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社禘祫問 (四庫全書本)
郊社禘祫問 |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四
郊社禘祫問 禮類四〈三禮總義之屬〉提要
〈臣〉等謹案郊社禘祫問一卷
國朝毛奇齡撰前為答其門人李塨問南北分祀及問有禘無祫之說末附艾堂問自注云同郡學人集于艾堂有問此則專論禘祫者奇齡性喜攻駁前人南北郊分祀以冬夏至日禮有明文疑無北郊之祀者本無庸置辨至於時祭之外禘為大祭所謂三年一祫五年一禘者語出緯書本不足據祫對犆為義不對禘為義也書内辨大禘與吉禘不相䝉又言大禘吉禘時祭必合祭故稱祫皆𤼵昔儒所未及於經義不為無補亦足資禮家之采擇焉乾隆四十三年三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臣〉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郊社禘祫問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李塨問陸道威曰南北郊分祀之說始自漢武時詞臣寛舒等一議後又引周禮大司樂文附㑹其說以為古者天子冬至祀天于圜丘夏至祀地于方澤是分祀之據不知大司樂文曰冬日至于地上之圜丘奏之若樂六變則天神皆降可得而禮夏日至于澤中之方丘奏之若樂八變則地祇皆降可得而禮是論合樂非論大享也大宗伯大享之禮禋祀昊天上帝血祀社稷别無地祇之說此豈真漢儒之謬耶
南北二郊予昔在館時以曾作配位一議已議及之大抵衆說紛紜多有言無地祭無北郊者予謂既祭天必當祭地既有南郊必當有北郊曲禮云天子祭天地嵗徧是一嵗之中既祭天又祭地也祭法云燔柴于泰壇祭天也瘞埋于泰折祭地也是兩祭之處祭天一所祭地又一所也是以孝經曰王者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而禮器曰先王之制禮也為髙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因天事天因地事地葢謂冬至祭天于圜丘之上是因丘之髙而治以為壇謂之因天事天夏至祭地于方澤之中是因澤之下而營以為兆謂之因地事地故孝經說曰王者事天明必祭天神于南郊事地察必祭地祇于北郊而漢志引禮記曰兆于南郊所以定天位也祭地于泰折在北郊所以就陰位也是兩郊分祀在諸經亦均有之不止周禮春官文也
若謂南北郊分祀始自漢武時祠官寛舒等所議則大不然秦祀八神一曰天神在南郊山下二曰地祇在澤中圜丘而漢文用禮官議謂古者天子夏日必親郊祀不止冬至為然故漢郊祀志云漢文祭泰乙地祇以太祖髙皇帝配日冬至祠泰乙日夏至祠地祇則不特分祀二郊且冬夏二至亦俱依舊制行之是必周末漢初猶有相沿定禮承襲不改故蛛絲馬跡彼此一綫若武帝時寛舒所議不過立后土祠于汾陰與郊雍對耳何嘗立南北郊乎其後成帝用匡衡張譚諸議徙甘泉泰畤河東后土而立南北郊于長安至元始中而劉歆左咸之徒合諸儒數十人議定郊禮名為元始儀以至後漢光武兆南郊于洛陽之陽兆北郊于洛陽之陰悉遵其議而地祇之祭遂歴魏晉六代以至唐宋元明並未偏廢其或稱北郊或稱𤣥丘或稱地郊或合祀或分祀或以女祖配或以男祖配或一配二配三配而要之有地祭一禮則自三古迄今未有異也
乃不學之徒謂二郊之名始于周禮而并周禮亦不學者且謂始于大司樂文凡樂冬日至于地上之圜丘奏之則天神可得而禮夏日至于澤中之方丘奏之則地祇可得而禮諸語因欲變其說謂此是合樂不是大享揣其意不過欲辨圜丘方澤二名非郊祀地也不知圜丘即泰壇方澤即泰折圜丘因丘陵方澤因川澤二郊之名諸經有之不始周禮前亦既言之詳矣若謂大宗伯大享之禮禋祀昊天上帝血祀社稷並無地祇之說則似全不知周禮者周禮大宗伯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禮地示禮即祭地禮也宗伯以蒼璧禮天以黄琮禮地典瑞四圭有邸以祀天兩圭有邸以祀地凡以神仕者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以夏日至致地示物鬽無非以地祇禮與天神對言即大司樂文亦有云奏黄鐘歌大吕舞雲門以祀天神奏太簇歌應鐘舞咸池以祭地祇原不止奏圜丘奏方澤數語乃即此數語又未全讀遽謂圜丘方澤是合樂地非祭祀之地則後文即云于宗廟之中奏之則人鬼可得而禮豈此宗廟之中亦合樂地非大享地耶且謂合樂非祭祀者此宋儒最不通之論又不可不一辨者也虞書戛擊鳴球一章是合樂于宗廟者葢舜祭瞽瞍所奏樂也宋儒臆見謂舜不當有瞽瞍廟不當祭瞽瞍此但合樂以志九韶之美非祭廟文也則虞賔在位羣后俱至毋論樂不虚奏且亦安得請召諸客使勝國之賔五服之辟無不畢集如吴下伎客作勝㑹者今不知何故忽擇此冬至夏至二日且一集髙丘一㑹下澤而奏此大樂可怪之甚且夫合樂者合堂上堂下之樂而總奏之謂也堂上有琴瑟拊謂之升歌堂下有管鼗笙鏞謂之間歌合琴瑟管笙諸樂器而並奏之謂之合樂此非細故矣故習籥習吹學干學舞雖在一節亦必居之大學之中况合樂合吹皆為大祭祀大燕饗所用未有不習之學宫而可露處者是以月令季春大合樂以為獻酎之用仲夏合盛樂以雩帝仲冬季冬並合吹以饗帝燕族人皆在學皆非虚奏而至于祭之日則大司樂直云以六律六同五聲八音六舞大合樂以致鬼神示是此合樂即是大享謂大享時所合樂一如鄉飲鄉射燕禮所云間歌某詩合樂某詩類故重其文曰奏之葢奏之則必有聽之者矣不然黄鐘何律雲門咸池何舞無端彚衆器統衆成衆變入丘澤之間而漫曰奏之奏之奏誰耶
陸又曰古不惟不分祀天地亦並無合祀之說葢古者郊祭只是祭昊天上帝其餘社稷山川百神但從祀耳嘗觀魯之僭郊愈知古無南北郊之禮葢當時周禮之最重者莫如郊禘而魯皆僭之故春秋頻書其失向使别有祭地之禮與郊並重則魯亦必並僭之春秋亦必並書之矣且春秋書乃不郊猶三望此正與虞書類上帝時禋六宗望山川同則地祭原只在祭天之中何分祭之有
天地只分祭並不合祭周頌昊天有成命詩序曰郊祀天地也召誥用牲于郊牛二解者謂一是天牲一是地牲也因之有天地合祭之疑不知昊天祀天地非謂合祭同此詩謂分祭皆此詩也召誥用牲二一是帝牛一是稷牛謂帝與配分此牲非謂天與地分此牲也此則天地不合祀之明徴也乃謂天地雖不並祀而地祇之祭當附見之祭天之中如祭天于郊而社稷山川俱從祀焉即此是祭地舍此則别無大地之祭因引虞書望山川春秋猶三望為據則天祭從祀甚多自圜丘以人鬼百神列祀典外凡旅上帝類上帝大率以五帝六宗三辰四時四類五嶽四瀆諸神從祀而不及社稷惟祈榖雩報及大𤯝大災因事之祭則雖祀天神而后土田正在所不免然亦並與山川百源四海五嶽諸望祀者有别是以天地正祭各以類從在社稷並不從天而即巡狩出征凡因事祭告如司馬法王者興師告皇天上帝日月星辰禱于后土四海神祇山川冢社亦天地兩告地不從天且亦社稷山川皆不從天告而從地告是祭天而及社稷猶不得謂社即是地况地是地社稷是社稷山川是山川而以山川望祀坐之社稷不亦謬乎若謂魯僭郊禘不僭地祭以是為無地祭之証則更不然凡魯所郊只是祈榖上帝一祭其于冬至旅類諸郊並不僭及葢郊事不同自二至二郊外有旅上帝類上帝祈榖上帝龍見雩帝季秋饗帝諸事雖皆是天子之禮而二郊大事諸侯所絶至祈榖與夏雩秋饗則諸侯皆得行之故家語定公問孔子謂寡人聞郊而莫同何也而夫子直云魯無冬至大郊之事惟祈榖之祭降殺天子是以不同是魯不僭郊在夫子已明言之乃考春秋所書郊凡有九皆在夏四月而不在春正月是建夘之月而並非子月其為啟蟄之郊非長至之郊明矣若成十七年有秋九月辛丑用郊此即周頌豐年秋報月令季秋大饗之祭亦郊之降殺者故哀十三年子服景伯囚于吴謂太宰曰魯將以十月上辛有事于上帝雖屬謬說然亦借秋報之禮為言並非僭天子大郊之祭乃謂其僭天祭而不僭地祭遂疑無地祭已可笑矣復謂春秋但書郊而不書地祭必是無地祭之故則春秋書郊不書社書烝嘗不書祠禴豈魯無社祭且并無四時祭乎
又問郊特牲云郊特牲而社稷大牢又云郊之祭也大報本反始也又曰惟社丘乘供粢盛所以報本反始也禮運云禮行于郊而百神受職禮行于社而百貨可極王制天子出征類于上帝宜于社明皆以社與郊對且他經郊社對舉者不可勝數如泰誓類于上帝宜于冢土召誥用牲于郊社于新邑是周禮之見于行事者故胡宏謂郊所以祭天社所以祭地其說似是但郊是大祭非天子不敢舉焉社則次矣自諸侯以至州里皆可行之是亦天尊地卑之義故中庸郊社對舉而以事上帝蔽之此其義與
此説在宋後多有之但仍未是者社為地祭之一較山林川澤四方四望為最重故與宗廟對舉而立之國中又立之郊外如禮運所云命降于社之謂殽地降于宗廟之為仁義明是法地所為與宗廟並然而泰折瘞埋原有地祭則自不得以社當地矣是以王制曰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而禮運亦云杞宋之郊天子之事守也故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則地與社稷明白分别是以周禮于地神稱大⽰其祭稱大禮與社稷神之稱土⽰諸地神之稱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隰⽰者截然不同故社有與郊對舉者皆是小郊與大郊無與大郊則地與天對禮器因天事天因地事地爾雅祭天曰燔柴祭地曰瘞埋是也小郊則社與郊對泰誓類于上帝宜于冢土召誥用牲于郊社于新邑皆是也葢類郊旅郊四時郊五帝郊與巡狩征伐及祈禱報反有事之郊俱是小郊往往與社相對稱如所云報本反始百神受職者皆是秋冬報祭如周頌良耜為秋報豐年為冬報並非冬至泰壇之祭故得與社之報本反始百貨可極連類並言以是知中庸郊社之禮往嘗謂郊重社輕故天子得郊而諸侯祇社天尊地卑故郊祭限天子而社祭通諸侯孰知天子有郊諸侯亦有郊天有大小祭地亦有大小祭兩兩對待並未嘗有偏畸也又問社稷本二神而合祭于社以稷非土不生土非稼不功也但據春秋傳則社為后土即共工氏之子也稷初名農即厲山氏子也至夏末則周棄嗣農為稷而后土如故則豈前此無社稷與禮運曰天秉陽垂日星地秉陰竅于山川考虞舜類上帝時以六宗禋天神以山川望地神及巡狩亦然柴祀天神望秩地神豈此望山川即社祀與
社義不一而重主田事故祀后土以尸其利祀先農先嗇以報其功祀社及稷自昔有然第后土者以勾龍曾為土官故以為名先農或曰神農或曰即厲山氏之子農司嗇或曰即后稷然亦古先有其名而後以其人實之葢社本土神稷本農神禮家名太社又名太稷然後附之以人鬼曰后土曰后稷此如明堂祠五帝者原有青帝赤帝諸本神而後以其人實之其在五人帝則有太皞炎帝諸神在五人臣則又有勾芒祝融諸神是雖有人神而不礙其為本神烈山以前不必減周棄以後不必增凡前儒以人鬼地神爭執是非皆無庸也若謂古無社稷恐是以山川望祀當之則又不然古社為田正之祭與四方相通而反與四望不通故楚茨詩以社以方雲漢詩方社不莫方雖四方屬地而仍以五帝天神主之如前所云勾芒祝融類而至于四望則雖是地祇而與社分列一如周禮所云土⽰與山林川澤諸⽰不同葢社稷不是地山川嶽瀆諸神又不是社稷曲禮祭天地祭社稷祭名山大川祭義天子為藉以事天地山川社稷明分三等讀者審之
塨又問古天子有禘而無祫凡春秋所言祫皆是禘徒以其合食羣廟有是名耳若大傳云諸侯及其太祖則有祫矣然止及始祖不得禘始祖之所自出至大夫則并祫亦無有故云大夫有大事省于其君干祫及其髙祖謂欲祫于廟不得專行必干求于君請君省察而後行之其說是否
曰有禘無祫予遍觀羣籍後始有此論然猶以先兄亡後必質之徐仲山張南士二君始于艾堂質禮時毅然言之而君早見及可謂意識超倫輩矣然天子無祫諸侯亦未嘗有祫大傳所云祫即是禘也周禮問祀有追享一祭加于四時類祀之間即是大禘諸侯大夫皆無之故諸侯追享但得及太祖而止不及所自出也大夫則全無追享雖干請于君亦止得上及親盡而追享終無與焉故此所云祫亦只是禘葢本論禘祭而漸及等殺若别出一祫則所請非所殺矣且祫是合祭禘是加祭若求合而加一親則所省非所請矣况諸侯無祫經傳瞭然〈見艾堂問條〉此非可一言決者太抵省者問也審也干者請也有大事者謂時祭即大嘗大禘也若大夫無太祖廟正義以為是支庶不是適子故不祭太祖則不然大夫三廟有二等王制一昭一穆與太祖之廟而三此是别子惟别子祀所自出得立太祖廟外此則一如祭法祇立考廟王考廟皇考廟三親而止則此所請者是凡大夫非宗卿宗大夫耳
又問陸道威云五年之禘即是周時宗法帝嚳有帝摯相承則后稷别子矣别子為祖故周人祖之其不祖帝嚳者諸侯不敢祖天子也雖文武以後得祖天子而宗法必不可亂因仍祖后稷而特創禘祀一禮以追所自始此周公精意也若后王崛起非世諸侯無宗法可尋則但以始王為祖而禘于其廟五年一舉喪畢之禘可不必行也是說何如
漢儒議禮尚不曉宗法及唐宋以後則長夜而已是以漢議定陶宋議濮國明議興獻各以宗法相糾並無有一人知其義者而道威能傍推其意以及禘禮亦屬難得第其說仍未是也按禘禮最古不始于周觀國語與祭法則皆有有虞氏夏后氏禘黄帝而祖顓頊語是五帝已來行之已久此中精意真有言禮家所難測者故夫子亟稱之若不祖帝嚳而禘帝嚳則在商時已然據宗法次嫡為别子則摯堯兩嫡俱為天子自宜以后稷為别子何則史記以稷母姜嫄為元妃契母簡狄為次妃則别子在稷不在契也然而商已先周而祖契且先周而禘帝嚳則契非别子何有宗法然則追享一祭不必周公精意也祇商禮郊㝠而祖契周禮郊后稷而祖文王頗有參變後儒謂文武定制實祖后稷後王改為祖文王則大謬不然其云祖文王宗武王皆指明堂言與祖廟祀后稷不同古人文多互見耳若魯有郊禘則郊是孟春祈榖之祭禘是宗子出王之祭此是宗法禮記每云魯郊禘非禮謂郊壇禮樂或祀圜丘出王享獻濫及羣廟故以為言非謂魯不宜郊禘也至謂後王禘祭不及所出則漢後並然漢禘髙帝並不及太公但云每遇禘祭則合食髙廟他可知矣若云吉禘可不行則吉禘為喪畢之禘必不可少葢祭多名禘俱以審諦昭穆言而新主入廟則尤審諦所最急者然且一祧一祔前後有升降而中多遷移使顯然去就彼此難安因特造此祭使遷主存主共㑹一室而𦿉厭之後遷共祧行祔同親返各警蹕而歸其廟此正先王精意所在故儀禮最殘闕猶有云吉祭未配吉祭者正此祭也此豈可少焉
艾堂問〈康熙二十九年三月五日同郡諸學俱集于艾堂有問〉
問禘祫大小在鄭康成禘祫志王子雍聖證論已分門户幸後儒辨定俱知是王而否鄭其在兩家有成說者固不必再請矣第禘祫二祭實未了了如孔氏正義謂毛傳說禘祫總是不明不知禘祫二祭所始與先儒爭執所畢竟原是如何
禘祫二名先儒久相爭執予亦散見其大意于論議間非一端矣若畢竟經傳則似但有禘而未嘗有祫即春秋傳禮記偶一及祫然總是為五年大禘三年吉禘與四時夏禘稱作解說並非正祭之名葢祫者合也合祭之謂也合祭稱祫猶之特祭稱犆但是虚義並非實名只因三年吉禘五年大禘與四時之烝嘗禘俱是合祭故吉禘稱吉祫大禘稱大祫烝嘗禘稱烝祫嘗祫禘祫而于是竟增祫祭一名于諸祭之間實則並無此祭也其並無此祭何也
葢祭名雖多除虞祔卒哭祥練禫纎諸喪祭外其吉祭之名約有三等國語云日祭月享時類嵗祀其日祭不可考矣月享即朝享每月朔以特羊朝廟因而告朔然非正祭名也惟時類四祭以春礿夏禘秋嘗冬烝為一等嵗祀二祭以三年吉禘五年大禘共為一等雖國語尚有禘郊宗祖報五名然郊是外祭而宗祖與報則宗是明堂祖是祖廟報是不祧廟原非祭等惟荀子有禘禴烝嘗及大祫五祀名似得要領然禴禘烝嘗祇是時祭大祫即吉禘大禘同是嵗祭以四時分四祭名則無等以三年五年合一祭名則躐等葢嵗時本二祭等而其名有三曰大禘曰吉禘曰時祭大禘者天子五年之祭也大傳禮不王不禘喪小記王者祭其祖之所自出而以祖配之爾雅禘大祭也曾子問天子有嘗禘郊社之祭尊無二上是以左傳魯有禘樂賔祭用之國語天子禘郊之事則有合烝又云禘郊必自射其牲又云禘郊牛繭栗而學記曰不卜禘則不視學總言大也然其祭則自古有之國語有虞氏禘黄帝而祖顓頊祭法夏后氏禘黄帝而郊㝠商頌長發大禘也周頌雝禘太祖也而魯則亦以宗國之故禘及文王論語或問禘之說仲尼燕居明乎禘嘗之義禮運魯之郊禘春秋僖八年禘于太廟明堂位季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于太廟凡諸經諸傳其言禘者不能遍舉然並無一字及祫已可驗矣若夫吉禘則三年喪畢合祭于廟以諦視昭穆者謂之吉禘亦謂之吉祫此即亂祫于禘之所自始然其祭僅見之春秋而仍無祫名春秋閔二年吉禘于莊公文二年有事于太廟躋僖公皆不稱祫即其禮達于諸侯左氏于晉亦有以寡君之未禘祀語其或及時禘有烝嘗禘于廟語或及有事之禘如禘于僖公禘于襄公語亦並無有一祫字見于傳文至于時祭則夏祭曰禘雖或稱無定名郊特牲稱春禘秋嘗祭義稱春禘秋嘗祭統稱春礿夏禘王制稱春礿夏禘周禮稱祠春禴夏要總是時祭之四名有互見而無異制不必妄解作夏商之禮但其無祫名則一也葢時嵗二祭有三禘而無一祫其所以誤見有祫名者亦總以諸經說三禘時偶易稱曰祫而讀者不深察也
其三禘之易稱祫而讀者不察奈何
大傳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此大禘也然禘亦名祫博士徐禪引春秋傳謂嵗祫及壇墠終禘及郊宗石室嵗祫即大祫終禘即三年喪祭是大禘即祫矣是以漢元始五年創為五年祫祭而後漢志及司馬彪書皆稱是禘祭章懷太子謂祫即是禘並無二名故大傳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而禘有等殺諸侯及其太祖謂諸侯凡合祭如烝嘗禘等但及太祖而已不及所自出也大夫士則更殺矣有大事省于其君干祫及其髙祖謂大夫士非别子無太祖廟者雖有大嘗大烝干請于君以求追享亦祇及髙祖而已并不及太祖也葢其所云干祫者正謂有事于廟請得如嵗祫之祭追及壇墠指禘言也干祫者干禘也不然天子是禘而大夫所請者是祫指甲而求乙不相蒙矣若謂天子有禘而大夫士有祫則大夫士可各立一祭與天子等乎至于吉禘則公羊曰大事者何大祫也商頌𤣥鳥祀髙宗也註謂祀者祫也以吉禘髙宗而合祭之也而杜預鄭𤣥諸君亦遂以三年吉禘名為祫祭然仍是吉禘耳非别有一祫也若夫時禘則王制天子犆礿〈句〉祫禘〈句〉祫嘗〈句〉祫烝〈句〉諸侯礿犆〈句〉禘一犆一祫〈句〉嘗祫〈句〉烝祫〈句〉謂天子以春礿為特祭犆者特也而至于禘于嘗于烝則皆用合祭諸侯不然礿固特祭而禘則一年特而一年祫惟嘗與烝則皆合祭焉是以曾子問于時祭亦曰祫祭于祖則祝迎四廟之主葢以時為祫而非于時外又有祫也自不善解經者以三年吉禘之祫分名為祫以五年殷祭之禘専名作禘遂妄增一祫祭于五年之間謂三年一祫五年一禘而併妄解此時祭之祫謂即是三年之祫苟其遇禘嘗烝時天子耶則必先祫祭而後禘嘗烝故曰天子犆礿〈句〉祫〈句〉禘〈句〉祫〈句〉嘗〈句〉祫〈句〉烝〈句〉諸侯耶則必先禘嘗烝而後祫且闕一禘祭而特作一祫故曰諸侯礿犆〈句〉禘一〈句〉犆一祫〈句〉嘗〈句〉祫〈句〉烝〈句〉祫〈句〉總不識時祭之自為祫而妄以三年之禘改名為祫而歴歴與時祭三名較列前後至于如此解經于是埽地矣彼亦知大禘吉禘時祭之必合祭故稱祫乎
何故必合祭願遂聞之
古者祭法不傳大抵重祫而輕犆天子自喪奠喪祭祇特祭死者外日祭不可考月享則天子周七廟諸侯限親廟而其餘時嵗皆用合祭葢天子有祭及毁廟之大禘吉禘兩大祫而諸侯止有吉祫之祫而無大禘之祫殺也天子有祭及存廟之三時小祫曰禘曰嘗曰烝而諸侯則止有烝嘗二祫而禘則犆祫半焉又殺也然則天子諸侯所共為犆祭者獨春礿一祭耳葢犆祭最輕有必不可一再行者其祭儀祭法不知何等但考古祭禮煩重即四時恒祭亦必先月而滌養先旬而齋戒先三日而筮擇先一日而省眂而至于祭之日則周制從朝至闇窮此日之力自啟祏以至送尸灌鬯以至酳酢毋論薦腥薦熟合烹加俎歴有儀節即其七獻九獻圭瓚非一舉祝告嘏告詔辭非一進于堂于祊索祭非一地出奏入奏工備非一樂向使以一日而歴七廟則時必不周以一人而行七祭則力必不給若謂日祭一廟可以遞行則前祭諏日未可該後祭之日此廟卜牲焉能通彼廟之牲然且一祭未繹而一祭又將省濯矣一尸未謖而一尸又當筮宿矣兼行之則一日不能行數禮各行之則十日不能舉一祭又况文武二廟在七廟之外嫄廟遷廟又在文武廟之外合之非有餘分之即不足而至于行事璅細倍難懸斷試問筍簴鼎鑊何住何移禰親祖尊誰先誰後求之諸經固無文考之祀典亦不載此固口必不可言身必不可行之一大事也第不知古來犆祭之法何以不傳即從來議禮之家何以並不計及張南士嘗曰吾不知犆祭何如假一日而歴七廟則質明祼鬯謂之晨祼歴七廟則不晨矣早食進饋謂之朝踐歴七廟則不朝矣使七日而行七祭則卜日而祭歴七日非所卜矣明日而繹歴七日非明日矣是以時祭有四而左傳稱烝嘗禘三名而不及犆礿誠以禮必祫祭雖喪祭祇祭死者而禮于虞祭曰哀薦祫事于祥祭曰作此練禘總必加之以合祭之名惟春祭省薄專予以犆然究不知犆礿之減略而便捷其儀其法何等也是以漢後立廟皆同堂異室便于合享即所在祠廟亦必使有司攝祀不能遍及正以禮難犆祭祭則必祫葢祫者凡祭總名不必别設一祫在凡祭間也辨析至此真是千秋長夜豁然見天日矣特尚有請者公羊稱大祫即是吉祫左傳稱嵗祫大傳稱干祫即是禘祫王制稱祫禘祫嘗祫烝即是時祫此外無祫矣乃禮緯云三年一祫五年一禘則實有限年之祫限年之禘豈此祫非諸祭乎抑亦禮緯本謬說不可用乎
三年一祫五年一禘雖緯書有之然實不始緯書劉向說苑即有三嵗一祫五嵗一禘二語故後漢光武初張純議禮亦曰禮三年一祫五年一禘見郊祀志此皆在西漢議禮家相傳之言推其始仍是公羊傳三年一禘五年殷祭二語而誤作解說以致有此葢三年喪畢而合食太祖是三年一祫也殷祫既行又五年而再殷祫是五年一禘也然而三年之祫是吉禘五年之祫是大禘則仍是禘不是祫矣儒者用公羊之說而不甚理㑹竟忘三年之祫為吉禘遂判作每三年一祫夫每三年必吉禘乎然且三年五年俱不能校計鄭氏乃造一三年喪畢二十五月而吉禘又明年而大禘然後又五年而又禘一則合公羊再殷祭再字之義一則謂春秋書僖八年禘宣八年亦禘則必實三年加五年而後與八年之數合于是增一禘在吉禘之後而不知三年一祫則但一吉禘而已畢無每三年再祫之禮何則吉禘不可再也五年一禘則從三年喪畢後每五年而得一禘故僖之與宣皆以八年有大事不從吉祫數亦不從先君忌日數何則以忌祫有闕日也如以忌祫闕日未週三年必增一禘于吉祫之後則僖宣三年皆未書禘為不可通矣如謂殷祭有再必作兩禘則禘繼祫起即是再祫乃又增一禘于祫禘之間是為三殷非再殷矣後儒校計年限在魏晉以後尤為紛紜有謂禘祫如置閏然兩頭如四實不盈三故三年一殷五年再殷八年三殷十一年四殷此博士陳舒之說而徐邈議禮謂五年再殷必六十分中每三十月得一殷則三年省六个月六年省十二个月適合五年再殷之數其各逞臆見不可枚舉至唐睿宗後太常議三年一祫五年一禘至二十七年凡五禘七祫而禘祫且同嵗矣又曰一禘之後併為再祫五年之内驟有三殷無一而可者則是祫禘並舉三五遞代其于理于數俱有未當是何如屏祫存禘捐三得五為可通也乎
然而諸經無祫周禮并無禘何也
周禮儀禮皆無禘名然皆有其禮儀禮喪服曰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此禘也周禮稱大祭祀大人鬼大祝大號亦禘也葢禘名殷祭殷者大也夫猶是歴祭之先王先公而獨以大稱此非帝嚳后稷異嘗殷祭莫當之矣是以大宗伯職在祠春禴夏嘗秋烝冬四時祭前原有以肆獻祼享先王以饋食享先王語其所云肆獻祼饋食俱指禘言以嵗祭在時類前也即司尊彞有四時之間祀追享朝享語其所云追享亦指禘言謂朝享即月祭為月朔朝廟追享即追祭所自出也葢追享與朝享以一嵗一月間于四時之祭而追享舉其大者朝享舉其小者總稱間祀謂與時祭得大小相間故也舊儒以肆獻祼為祫饋食為禘則大不然禘亦有祼獻陳牲吉祫亦有朝踐饋食豈可分屬此由誤解郊特牲饗禘有樂食嘗無樂以饗屬礿禘食屬烝嘗遂倣為是說殊不知禘嘗皆饗食而春夏物産未盛以飲為主秋冬榖畜成熟以食為主大禘與吉祫無此義也若追享朝享舊儒亦以追享屬吉祫朝享屬禘則朝享者月朔之祭在禮祭中儼有是名春秋正義所謂以餼羊朝廟然後告朔者此也豈可溷焉
然則三禘皆祫祭其同異如何
吉禘之祫則祭于太祖之廟凡毁廟之主與未毁廟主皆升合食于太祖太祖東向凡昭南向凡穆北向以為死者入廟當合先公先王而並諦視之且二祧當祧一主入毁廟矣是必迎毁廟之主齊食太祖然後將新祧一主隨舊祧衆主而並遷焉而新祔之主乃得從二祧三親而返于禰宫則于祧于祔兩皆冺然此固先王制禮之用心其遍及毁廟與存廟者非誇大也情有然也至于大禘則雖間五年而其禮與吉祫等所異者祭出王耳故商頌大禘則及𤣥王相土諸逺祧周頌大禘則及烈考皇考諸親廟而韓詩内傳禘取毁廟之主皆升合食是逺祧逸禮記祝詞稱孝子孝孫是親廟此劉歆馬融鄭衆賈逵諸儒皆主此說有故也惟後漢張純議禘謂毁廟之主皆合食髙祖而存廟之主反不與焉此但及逺祖而不及親廟其說與諸經有未合矣若鄭𤣥則謂王季以上先公之主皆合食太祖而文武以下及四親廟則祇分食于文武廟中昭從武廟穆從文廟與太祖之祭判作三日而同一繹祭此則言合祭之最變者然舊儒多非之至唐陸淳則造一妄說謂祇祭出王與祖配為二而羣廟逺近俱不之及此真毫無考據信口妄誕之謬論而宋人反遵之吾不解也
若夫時禘則第及存廟之主而已曾子問云七廟五廟無虚主惟祫祭于廟為無主耳又云祫祭于祖則祝迎四廟之主則其限于存廟可知雖小雅有礿祠烝嘗于公先王語于公者先公祖紺以上逺祧也先王者太王以下及後王即存廟也似逺祧親廟俱合祭者不知此該時嵗諸祭為言礿祠句是時祭于公句是禘祫概詠之也時禘止存廟不特先公不合食即先王亦不合食也制所限也
至其祭儀如何
則鄭𤣥欲為祫大禘小之說謂祫有十二獻禘止九獻則與國語禘郊之事有全烝禘郊之牛不過繭栗為相左矣謂祫備六代之樂禘止四代則與左傳魯禘用四代之樂周禘用六代及周禮大司樂以六律六同五聲八音八舞大合樂以致人鬼為反戾矣
其祭日如何
則吉祫無時時祭在四仲或在四孟而惟大禘則往與夏禘相通總在夏日孟獻子云七月日至可以有事于祖周七月夏五月也明堂位云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于太廟周六月夏四月也是以張純謂禘在四月而崔靈恩謂宜在夏五月春秋宣八年六月禘即四月僖八年七月禘即五月要之總夏日耳
郊社禘祫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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