民歟髙於酈生逺矣賢者一言濟時救民而爵祿不纓其心不可與辨士説客並論也嘗觀集古錄後漢袁良碑叙其世系云當秦之亂殷居河洛髙祖破項實從其策天下既定還宅扶樂盖轅生陳人濤塗之後良之逺祖也史失其名碑亦闕焉併書以補班史之遺
  羽與漢約割鴻溝以西為漢以東為楚
  或曰鴻溝之約已定良平復説漢擊羽約可背歟曰此張子房之謀陳平助之而已秦滅韓楚殺橫陽皆子房必報之讎也君臣天經地義之所在子房為漢謀所以為韓也秦將距嶢闗既㗖以利而欲連和矣子房曰因其懈怠擊之非失信於秦也為韓報秦不可不擊也羽約分鴻溝已解兵東歸矣子房曰今釋弗撃是自遺患非失信於楚也為韓報楚不可不擊也子房義與秦楚不共戴天必殄滅之以伸其志大義為重小信為輕矧羽也智勇俱困兵食俱竭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縱之不攻則子房不能雪橫陽之恥漢王亦不能攄義帝之憤矣故合信越之兵於固陵多助之至恭行天罸決勝垓下獲醜東城漢王縞素出師之舉子房間行歸漢之心凡以為此耳昔者孔子至蒲㑹公叔氏以蒲叛衞止孔子曰茍無適衞吾則出子孔子許之盟而出遂適衞子貢曰盟可負乎子曰要我以盟非義也夫蒲人之盟猶可負則嶢闗説而復擊鴻溝約而再攻為君復讎也奚議焉
  叔孫通起朝儀
  或曰叔孫通所制儀漢史謂之儀法謂之儀品今可攷歟曰經禮三百曲禮三千所謂天秩有禮也春秋時晉不知殽烝魯不知尚羔去籍于戰國火于秦而禮大壊矣叔孫通之朝儀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是儀也非禮也通豈能知古禮哉太史公謂秦采擇六國禮儀其尊君抑臣朝廷濟濟然則野外所習長樂宫所行皆秦法也在易上天下澤履君臣之尊卑有常然而乾下坤上為泰上下交而志同尊卑未嘗闊絶也至秦尊君抑臣以商鞅之法廢周公之典若體貎大臣而厲其節尊徳樂道臣其所受教鹿鳴之賔其臣伐木之友其賢此意不復見僕𨽻之臣諾諾唯唯頓首而請昧死而言為火水之未濟而三陽失位為天地不交之否而天下無邦秦祚弗延職此之由漢可以監矣而械繫及於相國獄吏貴於功臣賈生有堂無陛之歎此叔孫通襲秦之罪也雖然通俗儒也焉知禮自西晉之亂典籍泯絶而班固所上漢儀十二篇湮滅不傳沈文阿所云奠贄不珪致享無帛公王同璧鴻臚奏賀今亦不可考三禮疏引通所作漢禮器制度唐初尚存今學者不知其名物也矧三代之禮乎六經樂已亡而禮無全經雖漢禮與律令同録者猶不得見之有志古學者所為發憤太息也
  陳平六出竒計
  或問陳平六出竒計其事可悉數歟曰古之謀人本於正而竒生焉後之謀人出於竒而詐生焉正而為竒猶不失其正也竒而為詐一時之利悠久之害也夫子以正譎論齊柦晉文若陳平之竒亦晉文之譎歟以平傳攷之所謂竒計者大略可睹其間楚亞父也敵國相傾之術李斯尉繚之故智不足以為竒也其夜出女子滎陽東門也使無紀信捐軀誑楚平之計亦不得施矣君臣以義相投以信相孚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所以保乂王家也偽游雲夢以禽韓信是教髙帝以詐也君疑其臣臣貳于君叛者並起髙帝傷于黥王之矢偽游之計實啓之至於平城秘計特救急之下策耳匈奴見羸弱而伏竒兵以平之多智曽不如一婁敬既無料敵之謀又無制勝之術至於危地而後為不得已之計作史者諱而不言以為世莫得聞其秘也乃所以為恥也舉四事而觀它可知矣竒不失正其唯子房乎平終身竒譎謀兵則有餘謀國則不足廷争不若王陵之正誅吕不若絳侯之果其以功名終幸也
  陸賈前説稱詩書
  或曰詩書火於秦天下無誦之者漢興陸賈始以雜説賈其為儒者歟曰學之為王者事久矣髙祖不知學也當時言詩有齊浮丘伯髙祖過魯其弟子申公從師入見于魯南宫而髙祖不能用也言書有濟南伏生教于齊魯之間至孝文時乃詔掌故往受之而髙祖未嘗問也浮丘隠而不見伏生耄而後有聞此髙祖不學之過也古者立教造士莫先乎詩書陸賈辯士也耳剽口誦而稱述之若二南之正始二雅之言正典謨訓誥之軌範帝王所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者賈何足以知之其言湯武以為逆取順守此戰國駁雜卑陋之説其著新語不過秦漢之失得不以堯舜之道告其君不以孔孟之訓格其君賈焉得為儒者哉挾書之律未除遊學之路未廣大風之歌曰安得猛士而已求賢之詔曰賢士大夫肯從我遊而已通經學古之士不在列也次律令申軍法定章程制禮儀孔氏六藝之傳不得與也孝文好刑名黄老而詩書以異端廢孝武有表章之名而詩書以空言廢孝宣有講論之名而詩書以法律廢是詩書之道未得一試所存者章句訓故爾漢終於雜霸道而士以經術為禄利之資程子曰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亦可歎夫
  置酒沛宫擊筑自歌
  或問文中子曰大風安不忘危其霸心之存乎何以為霸心也曰髙帝以猛士取天下而思得猛士以守之其心則霸者之心也昔者成湯敷求哲人俾輔于爾後嗣旁求俊彦啟迪後人武王詒厥孫謀以燕翼子周公曰繼自今後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王者守天下之道如此若猛士可與除亂不可與守成秦有王翦䝉恬非無猛士也其效可睹矣吕后之悍戾太子盈之柔弱帝屬意於趙王如意之類已適庶之分未定變故邇在閨闥不在四方萬里之逺求天下之真賢實徳以輔翼太子嚴内外之辨以抑母后與政之萌事無大於此者夫子緩顓㬰而急蕭墻帝豈未之思乎且漢所謂猛士莫若越布敖功髙猜貳相繼夷滅韓信陳豨襲跡而動故人之綰亦不自保猛士其可恃以守天下乎疆如周昌不能㽞趙王之行智如子房僅能致商山之老帝何以為嵗暮之託乎帝之詔有曰王者莫髙於周文伯者莫髙於齊桓皆待賢人而成名夫周文之事非帝所敢望齊桓身後之𠹬帝亦念及此乎是以知王道悠久而無弊霸功淺近而易毁此霸心所以為髙帝累也君子臨大節而不可奪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非武猛者所能也在易師之上六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一於用猛士而不慮其必亂邦此唐太宗誤於託李勣也漢之大臣知事君之義者一王陵爾而不能止諸吕之不王他日平勃之謀幸而成否則漢其殆哉
  過魯祠孔子
  或問髙帝不修文學何以祠孔子曰聖人之道萬古如日月戰國自紛爭秦自阬焚不能晦其明也易剥之上九曰碩果不食在天地未嘗一日無陽在人未嘗一日無天理剥盡於上復生於下道不可終泯也太史公曰髙帝誅項籍舉兵圍魯魯中諸儒尚講誦習禮樂弦歌之音不絶豈非聖人之道化好禮樂之國哉然則帝之過魯而祠孔子亦有感於斯乎帝雖不説儒學然約法三章代虐以寛此三代得天下之仁三軍縞素為義帝東伐此三代取天下之義其天資暗合於儒儻有真儒若孟子者引之當道使之經綸大經建立大本正家以法遇臣以禮興起先王之遺文措之事業則孔子之道可以復行漢其三代矣惜也帝之所用如叔孫通陸賈之徒陋儒俗學不能以道致君而尊崇前聖之美意不得見於為治之實用蓋非漢廷諸臣論卑識淺不足以佐下風歟張宣公有言髙帝資質最與儒學相合而最不喜學武帝元帝最號為喜儒而最與儒學相背兩者常相違而恨魯二生不為髙帝一出也其知言哉吁上不聞道之要下不被至治之罪漢無真儒故也
  欲易太子
  或問髙帝從諫如順流至欲易太子何諌者之不入歟曰帝王正心之學不明久矣仲虺誥成湯曰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垂裕後昆所謂制心者明天理以遏人欲使心有所制而不敢肆也髙帝誅秦蹙項功軼千古而困於一女子之娛欲以孽代適大功易立而本心難保人欲易流而天理難持一念之敬肆天下安危存亡之大幾也張良叔孫通從容啓沃不務格非心於未萌攻邪心於未縱而力爭於已然難矣然而髙帝之心不盡蔽也張良招四老人帝幡然而改創業垂統之初幸而無失雖不能正其心而本心之明猶在也光武中興之君而以私愛易儲嗣唐太宗之英武而廢立之際幾不能自決是又在髙帝下矣
  恵帝
  舉民孝弟力田者復其身省法令妨民者除挾書律
  或曰此三者皆為政急務蕭何為相未之行也曹參而後行之然則曹參不但守蕭何之法歟曰秦項既平叛亂繼起蕭何知秦之敝而未暇革也曹參相恵帝則天下略定矣流大漢之愷悌蕩亡秦之毒螫㕘之所行亦蕭何之舊規也自商鞅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為禁而民不知有孝弟秦北為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頭㑹箕斂財匱力盡而民不知有由田於是始舉孝弟力田者復其身自時厥後置孝弟力田二千石者一人髙后之元年也置三老孝弟力田常貟文帝之十二年也復孝敬則武帝元朔元年之詔賜孝弟力田帛則元符元年之詔皆自是啓之海内殷富興於禮義繇此而致也自鞅斯趙髙任殘賊之吏行督責之術漢興秩茶凝脂之慘未盡洗也於是始省法令妨吏民者自時厥後除妖言令髙后之元年也除收帑相坐令除誹謗律文帝之元年二年也除錢律除田租税律戍卒令又見於文帝之五年十三年風流篤厚禁罔疏闊繇此而致也秦律敢有挾書者族髙帝不好詩書尚仍秦舊伏生之書藏而未出浮丘之詩私相傳習髙堂之禮竇公制氏之桑皆湮欎未發自秦焚書至是二十三年自漢滅秦至是十有六年藏書之禁始除然守文之君當塗之士鮮以收拾遺經為意河間獻王始得古文先秦舊書周官尚書禮記之屬立毛氏詩左氏春秋博士武帝始建藏書之策置冩書之官成帝始陳發秘藏校理舊文鄉使入闗之初收博士官所職之書三章之約併除挾書之律則口授不至缺謬壁藏不至斷爛二三載籍之傳周孔制作之文不若是之泯也雖然曹參能行此三者亦可以為賢相矣
  張辟彊謂陳平曰請拜吕台吕産為將居南北軍諸吕權由此起
  或問李徳裕謂授兵産祿幾危劉氏皆因辟彊啓之其然歟曰辟彊孺子焉知國家大體為吕氏謀不為劉氏謀也陳平畏死患失而從之不幾於一言而䘮邦乎平當危疑之際倘能以社稷存亡為已休戚何至遽以兵柄屬后戚哉平巧於謀身而慮不及國一聞辟彊之言喜於脱禍而國事不暇恤焉得智劉寒如灰吕沸如湯平之罪大矣所謂大臣者從正而不從邪為義而不為利平無所不從又具臣所不為也吕氏之權陳平實起之王氏之權張禹實起之武氏之權裴炎實起之三臣之罪一也鄙夫可與事君哉漢以南北軍相制衞宫之兵在城内者為南軍若唐之諸衞也衞城之兵在城外者為北軍若唐之左右羽林也昔者成王之顧命召公命仲桓南宫毛俾爰齊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賁百人逆子釗于南門之外發命者冡宰傳命者二臣承命者師尚父之子也兵事之嚴防危慮患之宻若此今也恵帝殂而名他人之子宫中已有非劉氏而帝者大臣媮合茍容惟吕氏之聴悉舉中外兵權以授之髙帝之業且墜於地誰執其咎以四皓調護太子之功議者猶謂軍中不左𥘵則四皓之安劉乃所以滅劉也況陳平之從辟彊謀身不謀國為吕不為劉其能免於首禍之名乎異時誅吕之功不足以贖黨吕之罪董子曰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雖然平不足道也王陵周勃於此時領南北軍以刺諸吕喻中外以髙帝之威徳孰不雲合響應漢宗不至於幾亡矣惜陵勃之失此機也
  髙后
  議欲立諸吕為王
  或問王諸吕之議王陵既爭陳平周勃又爭之其事可以已乎曰非劉氏而帝者諸臣奉而君之無異辭非劉氏而王者或從或否不係漢之存亡也其失在於以兵柄授吕氏太阿在手孰敢嬰其鋒曰帝而帝曰王而王拱而聴之爾春秋魯國之賊皆先得兵權而後動於惡公子翬再為主將専㑹諸侯不出隠公之命公子慶父主兵伐邑於莊公即位之二年仲遂摠兵兩世入杞伐邾㑹師救鄭始於擅兵終於無君春秋書之為萬世戒吕氏將南北軍其為翬慶父遂之帥師也大矣隂凝氷堅異姓偃然為帝何有乎白馬之盟王陵爭之於末何益哉外戚握兵未或不危亡王莽之為大司馬竇憲梁冀何進之為大將軍不防於㣲不辨於早威權既奪而國從之自吕氏始也吕后稱制八年再易主若委裘殱諸王若刈草幸其自斃産祿皆庸人平勃得以收其功不可以為人臣之法
  勃入軍門令曰為吕氏右袒為劉氏左袒軍中皆左袒
  或問為吕氏右袒為劉氏左袒袒有左右何也曰儀禮鄉射疏云凡事無問吉㓙皆袒左是以大射及士䘮禮皆袒左唯有受刑者袒右故覲禮云右肉袒注云刑宜施於右是也以此攷之太尉勃誅吕氏之計已定為吕氏者有刑故以右袒令之軍中於是皆左袒而為劉氏效義者有賞背義者有刑太尉之令嚴矣非以覘人心之從違也髙帝之餘澤在人者未逺吕氏之餘威强脅而莫從北軍已屬太尉城外之兵皆為漢用矣南軍雖猶屬吕産而無外兵之援産至殿門弗得入則宫中宿衞皆漢之兵矣齊王襄倡義于東滎陽之將待變於外諸吕已為几上肉故太尉先入北軍猶張柬之用羽林以復唐也將相同心慮無遺策或以左袒之令為非盖未攷古禮爾
  代王即位入未央宫夜拜宋昌為衞將鎮撫南北軍以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
  或曰文帝入未央宫用自代來者摠兵柄不如唐裴度之入蔡也曰自世變之不古而人君不得不操天下之大權夏書曰惟仲康肇位四海𦙍侯命掌六師夫子錄之為萬世訓兵者國之神器君之大柄福威惟辟征伐自天子出罔不在初詰爾戎兵張皇六師雖成康之隆儆戒不忘況大變之甫定乎漢南北軍在京師郎中令掌禁衛始也權移於吕氏今又權歸於大臣平勃雖忠然處變與處常異常時則君臣之分定權在上而不在下有變則大臣擅立君之威不亟收之則君弱臣强之漸將不可制文帝夜拜宋昌以收兩君之權張武行殿中以收禁衛之權乾坤開闔風雷迅厲一夕而軍國之紀綱以正君臣之堂陛以嚴雖有示人不廣之迹其意則天下之至公也帝之此舉若私於用親臣實所以全大臣故平勃皆以功名自終若宣帝之待霍氏光為大將軍子為中郎將兄孫領胡越兵壻為東西宫衛尉假其權以養其惡優之乃以害之然則文帝其可輕議哉文帝
  有司請蚤建太子
  或問文帝元年有司何以即冇建太子之請曰太子天下之本本正而天下定髙帝初為漢王二年立子盈為太子此漢之家法也以髙帝之豫定猶牽於如意之爱恵帝繼嗣不明遂有易姓之變稱制之僣厥監不逺有司所以固請也吕獻可諫行議建儲貳之賞謂漢史載豫建太子但云有司不著其人訖景帝世不聞賞建言者言之是公於天下賞之者私於已也盖漢俗近古上無私恩下無貪功與後世異矣然文帝知豫建而不知豫教周勃灌嬰知為竇氏擇師傅而不知為太子擇師傅也用智囊之術所習者刑名逞博局之忿所尚者刻薄賈誼選端士正人之言聴之藐藐也帝王之學不傳而垂裕詒謀詩書所稱有愧焉文帝天資粹美豈大臣無以格其心歟自漢而下人君以建儲為諱若唐之宣宗後唐之明宗其終也宦寺擅制君之權宫闈起稱兵之禍是皆不學之過也古者不諱危亡賈誼謂生為明帝没為明神朝委裘而天下不亂又曰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將使不寧文帝不以為諱彼諱言建儲者其能長有天下乎文帝可謂知為君之道矣
  還千里馬令四方毌求來獻
  或問文帝却千里馬而不受四方之獻其後人給家足衆庶街巷有馬然則一馬之還可以致天下之富歟曰文王不敢盤于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西旅貢⿱敖大 -- 獒召公訓于武王曰犬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竒獸不育於國文帝之詔與聖王之事古大臣之訓若合符節昔者穆以八駿荒晉以小駟敗楚以兩肅爽幾亡冀之北土馬之所生平公恃之以棄國馬足以行軍公馬足以稱賦不是過也夫受一馬之獻若未為民害而一心之㣲衆欲攻之四方聞風爭以珍竒中其欲怠荒驕逸由是而生愁怨離畔由是而起此屈産所以亡虞也武帝因大宛之馬窮征逺討發卒十八萬及其軍還入玉門者纔萬餘人得善馬數十匹而已所重者畜馬所輕者民命人君可不謹所好哉吁文之殷當武之虚耗可以鑒矣昭徳塞違以臨照百官文帝有焉此帝所以為仁也光武以千里馬駕鼓車其克紹祖烈者歟
  問一歳決獄錢榖
  或曰決獄錢榖勃曰不知平曰有主者然則平為知體體歟曰為治之體有司治其詳大臣治其要忽其事而不知者非也諉其責而不預者亦非也周公作立政曰其勿誤於庶獄惟有司之牧夫言刑之重也周官大宰以九式均節財用言財之重也惟刑與財各冇攸司而周公實治其要司冦蘇公式敬由獄以長王國周公特告太史以為後法重民命以培邦本也無逸之戒以萬民惟正之供常貢正賦之外無横斂也一刑或誤民生必傷一費不莭民生必困周公豈徒曰論道經邦爕理陰陽而念不到此哉夫一歳決獄可以見法之繁簡俗之厚薄一歳錢榖可以見國計之盈虚黎元之息耗此真宰相之事勃之少文固不知其職平乃責之廷尉治粟内史是亦未知其職也獄寃而放紛財聚而愁怨其可理陰陽順四時乎明刑協中非臯陶懋遷粒民非禹稷而曰卿大夫各得任職可乎當是時秦之餘俗未改公私之積可痛平為大臣莫之省憂也知治體者漢相唯魏相而已四方異聞逆賊災變輒奏言之且言風俗尤薄殺父兄及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不曰責在廷尉也奏發倉廪振乏餒所以周急繼困故事詔書凡二十三事量入制用以備㓙災不曰責在治粟也若陳平之言其流𡚁將為王衍房琯之清談矣王制曰大司冦以獄之成告於王王命三公㕘聴之又曰冡宰制國用必於歳之杪王制者文帝時博士諸生所作也是為宰相之職愚謂文帝之問為切問陳平之對為空言
  上聞河南守吳公治平為天下第一召以為廷尉
  或曰吳公故與李斯同邑而嘗學事焉史謂孝文好刑名之言吳公之召豈以刑名之餘習歟吳公薦賈誼而史謂誼明申商亦有所合歟曰按公卿表孝文元年吳公為廷尉三年張釋之為廷尉攷之本紀三年除收帑相坐律令二年除誹謗䚶言之罪皆吳公為廷尉時也秦之苛法宻網至是盪滌豈有刑名之習哉循吏傳稱吳公謹身帥先居以亷平不至於嚴而民從化豈可以學事李斯而議其疵哉吳公之後繼以張釋之盖孝文天姿寛厚欲平獄緩刑曷嘗以刑名為治哉漢朝之儒唯賈生其言權勢法制人主之斤斧不能不雜於申商吳公稱其通諸家之書非以明申商薦之也吳公雖無傳而亷平不嚴為循吏之首其在廷尉如陽春之解隂凌斯民生意既剥而復善政無赫赫之名所以為賢歟茍卿之徒有李斯李斯之徒有吳公賢不肖在人不在師傅也
  賈山上書
  或曰賈山借秦為諭漢興以來上書者始見於此潁隂侯灌嬰武夫也而騎從者有斯人焉文帝不能用何歟曰賈山祖父袪故魏王時博士弟子盖家庭之講習文獻之漸濡嘗聞先生長者之緒言矣謂秦亡養老之義亡輔弼之臣亡進諌之士言秦之失者未有切於此也定明堂造太學修先王之道風行俗成萬世之基定自孟子之後斯言絶響一旦聞韶箾之音鳯皇之鳴焉謂士修於家而壤於天子之庭其言偉然可以起衰俗而激頹波非豪傑之士能之乎雖有唯陛下所幸之語開人君自恣之端然片言未醇不足以累大體也其後除鑄錢令在五年之夏山復上書諌而帝終不用史但云終不加罸以廣諌爭之路而已山之才亞於賈誼其學粹於⿱日黽 -- 鼂錯帝以日食之災詔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諌者而嘉言讜論如山者乃不見錄又何賢良直言之求乎噫賈山為騎於灌嬰與馬周之客於常何一也常何能言馬周而灌嬰蔽賢不能舉不足論也文帝受言而遺賢不能若唐太宗之用馬周豈君臣遇合之難歟山之稱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儒者鬱於戰國戹於𭧂秦至漢猶未獲伸穆生白生申公韋孟在楚轅固胡母生在齊帝能招延而咨訪焉則多士以寧之效庶幾周之盛矣惜帝之不能為文王也士生於文王之後者其不遇可勝數哉
  賜民田租之半
  或問古者什一而藉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多乎什一大桀小桀寡乎什一大貉小貉文帝賜民田租之半不幾於貉道乎曰秦簡公七年初租禾田之有租始見於此董仲舒謂秦除井田田租二十倍於古漢髙帝輕田租十五而税一則儉於周矣漢初接秦之敝民多背本趨末賈誼説文帝使末技游食之民轉而縁南畆於是開籍田以率耕又賜今年半租二年之詔也⿱目兆 -- 晁錯言地有遺利民有餘力欲民務農在於貴粟使人入粟於邊以受爵免罪邊食足支五歳郡縣足支一賜於是賜農民今年租税之半此十二年之詔也明年除田之租税以積粟之多也文帝兩詔賜今年半租未以為常法也孝景二年令民半出田租三十而税一則以為常法矣然而都鄙廪餘皆滿太倉之粟充積露積腐不可食君民兼足亦曰節儉而已故為國以利為本未有不利於國也以利為利未有不利於國也有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於文景見之世祖中興之初師旅未解用度不足乃行什一之税建武六年軍士屯田糧儲積給詔三十税一如舊制盖自孝景之後遂為定制也若年榖不登則毌出田租郡國被災什四以上則毌收田租大旱則勿收田租史不絶書此文中子所以稱漢制盡美於䘏人歟
  虎圈嗇夫口辯
  或曰嗇夫代上林尉對亦盡職之吏也而張釋之言其利口捷給則尉之黙黙可取歟曰變風俗者必尋其原商俗之敝在於尚言也伊尹以辯言亂政戒其君盤庚以度乃口告其民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康王所以命畢公也周公作立政曰勿以憸人成王作周官曰無以利口亂厥官所以反商之敝也自戰國縱横之士掉三寸舌以簧鼓諸侯秦廢詩書崇法律君子長者之道㣲俗吏刀筆之習勝巧言鮮仁者衆木訥近仁者寡利口覆邦家若蒯通之流飈馳波漫雖絳灌以功臣為相少文多質而其舊染未易革也進一嗇夫則險膚刻覈之士攘臂而起何以成忠厚豈弟之化釋之一言是為漢四百年永命之本告訐易而禮義興其機在此萬石君不言而躬行李廣恂恂如鄙人口不能出辭風俗之篤厚人才之淳實如此武帝以後氣象大異汲長孺不能用而用多詐之公孫𢎞舞知之張湯長者之言不復聞而漢道衰矣噫言顧行者為君子才勝徳者為小人不惟人君用人之法亦學者取友之戒
  張蒼為丞相
  或問張蒼好書博聞以文吏為相非絳灌比也而不聞興起儒者之學何歟曰儒者不用於世久矣劉向别錄云虞卿以春秋授荀卿荀卿授張蒼然則蒼所學者春秋所師者荀卿也漢初左氏傳出蒼家則蒼之學不止律厯也明春秋之義以佐其君正綱常辨名分決大事斷大疑經綸天下之大經嘉以春秋為本徳則漢可以為帝王之治攷之於傳不過推漢為水徳推律調音以定法令程品而已而未嘗以春秋之學施之政事淮南王長之罪蒼嘗議之而輒論如法之奏不能全兄弟之恩也肉刑之除蒼又議之而外有輕刑之名内實殺人不能廣欽恤之仁也蒼自秦時為柱下御史止於明習圖書計籍賈生所謂大臣特以簿書期㑹為大故者安能以聖人之遺經措之相業哉其後公孫𢎞以春秋之義治臣下取漢相是以聖經為司空城旦書也夫子制春秋以俟後聖其終不行矣夫
  周勃下廷尉
  或曰絳侯有誅吕安劉氏之功文帝下之廷尉不以議功少恕㣲薄太后之言亦曰殆哉或謂帝之繫絳侯所以全之其然歟曰遇大臣以禮待功臣以恩未聞係緤而困辱之也漢襲秦法君臣之際不以禮義相接韓彭誅夷之慘鄼侯械繫之𭧂髙帝不能改於秦也至文帝習以為常帝之疑絳侯始於非社稷臣之對繼以率列侯之國之詔君臣之義已暌上下相疑而被甲持兵之事起雖張釋之為廷尉而獄吏之貴自若此路温舒所謂秦有十失其一尚存者也帝因賈誼之言養臣下有節然古者師友其臣漢直以徒𨽻視之景之於周亞夫武之於竇嬰元之於蕭望之成之於王商哀之於王嘉摧折捽抑至東都而益甚豈非髙文詒謀之失歟或曰張釋之於犯蹕盜環則爭之絳侯之繋不聞其抗奏也爭於小而不爭於大豈亦視以為常歟曰太史公謂積威約之勢自商鞅李斯以是為常法漢之君臣恬不知怪張蒼為相未嘗救文帝之失明絳侯之忠況廷尉乎故曰漢襲秦之罪大
  除盜鑄錢令
  或曰除盜鑄之令以不能禁吳鄧不若不禁也曰吳王濞即山鑄錢尾大難制謂之不能禁可也鄧通一幸臣賜以銅山使之自鑄是與人主分富貴之柄也周官予以馭其幸此豈所當予歟他日申屠嘉為相檄召困折之如待奴𨽻何不可禁之有盖文帝仁厚欲省刑罰滌煩苛故除其禁非為吳鄧也自湯鑄幣周立圜法有泉布之名有輕重之權民不得専其利也秦恵王二年初行錢始皇三十七年復行錢漢興以秦錢重難用更令民鑄莢錢文帝為錢益多而輕更鑄四銖盖以錢輕而多偽非嚴刑峻法所能止莫若更其制而得輕重之中弛其禁而省刑辟之繁鼂錯謂鑄錢者除為寛大令人其知之矣武帝更以鹿皮白金更以三銖赤仄不但吏民犯禁之多而太常不收赤仄者為城旦汝南太守不用赤仄為賦者為鬼薪則法令之宻可見矣自造白金五銖後五歳而赦吏民坐盜鑄金錢死者數十萬人以是觀之文帝除盜鑄之禁以紓天下之民豈不仁哉
  賈誼上疏
  或問賈誼言可為痛哭者一謂諸强大也也新書分為七篇何歟曰朱文公謂新書乃其藁草也又問可為流涕者二其一謂匈奴有可制之策而不用也其不載於傳何歟曰新書論足食勸農者是流涕之而班史載之食貨志論制匈奴凡二篇實一事也 食勸農為二又問顔師古曰可為長太息者六 而止盖史取其策要者吕成公曰見於傳者有 風俗也教太子也體貎大臣也其三可得聞歟曰新書言庶人上僣班史取為太息之一秦俗經制二篇不以為太息而班史取為太息之二言教太子是為太息之三言體貎大臣是為太息之四等齊篇論名分不正銅布篇論收銅鑄錢此二者皆太息之説班史削等齊不取而以銅布載於食貨志總而言之太息者六燦然可見矣昭帝通傅傳今在大戴禮盖以新書傳職保傅胎教教容經四篇合為一朱文公謂當時以列於論語孝經尚書而進於君盖識其言之要者今攷是篇有學禮有明堂之位有青史氏之記載於傳者其略也嘗觀誼之疏於禮義亷恥反復言之曰商君遺禮義曰不知反亷恥之節仁義之厚曰棄禮義損亷恥日甚此言薄俗之未變也曰亷恥節禮以治君子曰頑頓亡恥⿱詬亡節亷恥不立且不自好曰俱亡恥俱茍妄曰上設亷恥禮義以遇其臣曰此厲亷恥行禮誼之所致此言遇臣之有節也筦仲霸者之佐誼誦法孔子者也而以筦氏四維告其君盖風俗根本實係乎此然禮義所該者廣亷恥所指者切未有不顧亷恥而能修禮義者也論語曰行已有恥可謂士矣儒行曰砥厲亷隅此士之所以異乎凡民也戴天履地而為人誦詩讀書而為士而棄禮義捐亷恥無以異乎秦之民亦可愧哉誼有經世之才所言皆漢之治體唯此四字可為學者之藥石而亷恥又立身之大節人之所以為人士之所以為士舍是則違禽獸不逺矣賁其趾舍車而徒君子喻於義也舍爾靈龜觀我朶頥小人喻於利也賈生有審取舍之説學者亦必審於斯
  除秘祝
  或問袐祝移過於下其秦所以亡乎曰湯誥曰萬方有罪在予一人泰誓曰百姓有過在予一人無逸曰小人怨汝詈汝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此以民之過為己之過也湯改過不吝説命曰無恥過作非惟恐過之不知知而不改也楚昭王赤雲之災不移於股肱孔子以為知大道宋景公熒惑之變不移於相與民子韋以為有君人之言過其可移乎秦禁誹謗誅䚶言民怨而弗恤惡稔而弗聞李斯分過而秦之罪不分於李斯也祝官移過而秦之禍不移於羣臣也禹湯罪已其興也勃焉獲罪於天無所禱也秦之愚不亦甚乎文帝之詔曰禍自怨起福由徳興百官之非宜由朕躬古帝王之盛心也詩云自求多福又云求福不回文帝有焉祠官致敬無有所祈謂歸福朕躬不為百姓朕甚愧之可謂正辭而無愧矣其顧命曰常畏過行以羞先帝之遺徳惟年之久長懼于不終可為敬徳而惟一矣武宣之後黷於祭祀何足以進於文帝之盛徳哉
  撃匈奴逐出塞即還
  或曰文武遣將擊匈奴逐出塞而還不壹大治之何歟曰六月之雅薄伐玁狁至於太原言盡境而還⿰區支 -- 敺之而已常武之雅徐方不回王曰還歸言振振而歸武不可黷也帝即位之初將軍陳武等議及士民樂用征討以一封疆帝曰堅邉設𠉀結和通使休寧北陲為功多矣且無議軍二十三年之間治外規摹不易於此匈奴入㓂遣灌嬰擊走之不窮追也單于遺書報以無負約不逆詐也募民徙邉而備禦固積粟塞下而兵食豐先為自治之謀隠然安疆之勢張相如之長者欒布之烈士並為將軍非生事要功者也逐之出塞亟命還師六月常武不専美矣然帝未嘗一日忘武事也馳射上林勞軍細栁戎兵之事不敢怠弛也知孟舒於田叔得魏尚於馮唐封疆之臣不敢遐遺也嚴尤謂周宣得中策若文武之待匈奴令邊備守不發兵深入同符周宣尤不稱文帝何哉
  ⿱日黽 -- 鼂錯對策髙第
  或問文帝二年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諌制舉自此始然未有應是詔者十五年再舉始得一⿱日黽 -- 鼂錯何其才難歟曰書云敷納以言言非文辭之謂也或以徳進或以事舉或以言揚不顓乎言也以文取士自文帝始帝親策三道之要問四者之闕將以廣箴諌之途求經濟之實也錯乃對以親事法宫之邪説大功數十之䛕辭豈虗心待賢之意哉武帝以後若公孫𢎞又在錯下文中子稱洋洋⿱日黽 -- 鼂董公孫之對蘇氏謂西漢以文設科而文始衰⿱日黽 -- 鼂董公孫之流皆有科舉之累言有浮於其意而意有不盡於其言愚謂董子非⿱日黽 -- 鼂公孫之儔也尚論者當有區别賢良方正正大讜直在漢一董仲舒在唐一劉蕡而止耳其他則科舉之空言場屋之小藝不足觀已
  新垣平言汾陰有金寶氣意鼎出乎治廟汾陰欲祠出鼎
  或問新垣平言汾陰出鼎至武帝時鼎果出於汾隂平乃以詐誅何歟曰平既誅而方士之誕復用於武帝之時汾隂得鼎安知非方士之飾詐欲以神新垣平之術乎司馬公作原命曰天道精㣲非聖人莫能知眭孟知有王者興於㣲賤而不知孝宣乃欲求公孫氏禪以天下翼奉知漢有中衰阨㑹之象而不知王莽乃云洪水為災西門君恵知劉秀當為天子而不知光武乃謀立國師公劉秀亦更名以應之皆無益於事以是觀之數術之言驗於後者猶若此況新垣平玉杯之詐己見其誅宜矣是以怪神聖人所不語竒衺之術君子逺之
  申屠嘉責鄧通
  或問申屠嘉為相之威風折辱幸臣而幾殺之亦文帝有以重其權歟曰古者侍御僕從罔匪正人出入起居罔有不欽奄寺嬪御之政宫中之次舍王宫之士庶子皆領於冡宰之言此周公輔𨗳成王之法修身齊家清明純粹以為平天下之本大臣格心之學莫先於此至秦而大臣不得議近臣丞相受制於中車府令外内之踈昵不侔矣漢髙帝近一宦者而大臣不得見樊噲是以有排闥之諫文帝能使幸臣畏宰相而朝廷肅然有泰山喬嶽之重申屠嘉可謂有古大臣之節文帝不學周官暗與之合英主之所行也逮景帝時内史錯貴宰而嘉自絀丞相之權始輕周亞夫議徐盧等謂丞相議議不可用而丞相遂無權逮武帝重中朝而輕外朝嚴助等與大臣辨論而公孫𢎞素詘石慶請治近臣所忠乃受其過贖罪而丞相充位矣又其甚者王嘉奏董賢而不免於禍東都三公之權移於臺閣楊秉劾奏中常侍尚書召掾屬問以公府外職而奏劾近官經典漢制有故事乎秉對以申屠嘉詰責鄧通文帝從而請之漢世故事三公之職無所不統於是尚書不能詰然而若秉之舉其職者鮮矣諸葛武侯謂宫中府中俱為一體不宜偏私使内外異法此出師一表所以與伊訓説命相表裏歟抑嘗謂文帝之明能斥鄧通而去之則通亦不至餓死惜帝不能逺佞人也
  遺詔短䘮
  或問胡氏云短䘮之詔謂吏民也景帝自短三年之制是薄於君父自景帝始其論正矣漢之羣臣於其親不行三年之服豈亦文帝為之歟曰翟方進後母終既𦵏三十六日除服起視事以為身備漢相不敢踰國家之制薛宣為丞相其弟脩持母服宣謂三年服少能行兄弟相駮是漢相不行三年之制也安帝詔大臣得行三年䘮建光中尚書奏孝文定約禮之制光武絶告寧之典宜復建武故事陳忠上疏謂髙祖受命蕭何創制大臣有寧告之科合放致憂之義建武帝大臣不得告寧羣司營祿念私循循三年之䘮以報顧復之恩宦豎不便忠奏遂寝是大臣之服正於髙祖變於文帝建武又絶之安帝復行而又廢也安帝紀元初三年初聴大臣二千石刺史行三年䘮建光元年復斷大臣二千石以上服三年䘮桓帝永興二年初聴刺史二千石行三年服永夀二年初聴中官得行三年服是刺史二千石下及中官皆不行三年之制也因文帝之顧命廢天下之通䘮此非景帝之過歟或曰應劭注文帝紀謂三十六日釋服此以口易月也顔師古曰文帝自率己意創而為之非有取於周禮何為以日易月乎三年之䘮其實二十七月豈有三十六月之文禫又無七月也應氏失之其說孰是曰劉貢父以翟方進傳三十六日為證則應氏不悮矣又攷唐常衮傳禮為君斬衰三年漢文帝權制三十六日我太宗遺詔亦三十六日群臣不忍既葬而除畧盡四月髙宗如漢故事𤣥宗始變天子䘮為二十七日然則三十六日之制始於漢文帝二十七日之制始於唐𤣥宗可以證應氏之說辨顔氏之誤王元感著論三年之䘮三十有六月譏詆諸儒張柬之破其說而元感論遂廢漢以三十六日易月亦有是說矣若人君之禮諸儒之議茲不偏舉
  以徳化民
  或問文帝以徳化民有迹可言歟曰蘇氏謂紀無可書之事然非無可書也叙傳所述曰太宗穆穆允恭𤣥黙化民以功帥下以徳又曰我徳如風民應如草帝之躬行本於寛仁恭儉𤣥黙清淨風行俗成庶幾於勝殘去殺以帝之天資能興三代之禮樂復三代之制度則教化浹洽而王道成矣惜其有富庶之效未知聖王所以教民者也農不供貢辠不收孥宫不新館陵不崇墓四者皆帝之盛徳其大者不輕於用兵也太史公律書載其無議軍之詔繼以百姓無内外之繇得息肩於田畝天下殷富粟至十餘錢鳴鷄吠狗煙火萬里可謂和樂者乎又曰天下新去湯火人民樂業因其欲然能不擾亂故百姓遂安自年六七十餘亦未嘗至市井游敖嬉戯如小兒狀孔子所稱有徳君子者𫆀通鑑雖不書而以徳化民之實於此可矣刑以不殺為能兵以不用為功財以不聚為冨人以不作聰明為賢此蘇氏稱宋之仁也愚於文帝亦云















  通鑑答問卷三
<史部,史評類,通鑑答問>



  欽定四庫全書
  通鑑荅問卷四
  宋 王應麟 撰
  漢景帝
  周仁為郎中令張⿰區支 -- 敺為廷尉⿱日黽 -- 鼂錯為内史
  或問錯仁⿰區支 -- 敺三人皆東宫舊僚景帝初政毋乃官及私昵乎曰賈生論輔翼太子惓惓於端士正人其言趙髙之傅胡亥至深至切文帝以規為瑱罔聞于行景帝在東宫其家令則學申商之⿱日黽 -- 鼂錯也其舍人則以醫見之周仁也張⿰區支 -- 敺以功臣子侍太子亦治刑名者也文帝寛仁清静而法家之異端醫術之末技乃得與於輔翼之選亦異乎求哲人以輔後嗣矣景帝天資刻薄錯又以刻薄佐之逐激七國之變嘗觀擊七國之詔曰深入多殺為功可見帝之心術豈非錯以陗刻得幸習與性成歟錯之戮也廷尉⿰區支 -- 敺劾奏父母妻子同産無少長皆論如法錯雖以削地起戎不至於參夷之誅⿰區支 -- 敺之折獄果於殺如此猶得以長者名史稱其為吏未嘗言按人非虚美歟錯⿰區支 -- 敺皆刑名之學進為公卿資適逢世如火益熱斵忠厚之脈者二人也帝以舊僚私之不得不追咎文帝貽謀之失周仁為九卿入卧内雖於人無所毁不過佞幸之臣何足算也班固以文景擬成康昔者成王之教康王師傅則召公畢公也游習則吕伋王孫牟燮父禽父熊繹也其有錯仁⿰區支 -- 敺之流乎文帝能從賈生之言崇愷悌去慘刻嚮詩書黜方技則成康之治豈其逺而
  梁孝王入則同輦出則同車
  或問兄弟天倫也景帝於梁王始親終疎何其異歟曰天叙有典君臣有義長㓜有序聖人制禮為子有適庶之辨為臣有尊卑之分恩與禮並行而不相悖常棣之雅所為作也春秋書齊侯使其弟年來聘僖公私其同母寵愛異於他弟施及其子猶與適等聖人書弟以示貶又書秦伯之弟鍼出奔晉鍼有寵於桓如二君於景寵愛而不差以禮是禍之也始於厚而非禮終於薄而失恩則角弓葛藟之刺興矣景帝於梁王寵愛之過亦齊年秦鍼之比本大末小是以能固而王四十餘城富如布帛之有幅為之制度而府庫金錢且百巨萬珠玉寳器多於京師車服之等以命為節而乘輿駟馬迎於闕下堂陛之嚴别嫌明㣲而入則同輦出則同車傳位之言甚於翦桐之戱刺盎之謀㡬於叔段之惡納於邪而僣生縱其驕而隙成獄辭之焚斧質之謝吁其晚矣仁人明乎天理篤友恭之義絶偏係之私宜兄宜弟可以教國人此帝王正人倫之法也景帝何足以知之
  七國反
  或問太史公曰孝景不復憂異姓而⿱日黽 -- 鼂錯刻削諸侯遂使七國俱起合縱而西鄉以諸侯太盛而錯為之不以漸也及主父偃言之而諸侯以弱卒以安安危之機豈不以謀哉自昔論七國者未有若太史公之簡而明也然則謂諸侯太盛何歟曰易始乾坤次以屯曰利建侯其彖曰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寧言天下未定名分未明宜建侯以治之而未可遽謂安寧也古者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大國止於百里周公之子封魯曰公車千乗公徒三萬此百里之賦明堂位謂封七百里非也漢懲秦孤立封王子弟大啓九國跨州兼郡連城數十宫室百官同制京師雖有牙犬磐石之固亦有指大如股之憂此諸侯太盛疆土踰制自髙帝失之或曰謂⿱日黽 -- 鼂錯為之不以漸何歟曰賈生謂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割地定制使其子孫以次受之一寸之地天子無所利焉此䇿若行諸侯不削而自弱鼂錯不深思熟慮驟削其地諸侯圜視而起未能銷天下之患適以激天下之變呉濞包藏逆謀久矣未有名以舉事也一旦削楚趙膠西三國呉亦將見削於是託誅錯之名起西嚮之師夫諸侯尾大輔車相依豈無經逺之謀遽為欲速之計此錯所以誤國而㓕身也儻能紆徐嵗月相時而動用賈生衆建之䇿上不失睦族之義下亦無少恩之怨為之有漸何名以與天子抗衡哉賈生之言不行於文帝之時主父偃因以說武帝下推恩之令而侯國自析故轉安為危者錯也轉危為安者偃也謀國其可輕銳乎然而諸侯之弱漢之利也亦漢之憂也支葉凋零本根不芘權歸于外戚祚移于賊莽以同姓之勢㣲也噫周不懲管蔡而晉衛之屏翰益隆漢因懲七國而骨肉之疎逺益甚觀中山之對誦劉向之書此詩所謂無獨斯畏者歟
  上欲廢栗太子周亞夫固争不得
  或曰太子榮之廢周亞夫為太尉時也其知大臣之職業歟曰三公職無不統况儲貳之重乎皇父卿士與褒姒比而太子宜咎廢里克與驪姬比而太子申生斃向戍與寺人伊戾比而太子痤死大臣逢君之惡罪莫大焉漢髙帝欲廢太子諌者張良叔孫通而蕭相國黙無一言於是失職矣條侯本兵柄而力争東宫之廢言雖不用其後以是免相夫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榮以無罪黜條侯固争之善矣榮下吏而死條侯不能諌又三年而後謝病不亦晚乎不彊諌以全太子不早退以全其身君子不無遺憾也景帝徇人欲而㓕天理刑名深刻之習自后太子至條侯皆不得免彛倫泯亂焉得為賢君哉輔相得人則父子相保唐𤣥宗有張九齡徳宗有李泌是也輔相非人則天性為讎隋之楊素唐之李林甫是也吁條侯雖失不可則止之義亦異乎患失苟容者矣
  郅都寗成為中尉
  或曰太史公酷吏傳謂髙后時酷吏獨有侯封孝景時⿱日黽 -- 鼂錯以刻深頗用術輔其資而七國之亂發怒於錯卒以被戮其後有郅都寗成之屬髙后之侯封不足論孝景酷吏自錯始而郅寗次之文帝時無有也吏之寛猛其視上之好惡歟曰上好仁則吏良上好刑則吏酷從上所好而已孝景以忌刻之資輔以⿱日黽 -- 鼂錯張⿰區支 -- 敺之刑名錯為御史中丞郅都寗成為中尉公卿羣吏之表也安得不胥傚而為嚴酷乎當時漢廷無儒者博士無董仲舒轅固而下帷講誦不得以經術沃帝心與黄生争論湯武亦無補於君徳帝所習者法術所尚者慘刻變篤厚之風為苛切之政古法公族有罪猶不加刑臨江王死而父子之恩絶則郅都之為也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况能撫民以寛乎周家忠厚内睦九族恩及行葦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也寗成進用宗室人人惴恐此商鞅之法秦所以亡而可襲其跡乎文景之治猶玉與䃉故太史公於景紀不載詔命文中子不以列於七制厥有指哉
  武帝
  董仲舒對曰立太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漸民以仁摩民以誼節民以禮
  或問太學庠序之制曰太學者學記所云國有學也庠序者學記所云黨有庠遂有序也漢志謂里有序鄉有庠里在六遂之内黨在六鄉之内其義一也古者天子諸侯有君師之職公卿有師保之義里居有父師少師之教所教則五常五典也所學則六徳六行五禮六樂五射六馭六書九數也士修於家自塾而升於鄉自鄉而升於國自國而逹於天子養之有素進之有漸士出於耘耔之農工商不與故其習純八嵗入小學教之以少儀内則事親敬長之節十五而後入大學故其行篤自周道衰攸介攸止甫田思古矣在城闕兮子衿刺亂矣魯之泮宫鄭之鄉校衛之敬教勸學晉之士競於教僅見於王制廢缺之餘至於戰國游說之士馳騖於諸侯轉秦而漢士之散於田横陳豨之客游於呉梁楚者亦無以收之潁川洛陽二賈生言太學五學罔聞于行教化之為大務非仲舒其誰發之或曰漸民以仁摩民以誼節民以禮五常之道唯及三者何歟曰學者學為仁誼禮也是謂天下之廣居正位大道若智則知乎此也信則信乎此也人而不仁不義無禮失其本心違禽獸不逺矣教之以仁則孝悌慈祥而民興於仁教之以誼教之以禮則倫紀正品節明而民興於禮秦俗之壊至漢未改刑名慘刻刀筆苛察而不仁徇利茍得寡㢘鮮恥而忘誼色父誶母冒上亡等而悖禮化民由學學必有師建學立師所以正人心變風俗也武帝雖因仲舒之對興學校之官然而皇建有極是彛是訓以盡君師之職帝未之知也儻能以仲舒為三公俾之師保萬民用申公轅固為太常以明師道於朝廷則四方風動化行俗美漢其三代矣惜也帝不用仲舒之真儒而勸學之論乃發於公孫𢎞帝之好儒其葉公之好龍歟噫仲舒言仁誼禮以教民也今之士豈不若古之民哉揚子曰先生相與言則以仁與義市井相與言則以財與利荀子曰不法禮不足禮謂之無方之民法禮足禮謂之有方之士為士者可不思所以自别於凡民哉
  丞相綰奏所舉賢良或治申韓蘇張之言者請皆罷
  或問衛綰以戯車進為相無可言者乃能奏罷異端之言何歟曰異端邪說之害深秦以苛刻亡六國以談說亡漢興⿱日黽 -- 鼂錯張⿰區支 -- 敺以刑名為公卿則申韓之餘波猶横流也蒯通朱建曹丘生馳辯抵𡾟則蘇張之利口猶肆行也董仲舒對䇿明春秋一統之義以為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於是武帝卓然罷黜百家丞相因此奏非衛綰能為是言也雖然帝之罷黜百家名然而實否張湯杜周深文次骨申韓之言未嘗不言也邉通學短長為長史主父偃學從横為相而巫蠱之禍成于江充張蘇之言未嘗不用也若以所舉賢良言之莊助擢為中大夫其後賜書曰具以春秋對毋以蘇秦從横助亦蘇秦之學也仲舒之醇儒與助並進而諸侯相之疏逺不若中朝臣之親近舍秋實而取春華棄莊士而邇憸人故曰罷黜百家名也非實也
  遣莊助以節發兵㑹稽
  或問伐閩越救東甌太尉田蚡以為不可中大夫莊助詰之近臣之詰三公自此始然則蚡之言非歟曰帝於此舉有三失焉初即位而輕大臣一失也舍外庭之謀用近臣之議二失也始銳於用兵終至於黷武三失也臣作股肱予違汝弼衮職有闕山甫補之景帝於丞相亞夫乃曰丞相議不可用武帝習聞其事太尉蚡一言不合意遽曰太尉不足與計書云畏相中庸曰敬大臣帝即位之三載年未二十而待三公如此為大臣者阿意順㫖而已竊位茍容而已孰敢格非閑邪以道事君哉此帝之失一也古者宫正宫伯統于冢宰僕御虎賁統于司馬内外之體一也文帝時丞相嘉得以折辱大中大夫鄧通相權猶重也武帝始以左右親信之臣與大臣辯論而大臣數折葢自莊助之詰太尉蚡始其後公孫𢎞諌築朔方而中大夫買臣難之𢎞又奏禁弓弩而侍中壽王難之迨至東都不任三公事歸臺閣大臣充位有自來矣此帝之失二也甲胄起戎說命有訓佳兵不祥老氏所戒文帝初政詔無議軍仁之至也帝始初清明不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薄海遐陬欲武震而懾威之一節發兵東甌内徙偏師䇿勲而𢵧然有征伐四夷之志日尋干戈生民凋耗始於是役使無末年之悔漢其殆哉此帝之失三也是故不敬大臣而與小臣謀不修其徳而勤民於逺人君之深戒也
  上始為㣲行
  或問人君之㣲行始於武帝歟曰呉王欲從民飲酒伍子胥諌以白龍魚腹有豫且之患趙武靈王詐為使者入秦欲自畧地形因觀秦王之為人呉趙皆列國之君然呉有從諌之善不敢縱逸也趙有畧地之謀非為淫樂也若貴為天子内有三朝五門之嚴外有千乘萬騎之衛設兵而後出幄稱警而後踐墀張弧而後登輿清道而後奉引遮列而後轉轂静室而後息駕所以尊帝王之威肅臣民之瞻也武帝以尚書為樸學弗監無逸之訓去萬乘之貴從匹夫之游入南山而鄠杜令欲執之至柏谷而逆旅人將攻之髙文景之丕業視之如弁髦土梗一日耽樂危亡之㡬間不容髪幸而獲免亦曰殆哉昭令徳以示子孫猶荒墜厥緒成帝挺身晨夜與羣小相隨宿衛之臣執干戈而守空宫葢自武帝啓之君猶天也所履者天位所治者天職所臨者天民春秋書天王之居為萬世法武帝弗克若天迷而能復僅克保身豈所以詒厥孫謀哉
  起上林苑
  或問髙帝時蕭何以上林中多空地請令民得入田文帝登虎圏問上林尉諸禽獸簿親御鞍馬馳射上林然則上林秦之舊歟曰考之長安志秦舊苑也武帝始廣開之西都賦謂繚以周牆四百餘里離宫别館三十六所漢舊儀謂廣長三百里離宫七十所容千乘萬騎闗中記謂苑門十二中有苑三十六宫十二觀二十五則䂓制之閎侈可見矣昔者文王靈囿與民偕樂文帝苑囿無所増益天下稱仁焉棄田以為園囿使民不得衣食夏商所以亂亡也帝不務廣徳惟苑是崇取膏腴之地而奪農穡之業縱游畋之樂而忘銜橜之危天生民立之君所以養民豈使之冒于原獸肆于民上帝於是失君道矣蹈夏商之覆轍而欲慕唐虞之盛治不為秦者幸也司馬相如諷一勸百其能如祈招之詩以格非心乎
  置五經博士
  或問武帝表章六經憲章六學而博士唯置五經何也曰樂經已亡其存者易書詩禮春秋而已儒林傳曰漢興言易自淄川田生言書自濟南伏生言詩於魯則申培公於齊則轅固生燕則韓太傅言禮則魯髙堂生言春秋於齊則胡母生於趙則董仲舒其為博士者文帝時申公韓嬰以詩孝景時轅固以詩胡母生董仲舒以春秋其未置博士者易書禮也武帝所立楊何之易歐陽生之書后倉之禮也宣元之後易有施孟梁丘京氏書有大小夏侯禮有大小戴春秋有榖梁平帝又立古文尚書毛詩逸禮左氏春秋至于建武凡博士十四人易四書詩皆三禮二春秋二有公羊之嚴顔而無榖梁
<史部,史評類,通鑑答問,卷四>此五經博士之大畧也古者詩書禮樂以造士洙泗立教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制氏竇公之所傳不立於學官河間獻王之所集不施於朝廷王禹之說既微平當之議竟寢聖王所以移風易俗者蕩滅廢壊元始四年嘗立樂經其書不傳樂記十一篇合為一僅見于小戴記而十二篇名存書亡六經遂缺其一雖然樂者人心之和不以書傳也周存六代之樂漢世唯有虞韶周武此夫子所謂善美之音而不使學者講肄古樂寥寥無聞斯可嘆矣帝䇿賢良謂虞韶周勺鐘鼔筦弦之聲未衰吁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帝未知樂之本也
  田蚡為丞相
  或曰穰侯顓秦國諸吕危劉氏厥監不逺武帝相竇嬰又相田蚡豈右賢左戚之誼歟曰古之輔相疇咨而命選衆而舉野耕巖築疏而賢者不遺也周左召右親而賢者不廢也惟其公而已然真賢碩徳固無間於親疎私昵偏恩多加厚於戚黨昔在周宣申伯以元舅襄賞厥後猶以申侯致禍况置相非其人者乎此十月之交所以譏皇父也竇廣國有賢行孝文不私以為相為子孫萬世之法其慮逺矣孝景謂竇嬰沾沾自喜難以為相持重武帝改文景之家法而相嬰已非至公之選田蚡之驕侈不逮嬰逺甚其可以儀形百揆乎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帝曰吾亦欲除吏請考土地益宅帝曰何不遂取武庫假之以權而折之以言失馭臣之道矣詩曰秉心宣猶考慎其相不謹於選用之初而制於驕溢之末不亦晚乎嬰既以灌夫誅蚡隂懐邪謀受淮南之賂幸免于戮相亦罔終咎將誰執嘗謂新莽之移漢祚原於武帝之相嬰蚡外戚擅威福之柄未或不亡竇憲之専梁冀之弑何進之亂東都以是終焉晉之亡以賈謐後周之亡以楊堅唐㡬亡於楊國忠後梁亡於趙張石晉亡於馮玉覆車相尋如出一軌吁漢文之不私廣國明矣哉
  初令郡國舉孝廉
  或問周鄉大夫興賢者即漢之舉孝㢘歟曰古者使民興賢出長于鄉閭月書之族時書之黨嵗書之州嵗攷鄉三年而賓興察之詳而論之公士自修於家而民自為鄉謀故選舉實而風俗厚其未仕者六行以孝為先其已仕者六計以㢘為本漢制其放諸此乎孝弟之舉始於恵帝四年孝悌㢘吏之賜帛見於文之十二年馮唐以孝著為郎由此選也武帝元光之舉孝㢘自董仲舒發之元朔之議不舉孝為不敬不察㢘為不勝任則孝㢘有重輕之别矣若王吉路温舒蓋寛饒師丹龔勝鮑宣劉輔等俱以是進得人之盛卓然可紀迨至東都計口而舉有丁鴻之請限年而試有左雄之奏其失也濟隂太守十餘人坐繆舉河南六孝㢘多得貴戚書命耆宿見棄真偽不明此人弊非法弊也魏始除限年之制自晉至隋孝㢘與秀才皆䇿試唐貞觀十八年諸州孝㢘問以皇王政術太子問以孝經並不能荅由是遂廢廣徳元年楊綰請復古孝㢘詔與明經進士兼行及建中元年而罷取士不考徳行而一以文辭視兩漢猶不逮其能繼成周賔興之美乎夫為子必孝為士必㢘秉彛之良心守身之大節一日不可渝也非曰割股廬墓敝車羸馬求是名以徼利逹也古之人事親如事天畏清議如畏天躬曾閔之行厲夷齊之操非曰待舉而後勸也在漢之世公論嚴於鄉黨風化行於郡國李陵隤家聲隴西士大夫以為愧資於事父以事君東郡門卒能言之陳湯匄貸無節不為州里所稱髙陵令以十金法重自解印綬不孝不㢘之人豈見容於時哉萬石君家之孝楚兩龔之潔三代遺風藹如也世衰道㣲南陔廢而孝友缺白華廢而廉恥缺是不若烏之反哺豺之祭先騶虞之不殺竊脂之不榖人有愧於物矣噫今其不古乎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
  河決濮陽瓠子
  或問禹功萬世永頼太史公謂諸夏艾安功施于三代何也曰河患自戰國始而禹功廢矣周譜云定王五年河徙盖已失其故道大事記云威烈王十三年晉河岸崩壅龍門至底柱春秋後河患見史傳始於此賈讓曰戰國壅防百川各以自利此孟子所謂以鄰國為壑也王横曰秦攻魏决河灌其都決處遂大不可復補噫㣲禹吾其魚乎秦灌大梁以魚其民禍不止於一時而河流潰溢遂為無窮之患重以決通隄防隳壊禹迹甚矣其不仁也孝文時河決酸棗東潰金隄其後四十餘年又決於瓠子東南注鉅野通淮泗後二十餘嵗始塞天子沈璧羣臣負薪宣房之歌至今悲之自孝文至成帝河之決者七歐陽子有言治水無竒䇿相地勢謹隄防順水性之所趨雖大禹不過此程子謂唐土徳少河患本朝火徳多水災豈亦繫於天運歟
  張湯趙禹定律令
  或問張湯趙禹所定律令亦可攷其科條歟曰古者刑期于無刑天討有罪非人也文王罔敢知非君也以欽恤之心行簡寛之法縣於象魏讀於州黨族閭日星之著明江河之易避也鄭鑄刑書叔向譏之晉鑄鼎仲尼非之竹刑作于鄧析而法益繁矣魏李悝著法經六篇商鞅受之以相秦漢蕭何定律除參夷連坐之罪増部主見知之條益事律三篇合為九篇叔孫通益旁章十八篇張湯越宫律二十七篇趙禹朝律六篇合為六十篇此秦漢律之大畧也商鞅有不告姦之罰蕭何因以為見知之條張湯趙禹又作見知故縱監臨部主之法緩深故之罪急縱出之誅其後禁罔益宻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郡國承用者駮或罪同而論異姦吏因縁為市杜周謂前王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疏為令當時為是何古之法乎盖酷吏不師古始峻文深憲罔民而納之死秋荼凝脂之慘去秦無㡬矣髙帝順民心作三章之約蕭何為法講若畫一孝文化行天下告訐之俗易選張釋之為廷尉罪疑者予民武帝不惟舊典時式始以佳兵繼以聚斂又繼以嚴刑取髙文之法紛更之張湯厲刀筆之鋩戕忠厚之脈聚斂嚴刑兼而有之小大之至不仁者也顔異㣲反脣而論以腹誹秦法無是也自昔好殺人者必反其身商鞅張湯可以監矣書曰乃變亂先王之正刑其武帝之謂乎
  公孫𢎞對䇿
  或問公孫𢎞學春秋年七十餘對䇿髙第不能守經據古引君當道而曲學阿世以取爵位年進而徳退何其繆歟曰在易艮之上九敦艮之吉以厚終也節或隳於晚守或失於終艮止之至善篤厚於終而已君子於老戒之在得既得之患失之無所不至矣公孫𢎞始也不合意而免歸再以賢良召辭謝不能固推而後出似非嗜進無恥者及待詔金馬毎朝㑹議開陳其端使人主自擇不肯面折廷争盖以戒得之年懐患失之意變其初節媮合苟從春秋之學所以明王道辨是非也𢎞不能勝利欲之心舎所學以求詭遇之獲宰相封侯人以為榮識者則曰儒之辱也太史公自序云公孫𢎞以儒顯其意㣲矣以道得民之謂儒特立獨行之謂儒自周公以大儒相天下孔孟道不得行漢興六世𢎞始以儒得相儒之遇世如此其難也功烈如彼其卑也非儒之辱乎正誼不謀利明道不計功若董子可以為儒矣而武帝不能用𢎞不能容也儒林傳云公孫𢎞以春秋白衣為天子三公天下學士靡然嚮風夫𢎞以佞䛕致斯位猶翰音之登天稊稗之有秋而學者為之風動明經志青紫稽古矜車馬慕人爵之勢榮忘天爵之良貴𢎞實啓之平凖書又云公孫𢎞以春秋之義繩臣下取漢相史公於𢎞之為相屢書不一書深嘆夫儒效不白於天下而文姦飾詐者為經術之羞也是時轅固年九十餘亦以賢良進蹇蹇諤諤入朝見疾帝棄之如遺噫守儒之名流芳不朽曲學之罪播惡無窮一時之用舍豈能掩百世之榮辱哉
  徐樂上書曰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亂而政不修此三者陳渉所以為資也
  或曰秦以民困下怨而亡俗之亂何與焉曰風俗國之元氣也國之存亡在風俗之媺惡聖王之治天下本俗以安之禮俗以成之修其教不易其俗一道徳以同俗其移風易俗以樂其化民成俗以學修其孝悌忠信維以禮義㢘恥士有常心民有定志殷之衰也遺俗猶存周之季也懐其舊俗此保國長世之本也秦自商鞅遺禮義棄仁恩别父子之居重告訐之賞民俗日壊見利忘義㡬同於禽獸至吕政而法令益苛詩書盡廢孟子曰上無禮下無學賊民興喪無日矣秦之謂也大澤一呼豪傑響應綱常掃地淪胥以亡於是漢祖起焉縞素之師近於仁義過魯之祠庶㡬禮樂丁公之戮使不忠者懲欒布之赦使懐忠者勸迨及文景風流篤厚黎民醇厚七國之亂人心不揺無土崩之憂風俗知義之效也嚴安亦少知治體者歟政亂於上俗清於下東都之祚猶恃以少延舍風俗而言政事不可謂善治是以居賢徳善俗謂之君子同乎流俗謂之鄉愿可不謹哉主父偃為中大夫大臣畏其口賂遺累千金
  或曰武帝英明之君而賂遺於近臣何歟曰荀卿有言義勝利者為治世利克義者為亂世無總于貨寳惟貨其吉盤庚穆王之誥戒其殷周之衰乎秦以金間六國漢以金間楚濁俗漸染恬不知怪文帝號為清静張武受金而加賞賜則舊臣可啗矣絳侯千金而書牘背則獄吏可賕矣矧武帝之多欲其能洗貪汙之風乎王恢行千金於田蚡是貨賂流於宰相也衛青奉五百金為王夫人親夀是貨賂逹於宫掖也相者民之表家者國之本而利克義焉此主父偃所以耆利而無所忌也偃為齊相趙王告其受諸侯金由是赤其族象有齒而焚身其偃之謂乎張芸叟曰渭南縣有田民得宿藏於土中金銀皆刻主父字偃以金敗今乃知偃之死非繆也中庸曰莫見乎隠莫顯乎㣲當偃之死于今久矣徒觀其事而不見其迹乃暴於數千年之後今之人期於無人之境懐金於夜半之時欲人之不我知真愚也哉斯事可以為千載之鑒故録而識之
  諸侯推恩封弟子 城朔方 徙豪傑茂陵
  或問分諸侯邑封子弟築朔方之城徙郡國豪傑於茂陵三者皆主父偃之謀亦便於漢否歟曰偃從横者流料事情識權變而未知天下之長慮也帝王之有天下不恃法以為治不恃險以為固不泄邇而忘逺曰懐徳維寧宗子維城不曰枝葉彫落根幹孤立也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不曰城池髙深疆宇廣闊也曰民為邦本本固邦寧不曰重内輕外移民銷患也武帝用偃之䇿封諸王子弟為列侯藩國分析無尾大之勢可為漢之利然諸侯貧者或乘牛車本末俱弱以成新都之簒其害大矣取河南地逐匈奴因河為城有障塞之固可為漢之利然轉漕逺而民勞府庫虚而國匱其害深矣并兼亂衆之民遷于陵邑游俠之雄如郭解不免於徙亦可為漢之利然五方雜錯風俗不純犯義侵禮不在外而在内其害亦不小矣從横之計有得必有失有利必有害武帝即位之初黜蘇秦張儀之言今乃聽從横之辯以謀國事若汲長孺董仲舒不見庸也道義難合功利易售淮南衡山之誅作左官之律設附益附之法則張湯之為也公孫𢎞諌築朔方發十䇿難之𢎞不得一則朱買臣之為也偃亦湯買臣之流雖建議有一時之利亦奚取焉至於齊楚大族之徙闗中始於劉敬非偃始為此謀也噫竊漢鼎者在外戚不在同姓基漢禍者在女戎不在匈奴黨賊誨盗者在姦臣不在姦民此豈智謀之士所能預防哉
  公孫𢎞為丞相封平津侯
  或曰丞相封侯自公孫𢎞始歟曰孝文後二年申屠嘉為丞相封故安侯非始于𢎞也曰𢎞始以儒者得相其後為相者皆以儒歟曰𢎞之後李蔡莊青翟趙周石慶公孫賀皆非儒也劉屈氂以宗室繼以田千秋亦非儒也終帝之世儒相惟𢎞一人其後相克有終者𢎞慶千秋三人而已帝非不知正人可以重廊廟有徳可以尊朝廷也好臣所教茍用易制有順無救不拯其隨若𢎞可謂具臣矣秦誓曰人之有技媢嫉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逹是不能容其𢎞之謂乎薦董仲舒相膠西請徙汲黯為右内史欲納之必死之地幸姦謀之不售否則李林甫盧𣏌與𢎞為三矣史稱𢎞起客館開東閤延賢人與參謀議而排擯二賢若此其所謂賢者誰乎帝之崇儒未嘗知儒𢎞之禮賢未嘗知賢上有好名之君下有釣名之臣不獨𢎞也張湯號為推賢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善而置狄山於死鄭莊號為推轂士而進東郭咸陽孔僅則帝之所謂得人可知矣或謂帝雖失於賢良之公孫𢎞猶得於不學之霍光噫真儒不用而世之輕儒者以是藉口儒豈果無益於國哉
  汲黯曰大將軍有揖客
  或問衛青奮於奴僕而能重揖客之汲直彼公孫𢎞乃不逮焉何歟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彛好是懿徳人所以貴於物者義理之心也好善好仁好是正直是曰良心此心不存則惡人之所好好人之所惡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昔者子朱子於破斧之詩謂被堅執鋭者亦皆聖人之徒或以為疑朱子曰被堅執銳有聖人之徒服儒衣冠有穿窬之徒葢有激云爾淮南王於漢廷諸臣獨憚汲黯衛青其視公孫丞相說之如發蒙振落葢畏黯以其直畏青以其力也青雖介胄武夫未嘗學問猶有好賢之誠心故足以繫朝廷之輕重在唐有張萬福拜陽城曰朝廷有直臣在宋有王徳用聞孔道輔卒曰可惜亡一直臣吁孰謂介胄無人哉口先王而市人溷夷齊而㢘跖蹻者亦竊儒之名斯可愧矣然則學者何以存是非之良心曰明天理
  為博士置弟子五十人
  或問博士弟子昉於此乎曰秦博士有諸生儒林傳云叔孫通作漢禮儀因為奉常諸弟子共定者咸為選首盖漢初已有之至是五經博士始置弟子以受業焉太常所補功臣表太常張當居擇博士弟子故不以實是也郡守所察千乘兒寛應郡舉詣博士受業濟南終軍年十八選為博士弟子至府受遣是也設科射䇿勸以官禄於是博士所受之徒有試用之法而文學之士盛矣其後蕭望之以令詣太常何武詣博士受業唐生禇生應博士弟子選此其可稱述者昭帝増弟子員滿百人宣帝増倍之元帝設員千人成帝増員三千人盖五經博士之立發於董仲舒弟子員之置發於公孫𢎞所謂興太學也或謂以明經開禄利之塗異乎為己之學然而五經有家法孟喜以改師法不用秦恭以増師法見譏訓故是守不為鑿說章句是通不為浮辭經學猶近古也生徒親受業者為弟子轉相傳受者為門生事其師如事君親篤在三之誼非若近世以師弟子之稱為䛕也經無師士無學道誼微而風教薄漢儒可輕議哉或問太常臧其孔子之後歟曰通鑑元朔二年孔臧辭御史大夫乞為太常與從弟安國綱紀古訓此孔叢子所載也以功臣表考之蓼侯孔聚史記所云孔將軍居左者臧其子也不言孔子之後孔叢之書先儒謂出於東漢似非闕里舊文公卿表元朔三年臧已免太常五年乃有此議當闕所疑
  淮南衡山獄
  或問分國邑封子弟諸侯之勢已弱曷為復有淮南衡山之謀曰利者國之螟螣也孟子謂後義先利不奪不饜故忠臣必廉而㢘者必忠邪臣必貪而貪者必邪淮南王安之謀始於太尉田蚡侍中莊助蚡以外戚位三公懐利而貳其心語安以上無太子非王尚誰立者安厚遺之於是輕量大臣無所畏忌矣助為帷幄近臣與安交結受其賂遺衣冠之盗腹心之蠧而武帝不之察焉淮南首惡衡山合從二獄連引者數萬貨利之流禍如此建元初董仲舒對䇿明辨義利之間謂居君子之位當君子之行舍公儀休之相魯無可為者矣此清原正本之論杜漸防㣲之㡬也帝能深省斯言則必厲大臣以㢘恥律近臣以節行未有義而後其君者同姓有維城磐石之固在位有羔羊素絲之風豈至縱尋斧於葛藟之本根殄戮數萬人若薙氏之芟草哉大學以義為利此平天下之道惜帝之不早辨也李尋有云淮南作謀之時其所難者獨有汲黯以為公孫𢎞等不足言也朝廷無人則為賊亂所輕葢黯直諌守節志於為義𢎞持禄患失志於為利朝廷之輕重在義利之趨舍儻令武帝以仲舒為丞相黯為御史大夫立直木於四逹之逵自朝廷逹於諸侯莫不壹於義折⿰厭難勝於無形詩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
  得神馬為歌汲黯曰先帝百姓豈能知其音邪
  或問汲黯好直諌所諌之事有㡬曰外施仁義之對一也廷詰公孫𢎞二也質責張湯三也言長安令無罪四也諌賈人當死者五也至於神馬為歌之事按本紀馬出渥洼水在元鼎四年通鑑書於元狩三年葢据禮樂志以黯傳攷之渾邪王降後數月黯坐小法免隠於田園者數年渾邪之降在元狩二年故通鑑附此事於三年然史記樂書又合大宛馬歌之事載之以為中尉汲黯又于丞相公孫𢎞曰黯誹謗聖制當族按黯為淮陽太守在元狩五年居淮陽十嵗而卒則元封四年也大宛獲馬在太初四年黯卒已六年𢎞先卒於元狩二年而黯未嘗為中尉事皆差舛盖樂書後人所續非史遷之筆也周頌唯言來牟不及祥瑞况一馬之㣲於盛徳成功何取焉黯知作樂之本矣乃若賢才將盡之諌盖出漢武故事史漢不書夫受言非難從諌為難武帝於黯之諌能受而不能從不冠不見貌敬情疎越在外服十年不召骨鯁之臣既去漢廷無人而言路㡬塞矣詩曰我視謀猶亦孔之卭
  置鹽鐡官
  或問武帝紀書初筭商車初筭緡錢初𣙜酒酤與春秋初稅畆同所以志變法之始也置鹽鐡官不言初何歟曰鹽鐡之稅始於齊之管仲計口食鹽計人用鐡山海之利作俑於此然戰國秦漢之際未盡籠於官也太史公貨殖傳云猗頓用盬鹽起邯郸郭縱以鐵冶成業卓氏趙人用鐵冶富程鄭亦冶鑄宛孔氏用鐵冶魯曹邴氏以鐵冶起則富猶在民也文帝令民得鑄錢冶鐡煑鹽呉王擅鄣海澤鄧通專擁山利國富刑清登我漢道未嘗開利孔為民罪梯也武帝窮征逺討兵連費廣經常之賦不足而横斂起焉張湯倡之東郭孔桑和之而鹽鐡之官掌於大農布於郡國其利二十倍於古以地理志攷之鹽官三十有六鐡官四十有九昭帝議罷之而不克行元帝嘗罷之而又復置東都屬於郡縣章帝復収之和帝乃詔縱民煑鑄入稅縣官至唐乾元而鹽鐡有使矣天下有鹽之縣一百五有鐡之縣一百三皆多於漢時作法於貪弊益甚焉古者名山大澤不以肦恐諸侯顓利以剥民也禹貢青州之鹽梁州之鐡皆以為貢不以為賦也在易泰與謙徳之大者則曰不富以其鄰小畜徳之小者則曰富以其鄰君之近民所謂鄰也富在民則國亦蒙其利富在國則民先受其害武帝用聚斂之臣筦山海而歸於上其徳之小者乎故文帝得泰謙之有餘而成殷富之治武帝得小畜之不足而稔虚耗之弊可以鑒矣
  李廣衛青霍去病
  或問李廣衛青霍去病三將孰優曰士不可以成敗論也以成敗論士則公議廢矣廉頗以䜛棄李牧以䜛死而言良將者必稱頗牧千載之下懔懔有生氣此公議之不可泯者也李廣山西宿將老不封侯而豪傑歸之衛霍以后戚進功著沙漠而豪傑輕之太史公列傳謂李將軍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盡哀於衛青則曰以和柔自媚於上然天下未有稱也於去病則曰亦有天幸未嘗困絶也功可以幸而成名不可以幸而得爵位可以幸而致譏貶不得以幸而免史筆之公即天理之正曽西之不為管仲也平勃之不如王陵也吾以是觀之雖然大將軍有揖客猶能敬賢也匈奴未㓕無以家為猶能憂國忘家也衛霍亦豈易得哉此長平冠軍之征伐法言所以猶有取歟
  狄山議和親便
  或問搢紳之儒守和親介胄之士言征伐論議不能相一也馬邑之謀韓安國與王恢異議不以為忤今也狄山議和親死一障間不能少容何歟曰易既濟之九三髙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武帝擊匈奴既克有功而用張湯違小人勿用之戒矣方其未勝而懼猶能容韓安國之異議及其已勝而驕不能容狄山之忠言君心之敬肆言路之通塞安危存亡之㡬也蒼海之置罷敝中國公孫𢎞争之渾邪之降從民貰馬汲黯争之自狄山之死漢廷無直諌之士盖數戰數勝志已盈而諌不入也齊桓服楚於召陵而轅濤塗見執魏武得荆州而張松見忽唐莊宗自矜取汴而髙氏不朝故戰勝非難持勝為難國有大議博士與有言責一謀不協寘之邉障納之死地銷沮士氣糜爛生民豈但一張湯之罪哉當武帝而言和是為息民小人之貪功者多不悅當紹興而言和是為忘讎君子之守義者皆力争和戎不可以槩論也帝黷武諱言蹈秦覆轍秦亡而漢存以末年之悔過爾若張湯者峻刑而殄民厚斂而殘民殺士而以兵毒民三者伐國之斧斤湯實兼之古所謂民賊也太史公謂湯死而民不思班固乃稱其推賢有後不列于酷吏亦異乎史遷之直筆矣
  義縱為右内史王温舒為中尉
  或問史記酷吏傳自郅都至杜周十人其八人出於武帝之世而循吏無一焉何歟曰御衆以寛未聞尚猛也吏以治得民未聞用殺也武帝以張湯為御史大夫列於三公殺人多者為能吏相師成風仁厚之澤俱斬矣太史公作傳上以為能者四人天子以為能者二人敢於殘虐謂之能則慈祥愷悌為不能循良之吏豈復見於斯時乎夫好生惡殺天之心也善有慶不善有殃天之道也周陽由張湯義縱王温舒减宣皆殃及其身不仁之報其應如響使帝能用董仲舒之言任徳不任刑以天之心為心則福禄施于孫子豈至於后太子公主及孫皆受巫蠱之禍哉故曰為人君止於仁
  少翁欒大公孫卿
  或問仙之不可求也决矣武帝之英明而受欺於方士如嬰兒之未孩易耳目而不知何其愚哉曰帝之心蔽於多欲其始也上嘉唐虞欲與堯舜比隆及其惑於方士乃與齊威宣燕昭秦皇同為一愚顧命五柞玉盌茂陵長生久視焉在哉方其大欲之熾也五帝三王所有之疆土所未臣之戎狄奄有率俾猶未為快盈府庫之財極土木之侈未足以適其意將天地與比夀長有四海之富乗雲馭氣與黄帝俱彼少翁欒大公孫卿之徒亦秦之盧生徐福也始皇不能得於前帝乃欲遇於後晝夜者死生之道天地盈虚與時消息帝號為表章六經而不知之乎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有言吾聞伏羲神農殁黄帝尭舜殂落而死文王畢子魯城之北獨子愛其死乎非人之所及也谷永曰明於天地之性不可惑以神怪知萬物之情不可罔以非類惜乎武帝之朝英俊如雲而揚雄谷永之言寂漻無聞也太史公作封禪書曰獲一角獸葢麟云葢夜致竈鬼之貌云有司云祠上有光焉聞若有言萬嵗云其夜若有光蓬萊諸神若將可得天其報徳星云見大人跡云興通天臺若見有光云天旱意乾封乎皆為疑辭以見怪迂之說似是而非也終之曰然其效可睹矣帝受百罔而不得一真皆多欲累之也儻能置汲長孺於左右繩愆格非以理制欲豈有不知天命之蔽哉祈天永命惟曰敬徳享國乆長惟曰無逸若武帝及唐之𤣥宗祗以為萬古之殷監爾
  卜式為御史大夫
  或問班固云質直則汲黯卜式式之於黯若是班乎曰黯也格帝之非式也中帝之欲猶美玉之與燕石也古者安富未嘗疾之文景節儉上下兼足武帝窮兵侈費始剥下以益上富商大賈財或累萬金而不佐國家之急於是造皮幣鑄白金以困抑之筭軺車告緡錢以掊取之卜式覘其微指乃上書願輸家之半以助邉又持錢以給徙民此至巧佞者非質直也公孫𢎞謂非人情不軌之臣斯言當矣富者貧之藉也縱尋斧於根本仁人不為也富豪匿財而式欲輸財彼此相形興利之臣唾掌而起忿疾富民揃刈而摧破之置均輸舉兼并浮食竒民皆吾赤子欲傾其葢蔵聚之公上法嚴令宻罔民而盡其財必使富者皆貧而後止東郭孔桑豪征縷斂是卜式啟之也式之利國者少利身者多既釣享上之名又獵取髙位以芻牧之夫居台鼎之列志得意滿始有罷鹽鐡軺筭之諌烹𢎞羊天乃雨之言導其原而遏其流培其根而惡其實曽是以為質直乎噫汲黯不得在禁闥卜式乃得為三公武帝知人之哲既有愧而作史者混忠佞於一區亦可嘆夫
  滅兩越平西南夷初置郡十七
  或問武帝攘夷狄闢土地所置初郡可悉數歟曰漢初未定兩越唯有秦三十六郡武帝平南越為九郡平西南夷為七郡又分立零陵合為十七若酒泉武威張掖敦煌朔方則以匈奴地置之樂浪臨屯𤣥莬真番則以朝鮮地置之元朔置蒼海三年而罷此皆初郡也若古有訓無怠無荒四夷來王而難任人蠻夷率服徳有餘而地不足西不盡流沙南不盡恒山東不盡東海北不盡恒山其有不盡之地者盖聽四夷居之不勞中國以事外也武帝好大而多欲求神仙肆巡遊其怠荒之失甚矣慘刻之吏進列公卿諂䛕之臣競言誕妄其為任人也衆矣兵釁連乎萬里而怨已盈於黎庶威令行乎四海而情不孚於閨門其末也父子夫婦不相保胡越起於轂下一家之内自為敵讎而日尋干戈於窮髪之野季孫之憂不在顓㬰而在蕭牆狄之廣莫於晉為都所以兆申生之禍帝豈未之思乎詩云爾土宇昄章亦孔之厚矣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百神爾主矣聖王之治始於修身齊家以充其徳性自家而國自國而天下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是以土宇之廣大可保也帝既以逸欲虧其性末年悔過遷善僅克有終否則秦之覆車可立俟也故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徳者疆
  造太初厯以正月為嵗首
  或問通鑑目録皇極經世太初元年嵗次丁丑而漢志太初厯上元太初四千六百一十七嵗至元封七年復得閼逢攝提格之嵗孟康注云此為甲寅之嵗一以為丁丑一以為甲寅何歟曰大衍厯議云洪範傳曰厯記始於顓頊上元太始閼逢攝提格之嵗畢陬之月朔日己巳立春七曜俱在營室五度秦顓頊厯元起乙夘漢太初厯元起丁丑推而上之皆不值甲寅猶以日月五緯復得上元本星度故命曰閼逢攝提格之嵗而實非甲寅以此攷之太初元年嵗在丁丑非甲寅也或曰大衍厯議又云考靈曜命厯序皆有甲寅元其所起在四分厯庚申元後百十四嵗緯所載壬子冬至則其遺術也太初其甲寅元之術歟曰緯書始于哀平間武帝時未有也或曰吕氏謂太初之造史遷實職之今以其書大餘小餘計之則古厯也非太初也何歟曰班固作志載三統而不載太初故其法無傳焉志謂冬至日月在建星賈逵論太初厯太初日在牽牛初者牽牛中星也古厯皆在建星即斗星也古以建星為宿今以牽牛為宿不能不少異也落下閎謂後八百嵗此厯差一日然續漢志元和二年太初先天益逺自丁丑至乙酉一百八十九年而已差矣厯未有久而不差者差則必改是以革之象曰治厯明時
  李廣利伐宛
  或問武帝雄材大畧乃以一馬之玩興伐宛之師何其小歟曰心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昔者西旅獻獒召公訓于武王曰犬馬非其土性不畜又曰不寳逺物則逺人格是以孝文却千里馬而不受矧疲民黷武以求之乎穆以八駿虞以屈産晉以小駟楚以兩肅爽好馬荒亂覆車相踵帝不是鑒而逞雄心勤逺畧所欲得者貳師城之馬勞師四嵗屈力殫貨無辜之民肝腦塗原野莫之䘏也可謂賤民而貴畜矣帝既獲宛馬作為詩歌薦之郊廟哆然以為不世之雋功視秉心塞淵之美衛思無邪之頌魯豈不恧乎威稜震於流沙而中國耗珍怪陳于闕廷而府庫虚龍媒納于閑厩而卒乘缺其何功之有聖人之兵不得已而用之雷霆之威時雨之澤也帝之伐宛其得已而不已者歟匈奴之伐諌者猶有人貳師之役諌争蔑聞故天下之治亂在通塞言路
  遣繡衣直指使者擊東方盗賊
  或問武帝之法嚴矣而盗賊益繁法不足以弭盗歟曰法令滋章盗賊多有帝也窮兵而聚斂聚斂而嚴刑民蒿焉忘其樂生之心棄其身於盗賊非人性之惡也孔子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而帝之心蔽於多欲也臧武仲曰上所不為而民或為之是以加刑罰焉而莫敢不懲而帝之所任者皆民賊也雖使者擊斷於外斧龯有盡而姦宄無窮其能禁民為非乎古之善弭盗者上焉導以禮義之化次焉開其衣食之原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湯止沸草雉而禽獮之斯為下矣夫天下有可責之吏無可責之民帝之用吏也進苛酷退柔良先刻剥後牧養民窮而盗固其所也唐太宗與羣臣論止盗之法或請重法禁之太宗曰當去奢省費輕徭薄賦選用㢘吏使民衣食有餘自不為盗安用重法自是路不拾遺外户不閉大哉斯言賢於繡衣直指之遣逺矣
  初𣙜酒酤
  或問酒醪糜榖文帝有詔帝不監于成憲而作法於貪何歟曰酒以成禮流則生禍大禹惡㫖酒而疏儀狄易之未濟終以濡首為戒彛酒有誥㡬酒有官所以正民徳非以浚民財也其罰用豐其尊用禁惟沈湎是懲匪貨利是殖也趙武靈王㓕中山酺五日許其羣飲猶有節也漢律羣飲罸金文帝十六年始令天下大酺景帝中三年以旱禁酤若𣙜酤則自武帝始鹽鐡論云大夫以心計䇿國用參以酒𣙜葢桑𢎞羊作是法也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昭帝始元六年罷之令民得以律占租成帝末翟方進復奏賣酒醪之議王莽時羲和引詩無酒酤我謂承平之世酒酤在官論語酤酒不食謂當周衰亂酒酤在民其飾經文姦至此於是開壚以釀後漢又罷之陳文帝復行之至唐徳宗以助軍費遂為千載不易之法開利源以壊民俗𢎞羊實為之古有化民以徳義未聞導民以淫泆也以是理財其可謂正辭禁非乎
  罷方士 不復出軍
  或曰夫子定書列秦誓於百篇之末武帝之悔過亦可與秦穆並稱歟曰在易損益之象懲忿如摧山窒欲如壅澤遷善如風之速改過如雷之决君子所難而人君能之此成湯之改過不吝也秦穆初敗於殽過而知悔悔而不能改彭衙再敗又有濟河之役春秋書秦人伐晉以責之若武帝知神仙之虚誕而斥方士之妄知征伐之勞費而罷輪臺之田於懲忿窒欲遷善改過實用其功舊愆既更新徳益茂又過於秦穆矣文中子稱其有志於道雖多欲横流而本心不泯其視聞祈招之詩而獲没於秪宫者可以無愧人欲盡而天理還葢庶㡬於克己之學嘗謂登單于臺自將待邉不足以為勇而末年之從義乃大勇也
  霍光金日磾上官桀受遺詔輔少主
  或曰司馬公謂武帝顧託得人其然乎曰知人則哲惟帝其難之昔者成王顧命太保奭畢公毛公皆三公也居三公之位不足以託六尺之孤焉用相為哉武帝之末田千秋為相而受遺則光日磾桀也桑𢎞羊以御史大夫亦拜卧内而千秋不得預焉光日磾之謹宻可以託孤矣上官桀之庸瑣𢎞羊之掊克其能臨大節而不可奪乎用賢而以小人參焉亂之道也燕盖之謀社稷㡬危桀𢎞羊實為之便辟側媚之臣薫蕕雜處明於此而闇於彼私意汨之也其後成帝以史髙蕭望之周湛受遺正不勝邪漢業衰矣漢之世丞相為具臣權在將軍司馬莽以盗神器竇梁以顓魁柄此武帝詒謀之失也是故百官總已以聽冢宰必監于殷周成憲以輔後嗣漢家制度何取焉














  通鑑荅問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通鑑荅問卷五
  宋 王應麟 撰
  昭帝
  遣使祠鳯皇于東海
  或問臧文仲祀爰居孔子以為不知孝昭祀鳯皇可謂知乎曰鳯皇在少皥氏見于傳在舜載于書在成王詠于詩未聞以為瑞而夸耀之也漢史書鳯皇自孝昭始帝在位三年矣有星孛于東方未聞其戒懼也又無氷未聞其銷弭也星又孛于西北未聞其修省也黄鵠下建章而公卿上夀鳯皇集東海而遣使徃祠春秋書菑異而不書祥瑞帝豈未知之乎成王㓜冲嗣服祈天永命永敬厥徳畏天以自儆非恃天以自矜也孝昭饗國纔十三年雖曰通保傅傳孝經論語尚書而大臣無格心之業諸儒無陳善之助明哲過于成王夀考乃不逮焉其責盖有在矣故人君之進徳人臣之輔治不可以無學
  詔問郡國所舉賢良文學
  或問賢良文學與公卿共議自此始歟曰公議之屈伸世道之否泰繫焉公議逹于上則為泰公議欎于下則為否盤庚命衆悉至于庭無敢伏小人之攸箴周司㓂掌外朝之政致萬民而詢焉士傳言庶人議皆有言責此聖王所以通天地之志也漢之有議猶為近古自髙帝十二年始詔諸侯王議其後丞相列侯宗室大臣吏二千石下及博士議郎皆得預議若賢良文學之士登進在庭與丞相御史辨難葢自始元六年始孝昭初政所問者民之疾苦教化之要可謂知所先務矣當時民之疾苦莫甚於聚斂教化之要莫急於仁義賢良唐生文學萬生之徒六十餘人對以罷郡國鹽鐡酒𣙜均輸務本抑末毋與天下争利漢朝公卿少知治體庶乎弛苛征以瘳民瘼開義路以厚民俗而車丞相括囊持禄桑大夫放利怙權讜言私說如枘鑿之難入佩劒之相笑雖罷𣙜酤以塞責而鹽鐡均輸之法未之有改千秋𢎞羊不足責也任是責者非霍將軍乎易之剥始於下其象曰上以厚下安宅所以救剥也𢎞羊剥下之蠧極矣小人剥廬誅戮及之以利為利菑害並至大學之戒深矣賢良文學之言不行於始元而論議垂不朽誦之猶使人興起一時之屈千載之伸故曰公議與天地相終始
  霍光
  或問霍光輔少主不行寛大之政而務為嚴刑其不學之蔽歟曰寛則得衆嚴刑非所以為治也武帝之罔嘗宻矣而姦宄不勝守成之君方在冲孺當迪之以仁厚不宜導之以刑罰燕葢上官之誅有風霆而無雨露一桑遷之逋竄匿者以赦除罪而廷尉少府左馮翊皆坐重法杜延年奏記謂間者民頗言獄深吏為峻詆則持刑之嚴可見矣伊尹誥太甲曰民罔常懐懐于有仁周公戒成王曰其勿誤于庶獄光居伊周之任不以伊周之心為心何以養君徳夀國脈乎昌邑之廢誅其羣臣二百餘人光之忮心若此所以殄厥世也且光擢用安世延年抑以張湯杜周之子歟二人寛和能盖厥父之愆張杜有後霍氏滅焉寛嚴之報時乃天道可不謹哉侍御史嚴延年劾奏太將軍光擅廢立
  或問吕成公謂大哉延年之奏也夷齊之後一人而已然則霍光非歟曰君臣之典叙於天萬世不可易也伊尹放太甲而孟子謂有伊尹之志則可霍光廢昌邑君子亦曰有霍光之志則可無伊霍之志則凡置君不如奕棋者肆其罔極君臣之大倫斁矣光以大臣黜昏立明公於天下非私意也忠於社稷無篡志也延年猶言其罪而朝廷加肅大將軍之威屈於一御史立萬世名義之大閑亦夷齊扣馬之心焉權臣反易天常若魏司馬師廢齊王呉孫綝廢㑹稽王葢以光為口實而范粲桓𢑴守死無二正君臣之分以明春秋之法亂臣賊子庶有懼乎以此坊民王彪之於海西之廢乃取霍光傳定禮儀以黨賊温聞粲彛之風亦少愧哉沙隨程氏曰延年女羅紨為昌邑王賀妻生子女持轡漢人風俗之厚故不以為嫌然此不足以疵延年也延年之弟彭祖學春秋延年為古人之所難其講聞聖經之義歟
  蔡義為丞相
  或曰宰相任天下之重必選天下之望自大將軍光持國柄丞相充位田千秋謹厚自守猶曰武帝所命也繼以王訢録録無聞若楊敞蔡義皆給事大將軍幕府者相乎相乎媮合茍容而已乎曰漢相之輕久矣權在近臣則公孫𢎞受其詰難權在九卿則石慶無所聞决若公孫賀涕泣不受印綬全身免戾者鮮矣鼎足之折艮腓之隨何有乎經綸之業霍氏之盛太阿在手百官事其奴𨽻視丞相亡如也論相人主之職而為大將軍之私臣訢敞義之徒如脂如韋如河中木汎汎東西徒曰易制云爾其後宦者弄權則如𤣥成如衡外戚擅國則如禹如光竊相之名備員尸禄紀綱之壊威福之移曰非我責也漢以是亂亡迨及東都鄙夫患失師師非度鄧彪之附竇胡廣之媚梁捧土揭木寘諸百官之上不恥也其失在將相之權分噫三代政出於一而將即相之任兩漢政出於二而相為將之役以霍光之忠猶不免於專亦可歎夫
  宣帝
  大將軍光稽首歸政上謙讓不受
  或曰光之歸政其有明農之志歟帝之謙讓其有公無困我之誠歟曰泰之九二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此大臣事君之法也霍光克果斷而無含容遺遐逺而昵朋比非決於退者也廢賀立宣可謂馮河之勇吏民當見露索挾持蕭望之不從遂棄不用包荒之量安在儒生不避忌諱大將軍常讎之其能不遐遺乎子及兄孫為中郎將領胡越兵兩婿為東西宫衛尉兵柄萃於一家謂之朋亡可乎光果欲歸政鑒穰侯之覆轍追子房之髙風避權逺勢翩然引去子孫姻戚悉解宿衛庶可免於隂盛亢陽之疑而光不能也帝自在民間聞霍氏尊盛日久内不能善今也謙讓不受以優禮之諸事闗白以尊崇之帝心疑忌益甚矣吝權以養威邪謀以速禍此光所以墜厥宗也然帝亦有過焉鄭莊長叔段之惡祭仲言之不聽公子吕子封言之不聽帝亦縱霍氏之驕張敞言之不納徐福言之不納非愛之也梅子真云自霍光之賢不能為子孫慮故權臣易世則危嘗謂光為不智宣帝為不仁
  夏侯勝曰武帝無徳澤於民不冝為立廟樂
  或問廟樂之制曰禮祖有功而宗有徳祖一而已始受命也宗無豫數待有徳也漢髙帝為太祖若周之后稷孝文為太宗若周之文王孝宣又尊孝武為世宗若周之武王其樂舞則髙廟曰武徳孝文廟曰昭徳孝武廟曰盛徳此其制也然則夏侯勝何以謂武帝無徳澤於民曰宗必有徳武帝却戎狄闢疆宇而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故曰無徳澤也漢法雖嚴而昌言讜論之臣凛凛不可奪勝可謂直矣自唐而後繼體之君未有不稱宗不以徳也増七廟為九廟而親盡迭毁之禮廢諸儒之議豈有如勝者乎前軰謂宣帝時有大議論三嚴延年以不道劾大將軍夏侯勝言武帝不宜立廟樂有司諡故太子曰戾皆後世所不能及我思古人誰其嗣之
  魏相因許廣漢奏封事
  或問相魏相陳春秋世卿之戒欲損奪霍氏之權其識逺矣乃因許伯奏封事何歟曰在易之垢一隂始生五龍夭矯於上而不能制羸豕蹢躅之孚聖人是以有繫于金柅之戒魏相學易者也柄臣之蘖未除外戚之萌將長正學以言何患不從昔商鞅因景監而趙良寒心以相之賢而詭遇求獲其能引君當道乎既因許伯奏封事復因之白去副封及上書諌擊匈奴又曰頋與平昌樂昌平恩侯詳議急於行其言而不由其道遇主于巷而明夷入于左腹異日之憂方大也漢之禍成於外戚誰生厲階非相之責歟孔子濟時之志切矣謂媚竈獲罪於天枉尺直尋不可為蓋進以正可以正邦若相之所行可謂正乎宣帝號為樞機周宻而威福之柄潛移於外戚許伯白使弟舜監訓太子家帝聞疏廣之對而相謝以非臣等所能及則相不敢違許伯矣黄霸為相薦史髙可太尉詔責以越職則覇亦欲附史髙矣戚黨重而相權輕履霜於宣堅氷於成非一朝一夕之故魏相不能救其源劉向梅福猶欲遏其流何異一簣之障江河哉
  五日一聽事
  或曰五日一聽事昉於此歟曰周官師氏注云王日視朝於路門外之位天以日運故健日月以日行故明一日二日萬㡬不可斯須怠也古者昧爽丕顯坐以待旦蟲飛而㑹盈日出而視朝朝退而路寢聽政日中而考政夕而糾𧆛天刑日入而絜奉粢盛不敢一息自暇自逸五日一見公卿其不曠天工違時㡬乎此漢制之不如古也自武帝㳺宴後庭諸奏機事多以宦人主之迨宣帝時中書令僕𢎞恭石顯始用事公卿之進見益疎奄寺之委任益親自是賢臣逺而近習熾傳曰一日不朝其間容刀蕭周困於𢎞石豈非宣帝開基之失歟厲精為治若可喜也昏椓靡共君子懼焉戚宦締黨以陷正人厥後宦官退而外戚專漢之亡也忽焉泰之九三有艱貞之戒魏相言易隂陽亦知平陂往復之機乎是故以日視朝親君子之時多親近習之時少世道可常泰也
  太守吏民之本數變易則下不安
  或曰吏治必久而後成歟曰文中子見牧守屢易謂尭舜三載考績仲尼三年有成三代之興邦家有社稷焉兩漢之盛牧守有子孫焉不如是之亟也無定主而責之以忠無定民而責之以化雖曰能之末由也已葢自秦罷侯置守漢興郡國參錯曹參相齊九年田叔守漢中十餘年二千石長吏安官樂職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武帝時司𨽻部刺史察劾漸苛然汲黯治淮陽猶十嵗宣帝懲數易之𡚁張敞為京兆九嵗黄霸為潁川八年龔遂為渤海數年王成以異等賜爵増秩朱邑以治行入為列卿蕭望之自平原為少府復試三輔趙廣漢於京兆尹翁歸於扶風韓延夀以馮翊滿嵗然後為真其良民吏有章劾事留中㑹赦壹解有尊重難危之勢無威權素奪之憂循吏傳六人其四人在宣帝之世斯久任之效也不寧唯是魏相為丞相九年丙吉為御史大夫八年任三公如此其久杜延年為太僕十五年于定國為廷尉十七年任九卿如此其乆是以綜核名實考試功能皆得以盡其才稱其職矧郡國守相豈有單辭轉易送迎煩費者哉子産為政三年而民誦子路冉有比及三年可使有勇足民速成不若美成治道無以易此
  置廷尉平
  或曰路温舒傳宣帝初即位上書言尚徳緩刑通鑑載於地節三年何歟曰温舒之書曰初登至尊盖在即位之初刑法志云宣帝即位温舒上疏上深愍焉迺下詔置廷平帝紀地節三年初置廷尉平故通鑑載温舒上書於是年也或曰志云於是選于定國為廷尉求明察寛恕黄霸等以為廷平攷之百官表于定國地節元年為廷尉非置廷平之年也黄霸傳云宣帝即位聞霸持法平召以為廷尉正通鑑載於本始元年皆與志異何歟曰定國為廷尉已三年霸為正不為平此志之誤也曰志云孝武禁罔寖宻宣帝自在閭閻知其若此黄霸傳云自武帝末用法深昭帝㓜霍光秉政上官桀等作亂光既誅之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罰痛繩羣下繇是俗吏上嚴酷以為能宣帝在民間知百姓苦吏急然則秦有十失其一尚存非獨武帝之過亦霍光之過歟曰政有因有革武帝用法之深霍光因而不革繩下益峻不可謂知時務之要宣帝好觀申子君臣篇所用多文法吏忠厚之澤斬焉志謂獄刑為平矣號云者名然而實不然霍光不務徳教而務刑罸既失於前重以魏相之嚴毅趙廣漢之誅相實為之能稱上意不能正君心大臣輔徳之責未盡乃取文王之罔攸兼者而躬聽之此鄭昌所謂理其末也以刑名繩下以法律為詩書帝之治體可見精神雖強元氣已索不待優游不斷之主而漢業之衰已兆矣然則正其本當何如曰臨下以簡御衆以寛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是謂能省刑本鄭昌乃以刪定律令為先抑末矣
  減天下鹽賈
  或曰鹽賈之貴其始於東郭孔桑歟曰管子海王之篇計口賦鹽渠展之煑得成金萬斤景公設祈望之守燕有遼東之煑非始於漢也漢膠東魯國食鹽取給鄰郡猶未竭利盡取也東南負海之郡唯㑹稽之海鹽置官猶有遺利在民也至是減其賈以便民食其後平當言渤海池鹽且勿禁以救民急猶以䘏民為先不顓於裕國也漢之鹽賈史䇿不書唐天寳至徳間毎斗十錢乾元元年第五琦加百錢貞元四年江淮斗増二百為錢三百一十後復増六十河中兩池斗為錢三百七十民困髙估至有淡食者有以榖數斗易鹽一升順宗减江淮鹽價斗二百五十河中兩池斗錢三百然天下之賦鹽利居半其法視漢益宻矣詩曰民之質矣日用飲食周官鹽人所掌共祭祀賓客膳羞而已無與於民食也漢文之㢮山澤不得見地節之詔其有仁民之心乎
  宋疇議鳯皇貶
  或曰元康元年之詔始言嘉瑞帝之驕色見矣宋疇議鳯皇未至京師不足美其至也可以為美歟曰自疇之貶箴諌塞而䛕悦勝争言祥瑞以中其欲鳯皇下郡國凡五十餘所集京師者二集長樂宫東闕者一非果有徳以致之也帝號為核名實黄霸議以鶡雀為神雀無異野鳥之為鸞上之所好欺偽從之潁川之鳯盖可知矣樂緯云五鳯皆五色為瑞者一為孽者四章帝末鳯皇百四十九見何敞以為羽孽然則耀異物以文太平直臣之所懼何足美哉動色於小康怫耳於忠孝儆戒無虞寅畏自度之言蔑聞也遣諌大夫王襃求金馬碧鷄之神此豈諌臣之職乎蕭望之奏日月少光咎在臣等亦坐左遷是以灾異為諱也奏水旱風雨之變一魏相而止耳夫瑞不于物于其人盖寛饒不容二疏王吉引去鴻鵠髙翔逺罻羅於九霄之表鳯兮鳯兮其肯覽徳輝而下來乎
  初置金城屬國以處䧏羌
  或曰趙充國謂兵勢國之大事當為後法置屬國以處降羌一時之利後世之害段熲曰先零作寇充國徙令居内始服終叛至今為梗西羌之患横流於東漢至晉而滔天矣充國徙羌其可為後法乎曰以地理志攷之金城郡昭帝始元六年始置今蘭㑹湟鄯河州積石軍之地自武帝西逐諸羌渡河湟築令居塞置䕶羌校尉羌乃去湟中依西海鹽池神爵二年金城置破羌允街二縣葢處降羌之地羌在湟河之南而漢地在湟河之北謂之屬國存其國號而屬漢朝置都尉以主降者然羌之為患非自屬國始也自王莽末西羌寇邉人居塞外金城屬縣多為虜有建武中隴西太守馬援破先零降之徙置天水隴西扶風三郡永平中竇固馬武擊滇吾降之徙置三輔時建都河洛闗中空虚於是羌虜始熾陸梁凉雍蹂躪涇隴來如風雨去如絶弦段熲奮熊羆之勇殄殱無遺育寇難畧定漢祚亦衰西晉之亂姚氏以羌種居扶風遂以虜羯並據中華其失自東漢徙於三輔始或以充國遷先零内地為非又謂得之於屯田失之於屬國不知金城非内地也不得不為充國辯
  盖寛饒奏封事
  或曰寛饒之直似汲黯孝武容黯而孝宣不容寛饒何歟曰於傳有之犯上干主其罪可救乖忤貴臣禍在不測故忠諌之士不難於萬乘之君而難於帷闥之臣劉陶死於漢孟昭圗死於唐皆庸闇之主也孝宣之英明而仇直言戮正士無異於庸闇寛饒之忤孝宣也忤恭顯也二豎以明習法令典樞機駸駸竊福威之柄寛饒刑餘周召法律詩書之語切中膏肓二豎所深忌執金吾之議朋姦迷國者也寛饒既不免而殺蕭望之張猛京房之兆已形矣詩曰如彼雨雪先集維霰二疏王吉見㡬而作懼昏㭬之禍也敷求哲人以輔後嗣昭令徳以示子孫孝宣學穀梁春秋而違不近刑人之戒自謂雜霸道而齊桓寵寺人貂之失躬自蹈之豈所以垂裕後昆乎戰國之  維之說謂便辟左右得之於内則大臣為之   矣故日月暉於外其賊在内刑餘之在斯   日月之光者歟太𤣥曰月闕其搏不如開   曰明始退也孝宣之治如既望之月其明   猶在相位而無正君之學惜哉丙吉薦杜延年于定國陳萬年上稱吉為知人
  或曰丙吉薦延年定國可謂知人矣萬年賂遺外戚許史傾家自盡尤事樂陵侯史髙丙吉病中二千石上謁問疾遣家丞出謝謝已皆去萬年獨留昏夜乃歸然則吉悅萬年之佞而薦之焉得為知人曰孔子云逺佞人甚矣佞人之難逺也魏勃之埽門而曹參賢之張湯之造請不避寒暑而公孫𢎞稱之躁競者入青雲恬靖者委泥塗風俗日壊世道益以汙濁故佞人之惑與鄭聲同非剛明之賢孰能逺之盖司𨽻無許史之屬則罹大戮陳萬年有許史之援則列三公孝宣之政大畧可睹丙吉號為賢相猶愛巧媚而樂趨附若蕭望之以禮節倨慢之憾不能如祁奚之稱解狐也吉尚得為知人乎哉唐張九齡亦名相也喜蕭諴之軟美而憚嚴挺之之苦勁况不如九齡者乎尭舜畏巧言難任人周公戒成王勿以憸人懼其易溺也陳萬年諂丙吉而竊髙位垂没又以教其子是佞人之根滋蔓無窮末流波蕩為孔光之諂董賢王莽而漢鼎遂移故曰佞人殆
  匈奴欵塞請朝
  或曰荀悅謂蕭望之之議僭度失序以亂天常非禮也然則丞相御史之議是歟曰春秋公㑹戎于潜胡文定公傳曰無不覆載者王徳之體内中國外四夷者王道之用以諸夏而親戎狄致金繒之奉其䇿不可施也以戎狄而朝諸侯位侯王之上其禮不可行也以羌胡而居塞内萌⿰犭⿱口肎 -- 猾夏之階其禍不可長也荀悅之論合乎春秋矣或曰甘露三年呼韓邪來朝龍駕帝服鳴鐘傳鼔於清渭之上南面而朝單于朔易無復匹馬之蹤漢之極盛也時王政君已在太子家是嵗成帝生漢之亡始於此其消息盈虚之運歟曰否之九五曰其亡其亡繫于苞桑大傳曰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故盛之極衰之萌也儆戒無虞聖人謹焉齊桓公十年始霸㑹諸侯于鄄十四年陳完自陳來奔篡齊者已在齊矣渭橋之謁人皆以為漢喜甲館畫堂實兆新都可不懼哉孟子曰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晉范文子欲釋楚以為外懼蕭魚之㑹魏絳有居安思危之規漢廷無直言骨鯁之臣玩其所喜忽其所懼漢之憂不在匈奴而在宫闈不知苞桑之戒故也大過受之以坎既濟終於未濟作易者其知㡬乎元帝
  貢禹為諌大夫
  或曰文帝以節儉而昌元帝以節儉而衰儉不足為歟曰君道有要辨君子小人而已甚矣元帝之似唐文宗也劉蕡對䇿曰漢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餘事其心甚誠其稱甚美然而紀綱日紊國祚日衰姦宄日彊黎元日困者不能擇賢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蕡之言所以規文宗也元帝所以失操柄者史髙秉政於外恭顯竊權於中戚宦締從䜛邪用事此宣帝受任之失國柄不歸於忠賢元帝不知君子小人之辨善善不能保而君子之道消惡惡不能去而小人之道長細行之修飾庶事之紛更何取焉君徳剛則明柔則闇史謂元帝優游不斷劉更生亦云持不斷之意者開羣枉之門所謂不斷者史髙恭顯如山之難㧞也殺望之猛黜堪更生何其果斷也當斷不斷不當斷而斷同歸於亂無剛明之資有柔闇之累焉往而不悖哉司馬公譏貢禹不能責難補短禹也患失之鄙夫也石顯既殺望之恐學士姗已乃致意於禹深自結納自九卿至御史大夫顯之薦也主瘠環為無義無命使刑臣禮於士臧堅羞之禹比之匪人名節掃地饕榮一時遺臭千載尚何望其責難
       交言李鄘恥為承璀薦引視貢禹猶糞土也
  上初即位不省召致廷尉為下獄
  或曰文帝即位明習國家事朝而問丞相一嵗决獄㡬何元帝乃不省召致廷尉為下獄何其闇歟曰古之教太子必講明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體用一貫本末一理始於格物致知非尋章撾句而已漢世輔翼亡具智囊為家令所親非端士慱望延賓客所習非正道元帝之傅可稱者疏廣受蕭望之三人十二通論語孝經又七年授論語禮服非不好儒也而君道政體未之講也柔仁之性發強不足善忘之疾神采益昏王襃等之虞侍朝夕讀誦竒文未嘗積思經訓也喜甘泉洞簫頌不過琱篆小技未嘗屬耳䂓諌也宣帝家庭訓告謂俗儒不逹時宜未嘗選真儒以開導其未至也一旦嗣服忠良憸邪雜糅混淆𡨋然莫知所寄閽寺弄權玩之掌股周公戒成王曰其勿誤于庶獄矧大臣之受辱其可誤哉然豈獨元帝之過旁求俊彦啟迪後人此非宣帝之責乎望之堪更生同心輔政恭顯誣為朋黨繫之免之視如草芥君子周而不比羣而不黨自古小人之害君子未聞加以朋黨之名也為此說自恭顯始善類盡去人主孤立一言䘮邦千載流禍自漢迄唐空其國無君子淪胥以亡朋黨之說實啟之噫非乾剛夬決孰能扶正論破姦言哉
  蕭望之
  或問蕭望之知元帝不可與有為而輔之不能去邪臣而受其禍其失焉在曰晉文公問胥臣欲使陽處父傅太子讙胥臣曰是在讙也質將善而賢良賛之則可濟若有違質教將不入其何善之為春秋書晉殺其大夫陽處父傳曰君漏言也上泄則下闇下闇則上聾且闇且聾無以相通夫陽處父之剛而使之傅太子其後言中軍易帥而襄公泄之處父所以召殘賊之禍春秋書襄公殺之失身害成君臣有責焉望之剛似處父免御史大夫為太子傅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太子名為好儒而絲竹鼓鼙之好已蕩其心未嘗聞大道至論以變其氣質柔不能強愚不能明也望之有愧於疏廣之見㡬矣作其即位無能改於其徳未知臧否未别忠邪而遽白罷中書宦官謀疎機淺以蹈處父之禍帝於召致廷尉猶不省望之子伋乃上書訟前事古之人量而後入信而後諌納約自牖因其明而導之也不明者可與言哉望之既解印綬盖亦超然髙舉待君之一寤也刑餘為周召自宣帝時典機樞其植根固大臣充位已久欲亟圗之難矣在易之豫以九四剛陽之臣承六五柔弱之君是為危疑之地聖人處之之道曰勿疑朋盍簪惟至誠求助而已望之使子上書非誠也同心惟堪更生二人其助寡矣焉能有濟乎雖然望之正色立於朝不與邪臣並處庶㡬古大臣之節矣
  上以朝日引見丞相責以職事
  或曰元帝之世政在中書宦官丞相具臣也言者以灾害歸咎大臣何歟曰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不得其職當去其位居其位不當諉其責于定國為相九年矣脂韋茍容於史髙恭顯之間師傅之死忠賢之逐無所諌正隂陽錯謬黎庶流離非大臣之責而誰責乎然而典樞機之臣公議坌涌福威在手眎君若委裘帝不之責而獨以詔條責大臣何明於此而闇於彼乎定國受責而不知退及春霜夏寒日青無光復以詔條責而後自劾不亦晚乎葢石顯以定國易制使之尸相位當時奄寺之勢如燎方揚惟頑頓無恥可以安居鼎軸之任不得已而去安車駟馬寵光赫奕以為具臣之勸信乎白璧不可為容容多後福也定國為廷尉趙葢韓楊之死不能如張釋之守法力争其患失有素相業不競於斯見矣雖然咸股之隨可吝過渉之凶无咎為定國而幸未若為蕭望之而不幸定國如石慶望之如汲黯漢相若慶定國雖累千百無繫於治亂若黯望之皆社稷之衛風節凛凛千載有生氣彼相何足數哉
  諸葛豐 賈捐之
  或曰諸葛豐數稱周堪張猛之美又上書告堪猛罪賈捐之數短石顯又為薦顯奏稱譽其美何其無特操歟曰孔子曰棖也慾焉得剛諸葛豐以之孟子曰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賈捐之以之葢剛必養之以學才必持之以徳豐名為特立剛直劾外屬諸章似不畏彊禦然於堪猛昔譽今毁則失其操守捐之下筆言語妙天下議棄珠厓有乃祖餘風然於石顯乍佞乍賢則没於權利矣豐之過小捐之之過大當斯時也邪正雜糅忠䜛並進二臣以好惡之私亂是非之實厥罪惟鈞是故君子小人之分為君為臣皆不可以不明辨在楚則烏可鵲矣在秦則鹿可馬矣真偽未易覈也齊威之霸不在阿即墨之斷而在毁譽者之刑惟至明而已堪猛之忠石顯之邪不待明者而後知二臣反易白黒聾瞽其君元帝心昏耳目塞退堪猛若墜之淵石顯終其身不去以忠為邪以邪為忠日中見沬明夷入于左腹未之或知也虞書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舉十六相去四凶天命天討之公也元帝若能知是雖百豐捐之其能蔽乎
  石顯筦尚書尚書五人皆其黨
  或問中書樞機之任尚書喉舌之官漢皆用宦者何以清治原通下情歟曰孔子曰必也正名乎董子曰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夫官名不正則萬事不得其正君心不正而能正朝廷百官者未之有也古者天子左右之臣罔匪吉士不以憸人間之閽寺統于冡宰奄之位止於上士内臣不敢撓外朝私昵不敢干公議此聖王所以紀綱正而天下定也自漢武游宴内庭始命宦者典事尚書謂之中書謁者置令僕射宣帝時恭顯因以檀權中書在周為内史尚書在虞為納言其職至重而漢之用人至輕以閨闥埽除之𨽻簸弄朝綱賊害諌輔威柄旁落而不悟危亂已形而不知至元帝極矣周堪領尚書事古之常伯也乃因石顯奏事堪黙黙不去固未識行藏之誼然武宣之敝化未改太阿之倒持難收堪亦末如之何蕭望之猶不能正况堪乎自時厥後官制益紊成帝罷中書宦者置尚書更用士人東漢不任三公事歸臺閣而尚書為政本矣中書自成帝改為中謁者令魏曰中書監令權寵翕然而政自中書出矣逮唐則中書尚書兩令並為上相原其建官之初皆漢宦者為之名之不正莫甚焉元魏侍中最重而政在門下其後列為三省雖然以闗雎麟趾之意行周官之法度必自正君心始
  京房
  或曰京房學易而不知浚恒貞凶之戒其未逹易之理歟曰邵子有言夫易聖人長君子消小人之具也及其長也闢之於未然及其消也闔之於未然一消一長一闢一闔渾然無迹又曰聖人重未然之防是謂易之大綱宦官之用事在宣帝時為一隂之垢當防而不防至元帝時為五隂之剥小人長君子消不利有攸往而京房猶欲救之房之學長於易之災變得其數而不明其理一旦欲去望之堪猛所不能去之疾其始召見也奏考功課吏法可以遏惡揚善否乎不量其君之不明而求其說之必行且石顯氣燄已成生殺在手視元帝之庸闇如木偶在偃仰之堂如虹霓來御日月無光猶云蒙氣之不解何見之晚也元帝謂臨亂之君賢其臣本心之明未泯謂房曰已論非不知其姦也顯入左腹益深房以過渉滅頂何歟曰帝非不欲去顯也不可去也隂凝氷堅根深黨盛如穴墉之狐不可灌傅咽之癭不可割不防之於未然至是難復正矣臣不宻則失身房乃漏言於傾巧之張博而外托淮陽其能免正先之旤乎聖賢非無救時行道之心舍之則藏不遇則去在遯則小利貞不能大正也在晉則罔孚裕无咎不求必信也房疾邪而欲大正欲相孚而不寛裕自守焉得為知易
  匡衡
  或曰西漢諸儒自董仲舒之後唯匡衡之言純正温雅然而持禄保位被阿䛕之譏與張禹孔光無異何歟曰修辭立其誠聽其言而觀其行辭與誠一言與行一謂之君子董仲舒所以度越諸子者正誼不謀利明道不計功也匡衡因史髙之薦而登於朝觀逺臣以其所主始進不以正縁飾經術溢于文辭不足觀已衡雖善說詩其視轅固申公之守儒猶荃茅之殊也衡之言曰治天下者審所上又曰治性之道必審已之所有餘而强其所不足皆儒者之至論若别白忠邪無片言之及元帝之所失在於無斷亦不切劘箴儆以格其非傳謂畏石顯不敢失其意王尊劾以阿䛕曲從附下罔上無大臣輔政之義則焉用彼相乎噫木彊之絳侯能折諸吕之難少文之王陵能守白馬之約無術學之申屠嘉能摧抑弄臣之慢若儒者之得政自公孫𢎞蔡義韋賢𤣥成及衡禹光之徒口道先王語以媒爵位為具臣為賤儒是經自經人自人學問議論與操履判然為二物矣漢之政始自宦者出終自外戚出安得真儒而用之哉











  通鑑荅問卷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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