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醒風流
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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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洗嫌隙行色倥傯 逃虎穴錯認緝獲 编辑

  蕭蕭江上荻花秋,做弄許多愁。半竿落日,兩行新雁,一葉扁舟。
  可憐無限悲傷事,直待幾時休。今宵眼底,明朝心上,後日眉頭。
  右調《眼兒媚》

  話說梅公子臨睡時,思量孟宗政救護馮小姐回去,一時忙促,未及相照,一心掛念,轉展反側,一夜睡不著。纔得朦朧合眼,又被鶯啼鳥語驚醒,早見日影照窗,披衣坐起。周成已在門外俟候辭去。梅公子道:「太爺回文曾完備否?」周成道:「回文已裝入行囊裡了,只候老爺起身吩咐,小人們就要去了。」梅公子道:「我也沒甚話,少不得即日到京,面會你們老爺,煩你多多拜上罷。」周成領命出來,同了差人,依舊跨馬而去。

  梅公子一心要會孟宗政,梳洗了就要辭別。知府道:「雖王命孔殷,尚可盤桓數日,使弟少伸敬意,何相見之晚而相棄之速也?」梅公子道:「弟非貪位慕祿之流,因向寓在敝年兄馬有德署中,實為探望馮夫人而來,不意冒犯,到此已涉嫌疑。若再逗留,愈使狂徒得借為口實。弟今且到敝年兄處,以便應召。至於馮小姐姻事,全仗公祖主持風化,倫理無虧,毋使鯨吞虎噬,有傷馮年伯高風勁節也。」知府唯唯領教。見不可挽留,一面吩咐整治早膳,一面吩咐備船隻夫馬俟候。知縣重備腳色,稟帖來拜。梅公子用過早膳,匆匆辭別,知府、知縣俱慇懃相送。

  梅公子來到飯店,店主人見了驚訝道:「客人!」那衙役忙叱喝一聲,店主人就改口道:「大爺,為何昨日放下行李,一位也不見來?」梅公子問道:「那一位爺也沒有來安歇麼?」主人道:「直等到更深不見來,小人纔敢取下燈籠收拾睡哩。行李在裡面,可要取出來?」梅公子心上驚駭:「不知為甚纏住?我在此等候又不便。」沉吟一回,對店主人道:「你拿行李來還我,若是那位大爺來,說我先到鎮江馬老爺那邊去了,叫他連夜趕來。」店主應諾,隨役收拾行李上路,梅公子馬上一路狐疑。不一日到了馬有德衙門首,自有人接著。梅公子便問:「孟爺可曾來?」衙門人答道:「孟爺纔到得。」梅公子方始放心。下了馬,賞犒了衙役,吩咐幾句致謝的話。那衙役歡喜磕了頭,帶馬而去。

  早有人傳進,馬有德、孟宗政出來迎接。公子道:「孟兄為何行李也不取,也不來照看小弟,竟自躲了來了,莫非怕他拿住了麼?」孟宗政道:「請到裡面坐著細講。」三人到裡署作揖坐定,先與馬有德敘了幾句話。孟宗政道:「咱是日救護轎子而去,心掛兩頭,念著兄異鄉孑身,自然受他凌辱。思量丟了轎子回顧吾兄,又恐半路仍被搶劫,只得始終其事,送他到家。不料是一個宦家小姐,對著母親抱頭大哭,哭得好傷心。可憐!可憐!連咱也掉下幾點淚。他母親滿身麻孝,是個寡婦,不見有個男人。咱便轉身就走,被他母女兩個一把扯住。謝咱道:『救命恩人,還有話哩』。也不知為著甚事,那個老嫗趕不上轎子晚到,也稱咱恩人恩人。又問道:『可是還有一位在縣裡哩』。那老嫗對他母女道:『那縣裡去的一位好像我家哥兒木榮,被程公子捉到堂上,那知縣倒與他作揖說話哩』。咱細細聽著,料兄畢竟遇著宦情故舊,便安心放膽了。他母親說有個親戚家,要到那裡去躲躲。有船上人認得的,要咱護送一程,咱也不曾問其姓甚,不過完著心事,又送了他到彼,恰是便道,咱便來了,正與馬兄在此牽掛,喜得台兄適至。請問此日遇那知縣是誰?這小姐又為著什麼事?兄可曾去探望馮夫人否?」

  梅公子將馮畏天欺侮孤寡,馮小姐守經行權,程公子之謀婚劫搶,府縣之誤認執法,適蒙部文欽召情由,細細述了一遍。孟宗政哈哈大笑道:「若無下公文一節事,梅兄竟莫逃先口後劫之罪了。」馬有德道:「若遲到一刻也不妙了。」又道:「若論馮小姐這樣奇俠閨媛,梅兄擔此罪名,亦樂於承受。」孟宗政道:「咱此一舉,焉知不為梅兄異日之昆崙乎。」說得梅公子也大笑起來。

  說話間,排上酒肴。馬有德斟上兩大鬥,對梅公子、孟宗政道:「二位兄偶出遊玩,無意中恩仇俱盡,寵辱兩驚,誠為快心義舉。請各飲此鬥,聊申賀敬。況迎風餞別,盡在今宵促膝談飲。」梅公子心上快暢,飲到酩酊而散。此夜梅公子忽發了寒熱,病將起來。馬有德忙請醫調治。醫生道:「此係怒氣傷肝,又外感風寒,一時不能即愈,先散去風寒,然後平肝理氣,再用補劑自然平復矣。」果然依次調養,耽耽擱擱,延遲了欽命。又有催文下來,馬有德備個病呈申府,府申撫院達部。於是梅公子在馬有德任所養病不題。正是:

  妒花風雨相催,好事多磨不易。
  奇奇怪怪變來,趕得英雄無地。

  說那程公子一個嬌養之軀,怎當得耐著饑渴,馳驅惱怒,公堂上鬧亂半日,弄得四肢如癱,寸步難移。天色已晚,家人執燈候著。那馮畏天指望設此毒計,脫卻自己干係。孰知冤家路狹,倒翻出一段未了之局。見程公子垂首喪氣,愈覺心上不安。教石秀甫留住程公子,到府西酒樓坐著。馮畏天道:「本不敢以沽酒市脯褻瀆尊相,但坐了好商議,再作後圖耳。」

  程公子聽得後圖兩字,便同石秀甫、范雲臣俱上樓來,尋個隱僻桌子坐下。馮畏天吩咐店主人,有精潔肴饌、狀元紅酒盡意搬來。石秀甫、范雲臣懷了一日鬼胎,暗喜得兩處見官俱喚不著,正耐著饑渴。見了酒饌,怎禁得龍餐虎咽,大嚼一番。只見程公子酒不沾唇,食不下咽,一味掩面而泣。畏天道:「事已如此,悲傷無益。算來姪女不過靜守閨中,那囚犯少不得就要去的。你把令尊的勢力壓制府縣,不怕府縣不主婚將姪女來配你。不然還有個暗算的妙計在此,管叫那囚犯不但官做不成,還要盡興出你的氣哩。」程公子道:「他正是榮召興頭時節,怎樣算計他呢?」馮畏天道:「事在人為,只要耐了性兒,歪了腸兒,放個暗箭,怕他躲到那裡去。」程公子道:「全仗內叔教導。」馮畏天道:「尊相今晚回去,把前日代嫁來的這個丫頭,與他歡娛恩愛起來,枕席之間,把好言欣動他,只說我聽得你們小姐已玷辱不貞,我今也不要了,竟一心與你做夫妻,生男育女,日後我做了官,你就是夫人奶奶了。再慢慢勾引他,說你們往日有個管園木榮,生得齊整,小姐愛他,可曾叫你傳書遞簡?可曾見他做些什麼勾當落你眼裡麼?女兒家聽得說他玷辱不貞,不要他了,想來我與一個富貴公子做夫妻,好不喜出望外,巴不得無中生有,假捏幾句,希圖寵愛。那時尊相有了把柄,將他做個質證。一面要府縣主婚,一面寫字與令尊,參他一本。聖上自然加怒,朝中一個新進臣子,豈可有此敗倫傷化之事,玷辱名教。輕則罷官革職,重則斬首遣戍哩。」說得程公子心花頓開。石秀甫、范雲臣拍掌大贊道:「妙計!妙計!真張良再出,諸葛重生。」馮畏天又喊道:「再拿酒來。」程公子心上得意,也知饑餓起來,飲酒食肉,好不快暢。吩咐家人算還酒帳。馮畏天忙向腰頭摸出銀包,不知是真意假意。程公子奪住,一哄走出店門,分路而行。馮畏天附耳叮嚀,程公子點頭會意而別。正是:

  一波未平又一波,層層密計奈天何。
  善惡兩途皆自取,自燒自滅撲燈蛾。

  話說待月,假充小姐嫁了過來,心上暗喜,果然嫁著一個富貴公子。只是公子一心圖謀真小姐,自當夜鬧了一場,從未進房。待月只是安心靜守,每日對鏡梳妝,著意整齊。雲鬟蟬鬢,點脂傅粉,張敞眉一彎新月,楚宮腰一捻柔柳。正是:居移氣,養移體。貯之金屋,衣以錦繡,把金蓮緊緊裹紮,輕移緩步,嬝嬝婷婷,竟是個絕嬌豔的美人了。

  程夫人明知是假,只因獨子長媳,既已娶進門來,若加之以不堪必做出禍事來。況且夫婦恩乖,豈可姑媳復使情薄。為此倒覺綢繆,每日一處相聚,歡笑取樂。這夜,待月恰好多飲幾杯佳釀,桃花醉眼,海棠嬌面;正在麝熏繡褥,卸妝思睡。忽見程公子醉態朦朧,趔趔斜斜走進房來。待月乖巧,連忙扶來坐在榻上,雙手遞上一種香茗。程公子也不用手接,就將嘴兒湊去。一頭呷,一頭兩隻眼瞧著待月,暗自驚喜道:「奇哉!奇哉!如今看來好不嬌媚動火也。」看官要曉得,程慕安原是個色中餓鬼,待月原不醜陋,只因慕安意中橫著個絕世的小姐,便把榜眼探花看輕了。連日圖望不成,弄得心昏意懶,當此酒興正濃之際,見了個香馥馥嬌滴滴一個美人,棒香茗,偎玉體,這是烈火湊著乾柴了。不由分說,一把摟抱,解衣鬆扣,露滴牡丹開,點破一枝紅矣。程公子當夜大鬧洞房,一段怨苦不知撇向何處去也。正合著《西廂》上兩句道:

  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

  程公子氣苦跑了一日,精神疲頓,兼之巫山初赴,分外情濃。栩栩蝴蝶,一夢醒來,紅日高升矣。只見新人臨妝打扮,忽記起馮畏天叮嚀之語,一時忘卻,以待今宵再圖挑逗。清早丫環們報到程夫人那邊去,說:「相公昨夜進了房了,一句氣話沒有,竟歡愛了,至今還睡著哩!」夫人不勝歡喜,連忙整治人參湯、圓眼、百補糕之類送進。待月接來,恭恭敬遞與公子。夫人又整治些嗄飯好酒送進。程公子追悔連日奔馳道途,俯仰公堂,不但無濟於事,徒增羞憤,想到此處,把一天怨恨釋去一半。門上傳進說:「石秀甫在外。」待月連忙搖手禁聲。程公子早已聽得,想道:「他來不過探我昨晚消息,好作計較。我怎好對他說一時睡著忘懷了。出去又未免挈去府縣前奔走,回了他罷。」於是喚丫環出去回話石秀甫,說相公今日身子不快,還睡著哩,另日再會罷。石秀甫回家不題。

  卻說馮樂天的家人,俱被畏天驅逐。止有老蒼頭,尚在管門。這所房屋花園俱要占吞,所以設此搶劫小姐之計。不料被梅公子在彼救援了小姐,所以又叫程公子去哄誘待月,說木榮玷污了小姐,作意當面去羞辱,使之安身不牢,歸了程家,則一舉兩得矣。又想著昨日姪女造化,有人護送歸去,今朝母女兩個作何狀貌,正要探個消息。只見管門的老人氣沖沖跑來道:「二相公,夫人、小姐昨夜不知往那裡去了。」馮畏天吃驚道:「老奴才,難道夫人、小姐出去你不走來說聲,直到去了來說。」老人家道:「若小人曉得,怎敢不先通報二相公,小人實係不知。直到今朝不見開門出來,小人放心不下,走進一看,但見中門鎖著,不敢擅動,故此特來報知。」馮畏天道:「昨日下午小姐自縣前回來,你可曾看見麼?」老人道:「怎的不見。還有一個大漢子,夫人、小姐連聲叫他救命恩人哩。」馮畏天道:「你可曾看見他去?」老人道:「那漢子一到就轉身,夫人、小姐一把扯住了他,小人就走出來,落後不知他幾時去的。」馮畏天道:「你在門上。」老人道:「夫人差小人買果食兒,走了兩轉就不知端的了。」馮畏天跌足道:「壞了!壞了!畢竟勾引那漢子一同走了。」說罷,抽身跑過來,果見中門鎖得緊緊兒。此時怒性陡發,把鎖扭斷,走進內廳,真個寂無人影。門屏上貼著一幅紙上寫道:

    痛姪女早喪親父,相依者止有親母與叔父耳。孰知至親不如陌路,骨肉似同寇仇。若不路逢義士假手救援,則姪女之命早登鬼錄。揣叔父意中,無過為此數椽,急欲拔去眼釘。若不義讓,諒不容情,故冒瓜李之嫌,挈母遠避。今後叔父亦可謂得如所願矣。但求積善行仁,永持門戶,則馮氏宗祧不替,宗祖有幸矣。望空拜別,泣涕具白。

  馮畏天看了,驚呆半晌。再走進房中一看,箱籠如舊。檢點衣飾等物,大半取去。因將餘剩物件,一一過目,仍舊封鎖,吩咐家人看守。一路尋思回來,想道:「一個寡婦,一個處女,只有奶娘隨著不知到那裡去了。難道跟了救他的人去了。若然與木榮有私無疑了。或者先兄存日,就知木榮是個隱名公子,許他配合,所以立志不肯嫁程公子。今木榮有了興頭,不妨出頭露面,挽個昆崙義士,借名救護,泛舟而去。自己挺身公堂,糾住眾人,以絕追趕,令彼風帆遠去,這是的確的了。若具此手段,真天下大拐子也。」思量到此,不覺怒氣沖天,捶胸跌足,說道:「專恨這小丫頭好一張鐵錚錚的利口,今日做出這樣事來。倘程公子道是人財兩失,稟了知縣,追還五百兩頭聘金怎麼處?我且同了石秀甫到程慕安處,一面通知他,一面與他鬼算計,看他如何。」

  因此,隨即尋石秀甫,一面遇著。馮畏天道:「有一樁異事。」石秀有道:「甚麼異事?」畏天道:「我們嫂子、姪女、奶娘,昨夜都被拐子拐了去了。」石秀甫把舌頭一伸道:「啊呀!天下有這樣大本事的拐子,有這樣大膽的女子。但是程公於今日身子有病,若報與知道,倘氣上加氣,病中增病,怎生是好?」馮畏天道:「我與你不得不先去通知,不然他只道我把姪女藏用過了。」石秀甫點頭道:「有理。」兩人同到范家來,恰好程公子用過午飯,閒步前廳,劈面撞見,俱各拱手稱謝。石秀甫驚訝道:「早上過來奉候,聞貴體有恙不得面會。」程公子接說道:「賤體一向過於安逸,快活慣了,連日不免受些氣苦勞頓,不覺疲困異常,剛纔起身在散步遣悶。兩位此來莫非馮小姐有些好消息麼?」馮畏天把眉一蹙道:「天下盡有奇奇怪怪的事,昨日這個木榮,因父死避禍,托跡舍下管園,這個情由想是真的了。孰知先與姪女苟合,竟冒名義氣,搶奪逃去。」程公子道:「豈有此理!昨日在府縣堂上鑿鑿有據,無非路見不平,解救送回府上。」

  馮畏天頓足道:「回去果然送回去的,但他另有奸計。木榮一面兜留我們在堂上打諢,他那裡一面罄捲箱囊,連嫂子、奶娘一哄而去。今日老僕驚慌報我,我見他中門鎖著,打開進看,闃其無人,囊捲一空。細細詳情,豈不反墮其計了。」程公子呆了半晌道:「這樣胡說,我不信!我不信!明明妻叔藏匿過了。我不管,前日聘金是妻叔收的,往來名帖又是妻叔出名,這個原聘小姐必定要個著落。」

  畏天著了急,忙立起身對天跪下,罰誓道:「我馮又敬若藏匿姪女,扯謊木榮拐去,圖賴程慕安姻事,全家瘟死。」程公子一把扯起道:「且慢著,我有個對證的話在此。昨日府尊要留住梅生幾日,然後進京受什麼職,我如今差個人去打聽著。若被府尊留住,憑你發天大的誓,誰個信你。若府尊留他不住,連夜去了,這便情有可原。」說罷,忙喚家人火速打聽去了。馮畏天口心懷著鬼胎,悶坐等待消息。又躊躇道:「賊智最巧,萬一他恐怕識破追趕,倒做個洗身計,故意逗留以信人心,我那時就跳入黃河終身不得清脫的了。又沒有個姪女還他。五百兩頭又為兒子定親打散。」

  正急得沒法處,忽見家人去不多時,打聽回來道:「小人走到半路,撞著了太爺身邊的李門子,小人問他,他說梅老爺清早就要去,我們太爺與縣官款留不住,飛也似去了。」馮畏天道:「何如?為甚這樣要緊去,無疑的了。」程公子氣呆了半晌道:「我一個原聘夫人被他搶去,難道罷了!」馮畏天道:「如今的事,倒易處了,不消走遠路,寫字與令尊,動疏參劾,最是捷徑。先到府縣動個搶劫呈詞,立了跟腳。府縣曉得你在上面做下來,自然依你,要他先出廣捕,捕著就好了。那廣捕的手段好不厲害,憑你躲到天邊去也會搜著哩。那時人贓俱獲,就在本府、本縣拷打問罪。待我堂上去把這男女羞辱一番,問他平日鐵錚錚、硬巴巴講禮義廉恥的嘴兒那裡去了。」程公子就叫馮畏天寫呈詞。一逕來到府縣做個哭訴。府縣終是遲疑不信,料馮小姐畢竟往避親人家,再無梅傲雪搶去的理。見程公子情極不堪,勉強出個票兒,不敢寫出梅字。只寫道:

  馮宦母女,無故隱遁,著捕差緝訪著落回話。 這個嫌疑怎洗得清?這叫做:

  不磨怎見得不磷,惟涅方顯得不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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