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藥軒遺詩序
當此時也,予益不敢觀人之詩矣。末法滔滔,苟濫相沿,讚歎少則怨怒多,必至之勢也。人既視詩為可興可廢之物,而怨怒之後,遂失一友。讚歎由我,甚無足悋,吟者資為體貌,觀者因而涉世。苟非有幽獨剛靜之士,不能寶讚歎以待才士詩成之日,而詩之一道未免以全交而廢。吁,可念也。
予友黃子伯素為孝廉,孝敬淵馴自守,奇士也。每囊其詩示予,予於手口間也甚踟躕。伯素雖性恂恂無怨怒,而交亦坐是不深。久之,乞一氈養其親,病蘄上遂死。予既久莫見其詩,茫然於君所以進退。而君之亡也,猶及囊其詩示予,命其弟仲宅踵門而致遺言。予急取觀之,向聲已杳然無存,而心升腕降、神起氣落,幾不知其所來。予讚歎之懷滿不能流。使伯素而在,寧不足以深伯素之交?而予真實談詩之意,與神鬼事友之心,俱不得不待乎今日也。
予嘗言:凡為詩者,非持此納交也;所賞人詩者,非為我交好也。當伯素在日,好學深心,不止以進取自見;又內行夷粹,可畏而親,誰不利其為友?迨其死而讚歎出,予亦拙於交伯素矣。拙於交伯素之人,而誠於讀伯素之詩,亦庶乎詩之一道以拙交而興焉。不然,予惟不敢觀人之詩也。斯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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