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遁翁先生文集
卷之三
作者:韓汝愈
1830年
卷四

經史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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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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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爲萬物之祖。王爲萬邦之宗。春爲四時之首。仁爲五常之源。是故天體物而不遺。仁體事而無不在。日月星辰。風雲霜露。雷霆霹靂。江河山岳。鳥獸草木。無一物之非天。君臣父子夫婦長幼兄弟賓主。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無一事之非仁。王者受天命居天位。體天德統天民。任天職行天道。致中和則陰陽動靜。各止其所。兩曜順軌。六氣爕和。山川鬼神。亦莫不寧而天地位矣。朝廷旣正。四方又正。百僚協恭。萬姓得職。鳥獸魚鼈咸若而萬物育矣。堯之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舜之從欲以治。四方風動。光天之下。至于海隅。禹之文命敷于四海。湯之克寬克仁。彰信兆民。文王之康功田功。用咸和萬民。武王之惟冒丕單稱德。成王之海隅出日。罔不率俾者此也。千聖一心。百王同道。只是一箇至誠惻怛之心也。大矣哉。仁之功用也。五帝邈焉。三王逖矣。世入春秋。列國風塵。大雅不作。詩人哀㤪。時則有若吾夫子之聖而不得君師之位。以行其政敎。見南陔白華之什。漢廣汝墳之謠。於是乎刪古詩之三千。爲三百十一篇。以傳後世。首以國風之正變。次以小大雅之正變。次以周魯之頌而終於商頌。風者民俗歌謠之詩也。謂之風者。以其被上之化以有言。而其言又足以感人。如物因風之動以有聲。而其聲又足以動物也。周南召南。風之正者也。雅者正也。正樂之歌也。正小雅燕饗之樂也。正大雅會朝之樂。受釐陳戒之辭也。頌者宗廟之樂歌。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若昔大猷。王者體信達順。好生之政。與天地之化。同運幷行。故郊焉而天神格。廟焉而人鬼享。而神人以和。龍虎風雲。一堂魚水。體元調元。同寅協恭。而君臣道盡。關雎鵲巢之化。逮于麟趾騶虞。意誠心正之功。熏烝透徹。融液周遍。此非仁之功用乎。奈之何魯以諸侯。僭用天子之禮而頌變焉。小人秉政。賢者被讒。災異荐臻。天步艱難而雅變焉。四海困竆。人心陷溺。彜倫失常。淫亂多作而風變焉。先王之仁政。掃地盡矣。嗚呼。詩篇之次。可以見吾夫子之深意。示人以仁之功用體段。不亦章章乎。首以周南召南者。所以著明文王風化之盛。而使後世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者。得以取法焉。變風以邶栢舟爲首者。莊姜處夫婦人倫之變者也。次鄘栢舟者。處母子之變者也。次以衛風者。政敎雖淫僻。風俗雖傷敗。而女子多有知禮而畏義者也。次以王風者。平王知有母而不知有父。知其立己爲有德而不知其弑父爲可怨。至使復讎討賊之師。反爲報施酬恩之擧。忘親逆理而政敎不及於天下。黍離降爲國風而雅亡也。次以鄭風者。其聲之淫。有甚於衛矣。次以齊風者。以有南山䧺狐之醜也。次以魏風者。民貧俗儉。雖有聖賢之遺風。而其詩疑皆爲晉而作。故列於唐風之前。猶邶鄘之於衛也。次以唐風者。以有曲沃桓叔之簒也。其爲變也。一國甚於一國。以至於秦風則有殉殺三良之慘。其變極矣。且書終於秦誓。變風極於秦詩。于以見吾夫子知秦滅周之機而深惡之也。陳雖有巫風而百勝於秦矣。亂極則自當思治。故係之以檜之匪風曹之下泉思周之詩。以示循環之理。以言亂之可治。變之可正也。於是次之以豳。反之於周公而後。至於鹿鳴。言周之所以盛者。由周公也。風之所爲終而雅之所爲始也。頌亦然矣。以商頌繼魯之變頌而終之者。示可以變禮樂之崩壞而至於先王之正樂也。然則小大雅胡獨失次哉。小雅之鶴鳴于九臯。陳善納誨之辭也。秩秩斯干。築室旣成而燕飮以落之。因歌其事之詩也。誰謂爾無羊。言牧事有成而牛羊衆多也。瞻彼洛矣者。天子會諸侯于東都以講武事。而諸侯美天子之詩也。裳裳者華。天子美諸侯之辭也。交交桑扈。亦天子燕諸侯之詩也。䲶鴦于飛。諸侯所以答桑扈也。有頍者弁。燕兄弟親戚之詩也。間關車之舝。燕樂其新昏之詩也。魚在在藻。天子燕諸侯而諸侯美天子之詩也。采菽天子所以答魚藻也。隰桑有阿。喜見君子之詩也。幡幡瓠葉。亦燕飮之詩也。此十三篇。君臣契合。親戚敦睦。夫婦得正。雍雍愉愉。宛然有南有嘉魚南山有臺之遺音。必是正小雅之錯簡也。農事之詩。小雅則有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四篇。周頌則有臣工,噫噫,豐年,載芟,畟畟五篇。在雅者爲豳雅。在頌者爲豳頌。而變雅正頌之不同者。公卿之祀天子之祭不同故也。風有淇澳無可疑也。賓筵,抑詩。所以得入二雅者。豈衛武公作此二詩。在於爲王朝卿士之日。而二詩之體製音節。又有合於大小雅乎。然而二詩但得列於變雅。則與先王雅樂。亦自無相亂矣。彼都人士一篇。亂離之後。人不復見昔日都邑之盛人物儀容之美。作此詩以歎惜之。有若變風之匪風,下泉也。周宣王中興之君也。其詩小雅則有六月,采芑,車攻,吉日,鴻鴈,庭燎六詩。黃鳥則未見其爲宣王之世也。大雅則有雲漢,嵩高,烝民,韓奕,江漢,常武六詩。以其詞氣之不同。音節之亦異也。篤公劉一篇。召康公以成王將莅政。當戒以民事。故詠公劉之事以告之。如風之有豳風也。由此觀之則以小雅鶴鳴九臯以下十三詩。係于正小雅。菁菁者莪之後然後。以宣王之詩六篇係之。以爲正小雅。以沔彼流水。爲變小雅之首。以都人士終焉。以其有思周之義。如風之匪風下泉也。小雅之所爲終而大雅之所爲始也。大雅則以宣王六詩係於卷阿之後爲正大雅。以民亦勞止爲變大雅之首。以篤公劉終焉。以其戒成王如周公之述后稷公劉之化。作詩一篇。以戒成王。謂之豳風也。此大雅之所爲終而頌之所爲始也。如此然後吾夫子編次之意。章章明著。大抵生民之被化而和樂者爲正風。失所而哀㤪者爲變風。君臣之常處而契合者爲正雅。不得於君而㤪悱。遭國之亂而幽憂者爲變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誠格神明福祿來反者爲正頌。以諸侯而僭天子之禮樂。俾周公其衰者爲變頌。夫子之示仁之功用體段而欲反之於堯舜雍煕三王盛際之治者可知矣。或者以謂冬寒之極。亦有溫煖之日。大亂之時。豈無少康之世乎。若世亂而無少康之世則天理滅矣。人道絶矣。非道之磅礴於宇宙。不以治亂而爲增損也。正小雅之詩。在變雅中者。意者意在於是乎。余曰不然。皎皎白駒。愛賢之作也。農事之詩。公卿之奉宗廟。方社田祖之詞也。賓筵抑詩。賢君修省之詩也。此不亦冬日之溫煖。亂世之少康者類乎。或者又以爲夫子以思無邪爲三百篇之統紀。而獨言仁之體段功用者何歟。殊不知思無邪者誠也。誠意正心然後。仁之本體立矣。王者無一毫之邪思。推以及人。使天下之人。皆有以去其邪思。則是所謂絜矩而明其明德於天下也。詩之言。善者可以感發人之善心。惡者可以懲創人之逸志。其用歸於使人得其性情之正。則仁之功用。不外是矣。是經經秦火之後。毛氏誦出之際。其篇次豈無錯出有違於當初吾夫子編次之序乎。一箇愚生。如是妄論。極知僭踰。得罪於信古闕疑之君子。而蒭蕘臆見如是。故聊記以俟夫就正於有道也。

余嘗於甲寅八月十七日。隨篇摘其文字。作賦三百十三句。以著編次之當如是。到今攷見。則有所未盡。故更記妄說于此。戊寅九月初六日丁丑。遁翁記。

論語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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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思子曰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子思之言。夫子之行也。子貢之言。夫子之學也。此所以集列聖之大成。備斯文之大全也。故門弟子於論語之篇終。具載堯舜咨命之言。湯武誓師之意與夫施諸政事者。以明聖學之所傳者。一於是而已。盖列聖相承。只是一中字也。大本者中之全體。不偏不倚。渾然之中。萬理咸備者也。達道者。中之大用。天理流行。隨處充滿。無少欠闕者也。故事事物物上皆天然有箇中。堯舜之揖遜。湯武之征討。賞善罰惡。責己恕人。大綱小紀。本數末度。凡事之合天理當人心者。皆是這中之用也。周公謂魯公曰君子不弛其親。不使大臣㤪乎不以。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無求備於一人。四者皆君子之事。忠厚之至也何者。親親而不違。任賢而不貳。敬故而不忘。用才而不苛。此實仁之施也。中之用也。告問政者多矣。未有如告子張之備者也。故記之以繼帝王之治。則夫子之爲政可知也。周公之親親任賢敬故用才。夫子之尊五美屛四惡。一㨾忠厚之至也。一㨾中庸之道也。論語曰子在齊聞韶。學之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爲樂之至於斯也。又曰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也。夫子之得邦家者。鳥獸蹌蹌。鳳凰來儀可知也。敎化大洽。海隅出日。罔不率俾可知也。千聖一心。百王同道。二帝三王。治天下之大經大法。實原於周公所言四者之忠厚。不越乎夫子所言五美之尊四惡之屛。以其同斯仁也。同斯中也。然則周公謂魯公曰一節。不當在於末篇堯曰咨爾舜章之末而合爲一章乎。論語夫子之言行。故歷叙堯舜咨命。湯武誓師。至於周公之言而終焉。孟子繼夫子。故於篇終。歷叙堯舜湯文。至於孔子而終焉。其著明中庸相傳之次第。不亦章章乎。孟子述舜之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而歷叙禹湯文武。至於周公之思兼三王。繼以孔子之春秋。終之以己之私淑諸人。實是著明論語堯曰章之意也。周公之言。本在於堯曰章。尤可信也。韓昌黎曰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程子曰此語非是蹈襲前人語。又非鑿空撰得出。信乎有見於斯也。或曰朱子不爲改正。而子之言如此。無乃難逃僭妄之罪乎。曰然。雖然以周公之言。列於樂工踰河蹈海之次。先儒之言。雖曰述周之盛世。其待親賢如此。以嘆末世之失忠厚。以致襄陽輩之避世。然以周公之言。置之於此。有似乎贅肉。而置之於堯曰章則列聖仁恕之心執中之道。如合符節。安知不是堯曰章之末節錯簡。如第十二篇誠不以富亦祗以異。當在於第十六篇齊景公有馬千駟一節之下其斯之謂歟一句之上之類者乎。經傳之言。涵容無盡。前後諸儒。更相演繹。尙有未盡。愚慮一得。何敢執而爲是耶。聊記所疑。以求就正於有道也。

通鑑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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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夫子立王綱於春秋。定天下之邪正。爲百王之大法。絶筆於獲麟之後。寥寥千載。繼者絶無。惟朱夫子綱目得其筆削之旨。以中庸爲權衡。賞罰於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之中。與夫子之春秋。並立於宇宙。其功豈下於夏禹之抑洪水。周公之制禮樂膺戎狄哉。其次惟少微先生江氏之通鑑節要也。集歷代之傳紀而折衷之。合君臣之事績而次序之。立皇極之一統。斥僭竊之僞邦。揭中華之正脈。絶四夷之憑陵。衮忠孝而芳者自芳。鉞亂賊而醜者自醜。道學尊榮。異端竄伏。言其文章則質而不俚。辨而不華。言其立義則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可以滌班馬之陋司馬之謬。而竢後聖於無竆也。𧂀余末學。少而受讀。雖未造於閫奧。而略有窺其梗槩。到今年老。敎童子句讀。但覺其詞義燦然。而其中有六七可疑者。故不自覺其僭逾。聊以管見而解之。周赧王紀庚戌四月。書張儀說齊王曰梁效河外。趙王入朝。割河間以事秦云云。秦驅韓梁趙攻之云云。按趙王入朝割河間以事秦。在說齊王之後。此十字及下驅韓梁趙之趙字。當爲衍文。周紀東周君紀。書庚戌五年秋。秦昭襄王薨。子孝文王柱立。辛亥六年十月。秦王柱卽位。三日薨。子楚立。是爲莊襄王。卽位三日而死者如何。立於庚戌。死於辛亥乎。必是孝文立於庚戌九月晦。而死於十月初也。死於庚戌之十月而書以辛亥者。秦以十月爲歲首。以秦之建月錄之也。按呂政盜得天下然後。以十月爲歲首。然則至呂政二十六年然後。以十月爲後歲可也。而於東周君紀。以秦法書之者。豈其當初京兆劉氏遵朱子之例。改正舊本之時。此處誤因舊本書之歟。此說吾聞之於鄕友朱尙煥。呂秦始皇紀。林之奇論曰光武之言。似若不如始皇者也。然自以爲遠期十年云云。自以爲下闕安敢二字。秦二世紀末。錄賈誼過秦論。刪其繁文而附之之時。過刪一行文字。使血脈不續何謂也。山東豪傑遂並起而亡秦族矣之下。刪去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二十五字。繼以然而秦以區區之地云云者不可也。無此二十五字。故然而之然字無味。不刪此二十五字然後。文理接續。血脈貫通矣。漢高帝紀竟不易太子者。良本招四人之力也。當作本良招四人之力也。景帝紀吳太子博爭道不恭。當作吳世子爭博道不恭也。若作博爭道則上文旣有飮博字。此不當加一博字矣。况諸侯世子。書以太子者何耶。宣帝紀溫公論謂王覇無異道。胡氏譏之是矣。然不言其言之所以誤。盖司馬公只見其王覇之事績。不察其王覇之心術。王者其心天理之體。其政天理之用。覇者無王者之心。只假王者之一二粗迹。而要以強國耳。與聖賢作處。天地懸隔。平帝紀曰前煇光謝囂奏武功。長孟通浚井得白石。上圓下方。有丹書著石文曰告安漢公莾爲皇帝。符命之起。自此始矣。讀史至此。不覺憤痛之至。世間安有如許理外之事乎。必是莾賊得白石刻其文。埋置於井中者也。風益州令塞外蠻夷。自稱越裳氏。重譯獻白雉一黑雉二者。豈不作如許之事乎。與陳勝魚腹丹書叢祠狐鳴。同一誣天惑世也。江氏當削之而不削之者何歟。若著其誣天惑世之實而不削則胡不書其暗自刻石埋井之實乎。且其文中曰告之告字。當爲衍文。必是莾賊僞作此文之時。務欲神奇。而自不覺其字之重疊也。簒漢公加以安漢之號。逆天悖理甚矣。而謂鬼神反出此如許之文乎。當時上書頌莾者。實是人心之陷溺。非天性本然之情也。况謂鬼神也有陷溺之世情乎。漸㙜之節解臠分者。天道之禍淫也。然則當時史官之不削此文者。大得罪於天地鬼神也。昭烈紀辛丑章武元年。書魏主丕謂吳使趙咨曰吳王頗知學乎。咨曰吳王浮江萬艘。帶甲百萬。任賢使能云云。浮江萬艘四字。當在下文帶甲百萬之上。而此帶甲百萬四字。當爲衍文。大抵學者於古文。必貫通其脈絡曲折。有若韓昌黎登終南山巓。俯領其諸域之千態萬狀然後。可以論文。以余之管見孤陋。妄談如許之說。誠可謂愚騃矣。然達者觀之則庶或有取矣。

史略難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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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問於余曰史略太古紀。眇茫難憑。子以爲如何。余嘗作太古論。子觀之。出示其書。或覽訖起而拜之曰子之論。千古格言也。因問曰伏羲氏蛇身人首。炎帝氏人身牛首之說如何。曰此僞傳也。盖形色天性也。有人之形則有所以爲人之理。有物之形則有所以爲物之理。安有德爲聖人。首出庶物。而禀蛇身牛首之形哉。余嘗觀楚辭天問篇曰。女媧有體。孰制匠之。說者曰女媧氏人頭蛇身。一日七十化。其體如此。誰所制匠而圖之乎。朱子曰恠甚不足論矣。此固好恠者之做出者也。或曰黃帝紀曰與炎帝戰于阪泉之野克之。何謂也。曰書曰成湯放桀于南巢。惟有慚德。曰予恐來世。以台爲口實。以其行前古所未有之事故也。在上者有桀紂之暴。在下者有湯武之仁。人歸之天命之則可。不然則未免於簒也。軒轅氏上古之大聖人。其德非湯武之比也。帝楡亦必非兇暴淫虐者也。軒轅氏豈率兵而伐之哉。此妄傳也。或曰此語載在家語。家語所傳亦誤歟。曰孔子誅少正卯。亦在家語。而朱子議其僞。今之禮書。亦多漢儒之傅會。奈何盡信乎。或曰包羲氏神農氏黃帝氏陶唐氏有虞氏載於周易繫辭。少昊氏顓頊氏帝嚳氏載於家語。固可信也。至於女媧以下十五世。帝承以下七世。何所攷而記之耶。曰未之知也。史略註曰伏羲以下唐堯以上。年代不現於經傳。無從稽考。世紀所載。固難盡信。今姑從之。余以爲確論。或曰黃帝氏受河圖。見日月星辰之象。始有星官之書。命大撓占斗建作甲子。容成造曆。伏羲以後黃帝以前。考於史略目錄則七百餘年也。七百餘年之間。世無曆日。則人不知節序。但見花開爲春。葉落爲秋矣。上古聖世。不宜如此。嘗考伏羲先天六十四卦圓圖。乹坤定上下之位。坎离列左右之門。有古今十二萬九千六百年之位焉。有一歲之生長收藏之序焉。有一月之晦朔弦望之序焉。有二十四氣之分排焉。有十二月之卦焉。有一日晝夜之行度焉。可見伏羲大胷襟。貯得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底天也。伏羲氏豈不作易乎。伏羲氏上古首出之大聖人也。皇天欲牖斯民而生此大聖人。又出河圖。使之觀象設卦。人文宣朗。豈使之獨無曆日。而處斯民於長夜之地七百餘年乎。愚竊以爲伏羲氏已作曆日。至黃帝氏受河圖。見日月星辰之象。然後天文之書大備。曰說得是。或曰顓頊紀曰始作曆。以孟春爲元者。必謂以孟春爲元始於此也。考見書堯典則日中星鳥爲仲春。日永星火爲仲夏。宵中星虛爲仲秋。日短星昴爲仲冬。此以孟春爲元故然也。至夏紀又書以寅月爲歲首者。紀其仍舊章者乎。曰然。或曰然則觀蓂莢知旬朔者何歟。曰聖帝治曆明時。故瑞草生庭。應時開落。見此而知曆數之不差也。非見草而始知旬朔。或曰天開於子。故周以子月爲歲首。周易以乹爲首。地闢於丑。故殷以丑月爲歲首。歸藏以坤爲首。人生於寅。故夏以寅月爲歲首。連山以艮爲首。寅屬於艮故也。此言何謂也。曰其時歲首。適與易首卦相合。故有此說也。易之首乹歲之首寅。通古今不易之法也。或曰觀于華一節。亦信然歟。曰此引莊子鑿空之說也。當刪去也。或曰堯立七十二年。有九年之水。使鯀治之。九載弗績。由此觀之。則堯在位至九十年也。堯卽位於甲辰。至乙卯而崩。在位七十二年丙辰則帝舜元年也。奈之何九年之水九載之弗績。在於七十二年之後也。曰此言堯之在位凡七十二年也。有九年之水。使鯀治之。九載弗績者。在於七十二年之內也。或曰成湯紀曰大旱七年。太史占之曰當以人禱者何謂也。曰筮者上古之時。民心昧然。不知吉凶所在。故聖人觀天地自然之法象。畫出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觀象繫辭而明吉㐫。使人居則觀象翫辭。動則觀變翫占。不迷於是非得失之途。大抵皆義理之所寓也。故有貞吉者未有不貞吉者。有利貞者未有利不貞者。夏之連山商之歸藏。未知其序卦之如何。而其卦體卦象卦德卦變。必與周易一轍也。三百八十四爻。焉有必以人禱之象哉。以人禱雨。悖天理莫甚。世間焉有如此理外之占哉。聖人豈信如此理外之說哉。剪爪斷髮。身嬰白茅。以身爲犧牲者非禮也。成湯豈爲之哉。異端之說也。烏足信乎。或曰殷紀說爲胥靡。築于傅巖。註曰傅巖。傅氏之巖也。通道所經。澗水冲壞。常使胥靡築護之。說賢而貧。故代胥靡服役以供食也。書說命篇曰說築傅巖之野。蔡氏傳曰築居也。未知𠅩是。曰孟子曰傅說擧於版築之間。夫豈無稽之言。而孟子言之哉。爲胥靡服役之說信也。但書經旣曰傅巖之野。則傅巖分明是地名也。史註傅氏之巖之說。誠未可知也。或曰周紀立爲師。謂之師尙父。註曰言其可師可尙可父也。與詩大雅大明篇維師尙父時維鷹揚下註。爲太師而號尙父者不同。何歟。曰詩傳是也。或曰曾氏舊本。多有誕妄不經之辭。余氏悉刪而去之。龍漦之說不削何歟。曰未可知也。或曰嘗觀春秋篇題首周。其次鄭齊宋晉。其次衛蔡曹陳。其次杞薛莒邾許小邾也。楚秦吳越居末。實尊中國外夷服之義也。然則春秋戰國之序列國紀。以吳先之者何歟。曰春秋戰國篇題。與周同姓之國則先魯衛晉而吳居後。與周異姓之國則先齊宋而秦居後。此非春秋之義乎。若夫紀事則以亡之先後爲序。吳亡於周元王四年。故先於諸國。蔡至春秋之末。爲楚惠王所滅故次之。若夫曹則至春秋中而亡。當先於蔡而爲宋所滅。曹後可繼以宋。故曹宋次於蔡。魯周公之後也。衛康叔之後也。鄭桓公友之後也。春秋冠帶之國。魯爲首衛次之。鄭又次之。故衛次於魯。鄭次於衛。晉之末。三晉分之。陳後爲楚惠王所滅。而陳之後遂大於齊。爲田氏其後遂簒齊。趙魏韓田齊。戰國之新國也。故陳次於晉。齊次於陳。田齊次於齊。田齊以下六國。亡於呂政。故在後而韓最先亡。當先韓而以趙魏爲先者。三晉。趙最大魏次之。韓又次之。故以次亡之趙魏爲先。以先亡之韓爲後也。楚燕非徒其亡後於三晉。而春秋之舊國也。故次於三晉而先於秦也。或曰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註曰禮樂射御書數。通鑑董仲舒策諸不在六藝之科註。藝樹也。六藝六經也。學者之於六經。如農者之於樹藝。故曰六藝。二說𠅩是。曰弟子三千人。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之說。次於孔子刪詩書定禮樂贊周易修春秋之後。以此觀之。則通鑑註是也。或曰旣曰孟子其門人也。又曰長受業於子思之門人。先後相牴牾何也。曰子思之門人人字。當衍文也。或曰周赧王之崩。通鑑書崩史略書卒𠅩是。曰通鑑是。赧王雖微弱。周之天子也。秦昭以諸侯而滅宗周。若從而書卒則是成秦之滅周也。是豈春秋之筆哉。秦昭之降周天子。人欲之私也。宗周之不可滅者。天理之常也。不可成者人欲也。不可滅者天理也。赧王雖入秦。盡獻其邑。而豈可存秦之滅周而廢天子之號哉。春秋昭公十有三年八月。蔡侯廬歸于蔡。陳侯吳歸于陳。傳曰楚虔滅陳蔡而縣之。及棄疾卽位。封蔡及陳。隱太子之子廬歸于蔡。悼世子之子吳歸于陳。陳蔡昔皆滅矣。不稱復歸者。不與楚虔之得滅也。其稱歸于者。國其所宜國也。其稱侯者。位其所固有也。諸侯之國。尙不與楚虔之得滅。况宗周天子之國。豈與秦昭之滅而書卒哉。或曰春秋之時。齊桓首於五覇。且其行事正而不譎。故齊桓公書薨。晉文公譎而不正。次於齊桓故書卒。至於六國之僭稱王者皆書卒。其筆法合於春秋。而至於秦則孝公以下皆書薨何也。曰秦繆公雖與於五覇。而不及於齊桓之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故聖人書卒。况孝公不及繆公者哉。孝公以下皆書薨者皆非也。或曰後秦紀曰秦有出使者還。遇人持璧授之曰爲我遺滈池君。明年祖龍死。註曰秦以水德王。其君將亡。故水神先自相告也。此說信歟。曰聖人不語恠。如許之說。何可信也。或曰呂政滅三代之諸侯。焚先聖之六籍。坑殺儒士。無道極矣。出遊而死於沙丘。亂其臭於鮑魚者。實是天誅也。奈何書崩。曰此失之也。若聖人復起而書之。則必曰後秦呂政死於沙丘也。或曰漢高紀曰母媼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時大雷雨晦冥。父太公往見之。交龍其上。已而産季者。大不近理何歟。曰大雷虩虩之時。寢寐於大澤之陂而夢與神遇。至於交龍其上。已而産季者。實是恠誕之言。吾不信也。或曰景帝紀曰吳王濞太子入見。得侍皇太子。天子之胄子。諸侯之適子。混稱太子者何歟。曰此失之也。或曰宣帝紀曰趙充國上屯田奏曰條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此言條奏不出兵。留田便宜底十二事也。史略註曰條約也。言約束兵備而不出也。二說未知𠅩是。曰條奏之說是也。且魏相下任其計上。闕曰臣二字。或曰侔德商宗周宣者。史臣之濫美也。王覇無異道者。司馬公之失言也。此皆論其行事之美。而不論其中心之誠僞。故有此失言歟。曰然。或曰蜀漢後帝紀曰丞相亮下敎曰若遠小嫌。難相違覆。曠闕損矣。綱目註曰言參佐之職。若避小嫌而難於相違覆。則曠廢闕損矣。史略註曰參佐之職。若避小可。將疑而相違戾則反曠廢職業。闕損政敎矣。二說不同𠅩是。曰綱目註是。或曰西晉紀末史斷。謂足以報曹氏受制於司馬懿焉。又謂足以報齊王奪璽之忿焉。又謂足以報高貴鄕公墮車之痛焉。若魏是正統則此言當矣。魏本僭僞簒奪之國也。出乎爾者反乎爾者。魏僭奪於漢而受制於其臣司馬氏固宜也。司馬氏則尙老莊滅禮敎。骨肉相殘之國也。見滅於夷狄。不亦宜乎。然則足以報之之語。大有違於事情也。曰然南宮氏史斷。切近的當。而至此失言如此。余恠之也。或曰南朝梁紀曰熒惑入南斗。梁主曰熒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乃跣下殿禳之。及聞脩出奔。慙曰虜亦應天象耶。天何應夷狄之主乎。曰魏初以北漠索頭之人。呑倂諸國。至有天下之太半。不應天數而然耶。是時南北分裂。天下無正統。南朝雖正朔相承。而無道之君。滔滔皆是。北朝至魏孝文。崇儒雅興禮樂。亦豪傑之主也。夫子所謂不如諸夏之亡也。然則南北一㨾。孰夷孰華。魏脩之應天數。不足恠矣。然晉孝武時。歲星在楊州分野。故謝玄以精兵五千。大破苻堅長安戎卒六十餘萬之衆。使苻堅狼狽。以至於死。天道之眷南。亦可知矣。大抵夷狄之強盛。天數之不得其常。君子當語常而不語變也。或曰宋眞宗紀曰楊嗣楊延郞智勇善戰加團鍊使。虜憚之目曰楊六郞。旣曰楊嗣楊延郞則似是二人。而加團鍊使虜憚之目曰楊六郞則似是一人。這般文字何謂也。曰未之知也。或曰書曰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聦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又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有罪無罪。予曷敢有越厥志。朱子大學序曰盖自天降生民。則旣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矣。然其氣質之禀。或不能齊。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一有聦明睿智能盡其性者出於其間。則天必命之。以爲億兆之君師。使之治而敎之。以復其性。然則有德者必爲生民之主。有德者必居輔弼之位。天理之常也。三代以後。明君良臣常少。暗主邪臣常多。君子多竆。小人常得志。天之福善禍淫。安在哉。漢祖斬蛇而老嫗哭於西郊。王蜀而五星聚於東井。睢水之圍。以大風脫。漢宣之將興。大石起於泰山。僵柳起於上林。蠶食其葉曰公孫病已立。光武之將興。舂陵佳氣欝欝葱葱。劉秀當爲天子。載於圖讖。火爲主於四七之際。言於赤伏符。滹沱之役。以氷合濟。西晉大安中。木火土金四星聚於牛女之間。牛女楊州之分野也。後安東將軍司馬睿卽位於楊州。宋劉裕遇羣兒之擣藥。謂寄奴爲王者。獨見菖蒲之生花。梁武乃生。江東分王三百年。與中國合。郭璞之占如合符節。唐祖起晉陽而李氏將興之讖有合。德宗奔奉天而桑道茂之言果驗。點檢作天子。見於木書。日下有日。黑光相盪而宋祖代周。五星聚奎而濂洛關閩羣賢蔚出。邵康節之示晉出帝紀。驗於靖康驗於德祐。陳搏有一汴二杭三閩四廣之說。宋果至閩廣而盡。然則古今帝王之興亡治亂。皆係於天數之預定。豈可以人事而移之哉。武瞾之虐。前古無比。而唐家帝王自中宗以下。皆武后之子孫。宋之匡乂燭影之慘。血濺御屛。殘年改元。其兇暴極矣。而宋之君王自眞宗以下。皆太宗之子孫。南宋孝宗。雖太祖之後。而邈處海隅而享國纔八世。而有崖山之慘。漢之黨錮之儒。唐之淸流之朋。有何罪過而罹此慘酷。陳東歐陽澈之上書。正氣戛於雲霄而被誅於奸臣。岳武穆之圖恢。指九天而爲正而身死於權奸。此其大槩。其餘何可勝言。天道茫昧。胡至此哉。揔係於氣數之否泰。不由於人事之臧否也。曰不然。三代以上。吾道大行。故治隆於上。俗美於下而天道亦昭明。朱子所謂人之心正則天地之心亦正。人之氣順則天地之氣亦順者此也。三代以下。吾道閉塞。故人鮮知道而利欲紛挐。爭尙智力。治日常少。亂日常多。而天道亦茫昧。然福善禍淫之理。尙不泯滅。桀紂暴虐。天誅借手於湯武。武乙無道。雷霆下擊於出獵。漢祖寬仁。天必君之。孝宣之致平。在於綜核名實。光武之中興。由於明愼政體。南北分裂。江東分王。至於三百年。則信是天數也。大安年中。四星之聚於楊州之分野。固所宜矣。遇羣兒之擣藥。見菖蒲之生花。語涉誕恠。君子何道。唐宗之勃興。由遏亂略。德宗之狼狽。由用盧杞。一得一失。禍福由己。宋祖寬仁。天必君之。濂洛理學。天固興之也。若夫禍淫之道。呂政楊廣朱全忠之暴虐。盡南山之竹。有不足書者。故鮑車亂臭。驪山塚掘。身死人手。床簀𮖐屍。被屠於子。如机上肉。自晉至隋。南北朝五季之君。率多不得其死。盡爲國亡滅族者。實由於得之不仁。上行而下效也。身爲天子。死無噍類。自秦以來。亂臣賊子。率皆屠戮。語在潘氏論。唐之太宗推刃同氣。蹀血禁門。親駕遼東。士卒殆盡。其所以享三百年之天祿者。濟世之功也。其所以開武瞾之肆虐。殺其子孫者。蹀血禁門戮民域外之罪也。陳橋之變。雖迫於衆心。而負孤兒寡婦。何異於曹馬哉。且伺寢刺宮鬟。人情之所不忍也。遭燭影之慘者以此。而徽欽之死於漠北者。亦由匡乂之簒弑也。邵康節之示晉出帝紀者。是由天運而知耶。是由卜筮而知耶。是必以理而知之。燭影之慘。夷狄之行也。則天之使其子孫遭夷狄之禍。理固然也。然其所以享國之久者。有仁宗之養民。若靡仁宗則靖康之禍。不在於後矣。一汴二杭三閩四廣之說果驗。術數之學亦奇矣。然亦以勢而知也。高宗都於一隅之江南。每北顧而南徙。誤於羣小之主和。至於閩廣而亡。勢所然矣。天啓河洛之數。地出百莖之蓍。聖人觀象設卦。使萬世士君子。觀象玩辭。觀變玩占。隨時處中。以保其身。其爲道至矣。子思子曰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孔子曰天下有道則出。天下無道則隱。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朱子遇遯焚章。此易理也。漢之黨錮諸君子。生昏亂之世。不在其位。四海橫流。而欲以口舌救之。身被淫刑。禍及士類。實由於不知坤六四之括囊无咎也。唐之淸流之朋。同一其轍。君子必遇主而後可以有爲。昏主在上。日中見斗。奸臣執柄。罻羅下張。陳東,歐陽澈,岳武穆之死。豈由於天數哉。三代以下。人事失於下。故天道亦或有時而茫昧。此氣數之變也。中庸不云乎。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憾者此也。然理之昭昭者。不以亂而泯。可不畏哉。可不戒哉。且千秋必反。古之常也。或者唯唯而退。

附箎叟史略難疑答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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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略難疑一篇。所論正大直截。其有補於世敎也大矣。今人誦歎。第六藝之訓。二說似不甚遠。禮樂射御書數。皆儀禮篇名。今雖缺文。篇目尙在。則皆是經訓也。未知如何。始皇之崩字。雖未知孔子作春秋當如何書之。但旣統一天下。敢改正朔。以獨夫之故而書以呂政死。恐未必然耶。宋太祖雖未純正。漢唐以後創業之君。此當爲第一。陳橋一擧。恐不可與曹馬幷論否。然君子立論如盛敎。恐是正當道理耳。考送之示。何敢當。草本欲爲小塾諸君講討之資。未免留置。幸望休咎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