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門法律/絡脈論

喻昌曰:十二經脈,前賢論之詳矣,而絡脈則未之及,亦缺典也。經有十二,絡亦有十二,絡者兜絡之義,即十二  經之外城也。複有胃之大絡、脾之大絡、及奇經之大絡,則又外城之通界,皇華出入之總途也,故又曰絡有十五焉。十  二經生十二絡,十二絡生一百八十系絡,系絡生一百八十纏絡,纏絡生三萬四千孫絡。自內而生出者,愈多則愈小,稍  大者在俞穴肌肉間,營氣所主外廓,繇是出諸皮毛,方為小絡,方為衛氣所主。故外邪從衛而入,不遽入於營,亦以絡  脈纏絆之也。至絡中邪盛,則入於營矣。故曰:絡盛則入於經,以營行經脈之中故也。然風寒六淫外邪,無形易入,絡  脈不能禁止,而盛則入於經矣。若營氣自內所生諸病,為血為氣,為痰飲,為積聚,種種有形,勢不能出於絡外。故經  盛入絡,絡盛返經,留連不已,是以有取於砭射,以決出其絡中之邪。今醫不用砭射,已不足與言至巧,而用藥之際,  不加引經透絡,功效羈遲,安得稱為良工耶?至若三部九候,《內經》原有定位,王叔和以相絡之故,大小二腸,候之於  上。心主之脈,候之於下,而不知絡脈所主者外,所關者小,雖是系絡表裏相通,未可定其診象。況水穀變化濁穢之府,  去膈上父母清陽之藏,重重脂膜遮蔽,其氣迥不相通,豈可因外絡連屬,反謂右寸之清陽上浮者,為大腸脈,沉者為肺  脈。《經》所謂藏真高於肺者,乃藏真高於大腸矣,周身之治節,渾是大腸主之矣。左寸之浮者,為小腸脈,沉者為心脈。

水中污泥,反浮於蓮花之上,有是理乎?夫心胞之脈,里擷乎心,代君主行事,正如宰相統攝政府,節當從左寸候之。

若分屬右尺,與三焦同位,忽焉入閣辦事,忽焉遠竄遐荒,一日萬幾,舍樽俎而從事道路乎?切脈論中已定其診,今再  論及,恐安常者不加深察耳。唯是經有十二,絡有十五,《難經》以陽蹺陰蹺,脾之大絡,共為十五絡,遂為後世定名。

反遺《內經》胃之大絡,名日虛里,貫膈絡肺。吃緊一段,後人不敢翻越人之案,遂謂當增為十六絡。是十二經有四大  絡矣,豈不冤乎?昌謂陽蹺陰蹺,二絡之名原誤,當是共指奇經為一大絡也。蓋十二經各有一絡,共十二絡矣。此外有  胃之一大絡,繇胃下直貫膈肓,統絡諸絡脈於上。複有脾之一大絡,繇脾外橫貫脅腹,統絡諸絡脈於中。複有奇經之一  大絡,繇奇經環貫諸經之絡於周身上下。蓋十二絡以絡其經,三大絡以絡其絡也。《難經》原有絡脈滿溢,諸經不能複拘  之文,是則八奇經出於十二經脈之外,經脈不能拘之,不待言矣。昌嘗推奇經之義,督脈督諸陽而行於背。任脈任諸陰  而行於前,不相絡也。衝脈直衝於胸中。帶脈橫束於腰際,不相絡也。陽蹺陰蹺,同起於足跟,一循外踝,一循內踝,  並行而鬥其捷,全無相絡之意。陽維陰維,一起於諸陽之會,一起於諸陰之交,名雖曰維,乃是陽自維其陽,陰自維其  陰,非交相維絡也。設陽蹺、陰蹺,可言二絡;則陽維陰維,更可言二絡矣。督、任、衝、帶,俱可共言八絡矣。《難經》  又云奇經之脈,如溝渠滿溢,流於深湖。故聖人不能圖,是則奇經明等之絡,夫豈有江河大經之水,擬諸溝渠者哉?《難  經》又云:人脈隆盛,入於八脈而不環周,故十二經亦不能拘之,溢蓄不能環流灌溉諸經者也,全是經盛入絡,故溢蓄  止在於絡,不能環溉諸經也。然則奇經共為一大絡,夫複何疑。

律一條   编辑

凡治病不明髒腑經絡,開口動手便錯。不學無術,急於求售,醫之過也。甚有文過飾非,欺人欺天,甘與下鬼同趣  者,此宵人之尤,不足罪也。

附答《內經》十問   编辑

問逆春氣則傷肝,夏為寒變,此何病也?曰:寒變者,夏月得病之總名也。緣肝木弗榮,不能生其心火,至夏心火  當旺反衰,北方腎水得以上陵。其候掩抑而不光明,收引而不發露,得食則飽悶,偶事則狐疑,下利奔迫,慘然不樂。

甚者戰慄如喪神守,証與啟玄子益火之源以消陰翳,似同而實大異。蓋彼所謂益火之源者,主君相二火而言,非用黃連,  即用桂、附。而此所謂益火之源者,全在發舒肝木之鬱遏,與黃連、桂、附,絕不相干也。

問逆秋氣則傷肺,冬為飧洩。與春傷於風,夏生飧洩有別否?曰:傷風而飧洩,以風為主,風者東方木也。傷肺而  飧洩,以肺為主,肺者西方金也。其候各異,安得比而同之。風邪傷人,必入空竅,而空竅惟腸胃為最,風既居於腸胃,  其導引之機,如順風揚帆,不俟脾之運化,食入即出,以故飧已即洩也。不知者以為脾虛完穀不化,如長夏洞洩寒中,  及冬月飧洩之洩,反以補脾剛燥之藥,助風性之勁,有洩無已,每至束手無策。倘知從春令治之,用桂枝領風從肌表而  出,一二劑而可愈也。而秋月之傷肺,傷於肺之燥也,與秋傷於燥,冬生咳嗽,同是一病。但在肺則為咳嗽,在大腸則  為飧洩,所謂肺移熱於大腸,久為腸 者,即此病也。但使肺熱不傳於大腸,則飧洩自止,不知者惟務止洩,以燥益燥,  吾目中所見諸大老之誤,歷歷可指也。冤哉!  問逆冬氣則傷腎,春為痿厥,同一病乎?曰:痿自痿,厥自厥,本是二病。然痿者必至於厥,厥者必至於痿,究竟  是一病也。但肝氣可持,則痿病先見;筋脈未損,則厥病先見耳。肝主筋,肝病則筋失所養,加以夙有筋患,不覺忽然  而痿矣。肝氣以條達為順,素多鬱怒,其氣不條達而橫格,漸至下虛上盛,氣高不返,眩暈不知人而厥矣,厥必氣通始  蘇也。此皆冬時失養藏之道,正氣不足之病,與治痰治風,絕不相干。治痰與風,虛者益虛矣。一味培補腎水,生津養  血,聽其筋自柔和,肝自條達可也。若精枯氣削,亦難為矣。

問秋傷於濕,上逆而咳,發為痿厥,與逆冬氣則傷腎,春為痿厥有別否?曰:此痿厥與春月之痿厥大異。秋傷於濕,  吾已力辨其為傷燥矣,傷於燥則肺先病也。咳者肺之本病,其候不一,上逆而咳,燥之徵也。至發而為痿,則肺金摧乎  肝木,發而為厥,則肺氣逆而不行,燥之極矣。此蓋燥火內燔,金不寒,水不冷,秋冬不能收藏。與春月不能發生之故,  相去不亦遠乎?  問逆春氣則少陽不生,肝氣內變;逆夏氣則太陽不長,心氣內洞;逆秋氣則太陰不收,肺氣焦滿;逆冬氣則少陰不  藏,腎氣獨沉。與前寒變等病,又不同者何也?曰:前言逆春氣而夏始病,此言逆春氣而春即病也。春氣屬少陽木主生,  夏氣屬太陽火主長,秋氣屬太陰金主收,冬氣屬少陰水主藏。春未至而木先芽,夏未至而火先朗,此為休徵。春已至而  木不生,夏已至而火不長,此為咎徵。若春已過而不生,夏已過而不長,則死期迫矣。收藏亦然,肝氣內變,即所謂不  條達而橫格也。心氣內洞,洞開也,心虛則洞然而開。有人覺心大於身,大於室,少頃方定者,正此病也。惟心洞開,  北方寒水得乘機竊入,為寒變之病。非心氣內洞,別為一病也。

問寒變與煎厥,皆屬夏月之病,究竟何別?曰:寒變者,南方心火無權,為北方寒水所變也。煎厥者,北方腎水無  權,而南方心火亢甚無制也。兩者天淵,不可同論。煎者火性之內燔;厥者火氣之上逆,即《經》文陽氣者,煩勞則張,  精絕闢積於夏之說。可見陽根於陰,深藏腎水之中。惟煩勞無度,則陽張於外,精絕於內,延至夏月火王,而煎厥之病  生矣。

問逆冬氣則少陰不藏,腎氣獨沉;又云味過於甘,心氣喘滿色黑,腎氣不衡,此何解也?曰:此未經闡發之義,蓋  少陰主藏者也,冬月水旺,腎藏甚富,源泉混混,盈科而進。若冬無所藏,新舊不相承接,有獨沉而已。《太素》不解其  旨,至謂獨沉為沉濁,何況後人乎?味過於甘,腎氣不衡,注作不平,亦屬膚淺。蓋人身心腎相交,水火相濟者其恆也。

味過於甘,腎氣為土掩,而不上交於心,則心氣亦不得下交於腎,所以鬱抑而為喘滿也。腎氣不衡,即腎氣獨沉之變文,  見心腎交,則腎脈一高一下,猶權衡。然知獨沉為有權無衡也。則不衡二字恍然矣。夫腎間之氣,升灌於上,則為榮華;  獨沉於下,則為枯謝。《難經》謂五髒脈平而死者,生氣獨絕於內,不滿五十動一止者,腎氣先盡。故知腎氣獨沉,非細  故也。

問味過於酸,肝氣以津,脾氣乃絕,此何解也?曰:此人身消息之所在。王注牽強,不合乎道。夫人天真之氣,全  在於胃,津液之多寡,即關真氣之盛衰。而胃複賴脾以營運其津液,一藏一府,相得益彰,所以胃不至於過濕,脾不至  於過燥也。觀下文味過於苦,脾氣不濡,胃氣乃濃,其為脾過燥,胃過濕可知。然終是相連髒腑。嘿相灌滲,所以脾氣  但言不濡,病反在胃,且未甚也。至以過酸之故,助其曲直,將胃中津液,日漸吸引,注之於肝,轉覺肝氣津潤有  餘矣。肝木有餘,勢必克土,其脾氣坐困,不至於絕不已耳。若胃中津液尚充,縱脾氣不濡,有濡之者在也,亦安得坐  斃哉?  問味過於苦,胃氣乃濃;味過於辛,精神乃央。注謂濃為強濃。央為久長。豈五味中酸咸甘多所損,苦與辛多所益  乎?曰:二義原不作此解,王注與《經》文全相背謬。觀於胃氣乃濃,繇於脾氣不濡,明系脾困,不為胃行津液,胃氣  積而至濃也。胃氣一濃,容納遂少,反以有餘成其不足,更難施治。今人守東垣一家之學,遇胃病者咸用補法,其有愈  補愈脹者,正坐此弊。如西北之人,喜食生硬面酪。迨至受病,投以牽牛、巴豆,乃始暢適。即香、砂、桔、半,用且  不應,況用參、術之補乎?《內經》有言胃氣實則脹,虛則洩,蓋可知矣。至精神乃央,上文既云筋脈沮弛,明是筋脈  得辛而緩散不收也。況人之精神,全貴收藏,不當耗散,寧有辛散既久,而不為殃害者耶?曰央則其為病,且有卒暴之  虞矣。相傳多食辛令人夭,豈不然哉?  問味過於咸,大骨氣勞,從前無解,請一明之。曰:身中消息,有謂心未有不正,腎未有不邪者,以腎為作強之官  也。有謂腎未有不正,心未有不邪者,以心為情欲之府也。大骨氣勞,心腎兩有所涉,而實有不盡然者,嘗見高僧高道,  棲真習定,忽焉氣動精傾,乃知味過於咸,大骨氣勞之說,不盡關於情欲耳。蓋食咸過多,峻補其腎,腰骨高碩之所,  其氣忽積,喜於作勞。氣既勃勃內動,則精關勃勃欲開,雖不見可欲,而不覺關開莫制矣。《經》謂強力入房,腎氣乃傷,  高骨乃壞。此固嗜欲無節者之本病,奈何清修卓練之士。每於菜蔬間,多食咸藏濃味,以虧道體。無有以《內經》之理,一陳其前者。及病已成而食淡齋,長年累月自苦,亦足補偏救敝,然不如當日味勿過咸之超矣,因並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