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贊

野菜贊﹝清﹞顧景星撰

顧子歸裏歲丁壬辰，饑饉無食，藜藿之羹，並日不給。偕婦於野，采草根實苖葉，遂不死焉。鼓腹自得，各為贊之。四十四種：

⊿野麥<燕麥也，有小米可作粥>

周道茂草，我心忡忡。旅榖聖米，饑腸不充。亦有燕麥，弗種胡芃。黍離之歌，猶曰正風。

⊿蕨藄<苦澀，湯中薄出之，榨出汁，鮮藏皆可。根皮搗爛澄水中，布袋漉作粉，甘滑。一種迷蕨，生水濵，枝葉垂水中，即薇也>

爾雅書虌，是曰厥萁。為粔為籹，其甘若飴。陟彼南山，詩人識之。一曰迷蕨，首陽之薇。

⊿芹<水陸二種。陸不如水，陸根赤，水根白。味辛鹹而香，可鹽作幹菜。新食時凈洗，防螞蜞，誤中或殺人，吞土丸下之。列子曰：鄉豪嘗芹，螫口慘腹>

芹本曰蘄，國名是取。列在香草，與艾為伍。螫口慘腹，彼富何魯。我佐清泉，芬香熟愈。

⊿地踏菇<生陰濕地，雨過即采，見日輒枯。地雞以味言，獐頭以形言。雷後得者曰雷菇，以候言。菇類甚多，無齒者殺人。楓松檜柏皂角樹上生者亦殺人。地踏生砂石帶土處如木栭而薄，得麻子油，良以碎瓷片或銀環同煼，黑則毒，地有蛇故>

爰有地菇，蒸濕所溉。雞距獐頭，以擬形味。毒或中人，猝亦難治。饑腹神明，服之不祟。

⊿馬齒莧<俗名長命菜，一名龍牙菜。味酸滑，多生圃地，根子可種。蒸作幹蔌，治癥塊血痢痔節間，有水銀取法，詳本草>

龍牙馬齒，藥草之英。殺蟲消渴，破痃摧癥。我有大癥，不可以懲。龍叔抱病，文摯望明。

⊿孔家蕻<蕻空去聲，即五家苗也。舊說生北方沙地，為木類。生南方堅地，為草類，其實皆木本。南小北大耳。薹粗如箸，長尺許。赤茦如虎爪鷹味，味苦而永。道家名金鹽母，與地榆同煮，化石如羹。試之不驗。又名文章草，見譙周巴蜀異物誌>

良藥金鹽，法可鬻石。虎爪鷹咮，反傷非棘<山海經講山有木曰帝屋，葉狀如椒，反傷赤實。浮山多盼木，枳葉而無傷。郭景純曰：反傷，剌句也>。孔家文章，美名疇錫。我師仲尼，服之無斁。

⊿甜菜<枸杞苖也。味苦，沸湯中煮，壓去汁，陸甫裏賦杞菊，蘇子瞻曰：士之不遇，窮約可也。安在饑嚙草木？既守膠西乃知之>

枸杞叢生，條直幹蟉。謂苦為甜，饑者之口。嚼嚙草木，命之不偶。惡乎疑乎，陋哉蘇叟。

⊿鵝腸<葉圓而尖，莖空，中有白縷，作小白花，一名嫂縷。爾雅作葌>

草曰鵝腸，華於仲春。柔枝弱本，杏葉蘭莖。兄鶂則哇，嫂縷是珍。頗疑名實，非其主賓。

⊿公公須<即王瓜苗，葉似落花生，須卷曲如葡萄。采苖頭沸湯中出炸食。其根，深掘四五尺乃得，熟煮，香如山藥>

王瓜之生，月令載紀。昔讀圖經，惟聾是已。賢者黜聰，屬垣何取。吾病不明，聰或可矣。

⊿金花<本名南苜蓿，二月繁生，葉如酸漿而五聚。三月開黃花，作子匾如螺旋。北產葉尖花紫>

寵命苜蓿，字曰金花，玉環瑤柱，厥譽何加？宛馬總肥，堆盤非奢。薄言采之，雁磧龍沙。

⊿狗腳跡<二三月布地生，一莖五葉，如狗跡。味淡澀>

布地而生，有曰狗跡。一本數莖，圓葉五出。烹之釜鬵，其薌有苾。我出東門，笑悲交集。

⊿米曲<即茸母，二月生，葉如鼠耳，和米搗作餅。北人寒食尚之，酒曲所用，一名鼠耳>

有草茸母，亦稱香蒿。禁火作餌，命曰冷淘。得米則良，可以糵醪。感彼碩鼠，思我樂郊。

⊿掠帚<地薈也，一作落帚。初生可食，至秋長五六尺。一本數十條，束之作帚>

地蔡數寸，苖弱可食。黠幹秋雕，埽除是職。林宗好帚，士行運甓。彼非丈夫，安事一室。

⊿烏藨<茥也，似野薔薇多茦。二月蕻可充蔬，四月開淡紅花香嫩。五月實熟，紫赤色，味如桑椹。取汁煎如膏，可調食，即覆盆子>

茥實時熟，月建當午。療饑比葚，調食勝蒟。明明昊天，照臨下土。誰則覆盆，使我心苦？

⊿鳳耳<一名女兒花，四五月高四五尺，花如鳳鳥耳。色數種，每自變易。結角尖圓如小毛桃。又如人目眥，觸則迸裂，緊屈如拳，故又名急性子。諸蟲不生，蜂蝶不采，故又名妒蝶。蛇遇則膚爛，故又名爛蛇。取苗葉灰水浸一宿，去其毒，微酸，須姜湯中薄煮，出之糟，方苣筍，不如薔薇。蕻香美。此最傷齒，亦食物所忌。惟煮肉投子數粒易爛>

女子名花，賦秉潔烈。少犯輒怒，拳握眥裂。既辟蛇虺，復遠蜂蝶。惜哉微酸，亦有妒德。

⊿婆婆奶<地黃苖也。可充蔬。佛言初生人時，惟食地漿，逐劫遍減艱難粗惡。見樓炭經。土人雲：地黃苖耐饑，多食動熱>

厥初生民，食有地漿。艱難粗惡，減劫所嘗。誰非赤子，乳哺是當。悲哉蔓草，取號耶娘。

⊿茅針<二月生，白花如廬，未出葉時，茸茸然，味如飴。煮粥可省米，與米麯同。根腐則有光如螢。肘後方雲：避難無人之境，白茅根洗凈咀嚼，或石上曬幹，搗末水服，可不饑>

菅茅賤草，六經是記。取用洪多，義宜罕譬。茸以鬻糜，厥薌若穗。至賤則神，腐生光怪。

⊿夏枯<似蒿莖微方，葉對節生，有細齒。莖端開花，淡紫色作穗。生秋經冬，入夏則枯。此苖與香蒿香薷茺蔚皆可沸湯，過再淘浸，去苦味。拌油鹽食，子惟齏汁耳>

半夏之春，夏枯之秋。茂彼落此，天乎何尤。傲寒避熱，德亦孔遒。過時不采，棄等薪槱。

⊿雞冠莧<即青箱子，高可三四尺，花穗直出而尖長，如兔尾。有紅黃白三種。嫩時炸食，味如莧>

四月孟夏，草木載榮。胡麻未種，青箱已生。眄彼霜華，以緌以纓。雞鳴絳幘，神遊大廷。

⊿水黃芹<水陸皆生，葉長大如白菘，蒸曬作幹鹽菜，與菘無別。子無鹽久矣>

惟澤有草，狀如白菘。卬烘而食，厥味斯同。觱沸檻泉，言采其叢。無鹽三月，聊以餐饔。

⊿湖蔥<又名木韭，根似蜀蒜而小，多食昏目動腋氣>

湖蔥山辛，一名水韭。接吻沾唇，其臭盈口。蔥若曰聰，韭為言久。爾名孔佳，爾實非取。

⊿紫蘇<本草曰苴，紫者入藥，白者湯中薄煮之，炸食，荊芥則宜生食>

苴曰紫蘇，本入芼品。蕩郁散寒，性溫且緊。湯液得之，姜桂可屏。起懵之功，令人猛省。

⊿苦藚<葉長有棱，截出白漿。夏作白花如毳，子細粘衣。大者三四斤，不宜火。生拌姜醋，性涼，亦止熱泄。八九月采根食>

苦藚為名，猶言苦賣。兆等苦草，厥妖亦大。蓩蓩在原，茙茙有芾。兇饑之萌，如何不怖？

⊿灰藋<藋音翟，藜也，俗名灰苕葉。表青裏白，有粉，本草以為野莧。陸德明謂即堇荼，皆非也。紅心者名鶴頂藋，味皆微澀而醎，與淡竹葉味略同。淡竹布地生，如竹葉，夏秋開花，翠藍可愛，如烏喙，可染色者是也。灰藋一名金鎖妖>

藋之別種，一曰灰苕。嬌粉如蝶，翥風翛翛。有堇之妖，有莧之繇。爾雅不熟，勤學是嘲。

⊿霽菜<冬至前米雪後得霽而生也。一作薺，俗作地，多在圃地與路傍畜牧處作土香。二月小白花，結子三角。三月三日婦女小兒簪之，雲辟疫。是日采莖剔燈，辟蚊。吳人謂之邪菜。邢畤勸魏太子勿食邪蒿，惡其名耳>

邪菜初生，惟梅是蕾。草茅未出，土色先改。名胡不臧，實則焉浼。亦有邪蒿，我食何罪？

⊿油灼灼<蘋類，葉圓大，一缺，背一點如水泡。一名芣菜。沸湯過去苦澀，須姜醋，宜作幹菜。根甚肥美。又一種，四葉合成一葉，名四葉菜，一名十字菜，一名田字草，一名破銅錢>

水蘋大者，曰油灼灼。於以采之，於湖之泊。啞啞鳧雁，以宅以托。謀非稻梁，俯取焉怍。

⊿看麥娘<高下二種，在麥田中，稂稗類也。一名草子，似燕麥，子如雕胡。爾雅謂之皇守田稂，亦名守田。俗名宿田翁>

有看麥娘，翹生隴上。眾麥低頭，此草卬望。布谷飛鳴，婦姑淒愴。誰當獲者，腰鐮而往。

⊿菱科<芰也，葉下似蟆股，湯中薄出之，炸作蔬。得姜醋良。長藤連根拔起，爛煮曝幹碓碎，一斗米二鬥藤，當四斗米飯>

兩角曰菱，四角曰芰。加籩之品，屈到所嗜。莖若蟆股，葉如蝶翅。清廟薦之，吾享無愧。

⊿茭苖<吳越秋種者良，生水中。苗白，充蔬米可炊飯，是曰雕菇>

菇穗雕胡，葉如蔗荻。匹彼露葵，可以薦客。解籜得苖，厥根孔碩。媲美維何？韭黃齏白。

⊿山樝<三種，小而青紅曰茅樝，其功破癖起憒。大而全紅曰棠朹，大而黃白曰猴樝>

朹曰檕梅，俗亦罕識。猱狖所落，鼬鼺攸食。實若丹砂，□如□□。□能起憒，亦以破癖。

⊿櫟橿子<木，高丈余。即結實又一種，長而尖者名櫧，味苦，充糧又可作腐>

翻翻槲葉，於山之陵。有櫧者實，以囊以籯。杜甫拾橡，伯奇采楟。忠孝之思，先民是程。

⊿雷蒿<諸蒿之長，聞雷而發也。一作藜，本作蔞。有青赤二種。青佳，亦可腌熏藏之>

蒿類三五，惟蔞可烹。艾實為伍，蓬胡並名。不扶而直，幽貞性成。春洲沙軟，芬同杜衡。

⊿薜荔<二種，皆不華而實。平如蓮房者曰木蓮，蓬圓而酵起者曰鬼饅頭。六七月，青黑色，內空而微紅，有白汁，搗爛布袋揉洗，制如蕨粉：釜中攪如膠，沈井泉久之，竹刀切，加姜醋食，尤解熱中實熱。烏鴉最嗜，故名老鴉饀>

溪巖窈窕，薜荔嬋娟。山鬼含睇，幽人宅焉。不華而實，房如渚蓮。瞻烏爰止，我往孤搴。

⊿葛根<亦名鹿藿，藤蔓十數丈，葉如楓。紫花，成穗，結莢亦可食，名葛谷。冬取根，深掘得五七尺長者，制如薜荔。打糊代粥，曬幹，堪同米麥作餅。世傳後周李遷哲鎮蜀乏糧，始造此粉。其實非也>

亦有鹿藿，蔓施阿陵。可代饘粥，豈惟解酲。勇斷深決，洞見本根。吾自不了，徒憎葛藤。

⊿紫藤<蜿蜒十數丈。二月紫花成穗，垂如纓絡。取半開者，鹽湯汋點茶，開胃療噎。曬幹拌鹽水雜飯炊，可省菜。形如雀。又金雀花，木本，高六七尺，俗謂鵝兒花。食法同之>

金雀紫藤，花同種異。或紫或黃，狀如鳥翅。新炊間之，省汝齏茹。真茶得之，開我胸胃。

⊿泥豆<野豆似黃豆，而細粒，亦有麻點者。兇歲輒多，大可充糒。或雲即薇也>

藿非家蒔，菽亦六谷。兇年穭生，蔓延山谷。此歉彼豐，胡有不足。天道蕩平，予齒去角。

⊿甘菊<生川澤者良，花黃，單瓣，蕊高，碎如蜂窠。味苦者名苦薏，不堪食。甘者菊也。吳人采花，陰幹，拆浸香櫞中，點茶。單用亦佳。嫩苗炸食或腌醋作菹，與蒿艾茵陳蒼術薺苨同。但蒿艾等皆令人熱。楚詞：餐秋菊之落英，指此落始也>

藥苖可餌，十有其六。以病得仙，因饑辟榖。茵陳術艾，逸人所服。除瞀開明，不逮甘菊。

⊿黃精<三月生，苗高二三尺。柔莖竹葉，大約似姜根。生食戟喉。葉對生者曰正精，偏生者曰偏精。苗炸作菜，根陰乾，九蒸九曬，忌鐵器，可充糧。含一枚咽津，不饑。蓋仙藥也。興國土人制而貨之，多雜蘿蔔>

戊已秉氣，太陽含精。充糧益臟，久服輕身。黃精悅性，茈姜健神。品編食料，功載仙經。

⊿馬蘭丹<多澤生，葉如菊而尖長。左右齒各五，花亦如菊而單瓣，青色。鹽湯汋過，幹藏蒸食，又可作饅。饀生搗治蛇咬>

馬蘭不馨，名列香草。蛇菌或中，利用生搗。大哉帝德，鼓腹告飽。虺毒不逢，行吟用老。

⊿荊芥<苗炸作蔬，魚肉忌之。犯無鱗魚即死。與鯉犯紫荊，食鱔飲燒酒，殺人等疾>

鼠蓂辛苦，命之曰芥。荊則雲矜，芥為言介。肉食斯仇，君子攸戒。我食無魚，咀嚼何害。

⊿蒼耳<一名葈耳，莖有紫點，高三四尺。葉似狶薟厚硬，俗名豬耳。陸氏詩疏：細葉蔓生。郭璞雲：葉如鼠耳。皆非嫩苗，沸湯過清水再浸，炸食。北人謂之相思菜，令夫婦相愛。夏開小黃花，結子如棗核而多剌。嫩時桑扈群食，剌老則粘衣難脫。煼去殼研粉作餅，狶薟苗亦如之>

采采葈耳，適彼道周。有交桑扈，和鳴相求。茦芒成實，自夏徂秋。莽行衣絮，何以解憂。

⊿鹿蔥<萱也。苖如蒜，甘而不蔒，鹿嗜之。花如黃躑躅，沸湯薄出之，曝幹。己放者名黃花，未放者名金簪。青萼尤佳。地肥則重瓣，或雲重瓣。有毒，非別有一種重瓣者。皆可蔬，忌糖蜜同食，令人善嘔。古名忘憂，不審何謂>

萱草叢生，華如躑躅。鬻之暴之，用以旨蓄。野有死麇，庭無麇鹿。心之憂矣，其何能淑。

⊿天泡茄<爾雅：苦葴也。葉有三五，尖。多生墟砌，可充蔬。四五月開小白花，微紫。結房薄膜。五楞中懸赤珠，如燈在籠，故又名王母珠。燈籠子珠中復有細子，似落蘇子，茄所由名。味甘酢。吳人糖蜜藏之。葴音真>

苦葴隰草，我命嘉蔬。菟葵雜出，感彼故墟。花房秋熟，赤實懸珠。誰曰隔膜，丹心炯如。

⊿蘆筍<味苦澀，灰火浸一宿，沸湯中出，熟煼得懵佳>

風雨所會，葦荻是生。紫葫素甲，藿葈斯珍。坐觀雲起，立聽拏音。雲誰之思？西方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