遜志齋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
遜志齋集 卷第十 明 方孝孺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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遜志齋集卷之十
中順大夫浙江按察司副使奉勅提督學校雲間范惟一編輯
奉政大夫浙江按察司僉事奉勅整兵備南昌唐堯臣校訂
中順大夫浙江台州府知府事前刑部郎中東呉王可大 校刋
書
與采苓先生二首
某質性椎鈍學不篤專行能無所可取執事不察而
過采之置諸賔客之列加於子弟之上使推所聞知
以相訓告訓之非其所能而叩之非其所有待之過
其所望而惠之違其所安執事之爲賜雖大而某之
愧亦厚矣辭拜以來心殊欿然未嘗斯湏寜也然竊
聞古之君子受施於人則思有以報之或以王帛皮
幣或以牲牢酒醴必欲其稱且或有所不足則復
之以言某貧不能以前數者爲報而是物也又今世
之所𢘆有而厭見者亦不敢以爲禮獨於言嘗求之
古而得於心雖執事之所自知然古諸侯大夫相與
饗燕之際賦詩以致其意皆取世俗誦習之陳言似
亦無嫌於已知而不之道也某試言之而執事擇焉
可乎盈天下之民以百萬計以義見旌顯者惟一家
自公卿以上鮮能世其徳而今至於三百年不少衰
此豈人力也哉盖積累培植之功深逺〈缺〉之日隆必
有所基而其衰變亦必有所漸爲家者不恃久安之
基而畏近似之漸漸者不然而将然欲至而未至衆
人之所忽而君子之所深慮者也故危其危者常安
而安其安者常危以幸爲憂者常樂而樂其所樂者
必憂執事之家可謂盛矣他人固安且樂之而以爲
無憂然爲之後者可不思其漸而戒之乎人莫不曰
爲善而善不可虚言必見乎事而後能及物莫不曰
由義而義不可暫事必日脩之而後可法於世夫使
舉家之人耳目 戸聞家見而孜孜如不及
非執事作之而孰致哉執事年高性醇輔之以令弟
宜無取於某之言請爲執事誦周文王之詩曰無念
爾祖聿脩厥徳永言配命自求多福以此報賜其可
乎不可也今賔客遊於門墻者多佞辭卑色以媚恱
爲事鮮有致忠愛之言者某趨乎堂而望乎室也久
辱知與愛也深不敢猥自踈外同乎衆人之情故敢
以所聞爲獻其可聴與否則惟執事之擇焉太常經
歷仲瞻三尊丈馳仰之意不異此故不别幅諸令弟
皆乞道謝道途雖逺當圖㑹晤伏兾以道自重不宣
尊使來臨伏審家政脩舉尊候天相多福爲慰某鄙
劣無状向嘗𫉬厠下賔之末過愛眷厚感刻無量還
家以來道里脩隔人事多故慶吊之意闕然不舉𫉬
罪深矣今乃不惟不責簡慢復以祖母之歸捐󠄂辱手
書兼以嘉惠承命悚仄不知所爲道逺意殷弗敢固
辭強顔祗受愧踰於感也執事以高年厚徳主家政
一門之内英才異能者如雲何施而不可而書辭若
忘其踈逺乃使之有所言江海之大而取於蹄涔何
所容其喙耶然好問用中在聖人猶然宜乎執事之
不遺也家國盛衰人皆知其本乎天而古人以天命
爲可祈而永年少時讀書不識其意觀執事之家然
後知其信然浦陽百里邑昔之富盛過於封君者多
矣今皆不復存而執事之門屹然立於頺波横流之
際不爲時俗變遷昔嘗遊乎廢墟壊址問故老而求
其衰替之由不曰驕奢縱肆則曰虐民以自殖也及
察執事之家群居則有禮焉臨財則有義焉字衆則
有惠焉育才則有學焉是以久而彌昌引而益長雖
瀕於災患而天卒不忍違之天非𥝠執事也人事脩
於下天雖欲勿從不能也然事天者不恃天之不我
違而恃我有以合乎天夫天之生人無不欲其遂且
盛也而有富貴貧賤之殊者𫝑之所至天莫能制之
耳其𫝑莫能制之而其心豈甞斯湏忘哉使有餘者
𥙷不足吾意天必喜之矣人之艱危而不救吾意天
必怒之矣執事家故事有無息之榖視人之死而無
歸者有歛貧而無貲者有濟疾而無告者有藥願學
而力不足者有師此數者皆天之所喜稍稍脩復使
不足者有頼焉祈天永命莫要於此将見執事之家
其昌且延非特若今而巳也執事閱理精多斯皆常
談非甚高之論然邇言必察固君子之所不棄也惟
恕其僣妄而亮其誠幸甚
與訥齋先生
辱書惠伏審義門嘗有不虞之灾沐殊常之澤驚
喜交至若接晤言而書辭懇惻上昭國恩次述先美
穆乎仁義之𤼵舒自非積諸中者深且厚何能至是
乎第斯文寡祐吾太常丈遽厭人世道路艱阻乃今
始知疾疢沉綿無由致哀於一慟不勝悲慕耳伏惟
執事友敬之篤叔車孝愛之誠日月遄邁追感何窮
然求之當世令名全徳不渝終始清文博學可傳将
來如太常公者絶不可得此豈隨世泯滅者哉念此
粗自𢠢解伏枕呻吟作一文謹奉去朔日奠望令祝
史對靈几前讀之以泄殄瘁之哀絮酒炙雞恐不蠲
潔不復賫上公其或者享此誠乎來徳堂叙事巳甚
文况自記先祖遺事必可傳示後嗣孝孺縱續其後
復何所𤼵明茍以嘗登斯堂宜有紀述則必得前記
觀之乃可執筆耳壮歳難恃倐焉将老真如來喻反
覆感歎夜不復然道之通塞天實爲之謂之何哉
使天未欲墜斯文則吾徒不有立於天下将有見於
空言無所聞於當今将有待於來世使二者咸無所
得猶當身勵行以善遺子孫俾百歳之後鄉稱善
人决不敢自汙於流俗以𮥠先父師之訓言也惟執
事篤學力行實鄙心所敬畏願益以承自任與諸
昆季恊心致志昌義門于百世先徳于天下以稱
聖朝崇奨之深㫖夫道行乎一家猶行乎國也何
患乎無以自見於世哉采苓先生稱慶想巳旋半軒
釋齋仲瞻及諸丈皆康強甚𢠢瞻企疾作不能遍作
書問起居幸爲道區區之意違逺日久願見之心甚
於饑渇冬寒惟萬倍自愛
荅鄭仲辯二首
昔者相與時不自惟其無似竊欲勉人捐󠄂其所愛而
蹈其所甚畏以赴太史公之難舉措䟽濶事卒不成
以爲世俗笑笑之誠宜也然鄙心豈有所爲哉執事
於群笑之時獨若憫其用心𤐂懃焉見於言色以相
勞勉此其志固巳卓矣所圖既不果避禍畏事不能
昭雪明徳於殿陛以掲其忠誠皆不肖無状之罪
而執事之所知也爲别還家事變横生東西奔播自
救不給顯〈缺〉聞乎不决其真妄将欲信之則有所不
棄而不言則傳者愈多每一念之仰屋悲歎不知
涕泗之交頥也今春欲至浦陽而家叔爲他人所䧟
顛越厥家祖母與焉徬徨侍行凡五閱月程天之亦
以祖毋歸道出錢塘與浦陽相邇欲附舟一徃而祖
毋之側不可違去自至家以來意豈嘗斯湏忘耶受
知受教爲深厚而圖報之心爲無所𤼵明此其
得罪於君子也果矣陳里來乃承惠言嘉其所存而
奨其所至且以逺且久者爲屬覽之愴然増愧凡人
有待於外者巳有所不足也待粉黛而後都者非西
子之容也待砥礪而後利者非莫邪之噐也盛徳之
士豈待言語而後信於世乎如太史公之所蓄積論
述巍乎浩然自可抗衡百世固巳騰之天下之口而
被乎四夷之外矣後遭謗棄抑而未伸要知久當自
著而豈汲汲於俄頃哉如僕之愚幸不爲世所卑賤
者以嘗在子弟之列故耳執事不知僕有資於公而
謂公俟後死者而後著烏在其能著公也然而文辭
不可以不傳祠祭不可以無主僕心存之久矣遇時
而終伸其道乎天也公之心果不顯白乎亦天也天
定而人爲之必有在矣不在僕将在執事執事不居
将在同門之士而何慮其無傳乎且僕昔嘗紀載言
行矣而紀載者末也古之賢士以弟子而愈彰者如
王仲淹之於房杜王魏穆脩种放之於邵堯夫擴之
而益廣舉之而益高使人考其功業學術而知其師
之所藴故師不可以無弟子弟子不可以不尊師太
史公之属望於僕者古人之心也而僕豈其人哉雖
然天其或者未絶斯道使昏昧者𫉬有所知究觀遺
論羽翼成說進而施於人退而終於已自今以後微
有所立相與過從講切稱門下以著其所由來斯庻
不公之知遇也乎庻可報公之萬一也乎執事幸
有以教之無徒褒其所可稱而不督其所未至也
去年王仲縉至蜀承手帖喻以近讀佛書自遣心切
疑之以爲特戯言耳及朝京師於一𥘉處見所徃還
書援佛氏之說甚詳向慕於彼者甚至然後知足下
之果入於佛也夫儒者之道内有父子君臣親親長
長之懿外有詩書禮樂制度文章之美大而以之治
天下小而以之治一家秩然而有其法沛然其無待
於外近之於復性正心廣之於格物窮理以至於推
道之原而至於命循物之則而逹諸天其事要而不
煩其說實而不誣君子由之則至於聖賢衆人學之
則至於君子未有舎此他求而可以有得者也足下
學乎此也久矣爲一旦棄素所習而溺於佛氏之
云也苟以佛氏人倫之懿爲可慕則彼於君臣父子
夫婦長㓜之節舉無焉未見其爲足慕也苟以其書
之所載爲可喜則彼之說必不過於吾尭舜禹湯文
武周公孔子之格言大訓未見其爲可喜也苟欲以
之治心繕性則必不若吾聖人之道之全苟欲以之
治家與國則彼本自棄於人倫世故之表未見其爲
可用也故世之好佛者吾舉不知其心之所存使棄
儒從佛果能成佛猶不免於惑妄畔教之罪况學之
者固逐逐焉以生昏昏焉以死未嘗有一人知其所
謂道者邪以足下之明智篤厚不於吾道有得焉而
顧彼之趨不亦異乎足下習其說者果出於誠心乎
抑亦姑以爲世俗好之吾亦從而好之以取庸衆之
喜恱乎由後則自欺不可也由前則事其說必當從
其教必去夫婦父子兄弟之倫必削髪披緇必水飲
草食而後可不能如是則是口其書而身違之外好
其說而心不誠亦不可也夫不習佛氏之說於道固
無所不足習其說而不誠自欺非惟得罪於吾之道
而反且得罪於佛亦何所取而爲之也近世從佛氏
者甚衆未有得福者有一人焉嘗識之初頗好儒既
而著書佐佛氏斥儒已卒死於禍計其人慕佛氏兾
福利福不可兾而禍及其躬是未易暁也得非不誠
抑且自欺故不蒙祐而𫉬罪於天邪福禍之報儒者
所不論特閔其欲徼福而反致禍亦可爲不守正而
妄求者之戒耳計足下之卓於識而深於道豈真若
世俗徼福之徒之爲哉盖世之儒者當年壮氣銳之
時馳騖於聲利用智惟恐不工操術惟恐不竒及五
六十之年顛頓於憂患顧來日之漸短悼徃事之可
悔於是覽佛氏空寂之音而有當於心遂委身而從
事焉以爲極明逹而可樂者莫佛氏之書若也雖
昔之賢豪以氣雄天下以文冠百世如蘇子瞻諸公
亦不免乎此後人習俗以爲宜然且謂以前人之智
識才氣猶以佛氏爲可慕而歸之矧不及萬萬者而
可不從乎然以道觀之凡有慕於彼者皆無得於此
也足於梁肉者無慕乎糠糜安於厦屋者無慕乎苦
闔使有得於聖人之奥其樂有不可既者窮通得䘮
死生之變臨其前視之如旦夜之常而何動心之有
奚必從事於佛而後可以外形骸輕物累哉舎可致
者而不求援不可必得而求之既以自欺又畔乎吾
道惑莫甚乎斯也昔與足下論斯道時僕年方二十
三固已知吾道之有餘而無待於外物時不知者多
𥨸笑之及今十有五年愈覺聖人之訓爲不我欺而
舉天下之道術果無以易之也每見流於異端者輙
與之辯非好辯也閔夫人之䧟溺而欲拯之於安平
之塗誠不自知其過慮也以故爲佛氏者多不相恱
方期與足下共進斯事以衛聖人之教豈意足下有
慕於彼乎今有人言行路之人墜於井雖閔之未必
徬徨奔走而思救之也聞至親且賢之人墜於井則
不暇食息狂呼呌號而思出之矣親愛之故也與足
下相與之舊而徳噐宏深交友中不可多遇烏能已
於言而不告乎僕今年三十七足下當六十矣相違
十餘年相去萬餘里之逺使足下所慕得其正僕将
有以佐而翌之而何敢逆盛意而取不譲之責乎盖
必有所甚不得已者亮足下之賢必能察之而未至
於深怒遽絶也數百年禮義之門而足下於今爲老
成人在乎慎重學術以表厲後生非特僕之望斯世
之望也僕守一官無分寸𥙷世教近髪有白者已
皺筋力漸减飲酒不敢如昔者惟自覺有過每應事
巳時時悔之恃此頗謂尙可進未知天之處之者何
如耳如有所得聞幸速以見教是亦爲報之道也
與鄭叔度八首
叔度十三兄足下與足下處時雖知愛敬推服然未
知足下之不可遇也及違别而來濳伏田里衣冠而
趨者日接乎門而莫可與言然後知若足下者皆間
世人也非斯世之常有也僕乃得而友之豈非幸哉
夫世道之𡚁巳甚老者巳死少而壮者不復知有經
術汨汨𩥦利胥誇世以爲能聞有好學者則笑排
謗謂之迂惑人家鮮有蓄書者五經四書猶破闕不
全加之郡縣漁獵朝伺暮窺蓄牧𣗳藝之所入先以
賂吏自享乃其餘耳尙慮不得安息以是愈無完書
僕雖有志事學亦不可遂非特風俗使然也視此滋
怛然不恱侍奉之餘雖常以古書自磨濯遇有逆意
處思有師友講說而不可見輙俯首以歎循庭獨行
饑不念食夕不知寢足下謂僕有一時之樂否乎人
之至親莫過於父兄宗族僕雖早失先人而大母諸
父兄弟固具在日處乎其間宜有足樂者而顧謂恒
有不樂人将謂僕非人情矣然僕之心足下所熟知
也僕頑鄙之資無與於人少之時隣里見其癖於學
多指目以爲迂雖婣連宻邇者皆然也獨先人見竒
以爲可教及先人出官于外携以自隨愚有所述多
出以示人稱譽如儕軰先人之意自謂庻乎見其有
成也不幸而遽棄以死僕日夜痛恨恐卒無所成流
於庸人以𧇊先人之明故思自奮㧞立名以自見于
後世退而深惟有祖母存諸父伯兄可以養矣夫子
欲父遺業掦先人名祖母所喜諸父伯兄所欲也
烏敢辭譲焉遂勉而從學求學者舎婺無所徃故至
于足下之鄉學于太史公而後知爲學之道大也聞
太史公之言而後知天下之鉅人也嗟乎太史公之
愛僕足下知之公之知僕惟僕自知之雖號知某者
皆不知之也公嘗爲僕言聖賢之道所以處僕者至
厚矣僕雖非其人然頗識去就知好尚安敢忽哉知
人天下之至難知巳者尤古人所重也僕嘗怪以魏
舒之賢以其季父知人之明而終身不知之使之守
碓夫人藴輔相之才而其季父日與之接其容貌辭
氣豈無少異於人乎猶不能知之則夫俊傑之士非
恒人所知亦明矣顧智者乃能察之耳恒人恒多智
者恒少世而遇一人愛賞㧞於群笑之中喜其可既
耶古人之重知巳誠有以也僕於太史公雖欲不思
其可得哉相與處也而樂相乖闕也而悲謂非人情
可乎惟足下知之耳足下之待僕雖昆弟何以過而
僕於足下亦無所不盡然僕之愚而何益於足下而
足下之爲賜則既多矣僕嘗謂辭令趨走非所以報
朋友故受人之惠未嘗以語言謝之惟存之心之
以不忘有所成立則報之未艾也此僕固陋之𥝠也
足下其謂然乎足下淳明慈良有君子之噐又篤學
不倦其至於古人也奚禦願益加之意以果所望僕
近辯正周禮始成書欲脩邑先逹事行爲人物記無
相輔者恐未易采録相見當在明年久不得太史公
動静遣人送書𦕅具一二辭雖多不能盡
承吾子意厚過稱僕之文有足觀者慚愧彌日不能
自解非謬逆盛意以辱知巳顧𥝠情有異於此者鬱
而不𤼵無以荅吾子一笑故敢畧說其一二僕聞古
之人未嘗以文爲學也唐虞夏商逺不可徴然觀於
詩書數十篇中紀四代之功徳固若耳聞而目見至
周制作大備孔子稱其文特言其禮樂憲章之盛耳
故雅頌之所陳誥命之所述易禮之所論著崒然而
崇淵然而深炳然而章明肆然而易直端大斯謂之
文矣而豈有意而爲之哉譬如登泰山之巔極乎目
之所至而水則江海淮泗山則鳬嶧龜𮐃周秦齊魯
薛梁鄭衛趙韓魏人民之繁鮮土地之廣狹皆得
之於心故言之而不誣問之無不知澤中之夫升㝷
丈之丘而望焉所見不過東阡北陌鷄犬牛羊蹤跡
輙逞智以談於人終不暢逹而順適何者所見高下
之不同也故人有知道與否而文何以異此自漢以
來天下莫不學爲文若司馬相如雄亦其特者而
無識爲巳甚夫屈原之離騷憂世憤戚呼天目神
自列之辭其語長短舒縱抑闔闢辯詭異雜錯
而成章皆岀乎至性忠厚介潔得風人之義然務以
忠情逹志非拘拘執筆凝思而爲之也至於其徒寖
失師意流于滛靡而相如與雄復慕而效之窮幽極
逺搜輯艱深之字積累以成句其意不過數十言而
衍爲浮漫瑰恠之辭多至於數千言以示其博至求
其合乎道者欲片言而不可得其至與澤中之夫何
異哉自斯以後學者轉相襲倣不特辭賦爲然而於
文皆然迨夫晉宋以後萎弱淺陋不復可誦矣人皆
以爲六朝之過而安知實相如之徒首其禍哉向非
唐韓愈氏洗濯刮磨而力去之文殆未易言也僕少
讀韓氏文而高其辭然頗恨其未純於聖人之道雖
排斥佛老過於時人而措心立行或多戾乎矩度不
能造顔孟氏之域爲賢者指笑目爲文人心竊少之
從總角輙自誓懲以爲雖不易至孔子之堂奥而顔
孟之事皆在所願學者苟循其路而望其廬烏有不
至哉復以欲知古人之道必識古人文字故時習章
句凡有所感觸亦間𤼵之其意在明斯道非爲文也
而吾子猥譽其文爲可觀此僕之所深懼而不敢居
者也雖然吾子見其可而稱之乃愛僕之至而樂其
有所成名豈有過哉顧失者僕耳僕奉先人之遺體
二十有二年學雖未至而知其味者亦已數年矣而
身不能由之口不能以告乃徒假𥿄筆爲事宜乎吾
子之以文稱我也僕今而後其知過乎夫人不生則
止生而不能使君如唐虞致身如伊周宣天地之精
正生民之紀次之不能淑一世之風俗掲斯道於無
極而竊取於文字間受訾垢加以文士之號不亦
羞聖賢七尺之軀哉僕齒年尚富又受君子之誨
自謂不至此不止而儕侣之中無誰與語吾子明逹
敏慧乃肯降屈爲僕友此眞僕所願而未𫉬者也夫
道有可言者而不言則何以見愚陋之心兾盡所懐
不覺近於誇大惟諒之勿怪
僕受質戅介處時俗中見其側媚相䛕說常忿忿不
與言誦古人書而求其道每慨然自歎安得直諒多
聞者爲友乎向嘗行天下走三四千里越五六年飲
酒娯樂軟談麗語交懽釋悶者不爲少矣然僕不喜
也近幸天假之分得與吾兄友兄不以僕之愚傾然
見愛僕以徒愛而箴䂓不聞懲惎不逮與昔者愛僕
者何異故先𤼵所懐以告吾兄越旬日而無所承命
深用致疑以爲吾兄豈鄙僕而不荅哉今乃倐爾惠
書陳其所未喻開𤼵所不及而懇懇督教之此固夙
昔所願而未得者一旦見之於吾兄嗟乎古之朋友
正如此耳僕何足以當之哉然其中有非僕之所聞
者苟黙而不復是吾兄之義而無以泄固陋之心
故不遂止古人之爲學明其道而已不得巳而後有
言言之恐其不能傳也不得巳而後有文道充諸身
行乎言言而無迹故假文以發之伏羲之八卦唐
虞三代之書商周十二國之詩孔子之春秋皆是巳
然非爲文也爲斯道之不明也及孔子殁諸子乃各
著書多者百餘篇少者數十篇雖未必一出於聖人
之道然亦各明其所謂道而豈爲文哉故孔子曰辭
逹而巳矣孟子亦曰我不得已也則非摹效言語爲
世俗之文可知矣孔門以文學稱者如子游子夏皆
明乎聖人之道通禮樂憲章之奥未嘗學爲文也〈缺誤〉
游夏之學爲當今之游夏其所著果何書乎以易之
脩辭立誠之㫖喻世之學爲文者吾兄其未察乎且
僕前書取屈原之離騷雖多悲憤詭異之辭然終出
於憂國愛君之意又肆意而作非相如掦雄之流夸
富艶昡采色窮精畢慮而爲之以惑世者相如雄
之賦上林羽獵雖厲其辭義曽不足望其毛髪而作
於 實爲以招禍者此昔人所嘗言不易之見也
吾兄惡其出僕之口而非之殆非僕之所敢知也文
所以載道僕豈謂能之僕所病者秦漢以下斯道不
明爲士者以文爲業能操筆書尺𥿄鳴一時輙自
以爲聖人之學止此今漢以來至五代其文具在吾
兄試觀之可以明道者果誰之文乎謂其文爲道可
乎獨唐之韓愈稍知其大者而不能䆒其本故其文
亦未能皆出乎正是以僕𥨸少之而願學孔子亦未
爲過也使漢以下之文皆能不背乎道僕何敢訾之
有今文之所載非䛕死人而徼其賂則媚權貴有氣
𫝑之人以致其身求其有益於世者十無一二焉文
與道判裂不相屬如此何以謂文僕所以畏文士之
名而避之者欲明斯道以爲文而反招俗之陋也夫
道者根也文者枝也道者膏也文者熖也膏不加而
熖紓根不大而枝茂者未之見也故有道者之文不
加斧鑿而自成其意正以醇其氣平以直其陳理明
而不繁决其辭肆而不流簡而不遺豈竊古句探陳
言者所可及哉文而效是謂之載道可也若不至於
是特小藝耳何足以爲文僕之意盖病此而願務其
本耳然不可以易爲也而亦不可以語人也貴自得
之耳古之人未嘗欲人知之而世俗之人亦不足以
知之豪傑之士脩於衆人之中混於隴畝之間忽然
行於世則徳生民著之書則澤流於後世豈務自
耀哉孔子大聖人也魯人毀之孟子賢人也辯士譏
之彼皆揖譲乎朝廷與諸侯抗禮弟子從而輔之者
中國其道徳章明聲名震一世猶且如是信乎知
人者之難也然知與否不足爲孔孟累也直爲後世
惜之耳僕於聖賢未能望其藩籬又年少容貌言辭
不能以動人群群然而趨諾諾然而語與俗人無異
者而語人曰學道宜人之不能信僕非語人也自意
旣爲朋友而不言其志何以明道故微有所云夫豈
知言出而謗歸名異而毀來乎夫人性質禀受自其
少時巳定至長而後充僕之才非不自知平生於百
事皆不暁逹獨於聖人之大本頗謂見之甚明好之
甚篤顧精力未深耳天苟欲治斯世乎僕将抱遺經
陳之逹者而施之於天下苟未欲治斯世著之在書
授之其人樂之以終身亦未見其不可也吾兄何憂
我之不至乎然吾兄之謂我未至者是也此僕之所
以重吾兄吾兄視僕於衆人之中與之語者何人歟
與之詡笑徃復者爲誰歟與之論辯而言斯文者又
誰歟舉無有也雖僕之愚不合於時人亦𥝠心有所
臧否則以爲無益而不加之意耳今世風俗凌壊爲
交友者務相容恱每出一文示人一覧已雖文不佳
亦強顔稱譽出門則𥬇之僕每自思遇人有過告
之曰子某事過則怒𤼵於色矣否則不應矣否則絶
不復徃來矣至於僕有過亦無人肯言是以汨沒俯
仰於流俗之中過大而心不知詬積而無與語或内
視自省輙兢不安如身汙不潔朋友如是亦何用
之哉吾兄平居言不出口乃能數僕之過僕今而後
知吾兄之異於㝷常人矣聞善而服者古人之事也
僕豈難之哉子思有云辯之不明不措也僕懼不明
道耳非好多言而文過也吾子其思之尚盡其辭以
輔不逮不宣
僕自少行天下見士大夫多矣與之交者雖常有
之其於心相得意相投者未之一見非爲僕不合人
亦人不合於僕者也去年來浦江居太史公門時𫉬
過從吾兄里第公門同序者不减十餘軰吾兄群從
中僕識其者亦數十人然知僕者乃吾兄而僕所
愛敬親宻少間蔽者亦莫兄若也僕始常歎世人學
術識見不同僕見以爲黒世人則以爲白僕以爲是
世人則以爲非僕之所喜世人則惡之是以平居未
嘗與人語吾兄聞僕所言不待畢辭而巳悉僕之意
於僕所論是非當否不待預約而如出一口吾兄之
賢豈𥝠於僕哉誠道合使然也僕知其如此感同道
者之難遇幸而得吾兄故傾肺腑竭愚誠盡慇懃之
好託昆弟之歡效古君子交友之義務爲箴䂓劘切
而至於道他人之所言者僕之言而吾不異他人之
所〈多脫誤〉爲故吾二人同處也必有所聞同游也必
有所益樂也則共慶悲也則共戚日夕相與則慰懌
而不自勝一旦别而來宜乎其各不能忘情也别來
舟中十七日而至丹陽又十日而至 京雖時有登
渉之娯遊觀之適吾兄意僕果樂之哉僕言而有和
也論而有荅也疑而有所與講也勞苦而相撫慰也
雖别吾兄僕固樂也僕言而無誰與和論而無誰與
荅疑而無誰與講勞苦而無誰相與撫慰僕何能不
思吾兄乎僕竊自念人生相與之友雖若偶然亦有
非偶然者僕自十五至今七年之間四方之士與僕
交者以百計非特如去年至今所見數十軰而巳然
離散而他之無一人在目前者雖不遂忘之皆不若
思吾兄之切今者髦士後生若有相過僕或避去不
與談或一揖别退不與語或唯唯奉承不敢𤼵辭至
於與劇談竭論者無有也出文辭以示之者無有也
待之不疑如吾兄者尤無有也僕非有所吝誠知無
益抑恐虚名爲衆所知祗以致累故不欲爲耳聖人
以無徳而名爲至道家以無名爲大善将兵者亦以
無智名爲貴伊尹周公孔子皆名動萬代然卒以招
謗議於當世况其下者哉漢之時賈生董仲舒有
名不遇唐之時韓愈枊宗元得時名亦不大𩔰
或遂致僨敗宋之時司馬公歐陽子二程蘇子瞻以
及朱文公皆當世重名然爲世人所忌妬無得行
其志者至于近代莫不皆然由是而觀名之足以累
人也尚矣無能而富貴者僕固不取亦安敢輕談論
暴文辭之技以招時俗之嫉病哉丈夫之生巳有定
命非人所能爲則盡夫在人者而巳吾之所得者大
可以爲聖次可以爲賢上可以友千古下可以傳萬
世能盡而充之則豈不多哉何暇與較錙銖分寸以
爲輕重長短哉僕之所志誠在此惟吾兄相知者可
語否則必爲妄誕矣吾兄天資至高所見必與僕同
然恐過於愛僕以僕不能閟重爲憂故託書道意非
惟慰兄亦以自慰也
昔者同處時以相見爲可常以離違爲暫遇故聚集
雖數亦不知其爲可樂忽復别去亦不以爲悲孰知
跡與𫝑殊事與時異囘視數百里之隣壌邈乎若有
以間之而弗可見日月易邁忽復六年僕之馳思於
吾兄曷嘗斯湏去心乎第道路僻左無從𭔃書時或
附人又多不逹是以心雖甚親而爲禮甚簡不知吾
兄亦能見察否也今天下所爲推禮義之族爲人神
所相者無出吾兄之門近而國家加恩宇内養老恤
孤如指所屬以旌善優賢爲本伏惟令伯諸老先生
盛徳質行享有遐壽恩禮之加行有日矣甚盛甚盛
獨於太史公傾沒而予有不可究知者每一興言悲
怛不能自巳夢寐率旬日一見見輙不異在經席時
計公之神靈充貫宇宙决不泯沒其可以與天壌相
敝者尚不待文字而傳而况世上錙銖之得䘮乎然
後人之求公者非文字則不能知其詳是以鄙心欲
就吾兄具寫𩔗集各藏一本庻他日不致失墜不知
曾與叔端成此事否吾兄天資淑明所望者甚逺比
來進學必愈絶人然昔時同遊各以盛年自喜僕在
衆中年少志趣爲䟽濶每抵掌論議訶貶今世
人今徳不加懋志日荒惰事業畧無有成而虚名爲
人所傳播深用自愧僕年三十矣古人年齒似此而
徳業赫赫已及人者何限如僕之愚復何所用時簡
冊中竊覩志士賢人未嘗不汗出也去年冬末得痁
疾綿歷三時近眼疾比舊轉深數歩之内不能辯人
顔靣病起理髪時有白者氣力浸衰如老人状朽劣
至此尚何足比數於士君子之後乎僕家素貧至僕
軰懶惰不能作農業坐是尤困然不以爲憂汲清泉
瀹麥餼與昆弟相與講聖賢之道若處至足之𫝑者
天下當日治安吾軰𫉬優游徳化中伍田父而友野
人推所得者以教閭里後生使皆爲善人固士之行
亦窮人自圖之拙計也近亦有數人相從執筆遣辭
如趙彦殊兄弟者亦有可喜僕知文章爲細事求古
人所用心者以教之但學術卑淺無以𤼵人使質美
者無所視效以至於有成耳吾兄聞此亦能有以教
之否乎久懐欲作書徧問諸老先生長者頗乏去人
行又憊倦未果作今日偶與客飲酒闌聞人行強起
就燭書殊不盡意僕得一嬰兒三歳令叔仲辯丈令
兄叔車得子 今兄而下想皆平安叔美
叔端及諸令姪心益 㷍燿二生娶婦未養浩兄
在深溪必順適王仲縉俞子嚴頗聞人說見其文蘇
公教授處州有書徃來否皆望因風報及何時復得
㑹臨𥿄悵塞惟千萬自重不宣
奉别以來艱戚佚愉閑居行役夢寐無時不相接忘
其爲兩年之久千里之逺也前者奉祖母自京師還
錢塘遇令弟叔鄂飲酒論舊故甚歡不覺至醉醉後
見案上𥿄筆因有所書頺然就寝明旦叔鄂言之相
視大笑不省爲何語也今承使惠書謂僕望足下不
以書相酬荅而辯其故豈以醉中語嘗及之耶此固
僕所以爲戯耳足下與僕平居忘其崖岸甚至柰何
以醉人戯語爲真而不忘於言乎使僕非醉非戯果
有見望之語亦不過厚於足下耳僕行海内士君子
願交於僕者衆矣苟不足當意一食之頃輙忘其姓
名雖強記臆終不能久若斯人者見其顔與否且
不置喜愠於中况其書問之䟽數乎如足下軰一不
相見則必形於夣寢又未足則欲見其所書求其書
而不得則有槩于心不虞形於戯笑之言此乃相親
愛而然耳言雖近乎怨而其心果何如哉足下於太
史公門號爲相知猶復至此何惑乎世人之不我
知也然人不見知固僕之所喜者年來奔走事變不
得少休自度與造物者無他獨坐名字爲人所稱道
故爲所忌耳去年夏爲𬽦家誣辭所及幸得脫至冬
又爲相知者薦舉𫎇主上見憐始得免今年誣辭事
作㡬䧟身覆家幸而不死以祖母歸𥨸自揣念僕家
居寜海十六世四百餘年逺者不可知近若曾祖暨
先人三世非其道不妄言以視平地如機阱審而
後𤼵安而後爲其於天豈有所哉僕雖戅愚然其
行事足下所悉也雖不敢望古之賢人亦安敢後今
世君子哉天之相視乃若是天者果何爲命者果何
爲士之處世果何爲而可使爲惡乃合於天乎性不
能爲惡縱欲合之而不可合也况天道固無此理耶
使爲善爲天所福乎僕前之所陳非皆不善也而竟
至此思其說而不得故妄意造物忘吾軰人在古孔
顔之厄近時則太史公其明騐也不然以太史公之
徳曾不能庇其家以全其身乎然人之所趨自當爲
此不當爲彼語曰寧爲瓦全無爲玉毀此無識者之
言耳天下固無千載之玉而豈有不毀之瓦乎夫玉
我而吾瓦之瓦亦未必全也若玉吾玉之爲美耶
太史公之所遇信不可知然異操而同歸者何限而
公之所存猶昭然掲乎天地之間也造化果厚公耶
薄公耶後世乃定今未可談也然僕誠懲其事近益
好簡黙不喜立名稱而胸中浩浩然亦有以自慰恱
讀書粗見聖賢本意虚言游辭頗自厭耻欲求爲有
用之學而未能也足下有以教我否乎村居荒僻無
書籍有一二朋友又各散去何時盡閱足下所藏書
以相講切耶太史公夫人墳墓欲省拜公文集當論
次此二事懸心腑間牢甚必當一徃而祖母未許倘
得世與我相忘則與足下居終有日矣此非戯言也
足下别後學問必進有文章湏見示母重爲僕所望
不宣
自𤼵義烏信引領西跂視日如年今兩月矣忽奉手
書乖閱之思愛厚之意僕心之所同而不能言者燁
然溢乎翰墨間捧誦循環且歎且羡病懐得此若脫
垢汙而濯清泉不知疾痛之在躬也所可憾者太常
丈及范先生皆傾逝斯道寥寥無所係屬近時海内
知名之士非窮困即死不死即病如僕之愚不足比
數於士君子之林久矣然自去冬得痎瘧疾輾轉至
今屢愈屢作寒𤍠之餘伸𥿄握筆欲有所論著未能
終四五行欠伸掉栗巳欲就枕席不知天所予奪禍
福竟如何今世人雖不見甚壽者然山谷間恒人年
八九十或百歳者時有之如前之二公使之少緩一
二十年而死誰以爲過而奪之孰知其故耶僕今
始三十氣力志意便已如老人但髪未白未皺耳
家兄長僕八年數年之前居䘮過哀疾苦僂狀㝷
常患肩背痛不能出僕雖可出亦未嘗出門於世務
都不通暁閭里小兒挾奸舞詐狼貪䑕𭶑變態百爲
視僕樸懦可弄輙𥝠相目謂真愚人獨頼季弟頗解
事近者按田造圖及他細事壹以諉之人頗謂其能
而病夫因得安居以養拙拙益甚家益落有田數十
畝小民見其不足爲輕重棄不爲佃萊𣗥盈疇家人
報絶糧輙笑曰古人有三旬九食瓶無儲粟者窮者
豈我獨耶且天下之得其願者少不得其願者皆是
也吾縱自憂其如衆人何因相與大笑而止處塵埃
中不慣與流俗徃還厭其喧閙每欲縳一椽於萬山
絶頂人跡所不至處從一二友生讀書嘯歌以自樂
伐木誅茅非有力者不能因自嘆非惟古之貴富人
不可效欲效畸人静者巖棲谷汲以自快亦莫之遂
吾之貧困過古人逺矣貧富貴賤豈學道者所當掛
口哉恐吾兄别我久思我深欲知其所自處故盡𤼵
之以當談笑耳蘇公平仲近因黄巖人𭔃書來相問
意甚欵欵頗自悼聯事者皆非同軰難與言思解去
而不得世所憒憒者多固宜有此歎然古之君子豈
皆擇世而居耶亦當安之而巳太史公千載之託未
得其人煩其作一文甚好功行之詳只用僕所述歷
官記叅以後所見聞足矣若欲明白公之本心僕雖
無状他日不敢辭也公無恙日嘗欲𭣣僕申以婚姻
之好還家言之而祖母不許公亦以事去遂不相
聞平居常以爲恨然公所欲親厚之者欲世講師友
之契耳此身倘有𣗳立誓不敢忘但媿學術荒陋無
所建明孤期待以損知人之哲然僕之無成亦朋
友之辱也吾兄可徒譽我而不我教憐我而無以處
我乎金華以道術相傳者百餘年范公之亡有其
後者否吾兄亦宜勉之拳拳愛慕之心舎此無可祝
者徳輶如毛人鮮克舉之愛莫助之惟厚自貴重以
扶植斯文
春間僊華還嘗𫉬附書後歸山中杜門習静不與
世接不𫉬聞動静向仰之切每形夢寐暮寒計惟闔
宅尊稺均安吾兄養徳家庭有以自樂糧長之役近
稍優暇否某年來多病讀書之外無所用心藏書不
多不足開廣智識然既不以他事累思故頗得專志
於經漸覺見聖賢大意亦頗有所論著每復投筆自
笑古人傳述成書而泯滅無傳者衆矣寧少我耶既
復自觧以爲吾之所學本非爲名𦕅以𤼵吾所得耳
傳否不敢計也平居未嘗廢得在田里二十年無他
故擾之則於諸經皆可自究其㫖𦕅以爲巳有不與
世俗口談而心無所得者同愧也吾兄以爲如何離
居日久病身不能動求如夙昔相聚講習之樂寧可
得耶舊年喻及蘇公欲爲太史公撰述文字荷其厚
意有一書煩并歷官記一本𭔃與之恐其不詳知乎
其故也㷍兄聞得子頗進學否蘿山墳隴幸時省視
不相見數年昔之髫者聞皆已加冠多有室有子
吾曹雖欲常以少年自尚何可得言之慨然敝邑
朋友進徳已之雲南表兄盧希魯中今年甲科在翰
林爲編脩雖升沉異趣而此中可語者便覺益稀不
知婺之學者近復有何人晩出亦有可喜者否幸復
示及敝親陳仲夷善醫而好學聞戴原禮先生摹印
得丹谿醫按及格致餘論意欲求之煩兄轉索一本
如戴公逺彦成處恐有望宛轉求一本𭔃與之以副
其意陳云此間人可逓書至昭仁許氏故作此書語
無次切冀恕之不宣
荅劉養浩二首
在京師時專托戴七和之附書并𭔃祭九靈君文曽
巳逹否斯文不振遂至於茲鉅儒宿學凋䘮殆盡茫
然墜緒将焉所屬而吾黨小子将何所仰耶論次文
章脩明遺事正門生弟子之責也長山胡先生待僕
甚厚僕當有所述今則未可墓銘嘗有人請于呉東
閣濬仲呉公事多恐亦未能即作其文集有一本在
曹公處嘗見京師士人亦多聞其名能多摹印出使
觀文字者知有王氏之好事亦甚佳也太史公芝園
集託之叔端不知何如誠墜此書責在我軰湏盡心
爲之王京普說有一本在武官家則親見其人許見
借卒不肯将岀久之恐失墜其幸存者慎無使散軼
公家所藏書大南門外有一士人𭣣得此人能文辭
世行高與僕善時時至其家輙借觀不勝其悲愴也
公名在天地决難泯沒所得於天者過厚矣又欲兼
得於人天何以堪之事雖至此在公可無憾斯世而
不𫉬見斯人乃可憾耳子孫所存不知㡬何田宅久
之必有還理每念舊事輙慨歎形於夣寐送書人未
來前兩夕連夣公相語公之心豈嘗一日不在我軰
耶以是欲到彼編文集圖其事逺歸又患寒疾故未
果詳見於鄭君書兹不能盡也王氏近如何昔年携
其家則來此間欲師之者數家人慕之以爲無愧鄭
氏幸勉之勿怠秋凉惟侍養吉慶進學行於吾道
有光㑹言有成約矣尚兾談以盡不宣
一自爲别不復以書相問者六年患難憂苦何所不
罹形跡㡬於相忘矣然夣寐中未嘗不相㑹於蘿山
之下兩溪之間也閒居獨處追惟昔日賢豪之盛想
其儀状言笑宛在目前徐而思之如風花霜葉存者
無㡬吾兄於衆人競進之時雖若少抑而卒以此全
人之得䘮禍福𠋣伏之際孰非天哉而彼顧置喜戚
於其間非惑𫆀孝孺出處兄想已知近於此理閱之
愈熟居之愈安每觀古之名士少遭挫抑則戚嗟怨
悼若無所容者深病其無識退之柳侯文章雖高然
於此道未有所得殊可厭薄耳吾兄居得美地義門
士友可以徃來考質爲學必進其視索居無徒者爲
何如第孝孺近來漸不喜爲無用之文人有求者非
甚不得巳未嘗與之於𫝑要人尤不喜見杜門謝事
欲成一二小書苦於疾疢未能有成年齒彌長大苟
不求古人歸宿之地而效兒女子𡍼青抹紅以自誑
衰老将至矣欲安所之邪患瘧患眼難於作字念相
與之厚情不可遏𦕅一言之
荅王仲縉五首
僕爲學不敏於人聞道不早於人扼愚守陋泛然與
世浮沉非有超群之才絶世之識也每質諸道徳之
奥未嘗不悚然内愧兢兢若無所容世之君子不棄
而絶之亦已幸矣尚可望名譽之加乎數年來士大
夫不察其實口耳相承猥有所稱引愈久愈訛遂以
滋甚子嚴至乃謂長山胡先生屈已推奨足下遂從
而信其然夫長山今之賢而有道者也其文章方之
當世未肯多譲求之古人不在作者之後使昔之大
儒如虞公黄公尚在且當屈已避之况𦕈爾之小子
乎大凡先軰之於後學以爲不引而稱之則其名不
彰稱之而無所徴則衆人不信故屈巳以爲遜譲若
長山先生之所言乃待後學之心也而非其實今足
下以爲然則過於聴矣令復惠書與僕論文且儗僕
於司馬遷夫遷豈易及哉六經之下惟遷善紀事縱
恣豪邁統紀苞括無常態也後乎遷者五百年作者
以十百計欲其文之庻㡬遷者不可得也遷之才不
易及如此足下乃率然儗於僕人其謂足下何哉此
僕所以受書沉思而莫知所以荅也然足下端慤直
愿决非妄䛕人者特過於聴而溺於相愛之深耳昔
有愛珠者得徑寸之珠甚愛之或謂之曰此明月珠
也愛珠者聞其言因将以問人月之光寜過於吾珠
乎其他人聞者皆笑之而愛珠者仍持其說而不變
夫愛珠者非不知月之明且大也信人之言太篤而
愛已之珠太固耳夫稱珠以明月豈謂珠之果𩔖於
月哉而愛珠者㫁然而儗之則過矣長山之稱是明
月珠之也足下遂以遷實之得夫𩔗於愛珠者乎
抑聞君子之相與則有異於是者譽其美之爲愛不
若䂓其過之爲愛之深也僕聞古之善治者聞諾諾
則懼諤諤則喜今足下不鄙賤僕而友之所謂諾諾
則有矣而諤諤則未聞也今以徃苟因僕之所遺
闕而教之其受賜也豈止於食駃騠享大壁之爲美
哉僕亦當思所以爲報不敢徒然取而𡨋然已也
違離已久思見顔而車從不一來意者足下之見
忘耶忽奉教書周誦累過乃知足下念僕之切無異
於昔時也夫與人友而疑人之忘已者非也積疑於
心待書而後釋者亦非也此之謂以今人比足下而
不以古人望足下斯僕之過也僕乃今知足下之心
矣今之交友多矣其有如足下之念僕者乎有如足
下之知僕者乎僕所聞見其能有而不告乎然足下
欲得僕所著文以觀僕則不敢承命非有所靳也然
無益於足下故不敢耳足下爲文者乎則當求之于
易之大傳書之典謨訓誓詩之三百篇孔子之春秋
周之三禮及秦漢賢士之所著乃足以爲法矣欲求
其道乎則凡足下終日之語黙起居奉上馭下道未
始不在也第知之有誠有不誠行之有至有不至耳
能叅以孔子子思孟子之所言七十二子之所問而
反質之於六經則自識之矣何取於僕之文乎雖僕
之文時有所稱述而得之之方如斯而巳斯道譬之
水然隨地而有之有志者如鑿井者數仭之後将沛
乎其莫禦矣苟不自用其力而乞水於人所得常不
給而爲心愈勞近代之士好摹竊古人之文是乞水
者之術也文者道之餘耳苟得乎道何患乎文之不
肆耶足下之井巳鑿矣其源沸然而出矣能日濬之
而不止誰能測其淺深哉僕之所得者不過若此雖
文之所言亦若此而已足下其復思之何時得一聚
首将與足下盡談
十一月十一日某端肅奉書仲縉翰撰尊契家兄長
侍史俞兄子嚴至得書及所作文序啓封伸𥿄立捧
細誦意厚而誠義純而逹不自知手之不釋而心之
暢懌也世人之於文誰不爲之至於求其可誦者何
其鮮哉盖不得其𡍼故也士之患多厭常而喜怪背
正而嗜竒用志旣偏卒之學爲竒怪終不可成而爲
險澁艱陋之歸矣且學竒怪者以其美也而竒怪亦
非古人之所尚也文之古者莫過於唐虞三代而書
之二典三謨禹貢胤征以及商周訓誓諸篇皆當時
紀事陳說之文未嘗竒怪詩三百篇亦未嘗竒怪春
秋書當時之事雖寓褒貶之法於一言片簡之中亦
未嘗見其竒怪禮經多周漢賢人君子所論次其言
平易明切亦未有所謂竒怪至於盤庚大誥其言有
不可暁者乃當時方俗之語亦非故爲是艱險之文
也然則嗜竒好怪者果何所本哉苟謂於司馬遷班
固則遷固之書有質直無華如家人女子所言者唐
之文竒者莫如韓愈而其文皆句妥字適初不難曉
宋之以文名者曰歐陽氏曰蘇氏曰曾氏曰王氏此
四人之文尤三百年之傑然者而未嘗以竒怪爲高
則夫文之不在乎竒怪也久矣惟其理明辭逹而止
耳而世顧他之焉者猶之迷人醉客不問𡍼於大道
肆意徑趨是以卒不免入乎荆𣗥之塲鼯狖之居而
終弗𫉬就乎大道也今足下之所爲非特得其𡍼而
巳而又有始終焉有理趣焉苟益脩於不弛浚其源
而導其波将見汨汨然來而不止乎待制君之聲
烈可望矣昔在朝廷爲文者非不多而人獨推太史
公與待制君盖文之法有體裁有章程本乎理行乎
意而導乎氣氣以貫之意以命之理以主之章程以
覈之體裁以正之體裁欲其完不完則端大而末微
始龍而卒蚓而不足以爲文矣章程欲其嚴不嚴則
前甲而後乙左鑿而右枘而不足以爲文矣氣欲其
昌不昌則破碎㫁裂而不成章意欲其貫不貫則乖
離錯糅而繁以亂理欲其無疵有疵則氣沮詞慙雖
工而於世無所禆此五者太史公與待制君能由其
法而不蹈其𡚁而務乎竒怪者皆反之此世之公言
所以推諸此而不居乎彼也斯文者造化之至理寓
焉人患不能造其極耳茍造其極决不可泯滅有志
者在乎自力而已僕所志尚有大乎此者省事者少
不欲與人言雖應時作文又恐人以文人相謂亦久
不喜談感足下愛我之深念我之篤𦕅以此復命子
嚴亦甚可喜湏時相與議論有益也
某白别後終日汨汨深泥中執轡兢兢每虞傾跌幸
無所苦前途未知稍勝否敬謹之外一聴之自然無
所用心也來書言相念之意甚増感歎方今斯文寥
落所望於足下者豈有涯哉望勿以聖賢之言爲空
談知之欲真踐之欲篤自期者欲逺大顧諟明命以
勿天之所授庻㡬其可耳如某之頑闇曽何足效
耶當以千古爲師竢後世之知巳無薄於自待而淺
於求合况賢王以身率之宜無待於區區之言矣赴
京不知在何時惟進道自愛見表兄及鄭庻子諸公
亦望致此意某端肅奉白
僕資質不敏明聞道日淺行巳之篤不逮古人是以
年益加而智愈昏名益有聞而心益爲之欿然日汨
汨與世伍語黙俯仰能自異於流俗者㡬希每念昔
之聖賢道徳言行之懿未嘗不内咎而深自慚也足
下在友朋中爲相知且相與久不思有以正其
闕失納之干寡過之地顧以書譽其所未至而強其
所未能豈僕之所望哉夫古之著書者非好爲辭而
然也非慕乎名而然也盖以已之所有無由淑乎人
天之舉以與我者懼其至我而絶也故從而筆之於
書而公之於天下如子思孟子周元公之流其智誠
足以知乎道其才誠足以周乎用其𤼵之於言誠足
以啓昧幽而垂矩則且不戾其所爲也是以學者傳
而信之如龜䇿恃而頼之如稻梁尊而仰之如日月
苟爲名而巳爾夸其辭而已爾如子雲王仲淹之
所述而已爾於道無明也於事無𥙷也揆之於其躬
又不能無憾也則亦奚以爲哉僕上之未能學子思
孟子之萬一至於揚王之所爲心又不敢以爲可也
居則黙黙以思兢兢以行勉勉焉期不畔乎道而冀
其有成使吾學果能成其身乎則雖不著書其所傳
者固在使學焉而無以自立於天下縱𤥨刻其辭其
将孰信之僕之不易於言者鄙陋之志殆有在足下
未宜以韓退之之事責我也夫退之之重著書有不
自滿假之美焉未可深過其過在未聞道而言行未
能無可議耳於道有得焉至和充乎中至順逹乎外
其音聲中乎律其周旋中乎禮其取舎好惡是非進
退中乎義即之者邪慝消望之者鄙吝祛聞其風者
相率而化於善彌千載而如尚存若斯人者何待著
書而後有益於人哉故顔子黙然處陋巷而聖人予
之爲群賢首其後若漢之黄憲言論之存者無片簡
焉當時莫不自以爲弗及至於讀其傳者猶怳然想
見其爲人與憲生相先後之士有爲昌言者矣有爲
政論者矣有爲論衡者矣如足下所稱著書三數公
其有益於後世者或有之而其人之賢否視憲何如
哉僕少不自量亦喜有所著年長以來窺見聖賢之
垣墻内顧彌覺不足非惟不喜爲亦有所不暇爲矣
每見好名者不度智之不任徳之不𩔖而亟爲言言
徃徃畔於道輙爲之汗下果使聖人之道世無知者
必待吾言而後明猶當審其醇疵而後出之况斯道
自近世大儒剖析刮磨具巳明白所患者信而行之
者寡耳今世有賢者作當以躬行爲先一反澆陋之
習以表正海内庻㡬有所益豈宜復增以浮辭而長
其虚薄邪足下謂僕所接見者少不能副遐陬僻壌
之望因欲著書以化之夫以化當世爲軄者賢士仁
人事也僕也烏敢當且賢者能化從巳者不能化違
已者仁人能使善者勸不能使惡者變故孔子至仁
也而化不行於陽虎武叔孟子大賢也而臧倉賤之
王驩怨之淳于髠輕之彼一聖一賢且有所不及而
况纎㣲昧弱者顧舉一世而盡化之以口之不給而
欲假書以傳僕雖騃其爲計不宜若是䟽也且萬世
之所共尊而師其言者惟孔孟爲然今閭巷庸人讀
孔孟之書猶不知其可用或以爲戯笑之資僕縱著
書其能加於孔孟乎孔孟不可加其能庻㡬孔孟乎
徳道如孔孟不能必世俗之信而僕乃欲著其荒言
以化世俗不待智者而識其難足下不宜以之相勉
也然足下之心豈有他哉乃愛僕之深處我之厚而
不知非其任耳雖然僕非無志於道者學道而未至
者也學未至則悔吝不能無過眚不能免必頼朋友
以相成吾今而後所望以成巳者舎足下而誰哉幸
求所闕時以告我則足下所云化今傳後者其将有
在矣願少緩之無以著書爲勸
與邵真齋書九首
前者以賤疾故承過家撫視宿留兼旬不舎去此
意厚甚不可忘也别後調理一如嚴戒而病根至今
未除寒𤍠之作雖少减而咳𠻳還如𭧽時尚義同遊
之約但恐羸弱之餘難即踐耳不知從者果能見臨
否恐前約特令村僕詣前或有善藥更惠數服
佳然非所敢望也匆猝不謹惟兾恕察不宣
某不能養生自去冬感瘧至今七十餘日纒綿未止
仲夷景弘二公雖嘗診視然未能决其得失前家兄
曾遣人詣宅巳沐許諾今特令山童奉迓風日頗清
美望即見臨拳拳企仰之懐尚容談以盡不宣
舊臘承臨訪匆遽别去弗能如禮慊恨無巳比以家
兄希聲羸疾不减嘗遣舎弟軰走邀屢䝉許諾延頸
以俟又復旬月而未果如約何見棄之深耶大抵家
兄之疾先生雖知其証然千聞不若一見望撥數日
之冗過家論服藥扶持以副拳拳之懇古之善醫
以濟物爲心者雖道路暫遇之人猶爲診治况辱託
交甚久如區區兄弟者而可拒而不赴乎某適有痔
瘡之苦不能躬詣專令人上請幸翻然一來以慰懸
仰輕瀆之罪尙容面謝不宣
令郎徳孚來承以舎妹故逺貽藥物感荷厚意日
而忘第病者羸弱虚損難爲得効寒𤍠痰咳畧無少
减令子雖謂脉息無傷然恐日久益難調理鄙意欲
煩從者過家診視使得脫體但天寒道逺䟦渉爲勞
諒仁者以濟物爲心必能恵然一來以副懸望也切
兾勿外幸甚閬風小像至今未取得後㑹當𭔃逹餘
懐悉俟靣晤不宣
夏間從者過家𫉬接言論近者𡚁親童伯禮丈令閫
感恙意欲邀足下診視嘗令小僕阿順詣宅代致此
懇令郎荅書知在長亭王宅今特遣輿夫詣前望勿
它辭即副其意叔通先生數日間亦到此可同行也
區區病餘少力詳曲悉俟談不宣
前者村僕還承書約在月末相過計日以俟未遂一
見豈以雨故愆期邪近希政弟老母患傷寒巳五六
日深以爲憂而賤體至今未平復今舎弟帶通至鉄
塲令其專逹此書至上請相陪同來諒先生過愛之
厚必不棄我也拳拳之情尙容㑹晤以盡不宣
比者專人致書偕令郎造請人囘聞從者巳徃長亭
悵怏無巳舎妹縁其姑親來相迎昨日巳還童宅臨
行拳拳以舊恙未减爲憂望執事過邑中特與表兄
希魯同到其家診視輕重商議用藥以慰懸結之情
幸甚區區同産鍾愛惟有此妹憐其抱疾恨不能以
身代之千萬深體此懐勿拘滯於形跡乃所願也兹
族弟徃長亭特致此懇尚兾㑹言以盡謝臆不宣
昨喻及手卷巳作醫原一篇稱賛盛美家叔更欲索
詩數首書之故未即𤼵上如未有人至當令陳用中
秀才送還也賤患痔疢久而未愈殊爲所苦不知曾
問得佳方否里人嘗有服黄連解毒湯而愈者便中
乞合一二貼付至實感厚恵匆匆奉復尚兾靣晤不
宣
久别之餘昨於許君處𫉬接言論豈勝慰浣第䝉枉
顧邑邸適以賤事弗值爲悵怏耳恃愛有懇祖母舊
患頭風夜來忽復舉𤼵項皆間痛艱於眠食加以嘔
吐神思頗倦舉家長少不知所爲計非先生不能治
之謹專人奉邀萬兾以斯文雅故撥置他事即賜一
臨以副懸懸之望幸甚
府學生陳縝葉琰王梅齡
臨海縣學生李臨卿戴濬之
黄巖縣學生孫思光牟汝鈞校對
遜志齋集卷之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