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園學古錄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
道園學古錄 卷第二十 元 虞集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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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園學古録卷之二十 在朝藁二十
雍 虞集伯
墓誌銘
祝夫人墓誌銘
爲老子之法者歳以其徒從大駕上都丙午之秋獨先馳還
于京師者玄也玄行踵門而來謁願有求焉余見其蹙
然而瘠疑不𩔖夫爲其道者其郷之士有友於余者爲之請
曰玄之母是饒州安仁縣周綵衣氏之裔國賢之女祝君
泰來康叔甫之夫人也其歸康叔也年十六舅姑始安其養
以老康叔在宋末嘗一起家教授鎭江終不行自爲精舎以
居學者賔客之屦滿戸外酒食之饌不以貧過儉母必親之
敎其長子敬中以儒術丗其家三孫矣敎其女以嫁于鄧椿
氏成家矣盖後康叔二十四年而卒享壽七十有八年玄衍
爲道士逺遊者母志也母卒以正月玄衍聞訃以六月將葬
以戊申之四月求墓之鉻于京師以歸者兄命也墓在崇義
之荷塘山其郷也康叔之舊墓土䟽而善圯今故遷而合之
也祝氏丗次在康叔之志玄衍之求者其母之志之銘也虞
某曰悲夫人之於其親也忍百里之行於旦莫而有待於予
言也予何爲拒之而無以慰其瘠也銘曰
玄雲渰𠔃將雨鶴刓距𠔃抷土有子歸𠔃藏母窈窈𠔃碧山
坎幽𠔃及泉夫子往𠔃二十四年卒同歸𠔃從以遷噫靈祗
𠔃孔阜相禁呵𠔃有道逝勿毀𠔃永乆
頴川夫人黃氏墓誌銘
撫崇仁陳君德敬之妻曰黃夫人諱斯崇其先豫章人故宋
吏部尚書諱疇若之曽孫女巽園先生公僅之女也其歸陳
也是爲故朝請大夫知融州兼本管安撫諱元晋之孫婦湖
南節度推官同祖之子婦也陳氏自安撫以進士起家宰贑
倅長沙守融爲邑望族我先從祖亡姑爲之配封宜人有二
子節推其長次爲江西運幹諱懷祖無子節推之子長曰將
仕郎舉孫次曰㦛孫是爲德敬爲運幹後德敬方弱冠當宋
始亡陳氏故大家不足以勝新附之重役困迫有甚編庶節
推爲德敬求婚猶必擇詩書令族是以夫人歸焉敬戒如禮
宗姻咸恱相德敬承節推之䘮嬰家務於搶攘之際竭營辦
以足官逋斥簮珥以嫁妹歳時𥙊祀親戚吊未嘗䟽闊
德敬故昇平公子好賔客輕貨財不以時異事殊爲意而家
幾毀焉夫人左右彌縫𥙷苴遺缺終德敬之丗旣老益以勤
儉自勵掇拾遺餘家用小康生子曰宗諶以節推遺命爲將
仕後抱從子宗紀以爲己子一門之間母子兄弟藹如也盖
夫人昔間訓于家庭舊矣其族自𩀱并分居今富州之沇溪
宗人甚衆至尚書公貴顕詩書文獻大聞於丗至巽園数傳
矣遭丗變不能安其郷來就夫人以居峩冠褒衣動止嚴正
口不道非法之言身不交凡近之友寕受躪藉攘敓略無争
報之意讀書以自怡賦詩以自見雖以慷係之而無悶是
以夫人爲女爲婦居兩大家而有足稱道者云其生也以宋
寳祐丁巳八月二十九日其歸陳也以大元至元庚辰之冬
其殁也元統甲戌之正月𥘉四日仍改至元之二年歳在丙
子十一月壬申日宗諶等葬諸長安郷四都貴窟祔葬德敬
之兆德敬用江西帥檄爲崇仁江夏廵檢旣而棄官不復仕
宗諶之子二人長某次某女五人某宗紀之子三人長曰某
次曰某㓜曰某女二人集大父尚書雍侯旣出蜀以宜人之
歸陳也過兹邑而因寓焉至於今五世矣是以宗諶等求銘
焉銘曰
貴窟之阡陳氏繇興其興降升夫人丗家人門寔稱寕魄于
兹趾美來徴
史氏程夫人墓誌銘
眉州青神史氏有母曰程夫人者諱念賜君之妻而光之母
也夫死子㓜夫人守節自誓以撫育其㑹國朝以金始亡
將併力於宋連兵入蜀蜀人受禍慘甚死傷殆盡千百不存
一二謀出峽以逃生夫人亦將携其依鄰人家翁走東南
取黃金嚢而繫諸腰且行遇掠兵大至即竄身㐲林間俱伏
者兵盡驅以出列坐地上擬以白刃曰有金者免殺有鄰嫗
先免過夫人勉夫人速出金兾不死夫人曰金亡蹔不死耳
吾兒無資以逃終必偕死吾死而金在幸以活史氏嫗歸
幸語吾兒來求尸取金兵從夫人求金夫人辭無金遂見殺
嫗求兒告之明日掠者退鄰人父老以其輿襯求得之
即歛以瘞偶值善𦘕者爲象其容貌而題之曰史光母程氏
以嘉熈戊戌十月二十七日死于兵難年五十四遂之而
東至湖州止焉光時年十三耳今湖州有史氏自光始云泰
定四年三月 孫台孫來京師以先丗郷里之舊來告曰史
氏之有後於湖則我先曽大母以死易之也今九十年矣昔
大父猶有望於西還申其情事卒不可得而先人當内附之
後亦未遑於紀述顧以属台孫焉代易事乆日就湮没從事
於浙東帥幕嘗以告諸國史四明𡊮公幸旣爲之立傳矣而
台孫之志有未盡焉唯曽太母之䘮旣不復可知其處請刻
木象神具衣裳葬諸湖之新塋或曰葬以藏體魄也象而藏
之殆不可然則立石先大夫之墓具載夫人之事以示子孫
傳來丗或曰其可也請徴文於子某感其言爲叙其次而著
之史氏自唐吏部侍郎儼從僖宗𦍒蜀因家于眉州其墓在
青神再興院之里族大多𩔰人而程亦眉之故家各族念賜
君歴官行事生没歳月無可考徴而光之居湖也稍長痛家
丗之禍感母氏之志歳時西望輙悲痛不自勝見者爲之垂
涕於是勇自植立遂以武科奮積官武翼郎浙東兵馬都鈴
轄娶閔氏二子曰圭文故宋舉進士脩職郎瑞安府司户參
軍至大間將教授平江之嘉定未上而卒曰璋文早丗圭文
之㓜也聞母之有疾痛不忍聽更以燼𬋖左右臂以代痛母
疾止乃巳後武翼嘗病累月視藥未嘗觧帶病亟哀號祈天
願以巳壽益父夢或告巳曰感爾孝念予三齡武翼果又三
年乃終娶陳氏子男三人台孫歴浙閩兩帥幕今爲某官介
後璋文由舶司幕長將改除喜孫業進士女二人皆適令族
而孫男子六人女二人以次名之曰淵源澄清澤深演盖
有所識也自武翼以下墓於烏程三碑郷之郟山三丗矣而
其表首著程夫人事云銘曰
郟山之原隱何隆隆誰其有之自蜀來宮一燼之微三傳彌
豐原厥保存有母之功酌義就死言何從容知有史不知
有躬體則禅續思無終窮精神不亡來依來從凡爾子孫罔
不敬共去之千古猶髙古風
史夫人改葬誌
史夫人虞氏之殁也葬鄞縣翔鳯郷鍾奥夫人之子晋伯以
其父承務君之命來属某叙其家丗年月以銘其墓文成故
翰林學士承㫖魏國趙文敏公書其題矣未及刻石而晋伯
之子公公黙相継殁或謂晋伯曰先親之體魄弗寕則後
嗣傷焉今鍾奥之藏深僻絶人迹風氣弗完神靈殆弗妥也
盍改諸晋伯貧未能也㑹阮氏壻來宰鄞婉伯從其夫以來
見晋伯之以是爲也則曰先夫人於我兄弟鍾愛敢不
用吾情乎晋伯涕泣不忍言婉伯曰此吾責也吾聞髙祖齊
國公與髙祖妣戴夫人在辨利寺形勝處也吾家嘗食其澤
焉子孫爲兆以從塟於元祖礼也舎是弗圖可乎晋伯曰是
不肖之志也婉伯請於其夫出財以相其凡役伐石築亭
購旁近山林以附益之遂以天暦巳巳十二月庚寅改葬其
處旣竣事乃以書逹京師命某書改葬之故且曰昔吾母之
存也吾妺爲吾養吾母之疾也吾妺爲吾醫吾母之殁也吾
妺助我克成其䘮墓處弗利而改葬也又悉出於吾妺氏夫
婦之力晋伯不孝齒髪日以變而嗣息淪没望其稍有立者
㓜子公壽而巳不及此時求子一言以識先親之終始以表
吾妹之所以相𣈆伯之不及者後之人何所聞之哉某聞其
言而悲之故歴叙其事俾刻墓碣之隂且使惇於親爱者有
所𮗚感焉至順三年七月朔具官虞某記
表
王伯益墓表
皇癸丑二月甲子王君伯益卒於京師客舎治書侍御史
趙敬父翰林直學士元復𥘉同知彰使柳唐佐皆出錢合
所與相知者之授其妻之兄兾州知事莫正巳使治其䘮
五日始克歛而殯於城南僧寺其友楊載杜本訪其平生所
爲詩文傳之又爲作畫象賛及著哀詩𡘜之舉其迪𥙷國
子生踰月其弟自大名走京師謀歸其柩將以某年月日葬
之某地其先瑩也載本又謂某爲文表其墓令後人知爲吾
伯益所藏云伯益名執謙大名人生数歳入郷校旬月中巳
能習盡羣兒所讀書問難其師其師爲絶席引寘坐側羣兒
無敢與並因勸其父某送詣郡學未数月又絀其同舎生如
郷校及長其父資之游京師時中書平章卜奕木翰林承㫖
唐公有重名當丗以人材爲巳任一見伯益皆曰竒材也不
敢以進用常秩浼伯益將言於上擇館閣重地薦之乆之
不得如二公志尚方符寳典書滿三年當得四品官即以伯
益爲符寳典書三年竟不得四品官二公相去丗無爲伯
益言者柳唐佐爲言於張子有平章平章事隆福宫最貴近
而雅好文士禮伯益爲上客留署其府爲徽政院照磨調眞
定録事陵州判官改將作院照磨伯益皆漠如也徒日與彰
德田師孟河間李京景山済南張養浩希孟飲酒賦詩爲
神交時人望見之皆以爲古仙異人兾一得遇待爲幸閻承
㫖時在翰林謂人曰吾聞伯益𡨋供奉翰林苟有意幸得見
之伯益不屑也後十餘年始爲翰林應奉文字承務郎同知
制誥兼國史院編脩官然伯益竟止是官年才四十八悲哉
伯益身長不過数尺不冝𮪍馬遇好友即提杖出門竟日去
不返顧語妻子以爲常始來京師用橐中金不識記数及貲
盡益困至終身亦不以介意於書無不讀於人物治道政術
甚明白而未始以辯博自雄遇人無賢不肖皆驩然無閒而
胷中了不可混長年京城居而所以爲詩簡澹蕭逺如在山
林不與人接者常謂人曰吾知呉楚多瑰偉竒絶者當委身
往遊乃稱吾意耳楊載曰然誠廣伯益以山水之勝視陳子
昻李太白未知何如盖伯益之詩㫖意不迫於事物而律法
深穩合古作故識者以載爲知言伯益嘗學修金丹求神仙
又嘗深坐黙究爲禅定雖莫竟其所至然灼不爲外境無疑
矣杜本曰伯益人品極高去丗人巳逺當得大徹豈不偉欤
惜乎年不待之也未卒前一夕猶與客飲酒人家莫歸坐閱
按上書夜且半妻孥頗察其有異召醫未至伯益忽拊几却
卧不復言禁鐘不盡一聲趍喚楊載杜本來而復暝嗚呼若
伯益者豈非古之所謂超邁不群者耶方伯益在歛某往哭
之見唐佐語莫知事曰莫夫人何以爲生㓜女若爲得所歸
弱子若爲得所長感出涕面毅然以爲巳事一坐皆欷
歔不能仰視是以莫知事治棺槨後極堅緻理其家備此
皆有古道非常人所可及嗟夫𮗚伯益之得於人如此則伯
益之所存可信巳烏乎是爲表
行狀
翰林學士承㫖董公行狀
公諱文用字彦材眞定路槀城縣人元帥公第三子也公生
十年元帥公死王事于歸德母李夫人治家嚴伯兄忠獻公
文炳教諸弟有法公内承家訓而外受學侍其先生軸故學
問早成弱冠以詞賦試中眞定時以眞定槀城奉 莊聖太
后湯沐歳庚戌 太后使擇邑中子弟來上公始從忠獻公
謁 太后和林城
丗祖皇帝在潜藩命公主文書講帳中常見許重癸丑
丗祖以 憲宗皇帝命自河西征雲南大理忠獻公在行
公與弟壽國正獻公文忠先在軍中督粮具賛軍務丁巳
丗祖令授皇太子經是爲北平王雲南王也又使爲使召遺
老於四方而太師竇公黙左丞姚公樞鶴鳴李公俊民敬齋
李公冶玉峯魏公璠偕至於是王府得人爲盛己未
丗祖以 憲宗命取宋公發㳂邉𫎇古漢人諸軍理軍需
將攻鄂州宋以賈似道吕文德將兵抗我水陸軍容甚備九
月 丗祖臨江閱戰忠獻公請曰宋恃江爲險兵力厚法當
先之奪其氣臣請先公與正獻公固請偕行 丗祖親科甲
胄擇大艦授之乃率敢死士数十百人鼓棹疾呼奮進直薄
南岸諸軍亦争進宋軍來赴𢧐三合三敗之公乗小舟歸報
丗祖 丗祖方駐香爐峯因䇿馬下山問𢧐勝狀則扶鞍立
起竪鞭仰指曰天也即賜巵酒使主帳下𪧐衛且命傳令他
帥曰今夕母飲酒毋觧甲明日將圍城旣渡江㑹 憲宗崩
閏十一月師還庚申
丗祖即皇帝位建元中統公持詔宣諭邉郡且襗諸軍充侍
衛七月還朝中書左丞張仲謙宣撫大名等路奏公爲左右
司郎中二年八月佩金符以兵部郎中參議都元帥府事三
年山東守臣李璮叛據済南從元帥闊闊帶統兵伐之五月
而克其城璮伏誅山東平元帥卒公還都元帥阿术奉詔取
宋召公爲属公辭曰新制諸侯揔兵者其子弟勿復任兵事
今伯兄以經畧使揔重兵鎭山東我不當行帥曰潜邸舊臣
不得引此爲公病不行五年改元至元之歳也上曰董
某安在年始壯不使爲國効力今安在召授金符爲西夏中
興等路行省郎中中興自渾都海之亂甫定民間相恐動竄
匿山谷而省臣方入奏同僚不知所爲公曰吾死不可以去
此宜鎭以静乃爲書置通道諭之然後粗安始開唐來漢延
秦家等渠墾中興西凉甘肅𤓰沙等州之土爲水田若干於
是民之歸者户四五萬悉授田種頒農具更造舟置黄河中
受諸部落及潰叛之來降者時近属貴人曰只必鉄木兒者
鎭西方其下縱横需索旁牛不可㑹計省臣不能支公坐幕
府輙面折以國法其徒積忿譛公貴人怒召使左右雜訊之
意叵測公曰我 天子命吏請得與 天子所遣傅貴人者
辨 天子所遣傅貴人者中朝舊臣嘗事莊聖太后來詰
問公不承貴人㫖意狀公曰我漢人生死不足計我所恨者
仁慈寛𥙿如貴人以重戚鎭逺方而其下毒虐百姓凌暴官
府傷貴人威名於事體不便因僂指其不法者数十事詰問
者驚起去白貴人即召公謝之曰非郎中我殆不知郎中持
此心事朝廷冝勿怠自是譛不行而省府事粗立二年入奏
經畧使冝還以上㫖行之中興遂定三年行省罷還京師命
公爲中書省左右司郎中辭之五年立御史䑓授公山東東
西道提刑按察副使以仲兄右衛親軍千户文蔚卒不及赴
八年立司農司授公奉訓大夫山東東西道廵行𭄿農使十
一年三月加朝列大夫𭄿農使如故山東中更叛亂多曠土
公廵行𭄿勵無間幽僻入登州境見其墾闢有方公爲詩表
異其守移刺今刻石在州治於是列郡咸𭄿地利畢興五年
之間政績爲天下𭄿農使之最十二年丞相安童公奏公爲
中順大夫工部侍郎代紇石里石里者阿合馬私人也其徒
閒安童公罷政即使鷹監奏曰自紇石里去工部侍郎不給
鷹食鷹且瘦死矣 上怒趣召治之因急建公入見 上望
見曰董某顧爲爾治鷹食者耶置不問别令取給有司阿合
馬知不可譛十三年出公爲少中大夫衛輝路緫管兼本路
諸軍奥魯緫管佩金虎符郡當要衝民爲兵者十九餘皆單
弱貧病不任力役㑹𥘉得江南圖籍金玉財帛之運日夜不
絶于道警衛輸輓日役数千夫公䀌然之曰吾民弊矣而
又重妨穡事殆不可廼從轉運主者言郡邑胥校足備用不
必重煩吾民也主者曰公言誠然即行公言事萬有一不虞
罪將誰歸公即爲手書具官職姓名保任之民得以時耕而
運事亦無不具者諸郡運江淮粟于京師衛當運十五萬公
曰民籍可役者無幾且江淮舟行風水不時至而先弊吾民
以期㑹是未運而民巳憊矣廼爲集旁郡通議立法驛置民
力以紓十四年以職事詣汴漕司方議通沁水北東合流御
河以便漕者公曰衛爲郡地最下大雨時行沁輙溢出百十
里間雨更甚水不得逹于河即浸涇及衛今又道之使來豈
惟無衛將無大名長蘆矣㑹朝廷遣使相地形上言衛州城
中浮屠最髙者才與沁水平𫝑不可開也事得寢不行爲郡
多善政民有去思具見郡教授陶師淵所撰碑文十六年受
代歸田里作遐𮗚之亭於故丘茅茨数椽僅避風日讀書賦
詩怡然燕居自號野莊老人 𥙿宗在東宫数爲䑓臣言董
某勲舊忠良何以不見用也十八年䑓臣奏起公爲山北遼
東道提刑按察使不赴十九年朝廷選用舊臣廼召公爲太
中大夫兵部尚書自是朝廷有大議未嘗不與聞二十年江
淮省臣有欲專肆而忌廉察官者建議行䑓𨽻行省狀上集
議公議曰不可御史䑓譬之卧虎雖未噬人人猶畏其爲虎
也今司憲僅在紀綱猶不振一旦摧抑之則風采薾然無可
復望者矣又曰前阿合馬用事時商賈賤役皆行賄入官及
事敗欲盡去其人廷議以爲不可使阿合馬售私恩而朝廷
驟歛怨也及使按察司劾去其不可者然後吏有所憚民有
所赴愬則是按察司者國家當勵之不可摧抑也後悉從
公議轉通議大夫禮部尚書遷翰林集賢學士知秘書監時
中書右丞盧丗榮本以貨利得幸𫞐要爲貴官隂結貪刻之
黨將錙銖掊克爲功廼建議曰我立法治財視常歳倍増而
民不也詔下㑹議人無敢言者公陽問曰此錢取諸右丞
家耶將取之民取諸右丞家則不敢知若取諸民則有矣
牧羊者歳常兩剪其毛今牧人日剪其毛而獻之則主者固
恱其得毛之多矣然而無以避寒熱即死且盡毛又可得哉
民財亦有限取之以時猶懼其傷殘也今盡刻剥無遺毳猶
有百姓乎丗榮不能對丞相安童公謂坐中曰諸君董尚書
眞不虚食俸禄者議者出皆謝公曰公以一言折聚歛之臣
而厚本仁人之言其利博哉豈不信然丗榮竟以是得罪後
嘗謂人曰我不知何事忤董尚書每折我不遺餘力二十二
年拜中奉大夫江淮等處行中書省參知政事公力辝 上
前曰江淮事劇臣不敢當 上曰卿家丗非他人比朕所以
任卿者不在錢榖細務也卿當察其大者事有不便第言之
公不敢辭遂行行省長官者素貴倨多敖同列莫敢仰視跪
起禀白如小吏事上官公則坐堂上侃侃與論是非可否無
所遷就雖数忤之不顧也有以 上命建浮屠於亡宋故宫
者有司奉行急迫天大雨雪入山伐木死者数百人而猶欲
併大建佛寺公坐中謂其人曰非時役民民不堪矣少徐之
如何長官者曰參政柰何格 上命公曰非格 上命也今
日重困民力失民心豈上意耶各拂䄂去然竟得少舒其
程公在行省政事大槩如此廿三年將用兵海東徴歛益急
有司爲姦日益甚公曰吾力不足以口語勝矣廼請入奏事
大畧言疲國家可保之民力取僻陋無用之小其條目甚
悉言上事亦罷廿五年拜御史中丞公曰中丞不當理細務
吾當先舉按察使乃舉胡公祗遹王公惲雷公膺荆㓜紀許
楫孔從道十餘人爲按察使又舉徐公次魏公𥘉爲行䑓中
丞當時以爲極選方是時桑當國用事寵奉方熾自近戚
貴臣見桑皆屏息遜避無可誰何以舊臣任御史號不易
爲桑令人風公賛巳公於上前公不答又自謂公曰百司
皆具食丞相府獨御史䑓未具食丞相府公又不答属朔方
軍興粮糗粗備而誅責逾急公謂之曰民急矣外難未觧而
内𢦤其根本丞相冝思之於是逺近盗賊蜂起公持外郡所
上盗賊之目謂之曰百姓豈不欲生養安樂哉急法苛歛使
至此耳又謂之曰御史臺所以救政事之不及丞相當助之
不當抑之也御史䑓不得行則民無所赴愬而政日亂將不
止䑓事不行也浸忤其意盖深乃摭拾䑓事百端公日與辯
論不爲屈於是具奏桑姦狀詔報公語宻外人不知也桑
日誣譛公于上曰在朝惟董中丞戅傲不聽令沮撓尚書
省請痛治其罪 上曰彼御史職也何罪且董某端謹朕所
素知汝善視之當是時雖貴近以誣譛遭斥辱者不一公徒
以區〈區〉之誠頼天監主知而免於是遷公通奉大夫大司農
時又欲奪民田爲屯田公固執不可則又遷公爲翰林斈士
承㫖廿七年 隆福太后在東宮以公𦒿舊欲使公授皇孫
以經具奏上以 上命命之曰老人畏寒須暄和乃一至帳
中授經内侍視饌公每講經㫖必傅以國朝故實丁寕譬
喻反覆開悟故皇孫亦特加崇禮焉三十一年 上命公以
其諸子入見公曰臣𫎇國厚恩死無以報臣之子何能爲謹
不敢以見命至再三終不以見是歳
丗祖皇帝升遐公望宫牆哀慟幾墜馬下同列争持扶之及
致奠䘮次羣臣皆推公曰 先帝漢人舊臣唯公在矣公宜
前受酒行禮皆相對哭失聲
今上皇帝將即位於上都 太后命公從治裝賜鈔百定以
行旣即位廵狩三不刺公奏曰 先帝新棄天下 陛下逺
狩不以時還無以慰安元元冝趣還京師且聞人君猶北辰
然居其所而衆星共之不在勤逺略也 上悟即日可其奏
是行也 上每召入帳中問先朝故事公亦盛言先帝時虚
心納賢開國經丗之務談或至夜半 太后亦素知公故
多所顧問公自 先帝時每侍燕與𫎇古大臣同列
𥙿宗嘗就榻上賜酒使母下拜跪飲皆異数也 上在東宫
時正旦受賀於衆中見公召使前曰吾郷見 至尊甚憐汝
輙親取酒飲之至是眷賚至渥賜鈔三百定至於金衣玉帶
紫笠實環之賜皆追成先帝之業也是年詔脩先帝實録陞
資善大夫知制誥兼脩國史公於 祖宗丗系功德戚近將
相家丗勲績皆記憶貫穿史舘有所考訂質問公應之無所
遺失大德元年夏四月上章言臣老矣請致其事 上聞之
特加資德大夫許致仕賜鈔二百定以歸命一子官郷郡便
侍養六月戊寅以疾薨于里第之正寢享年七十有四公性
孝友四時𥙊祖禰輙思慕感愴如將見之事伯兄如事父教
子弟嚴而有禮爲學以誠實爲主本故其文章議論皆質直
忠厚不爲華靡其從政寛𥙿慈愛簡於細務至於謀大事决
大議則剛毅正直磊落可𮗚歴事三朝每以忠言正論爲已
任故言事 上前必引古證今從容盡逹其藴而後已平居
聞朝政有一未善輙終夜不寐𠋣壁歎恨不置曰 祖宗艱
難成立之天下豈可使賊臣壞之故每與朝議即奮言不顧
危禍以片言折𫞐姦定國是者不可勝紀朝廷頼之在御史
䑓行中書省時所遭皆大姦劇惡每恨公不順巳計萬方欲
殺之公一不以爲意曰人臣在位豈愛身苟容而上國家
下生民乎公仕宦五十餘年凡十八命禄俸之餘盡以買
書而家無饘粥之資卒賣其京城之宅以償積貸丗祖嘗
念其貧每欲有所賜使近臣記其事然公終不一自言也逮
薨之曰惟有𥙊器書𠕋而已其好賢樂善出天性雖待下
士必盡礼至老且貴終不倦人有善必推舉之而名公大人
聞公所薦亦必曰出董公門必佳士也故天下之士争歸之
與人謀至忠欵故國人有爲使逺方若出而領兵治民者必
來受教而後行公爲開導訓誨足以歆動其意至有欣然聽
之終日忘去者而𫎇古大臣見之必曰此故老也皆改容待
之嗚呼盖可謂忠厚誠實君子者矣公先娶王氏元帥某之
女先卒再娶周氏江淮都轉運使惠之次女後公四月卒子
男八人士貞士亨爲仲兄文蔚後渡江有功官至昭勇大將
軍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佩金虎符常侍
𥙿宗東宫先公卒士楷士英士昌士恒承務郎眞定路緫管
府判官士廉士方女四人長適趙珌次適周俶次適齊東縣
尹王良傑次在室孫男十六人守約某某孫女十人長適呉
某次適張継祖次適侍其正次適王惟賢餘在室曽孫男七
人皆㓜公墓兆在縣西北髙里先塋之東公國之老臣𫾻歴
中外乆矣上而朝廷下及四方賢大夫士冝必有深知公者
尚能道其德業之詳也謹録其歴官行事梗槩如上伏惟立
言之君子圖其不朽者焉謹狀大德七年三月某日大都路
儒學教授虞集狀
傳
王貞傳
至洽癸亥八月七日夜半赤金帖木兒帖木兒不華稱使者
扣北門入坐中書未明召集百司奪其印八日樞宻院史
王貞見其完顔副使於都堂後西北廡下告之曰 大行晏
駕丞相死中書樞宻無至者而二人實來赤金者累朝退
黜不用不華者亦在散地誰使之耶兵𫞐所在印豈可以授
人貞職在治文書爾然臣子之分則均不敢不言副使愀然
嘆曰大夫帖赤也貞因以其徧告樞府大臣及其幙府請
急執二使與中書同問治之院官親與名將急行統山後軍
擒賊使不致有他變别遣官吏將兵民守関隘庶幾宥宻大
臣之事不然則國事未可知而諸君之罪大矣聞者皆震慄
是其言而不能發也其後事定中書召貞爲丞相貞字吉
甫保定唐邑龍華人云
史官曰義者天下之公逆順之辯人心安有不同然者哉知
𮗜則同而臨事之際隱忍巽懦卒無以充其所明而狃於患
失以自䧟於不義者志不足以命義而制其欲故也若貞之
言則發於義者勇矣然人之立事立功則有小 位有才矣
有其才而無其位有其位而無其才皆不足以有成也二者
得矣又必當其時之可否焉此事之所以難也𮗚貞之言才
可知矣所論亦當其時巳而其位則不過得言之耳故備録
之以待采擇紀載云
李象賢傳
李象賢諱崇德長沙醴陵人丗以儒名家自其父兄以上多
稱郷先生大徳中象賢獨以材學辟湖南憲府史湖南宣慰
使和尚者故丞相楚公阿里海牙之子也楚公取長沙有功
和尚自㓜時揔父兵鎭長沙及爲帥頗驕肆郡有織官極絲
縷文采之良充貢尚服和尚輙私取之廉訪僉事李棟以職
事將劾治之和尚懼使人告李棟於朝曰棟立劵強質醴陵
民田實不予直明年責民以直取田又遣間激怒朝貴故人
以事聞有 詔中書省御史臺遣人雜問之使者至和尚召
田主若證佐嚇之曰不如 制使指意禍且不測至庭皆苻
告者言棟分必死無口可自解象賢在證中㑹遷廣東憲史
不得其辭獄弗具立遣遽逮至即具對使者徒待一語成之
象賢乃直視田主曰吾實見汝得錢且汝手自閱天其可欺
邪制使疑且怒稍陵辱象賢象賢曰古人有言名義至重
神難欺我終不以附㑹成李公死辭氣明辧使者雖盛氣訊
鞠辨益明衆色變言益錯遌使者乃得其情棟不死湖湘之
間人人言象賢而風紀之司益憎其人矣象賢今積官至第
六品所至嚴而能恕寛而有制吏畏民愛廉不自矜好賢者
固深敬而忮忌者亦無間言歴官皆在州縣未嘗有纎介吏
責又爲難能焉
史官虞集曰予在 國史執筆論大人君子勲伐德業甚盛
而丗有卓行竒蹟或以微逺不見書悲夫棟予故人身佐憲
府乃質所部民田雖實與直猶非是予不能謂棟也嗚呼
丗之畏威𩔰誣成人之罪𡨚死者何限姦虐者不足論彼巽
懦不自立卒自䧟於罔人之列𮗚象賢之事亦可以少自振
乎悲夫
𥙊文
𥙊𡊮學士文
昔在故國寓都海乃睠鄞越視漢河陽王公近臣專邑列
府卿士以還民或莫数公生其間不靡不矜師友是求問斈
是承先宋旣亡文獻淪隊遺老或憗力接淵懿家藏多書侔
昔石渠下至琴弈亦最其腴博學洽聞瑰偉精瑩人無間言
公亦自信我從草茅或援起之公以賞延後先京師干時同
朝多士濟〈濟〉公獨我友尚論其丗制作討論必我與聞或辨
或同有定無諠公泰而舒我蹇疐䟦三十餘年亦多契闊公
在禁林益躋華階人曰孔宜公曰足哉歸而𭔃書勗我慰我
亦喜游自詫其果曰易春秋曽與子談將卒成書恐老弗
堪老不廢學唯予與爾終訂無忌庶其在子言猶在耳俄以
訃來噫天生公乃止斯哉儒林木萎璧府星隕伊之瘁伊
道之閔區〈區〉深悲莫致之託託公郷人致此哀辭公聞之乎
不聞之乎嗚呼哀哉尚饗
𥙊潘博士文
嗚呼惟君竒挾剛與俗寡諧奮其雄辭邁于等儕國史編
摩歴躋𩔰階成均之來幸與子偕正道是崇邪是排學海
狂瀾浩乎靡涯庻幾同舟有済無乖如何不淑百癘攻骸奄
然永隔風雪蕭齋遣車首丘丹旐掩霾一奠寓哀莫旣于懷
嗚呼哀哉尚享
謝先生誄
有簡差〈差〉有韋貫之有畫有章錯具賛之歴時聖神誕受于
天匪私匪虚以命我人孰抉其竒入遯于荒孰迷于微孰其
徒行誦言如何瞽言如訛致用則那丗則孔多維謝仲直氏
受簡有自以經以緯以表以裏以知存亡以通變之理相彼
炎火日熄干燬𢡚予不辰興逢于其隊天遂降䘮囯武以蹶
具曰多士朋昏以丗蕩〈蕩〉川流莫知其済防不制于 潰即
淪于圯維哲時閔載號載倡彼爲不聞覆謂我狂亟伐鼓以
告予手弗勝彼靡斾食息弗興弗譍時之逝矣旣莫之逮命
之訖矣亦莫之噫曰予有鼎有鼎有胾我𡘜于庭苟無墜我
祀日窮于天靡有旦矣川息于海靡有畔矣倀〈倀〉中野其
歸矣煢〈煢〉有躬其爲矣有山維夷九折其蹊予陟降兹釋
我寤懐素冠纚〈纚〉屦数〈数〉𠔃纍〈纍〉無容視莫〈莫〉𠔃莫昵匪親
宛其不識孰是造艱牽予以絷有馬有馬北首于風中道舒
舒以究于心陵隳而夷梧不實矣𮮐稷則有鳯不食矣嗟不
終食離不淑矣車庳莫升長不復矣嗚呼哀哉木之云撥返
復于士夙誓定命即終于所生有不取餓有不禦妥乃瞑矣
我志卒𫉬烏乎哀哉言瞻河洛言索其故或建五以御或虚
九以著或𢌿或否執子之手誕未遑于訪天弗遺叟烏乎哀
哉服勤終逺有嘉弟子謀謚孔臧築室以祀于父母之神
具寕止嗚呼文節亡愧於予紀
道園學古録卷之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