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遊宦紀聞
卷八
卷九 

黃公銖字子厚,富沙浦城人。與朱文公為交友,長於詩。劉潛夫宰建陽,刻其穀城集於縣齋。黃之母,筆力甚高。世南嘗見黃親錄詞稿,今載于此。云:「先妣冲虛居士,少聰明,穎異絕人,於書史無所不讀,一過輒成誦。年三十,先君捐棄,即抱貞節以自終。平生作為文章,詩辭甚富。晚遭回祿,燬爇無餘。此詞數篇,皆膾炙在人者,因訪求得之。適予與景紹主簿兄有好,且屢見索,敬書以贈。紹興三年中春二十有四日黃銖識。」景紹,則大參鄭公昭先也。

其一滴滴金云:「月光飛入林前屋。風策策,度庭竹。夜半江城擊柝聲,動寒梢棲宿。等閑老去年華促,祇有江梅伴幽獨。夢繞夷門舊家山,恨驚回難續。」

其二序云:「力脩寶學賢表,宴胡明仲侍郎,遣歌姬來乞詞,作醉蓬萊令歌之」:「看鷗翻波濺,蘋末風輕。水軒消暑,雲疊奇峰。破桐陰亭午,列岫連環,溜泉鳴玉,對幅巾芒屨。況有清時,風流故人,劇談揮麈。才冠一時,論高兩漢,書扇豪縱。吐鳳辭語,晝錦歸來,慶長年老母。且盡綠尊,莫懷歸興,聽扇歌高舉。會見登庸,泥封詔下,促朝天去。」

其三菩薩蠻:「闌干六曲天圍碧,松風亭下梅初白。臘盡見春回,寒梢花又開。曲瓊閒不卷,沈燎看星轉。凝竚小裴徊,雲間征鴈來。」

其四序云:「葛氏姪女子告歸,作少年游送之」:「雨晴雲斂,煙花澹蕩,遙山凝碧。驅車問征路,賞春風南陌。正雨後梨花幽艷白。悔怱怱,過了寒食。歸家漸春暮,探酴醿消息。」

其五序云:「季溫老友歸樵陽,人來問書,因以為寄」:「秋寂寞,秋風夜雨傷離索;傷離索,老懷無奈,淚珠零落。故人一去無期約,尺書忽寄西飛鶴;西飛鶴,故人何在,水村山郭。」

其六醉思仙:「晚霞紅。看山迷暮靄,煙暗孤松。動翩翩風袂,輕若驚鴻。心似鑑,鬢如雲;弄清影,月明中。謾悲涼,歲冉冉,蕣華潛改衰容。前事銷凝久,十年光景怱怱。念雲軒一夢,回首春空。綵鳳遠,玉簫寒;夜悄悄,恨無窮。歎黃塵久埋玉,斷腸揮淚東風。」

朱文公晚年居考亭,便於野服,有客位榜云:「滎陽呂公,嘗言京、洛致仕官,與人相接,皆以閑居野服為禮,而歎外郡或不能,然其指深矣!衰朽無狀,雖幸已叨誤恩,許致其事,而前此或蒙賓客不鄙下訪,初未敢遽援此例,便以老大自居。近緣久病,艱於動作,詘伸俯仰,皆不自由,遂不免遵用舊京故俗,輒以野服從事。然而上衣下裳,大帶方履,比之涼衫,自不為簡。其所便者,但取束帶足以為禮,解帶可以燕居,免有拘絆纏繞之患、脫著疼痛之苦而已。切望深察,恕此病人。且使窮鄉下邑,得以復見祖宗盛時京都舊俗,其美如此,亦補助風教之一端也。至於筋骸攣縮,轉動艱難,迎候不時,攀送不及,區區之意,亦非敢慢。并冀有以容之,為大幸也。」

世南從三山故家,見朱文公一帖云:「講明正學,其道必本乎人倫,明乎物理。其教自小學灑掃應對以往,修其孝弟忠信,周旋禮樂。其所以誘掖激勵,漸磨成就之道,皆有節序。其要在於擇善修身,至於化成天下;自鄉人而可至於聖人之道。」先生教人,自致知至於知止誠意,至於平天下;灑掃應對,至於窮理盡性,循循有序。病世之學者,舍近而趨遠,處下而闚高,所以輕自大,而卒無得也。

世南於紀聞首端,嘗論「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之說,以求教於白鹿胡堂長泳。胡云:「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左旋,日、月、五星右轉,此古今曆家之說皆然也。天左旋之說信然矣!日,一日行一度,月,一日行十三度有零。日者,陽之精而行遲;月者,陰之精而行反速。大抵陽健而陰順,陽剛而陰柔;健而剛者,運行當速;順而柔者,運行當遲。今不特反是,月之行乃過於日十有二倍,其理不通。從來無人推見其所以然。近時晦庵朱文公解毛詩正月篇,亦用舊說;惟於楚詞天問篇發其端,而不詳其實。天左旋,日月亦左旋,一晝夜以日之明晦為節。日之行,三百六十五度四分日之一,則比天之旋少一周,逐日所不及。天之運,以二十八宿計之,分為度數。蓋二十八宿,乃經星,附天而行,凝然不動,可從而紀其度數。亦猶量地之里云,至某州,某郡若干里。州郡有定所,人莫不知,姑借之以為限節也。高麗國有九執曆,正如此。竊意曆家以數之少者易算,日、月、天左旋,數之不及者少,取其易算,故假日月右轉也。「朞三百六旬有六日」,其原起於此。其實「朞三百六旬有五日又四分日之一」,堯典特舉成數而言耳。以之均為十二月,則多六日無所歸,故又每歲作五、六小盡,取其贏而湊足多之數,是以五年必有兩閏,以足每歲三百六旬有六日之成數也。雖是除閏月,每歲只三百六旬有四、五日。只有二十四氣,前後相去,皆三百六十五、六日也。胡、學於文公者,多見前輩論議,皆有所本,故復紀於此。

雲林先生黃長睿云:「饅頭,當用『䊡』字。見束皙餅賦。興元關表諸郡,食肆所貨薑豉,用『僵』字最為有理。」

予於菊磵高九萬處,見蘇紹叟手書憶劉改之摸魚兒一闋云:「望關河試窮遙眼,新愁似絲千縷。劉郎豪氣今何在?應是九疑三楚。堪恨處,便拼得一生寂寞長羈旅。無人寄語;但弔夢傷桃,邊松倚竹,空憶舊詩句。文章事,到底將身自誤,功名難料遲暮。鶉衣簞食年年瘦,受侮世間兒女。君信否?盡縣簿高門,歲晚誰青顧。何如引去?任槎上張騫,山中李廣,商略儘風度。」

又賦雨中花一闋云:「予往往憶劉改之,作摸魚兒,頗為朋友間所喜,然改之尚未之見也。數日前,忽聞改之去世,□□□□悵惘殆不勝言。因憶改之,每聚首愛歌雨中花。悲壯激烈,令人鼓舞。輒倚此聲,以寓予思。凡未忘吾改之者,幸為我和之」:「十載尊前,放歌起舞,人間酒戶詩流。盡期君凌厲,羽翮高秋。世事幾如人意,儒冠還負身謀。歎天生李廣,才氣無雙,不得封侯。榆關萬里,一去飄然,片雲甚處神州。應悵望家人父子,重見無由。隴水寂寥傳恨淚,淮山宛轉供愁。這回休也,燕鴻南北,長隔英游。」紹叟有《冷然詩集》十卷行於世。

三山之俗,立春前一日,出土牛於鼓門之前。若晴明,自晡後達旦,傾城出觀,巨室或乘轎旋繞。相傳云:「看牛則一歲利市。」三日游賢沙,四日游天寧,六日烏石山之神光寺,西湖之水晶宮,逮暮始散。此皆圖志所不載也。

洪文敏公《容齋隨筆》,論人君壽考,自三代而後,惟梁武帝八十三,以侯景之禍,幽辱告終。至光堯太上皇帝之福壽,真可於天人中求之。

國朝大臣如樞相張昇、宮保趙槩,皆八十六。陳文惠八十二。杜祁公八十一。富鄭公八十。文潞公獨九十二。張文定公八十五。范蜀公、曾宣靖、蘇文定,皆餘八十。渡江後,惟史越王八十三。周益公八十云。

朱文公移簡輔漢卿云:「得趙昌父書,以致政大夫見呼,此甚真實,而又雅馴。可為報同社諸人,今後請依此例也。」

何賢良名致,字子一。嘉定壬申游南嶽,至祝融峯下。按嶽山圖,禹碑在岣嶁山。詢樵者,謂「采樵其上,見石壁有數十字」。何意其必此碑,俾之導前,過隱真屏,復渡一、二小澗,攀蘿捫葛至碑所。為苔蘚封,剝讀之,得古篆五十餘,外癸酉二字,俱難識。韓昌黎所謂「科斗拳身薤倒披,鸞飄鳳泊拏蛟螭」。而其形模,果為奇特。字高闊約五寸許。取隨行市買歷辟而模之,字每摹二,雖墨濃淡不勻,體畫卻不甚模糊。歸旅舍,方湊成本。

何過長沙,以一獻曹十連彥約,并柳子厚所作及書般舟和尚第二碑。以一揭座右,自為寶玩。曹喜甚。牒衡山令搜訪柳碑。本在上封寺,僧法圓申,以去冬雪多凍裂。禹碑自昔人罕見之,反疑何取之他處以誑曹。何遂刻之岳麓書院後巨石,但令解柳碑來,匣之郡庠而已。

紹定癸巳七夕後一日,予甥董若金忽語予云:「適有自弋陽來者,言縣境桃花步漁人,入水見一物,長八尺,博四尺有五寸,約四百餘斤。兩頭如燕尾,腰有眼,其二圓,其二如半月。非鐵非石,圖形以示云。漁人舁至縣市,火,復舁之桃花,又火,遷於神祠始息,衆莫識。」予應曰:「此不難別,其制絕類岳陽樓下鐵枷。必縣傍谿中,古有龍祟,時得道之士如許旌陽者,鑄為此物,以鎮塞妖蛟蜃穴。歲月深久,水所漬,故不類鐵。致災者,徙岸也。異時當復置水。」

岳陽沙上數枚,人以為厭勝鐵枷,或以為湖賊王幺矴石,或云昔人拒敵鏁江之具,圖經皆疑其非。或有傅會者曰:「晉太康元年,大舉伐吴。二月戊午,王濬、唐彬,擊破丹陽監。吴人於江磧要害處,並以鐵鎖橫截之。」以為必此物。今觀弋陽所出,可名之鏁江之具乎?以此驗彼,厭勝之物明矣。

德興邑廨,有石刻二詩云:「仕宦之身,天涯海畔,行商之身,南州北縣,不如田舍,長相見面。門無官府,身即彊健。麻麥徧地,豬羊滿圈。不知金貴,唯聞粟賤。夏新絹衣,秋新米飯。安穩眠睡,直千直萬。」

「我田我地,我桑我梓,只知百里,不知千里。我飢有糧,我渴有水,百里之官,得人生死。孤兒寡婦,一張白紙,入著縣門,冤者有理。上官不嗔,民即歡欣,上官不富,民免辛苦。生我父母,養我明府。苗稼萋萋,曷東曷西,父母之鄉,天子馬蹄。」

沙隨先生跋云:「右二詩,不知何人作。上饒公端殿汪先生,過豫章之進賢,手書于旅舍。後三十年,門人程迥授邑於茲。既受代,始於郡中得之,而真蹟不復存矣。友人高季安,會丞是邑。季安,先生姻戚也,因託刻於石。先生下世七年矣。噫!迥跋。」

此詩始刻於進賢,再刻於德興。丙子巨浸,出於泥滓中,石斷字漫。邑宰潘傳重刻之。世南愛其言近而意切,懼其碑之復淪,故紀於此。

雪峯為剎,與徑、蔣諸山相甲乙。懿宗咸通十一年,僧義存開山創寺。乾符二年,賜號真覺禪師。

傳道德山五祖寺有木毬,相傳謂常受真覺役使,呼僕招客,毯皆自往來。嘉泰間寺災,毬忽衮入池中,得不壞。

山周遭百里間,皆奯【音豁】竹笋,味極甘美。寺衆自三月至五、六月猶饜飫,亦覺所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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