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富田祠堂記

重修富田祠堂記
作者:羅洪先 
本作品收錄於《文山先生文集/卷20

文山先生生於廬陵富田,出而仕,回於臨安。更歷筠、宣、洪、虔、湖南諸地,赴國之難,間關於平江、毗陵、真、揚、閩、浙,流離顛頓於空坑、五坡、嶺海之間,而死於燕京之柴市。世以先生之死足以風萬世之人臣也,蹤跡所至,皆特祠嚴奉之。而郡中祠故不特,其在富田則又隘迫,至無以布俎豆。君子悲之,將毀淫祠以就其役,持議不果。久乃特祠於郡東之螺山富田,去郡稍遠,無相念者。夫先生功行應祭法,其缺典猶若此,今佛老之廬一郡至數十,而一廬值且千萬,獨不之厭,曷故耶?士庶服舍有定制,閭里憑淩貲畜,居擬王者,而先生爵列上公,茅茨不掩,觀風者亦將謂何?今祠堂廣三十餘尺,後寢前廊,僅可旋武。則嗣孫熙請於分守參政張公元衝,得廢永寧寺基而半給公帑。始議而盡力者,富田巡檢蔡五美也。蔡以微官,乃急其職之所不及,彼何求哉!議之始在某年某月,歷數年,重門猶不能備,蓋熙等之力也。

或言先生捐身死國,何有於家?炎社已屋,而故鄉乃享特祀,夫豈其所欲哉?嗚呼!是固先生之心而非所以風也。宋室不綱,土宇崩裂,勢有緩急,此一時矣。滄桑變革,骨肉仳離,善和之墟,若敖之鬼,亦豈其所欲哉?「猶子吾兒」之句,先生固已計之,而未嘗大遠於人情,此亦一時也。當其在國也,國為重而身為輕,及其不救重其身者,亦所以重人之國,而豈悻悻於溝瀆之見哉!使元而果於不殺,則黃冠故里,出備顧問,彼固以箕子之事自待。而或摧殘以畢旦夕之謀,引決以絕飲食之奉,取必於一死而不免,矯俗以立異,宜其甚不屑矣。惜也言不卒驗,使萬世之下徒仰其忠,而不見先生之大,比之取必於一死者之所為,而未有深知其心者,此非意及也。夫取必於一死者,大抵激發於意氣,蹙迫於利害,拚割於倉卒,而是三者又多繫其所遭。謂非忠於事主,固不可概之,以大則未也。功名滅性,忠孝勞生,非悟後語乎?必至於是,而後深達夫死生之故。夫達死生之故者,生貴乎順,不以生自嫌;死貴乎安,不以死塞責;與人同情,而不為人情之所牽;人皆易從,而非示人以絕德。此先生之大,所以能風萬世,而所在祠之者也。神遊八極,無乎弗在,風馬雲車,亦或徘徊,先世丘壟,而欷歔過其故鄉,歲時蒸嚐,隨感而至,有不望之洋洋者乎!夫忘家而家存,捐其身而身乃萬世,同其姓者,咸以不獲屬昭穆、效駿奔為深恥。而當時赴難之人,竊伏鄉園,首鼠喙息,敢於負國者,抑亦何限?卒之煙沉澌盡,迄無噍類,使人入其里,聞姓名則唾詈之。即令子孫有遺,亦不敢直書為祖,故墅雖存,曾不得享麥盂之獻,其於得失何如哉!嗚呼!此亦萬世之鑒也,因太息而附於記。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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