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醒風流
第十三回
第十四回 

第十三回 婚姻事公堂大鬧 聖旨到府縣吃驚 编辑

  少年裘馬醉箜篌,劍術詩名動列侯。
  秋草平原縈短夢,暮雲江上起新愁。
  黃金一任親知盡,白眼還將意氣留。
  悵望故園歸未得,灞陵蹤跡隱韓休。

  話說梅公子住在馬有德署中,又得了孟宗政一個豪傑,不是飲酒賦詩,便是舞劍雄談,朝夕頗不寂寞。一日閒暇中,忽念及馮樂天優待之恩,如今夫人、小姐隻身無賴,又受畏天之累,頓生傷感道:「我幾回欲去探望馮夫人,因無伴侶,故爾遲遲。今有孟宗政,正可同他借此遨遊,有何不可。」遂與馬有德、孟宗政說知。孟宗政大喜道:「咱家住下這幾天,雖有二位飲酒談心,亦為樂事,然巴不得出去走走,令胸襟舒暢些。」馬有德此夜便治席敘別,各相歡飲,自不必說。

  明早二人束裝就道。孟宗政欲帶寶劍而往,梅公子恐佩此利器路上招搖,未免生事不便,故仍留馬有德處。三人握手叮嚀而別。馬有德回署不題。

  單表梅公子與孟宗政,俱武服打扮,一路往維揚進發。那日到時,天色正早,尋個飯店放下行李,忽聞街上哄哄傳說,縣前去看新聞奇事。梅公子對孟宗政道:「我總是明日去探望馮夫人,如今何不也到縣前去看看,不知什麼奇事。」孟宗政道:「說得有理。」將行李付主人,二人一逕到縣前來。但見人山人海,挨擠不開。梅公子與孟宗政深為駭異,雜在人叢中聽他們議論。有個說:「可惜一個小姐,如今是羊落虎口了。」有個說道:「只怕小姐足智多謀,或另有奇計,未必就落匣哩。」有幾個老年人說道:「專怪這異鄉公子,輕狂惡少,做阿叔的貪了財帛,倒與外人作此毒計,欺誣孤兒寡婦。我們路見不平,迴護小姐家去,也是一樁好事。」梅公子聽了紛紛議論,暗暗驚疑話有來歷。孟宗政雖不知情,聽了也覺義氣勃然。忽聽得一聲喧嚷,梅公子與孟宗政擠上一看,但見堂上抬出一乘轎子,眾人一哄圍住,逞勇搶奪。

  又見三四個公人,喊叫冠衛,那裡攔擋得住。惱得梅公子與孟宗政髮指衝冠,不問情由,趕上前去。終是孟宗政氣力壯,手腳快,一搶直上,兩手一搪一隔,左跌右橫,打條去路,護送轎子飛跑而去。程公子與眾人,嚇得魂不附體,忽有神人從天而降,也不去追趕孟宗政與小姐的轎子,竟一哄兒圍住了梅公子。梅公子雖與孟宗政學得幾個拳法,此時寡不敵眾,甚覺心慌。那知縣聽得外面喧嚷,情知不出小姐所料,連忙出堂。此時眾人正要與梅公子廝打,只見許多公人蜂擁而來,說大爺在堂上叫你們一齊上去。程公子把梅公子一手扯住道:「你們眾人不要打他,打死了沒有對證。捉去見縣尊,著他身上送還我小姐就是了。」那梅公子與程公子一齊進去。那些打行不敢上前,意欲走散,被公子個個捉到。正是:

  豺狼賦性千般詐,蜂豕為心一味頑。
  纔想鯨吞被鳩奪,相逢狹路大家蠻。

  程公子扭了梅公子,一路喊上堂來道:「反了!反了!不知那裡來這兩個野奴才,一個把我原聘美人搶去,虧我捉住這一個,送與年兄正法追究。」縣官吃了一嚇,只道是程公子搶親,那裡說又閃出一個外人搶去。及仔細一看,頭帶儒巾,身穿武服,氣宇非凡,昂昂然走上堂來,當面立著不跪,心上越發驚駭。問道:「你是何人?這裡是什麼所在,敢於此大膽放肆!」梅公子笑一笑道:「這裡是公堂之上,律法之所,任你天大的事,赫赫勢力,到了此地一毫也行不去。自有皇法官律主持公道,豈可此鼠竊狗偷,青天白日,萬民瞻仰之所,肆無忌憚搶劫婦女。生員偶見不平,稍助一臂之力,為此地立個紀綱法度,使萬民知所尊仰,怎麼倒說生員大膽放肆?」

  知縣看見言談慷慨,愈加驚疑。問道:「你是那裡人,姓甚名誰?」梅公子道:「生員姓梅字傲雪,乃浙中人氏。」縣官驚訝道:「莫非挺蒼老先生乃是令尊麼?」梅公子答道:「是生員的先父。」知縣忙施禮遜坐。程公子一天好事被他奪去。恨不得盡情責治,看見反加禮貌,越氣得沒法。一手指著梅公子道:「不知那裡流來這囚徒光棍,假捏虛詞,哄騙年兄,怎麼就是這樣聽信了。」梅公子道:「我又不是冒了先父之名在這裡打抽豐,說分上,怎麼說個假捏虛詞唐突父母官起來?」程公子道:「你即果係梅挺巷之子,我與你無怨無德,怎麼劈空搶我的原聘美人呢?」

  梅公子冷笑一聲道:「一發說得可笑。我怎知你原聘不原聘,美人不美人。但此處公堂之上,禮法之地,若容此狐朋狗黨,橫行逞志,名教有傷,法度何在。我不過一時之不平,此外毫不知情,若一知情便涉私搶罪矣。」知縣對程公子道:「此一舉年兄未免輕舉妄動,藐視小弟。梅兄實為小弟位卑職小,周全體面,分明小弟得罪於年兄,幸勿錯怪。」程公子氣得目睜口呆,且按下不題。

  卻表馮畏天,教程公子設此毒計,脫了自己的干係,躲在家中叫家人絡繹打聽。只見一個家人來報道:「奇怪,小姐不是程公子搶,竟被別人搶去了。」馮畏天正在驚疑,忽又一家人回報道:「那搶小姐去的這個人,被程公子捉到縣裡審去了。」馮畏天道:「不信有此怪事。我只是躲避不去的好。我設此計策,分明將姪女交割過了,又被別人搶去,與我何涉?這官司打在別人身上了,我如今倒要幫程慕安追究來,還該去看看的是。」

  於是走到縣前不敢進去,在儀門外張頭探腦。奇怪道:「為何不跪了審問,立在堂上說話?」再到儀門裡邊仔細一望,只見亂嚷亂跳的程慕安,也端拱立著見知縣了。這個昂昂然談聲響亮那個人,有些面熟,再挨上仔細一看,吃了一驚道:「這人面龐好像昔日在我家管園的木榮。」再去看來,瞭然無疑。遂走上堂去,指著梅公子嚷道:「老父母!這是何人,這樣優待他?」程公子隨接口道:「妻叔果認得他是什麼人?」畏天道:「這是先兄處管園小僮,官名叫木榮,前日被生員逐出。」程公子不覺亂跳道:「呀!年兄剛纔怪小弟輕舉妄動,壞了公堂的體面,如今竟壞了做官的體面了。公堂之上與一個管園小廝,稱年兄弟,豈不可笑?」此時連知縣也疑信不決。梅公子只是微微冷笑。程公子對馮畏天道:「既係管園小廝,令姪女是他的主母了,畢竟令姪女與他苟合,做下敗倫傷化的事,故此令姪女不肯嫁我。這奴才敢於糾合武夫大膽搶去,情弊顯然,既被擒住,還要冒梅挺庵之子,虛捏路見不平,圖為脫身之計。」

  梅公子初不知情,今忽見畏天上來,又說小姐是主母,方始且驚且悟。想道:「適纔救去的恰是馮小姐。」暗喜出力於有用之地,但事涉嫌疑,百口難分,既處騎虎之勢,只要扳心無愧,且大著膽再作道理。於是對知縣道:「生員實係姓梅,內有一段隱情,假姓為木,受馮年伯莫大之恩,所以特為探望馮夫人而來。不意一時雄心,競逢狹路。倘生員有罪可加,有情可質,不妨彼此供吐,面鞫實情,使名正罪當,亦是一件快事。何苦互相朦朧,致父母受狂徒之衝突。」知縣沉吟不語。

  程公子道:「這樣惡僕元凶,殺有餘辜。年兄為何信其簧鼓,容他立於公堂之上?」馮畏天在堂下攘臂而待,專守著木榮下堂送他一頓飽拳。知縣見事處兩難,我縣中不便審結。說道:「這個事關重大,本縣申詳到府,聽府尊作主罷。」程公子道:「我說年兄但專理糧務,怎能審這樣重犯大辟。」知縣因此忿恨程公子,逞勢行兇。敬重梅公子的義氣,恐隻身路上受眾人凌辱,因立刻備文書。一面差人押送程公子、馮畏天一班打行,一面打轎親自護送梅公子到府裡來。知府尚未出堂。知縣帶了一干人犯,傳鼓請知府出堂。知縣吩咐衙役衛護梅公子暫候儀門,先進參了知府,將此事情由細細陳了一遍。又將梅公子不平仗義,忽而畏天認為小廝的話,說個詳細。打個恭道:「卑職不敢擅審,特候老大人裁斷。」說罷,將原詞申文呈上。

  那知府最是端方有風力的,一一看明。對知縣道:「他既係梅挺庵之子,為何馮畏天忽有木榮小廝之稱?據本府度理詳情,畢竟木榮的確。若梅挺庵之子,現有恩旨獎擢,自然在京承恩受職。孤身在此做什麼?涉私搶奪,大干倫理。貴縣這樣廉明,何一時受其錮蔽?」知縣打恭答道:「卑職窺其人品似屬紈絝行止,不敢輕定是非,故此解來候大人明斷。」程公子也跪上來訴說備細。

  知府道:「賢契的姻事,且置一邊,另當審質。至于家奴冒縉紳之名,搶劫主母,情理難容,先當正法。」程公子打個深恭答道:「公祖老大人,這樣主持名教,振肅綱常,纔為輿情悅服,民心快暢。」知府道:「帶那廝奴上來。」知縣只是沉吟旁立,看知府發落。梅公子仍舊昂昂然走上堂,立著不跪。知府發怒道:「你乃馮家的奴僕,犯此律條還不知罪麼?」梅公子笑一笑道:「奴僕果係賤役,然各有來歷,不可一例而論。生員不過暫時托跡,又不犯罪,怎肯屈膝庭下。」知府也疑惑起來,遂叫馮畏天。畏天匍伏上前。知府道:「你不要錯認了家人木榮,只怕未必是他。或面龐廝像一時誤認,須認得明白,本府方好懲治。」畏天道:「公祖老爺在上,生員怎敢將平民認為奴僕?欺誣臺下,獲罪不小。」復把手指著梅公子道:「生員因孤女寡婦服役不便,故逐出來未及兩月。」知府道:「既然如此,果情真罪當,怎麼他稱為生員?又說暫時托跡?奴僕可以暫時托跡,難道生員也可以暫時假冒得的麼?」

  程公子打一恭道:「公祖老大人,這樣頑奴光棍,不加嚴刑,不肯供吐真情。」知府喝一聲:「拿下!」那些皂快剛走近身,被梅公子兩手迸力一揮,三兩個皂快早已翻跌在地。知府大怒,喝令合堂皂快拽拿。頓時蜂擁,將一個梅公子索住在堂柱上了。正在鼎沸,忽見門外兩騎報馬,兩人肩背黃袱,飛也似衝進來,到丹墀下馬。一班皂快,連忙帶著梅公子一干人犯,退避兩廊,知府出位。但見二人氣昂昂走上堂來,一個打開袱包,取出公文說道:「小差是內閣史老爺那邊來的,有個梅老爺寓在這裡馮老爺園內,要太爺去逮請到京。」一頭說,一頭遞上公文。知府一邊接公文,一邊說道:「馮老爺已經身故,並沒有個梅老爺寓在園內。」那人道:「怎說沒有?現有趙老爺家周大叔是他認得的,故同差來迎接。」趙府家人上前稟道:「梅老爺實係在馮老爺園內,只要求太爺駕去迎請,小人自然認得。」馮畏天與程公子嚇得面面相覷。知府拆封看著公文道:

    內閣學士史,奉旨:據吏部尚書趙汝愚具題,故國子監祭酒梅馥之子名幹,隱居故刑部尚書馮又玄園中。著揚州府知府吳廷用迎接進京,授爵以旌父忠。特敕該府知道。

  知府看了,嚇得面如土色,只管回顧知縣,知縣惟有含笑而已。下公文的兩人走下看著馬兒,只見丹墀下擁著一簇人犯。說道:「原來知府在這裡審事。」走近一望,趙家人原來就是周成,驚訝道:「中間拴著的有些像梅老爺。」梅公子也看見是周成,只是不動身,做著不見。周成踮腳仔細一認,歡喜道:「果是梅老爺。」那人道:「不要錯認了。既是梅老爺為何被眾人擁住在此地?」畏天一聽這句話兒,忙上前對那兩人道:「二位委實不可錯認,這是我家管園的小廝,叫做木榮,犯下重罪。」那周成不等說完,早是劈面一掌打去,罵道:「賊囚犯光棍,明明是梅老爺,朝廷的命官,什麼管園管園!」再要打第二下,那畏天魂已嚇落,雙手掩著臉兒踉蹌躲避得快。那周成不由分說,推開眾人,跪下磕頭。那人也隨著周成一樣磕了頭。皂快早已把梅公子放手,只求巴掌不到面上便是造化。嚇得知府、知縣卑詞下氣,趨下恭揖。梅公子上堂,公人個個心驚膽戰。程公子、馮畏天羞慚滿面,去又不敢,來又不可。又想:「一天好事,空費心機,徒增煩惱。」不覺撲簌簌掉下淚來。立在丹墀下,掩面而泣。正是:

  道他虛謊何曾謊,偏我分明轉不明
  奇奇怪怪真難測,大鬧公堂作話文。

  知府、知縣接梅公子上堂,重新作揖道:「有眼不識,冒犯臺顏,幸乞恕罪。」梅公子揖道:「貴府撫臨萬民,有不公不法的事,固當伸冤理枉,豈可以假梅生員便不問情由妄加罪戾,真梅生員就徇情護短,使程生員、馮畏天何以心服?未免又嘵嘵於庭下。令生員抱此不白之污,係名教罪人,即謬膺帝寵,亦何顏立朝事主?乞公祖大人請從公道,以生員搶劫主母情由,與程生員公堂劫奪閨媛、馮畏天謀占家業欺侮孤寡,俱一一審質明白,情真罪當,生員方可應赴王命,不然終為臺下未結之犯也。」知府道:「台兄不過道傍之冷眼熱心,原出於無意。現有縣令感仰高義,小弟因一時誤聽馮畏天的匪言,錯認疑心,今既說明,可無此芥蒂矣。」

  程公子兩眼淚滴,摩胸上堂道:「公祖老大人,梅兄既非假冒,不敢爭辯。但生員原聘的馮小姐,被梅兄同輩人搶去,乞即送還生員成其嘉禮,求公祖大人作主則個。」梅公子見他情極可憐,忍住不笑。知府尚在沉吟。知縣道:「梅兄見公堂囉唣,一時公憤作此義舉,不過護送小姐回宅,豈有搶去之理?」府官道:「賢契且回,明日另審。」公人帶著一干人犯出去。馮畏天、程公子垂首喪氣,自不必說。正是:

  一天好事變成羞,萬計千謀總不由,
  始信姻緣前已定,佳人想殺淚空流。

  下公文的兩個人看了半晌,不知什麼緣故,但覺又好笑,又奇怪。看見串體已完,天色又晚,稟道:「梅老爺全要太爺催駕進京,不可遲延,小差要緊去了。」知府道:「本府尚要備回文,總是天色已晚,送個寓所安宿一宵,明早去罷。梅老爺本府自然即日護送進京。」隨著皂快送寓所安歇,吩咐掩門,留梅公子後堂赴席。梅公子留住周成,問徐魁作何狀貌,有恩旨釋放否?你們老爺可曾去看他。」周成道:「我們老爺一進京去,到獄中探望。孰知做好人自有好報,虧了獄官李爺,只道是真個梅爺,著實照顧優待,並不曾吃苦。」梅公子歡喜道:「不信天下有這樣好人,真乃天高地厚之恩了。」周成道:「豈但徐魁一個。有許多極大官員,凡被奸臣誣陷的,那一個不虧李爺周濟。所以今日這些官員俱蒙恩釋放,復職榮升,感他的惠,保薦他做了刑部主事了。」梅公子點頭道:『這纔是知恩報恩。」周成道:「梅老爺,『公門中好修行』這句話,果然說得不差。」梅公子道:「徐魁如今住在那裡,怎的不到我這裡來?」周成道:「他若可以來得就來了,因程松那廝見奸臣已殺,只道是梅老爺在獄,恐出來報仇,暗叫個刺客往獄中行刺。」梅公子吃驚,不等說完忙接口道:「徐魁可曾刺死?」周成道:「那時忠奸表白,李爺歡喜不盡,竟將一位小姐贅了徐魁為婿,那裡被他刺著。」

  梅公子忙舉手加額說道:「天之報施善人,果一毫不爽。想如今李爺與程松那廝,俱得知不是我,是徐魁假代的了。」周成道:「李爺呢,我們老爺與他說明,敬重其義氣,至於程松,尚未知道。專候梅老爺進京,就要具疏題明,指望欽賜一個官與徐魁做;旌獎他的好處哩。」梅公子連連點頭快活。趙家人說完辭出,自有皂快引去安歇。

  知府與知縣,遜梅公子上坐,知府也坐客位,知縣打旁坐下。略飲幾杯,知府問道:「剛纔趙老先生的管家,台兄問他說話,小弟略聞一二,甚是駭聽,願請教其詳。」梅公子隨把父親怎生被戮,程松怎生陷害,徐魁怎樣代往,自己怎樣托跡管園,今又怎生到此,一一講了。知府、知縣聽到苦處,驚得目睜口呆;聽到雪冤處,喜得揉腮抓耳,說道:「不意年兄有如許之隱情委曲,可奇可敬,所以馮畏天有此得罪之語,而小弟亦以此獲罪不小。」知縣對梅公子道:「那程生員就是程松之子。」梅公子驚駭道:「原來就是程松的奸種,弟無意中竟得兩件不白之冤。一是救劫小姐,似乎涉私,一是與仇抗敵,似乎報怨。孰知俱出無心,殊為終身遺恨,惟蒼蒼可表耳。但不知馮小姐為何在貴縣堂上抬出?」知縣道:「此事最奇,其說甚長哩。」就將程慕安聘小姐的事,使女代嫁始末,細述了一遍。又說道:「小弟詳知這頭親事俱係畏天狡惡錯配,實為馮小姐排難,彼又作此奸策,若不遇年兄仗義救援,則險些兒鴛鴦已入牢籠計矣。」梅公子又驚道:「原來馮小姐這樣靈心巧性,盡孝兼能守義,真乃閨中之奇女子也。小弟雖在園中托跡年餘,從未識面。弟亦暗訝其貞靜,何遇此惡叔顛倒簸弄,深為可憫。恐彼狂念未泯,明日復嘵庭下奈何?」知府道:「小弟自然主持名教,決不令復逞鬼蜮之伎倆,有辱閨範。」

  於是梅公子暢飲,俱各酩酊。知縣辭謝回衙。知府送梅公子到一所精緻書房安寢。梅公子解衣擁衾,坐在牀上,暗暗驚喜,為探望馮夫人而來,無意中解了馮小姐之厄。忽記起孟宗政救護小姐而去:「我一時忘卻,未曾照會得,未知他怎生下落?」心上甚是不安。又轉一念道:「英雄作事自然出人頭地,全己全人的。」正是;

  同出宦遊人,仗義路各分。
  彼此未相照,心馳夢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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