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金石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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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曰:

    姻緣難逆料,造化常顛倒。

    才貌自矜誇,一敗如秋草。

    曾笑妹無才,容顏欠姣好。

    豈敢嫁公卿,只堪樂綦鎬。

    誰知賦桃夭,居然一大老。

    雖非美而文,統兵守豐鎬。

    海寇猝難平,朝廷命徵討。

    一戰又成功,合門加旌表。

    孰謂相無憑,於今分白皂。

    女子別貞淫,配偶天然巧。

  話說金雲程接進父母、妻子並岳父母、員外、院君、小姐等,到得衙署。眾人一看,只見堂高數丈,屋字深沉,房屋百間,盡是雕樑畫棟;園庭一座,無非台閣亭池,左右數間公館,鐵、石二將分居門前。一帶班房,書皂輸班各守,贊堂的都是文臣武將,袍甲鮮明;守門的盡皆劊子軍牢,刀槍森列。內堂中一派笙簫鼓樂,華筵上早陳海味珍羞。接風家宴已畢,外邊賀禮紛紛。雲程一概不受,足足又忙半月。

  一日,理事稍暇,雲程到父母處問候了一會,來到夫人房中閒坐。夫人就說起林家二小姐,道:「他才貌雖則中平,恭容德性色色俱全,大非阿姊輕狂體態。那年李鐵嘴曾相他有夫人之分,看來是像一位夫人之相。我曾許他到任後與相公商議,替他為媒,不知相公可有處成全他否?」雲程道:「夫人既看中意,許他為媒,下官倒想著一人在此,年又相當,嫁去實是一位夫人了。」夫人道:「是誰?」雲程道:「就是令弟尚未有親,說成豈不是一位夫人?」夫人道:「好便甚好,只恐家寒,兄弟粗蠢,員外、院君未必肯。」雲程道:「夫人說哪裡話,岳父原是舊家,大舅一身本事,已受皇封,將來正未可量。員外、院君有甚不肯,只不知小姐可有此福否?夫人且去與岳父母、大舅商酌,下官先稟明了父母,就與員外、院君說便了。」

  夫人道:「多謝相公盛情,妾身就對爹娘兄弟說知。候相公回音定奪。」雲程隨即到父母處,將此事稟知,要代林小姐與大舅做媒。彥庵聽說大贊道:「二人正當男婚女嫁之時,門戶又相當,年紀又相若,實是一對好姻緣。我兒正該速速為媒才是。我也有一事正要與你說知,你妹子年紀也長成了,還未許人。我看來沒有個中意的女婿,只有鐵純鋼年紀相當。原與我家世誼,又是我的學生,且一家性命全虧他母子保全,算來甚好,只自己不便啟齒,須得一個媒人便好。」雲程道:「果然甚好,要媒人不若就煩岳父便了。」彥庵道:「我兒之言有理,你可先與員外說妥,去回復你岳父,就好煩他為媒了。」雲程領命,就到員外處請出員外、院君,見禮畢,院君道:「賢婿喚愚夫婦出來,不知有何話說?」雲程道:「有一頭親事,小婿要代小姨作伐,不知岳父母尊意若何?」員外、院君齊道:

  「賢婿作伐,自然極妙的了,有甚不從。但不知是哪家?」雲程道:「就是石家大舅,他年紀與小姨同庚,正當婚嫁之時。小婿方才與夫人商議,夫人說只恐大舅生得粗蠢,岳父母不願。小婿特來請教。」員外、院君大喜,道:「夫人怎說這話,只恐小女醜陋,不堪為將軍之配,倘蒙不棄,是小女之福,聽憑擇日成婚便了。」雲程就別了員外,來到石道全處,夫人已先說妥,道全夫婦亦甚歡喜。雲程又將父親之言,托道全到鐵純鋼處為媒,道全隨即過去與純鋼說知。純鋼更覺歡喜,一則向來看見元姑小姐美貌端莊,心中久已愛慕,只為自己難於啟齒;二則因雲程已封侯爵,他的品級相懸,誠恐不肯,不敢開口。

  今見道全一說,正合己懷。便道:「小姐係侯府千金,金枝玉葉,小將係標下將士,怎敢仰攀?」道全道:「小婿曾說將軍原係世誼,況敝親翁全仗將軍保全,感恩不淺,彼此相德,何必過謙。」道全遂即回復了雲程。又請出彥庵說了,就擇吉成親。四個新人,恰好都是同年,就選了十一月初三日大吉。雲程急急備辦妹子妝奩,並代林小姐也一色備完。到初三日,兩對新人齊齊打扮,堂前金鼓喧天,席上笙歌迭奏,眾官送禮慶賀,諸將備酒送房,兩邊俱十分熱鬧。當夜合衾成歡,夫妻恩愛不言。可知自此以後,有光就將員外夫婦接到自己署中居住,安閒快樂。鐵嘴所言半子之靠卻又應了。

  且說雲程到任一年,治民察吏,井井有條,考將練兵,時時不倦。軍民相得,百姓歡娛,正是一載化成,中外悅服,且按下不題。

  且說學師金誠齋那年丁憂到家,守孝三年,起服補了江寧府學教授。未及一年,特舉了卓異,升任錢塘縣尹,清廉正直,撫字心勞,萬民歡慶。方及兩載,就升了湖州府同知,駐紮烏鎮。剛則到任,適遇海塘衝倒,撫院就差他料理修治。一則他官運亨通,二則他才略原好,不上一年,工程告完,塘岸修起。

  上台因他有功,就題了府。又未幾,轉了道,鎮守台灣等處要缺。到任之時,四方平靜,民安物阜,甚是安閒。地方還有一個總兵鎮守,那總兵姓李,武藝高強,手下參游千把不計其數,馬步軍兵數萬有餘。海中雖常有賊盜竊發,總兵不過差幾個兵卒殺出,便望風逃避去了,從來不以為意。所以守道衙門雖兼武備,從無驚擾。所入也有限,在誠齋原非貪利之人,見衙門清淡,倒喜安閒快樂,自謂得所。誰知一年之後,海船造反,報到總兵衙門,總兵也不以為意,差一個千總兩個把總,帶了兵將迎敵。剛剛一陣,被他殺死者一半,活捉者一半,只逃得幾個回來報知,嚇得總兵大驚,道:「向來海賊最是無用,我軍從未失利,今日如何全軍覆沒,卻是何故?」報子道:「大老爺不知,向來海賊不過各恃武藝相殺,諒他在水中強橫,登陸地就完了。如今不知哪裡來了一個賊頭陀,好生利害。頭帶一個金箍,發披數尺餘長,兩耳四個金環大如茶杯,面如鍋底,手似烏鴉,身穿一領火烈袈裟,頸掛一串骷髏念珠,手持兩口喪門寶劍,對人念咒,稟氣不足的,一咒便死,稟氣強盛的,被他一咒也就癡呆了。所以我軍廝殺並未弱他,都被這賊頭陀念咒咒死了一半,一半被他捉去,以致全軍覆沒。小的若非見機早走,也被咒死了。望大老爺早作準備,不可輕看了他。」

  總兵道:「胡說!天下哪有咒得死的人,還是他們玩敵致敗,你可再去打聽,我這裡一面知會道爺,一面親自領兵徵剿便了。」

  

  報子領命自去。總兵當即通知誠齋,傳齊諸將,即日祭旗起兵,來到海邊。只見海船一字擺開,旌旗蔽日,金鼓喧天,船頭上個個金盔亮甲,槍刀密布,大非向日光景。總兵恃著武藝高強,兵多將廣,也不在心上,遣將擺開陣勢,殺上前去。

  賊兵見官兵殺來,也齊齊上岸對敵,兩軍相殺三十餘合,賊兵槍法已亂,急急收兵。總兵恐果有頭陀念咒,不敢追上前去,也嗚金收軍,得勝回城。著人打聽賊船猶然擺開,並不逃去,心中疑惑道:「向來這班海賊一敗就望風逃去了,如今不逃,心有所恃。倘果頭陀邪術咒人,我軍為之惶惑,如何是好?」

  急到守道署中商議。誠齋出接,道:「聞得海賊橫行,邪術咒人,昨差兵將徵剿,都入其術中,本道亦甚惶惑。今幸老總戎親臨監陣,一戰得勝。足見小鬼跳樑,只欺得無名小將。頭陀邪術,亦只咒得軟弱軍兵,一遇老總戎英雄武藝,正直行兵,邪術何能相犯?本道亦蒙覆庇,可喜,可賀!」總兵道:「道爺休得過獎。小弟此來,正是為此,要求道爺斟酌一個禦敵之法。」誠齋道:「以老總戎之英雄武藝,諒這海賊一戰潛蹤,何須本道商酌。況本道雖備員分守,實係起家學博,武事未諳。向年同事姑蘇老總戎所素知,不識有何斟酌?」總兵道:「道爺不知,那些賊子,莫說武藝平常,即使十分強勇,也能抵敵得過。只是他向來竊發,一戰而逃,今已大敗,仍然耀武揚威,必有所恃,想來頭陀之言信不謬矣。弟雖係武夫,但知一徵直入,那邪術咒詛,無由破法,兵書有云:『將在謀而不在勇。』昔年諸葛武侯,原不過草蘆中一個書生,後來先主請出,拜為軍師,鼎分天下,全係武侯掌略之中。故上陣廝殺雖用武將當先,帳中經略,實賴書生妙計。請道爺算一妙策,弟依計而行,豈不全美。」

  誠齋細細一想,忽大笑道:「老總戎方才說武侯神算,倒觸著了本道一個小計,不知有濟否?」總兵道:「道爺妙計,必然不差,請道其詳。」誠齋道:「吾聞武侯曾有木牛流馬之法,如今頭陀必要對面咒人,不若吩咐軍中,連夜趕做數百木人木馬,人用金盔亮甲,馬足都用車盤,馬腹可以藏人,馬口俱藏火炮。老總戎調兵出戰,待他殺敗逃去,須大震金鼓,喊叫追趕,就將木人木馬撥動機關,假作人馬追在海邊,使彼一時莫辨。頭陀必在船頭弄撥,那時馬口火炮齊發,不怕頭陀賊船不彈為齏粉,此計不知可好,請老總戎商酌定奪。」總兵大喜道:「人說讀書人胸藏甲冑,信不謬也。弟雖有武藝,只知上陣相殺,哪有這些神機妙算。今聞道爺妙策,諒這賊頭陀指日可破矣。望道爺畫一圖樣,連夜著木匠做就便了。」誠齋當即畫就木人木馬圖,送到總兵處。總兵果叫木匠連夜做就,肚內果可藏人,撥動機關,走如飛馬,遠至百步,便看不出是真是假。馬口俱藏火炮,一一妥當,正要出兵,算來神出鬼沒,雖有奸惡頭陀,怎逃馬口神炮。誰知不應木馬成功,點兵時,忽有一個馬兵鄒狗兒酒醉不到,總兵大怒道:「行兵之際,豈容臨點不到,發令箭一技,速速綁赴轅門,斬首示眾。」內有一兵與狗兒有親,急急報知。狗兒自知難免,趁令箭未到,先逃到海船,將木人木馬之計,一一報知,以為進身之地。頭陀海賊聞知,盡吃一驚,道:「此計果然利害,幸鄒狗兒報知,不然我軍盡入局中矣。為今之計,只有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速點兵將百員,埋伏海口,候他木馬來時,可將木馬盡行撥轉,使向彼軍跑去,火炮一發,豈不反皆彈死。」算計已定,就發兵對敵。

  總兵哪裡知道,原用前計,將木人木馬追去,誰知將近海口,被伏兵撥轉木馬,反向本陣趕回,火炮齊發,嚇得兵將急急躲避,已彈死大半。總兵急急收兵人城。知為鄒狗兒所賣,無可如何,惟有閉城固守,與守道連夜做就文書報知。督撫達部又修成疏章,奏知皇上,請發救兵。皇上見疏,大驚道:「台灣係江浙門戶,台灣若失,江浙危矣。」速命大臣會議,發兵救應要緊。當有兵部尚書啟奏道:「臣昨觀來文云:海賊屢戰屢敗,甚是無用,即一總兵李紹基足堪抵敵,無用救兵接應。所慮者頭陀邪術利害,無人敢當,故請兵相助。今觀在朝諸將,武藝高強者雖多,能滅邪破法者鮮有,只有鎮西侯金玉與左右二將鐵純鋼、石有光,昔年蕭化龍造反,道人妖法更比頭陀利害,皆賴彼三人之力,一朝破法斬除,今若要破頭陀,除此三人,無人可去,不識聖意若何?」皇上遲疑半晌,道:「卿所舉雖是,但西安亦係要地,況平定未久,若將兵馬撤回,誠恐餘賊乘機竊發,為害不淺,必要想一兩全之策為妙。」早有左丞相出班:「啟奏吾皇,臣聞聖慮果是不差,但尚書所舉,亦不為謬。依臣愚見,將軍鐵純鋼久居西安,民情地理素所熟悉,不若使他權護鎮西侯印信,鎮守西安。將軍石有光武藝甚好,可命徵海之任,鎮西侯金玉正直無私,邪魅不能相犯,可為監軍之職,前往破法,豈不一舉而三得乎。不識聖意若何?」皇上道:「卿言甚是有理,可速傳旨鎮西侯金玉,加封靖海公,帶領兵馬,速徵台灣,監軍破法。其鎮西侯印信著將軍鐵純鋼署理,鎮守西安。將軍石有光封徵海大將軍,帶領兵馬前往台灣,征伐海寇。有功之日,另行升賞。旨意一出,兵部即刻著人飛馬齎到西安。金玉聞知,同鐵、石二將接過聖旨,見旨意緊急,又知台灣守道就是誠齋,危在旦夕,遂即將印信、兵符、令箭交與純鋼署理,自同有光拜別父母,急要點將起身。彥庵知道,立刻寫書一封寄候誠齋。夫人道:「妾身向年曾許天竺香願,至今未還。今相公既往浙江,妾可好同到杭州,還了香願,何如?」

  金玉道:「救兵如救火,一則旨意緊急,二則伯父有難,刻不容緩,豈能帶得家眷。夫人既要還願,可稟知公婆前去便了。我若僥倖成功,或者在彼相會也不可知。」說完,遂同有光領兵去了。正是欲報君恩又兼私誼,未知此去若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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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緣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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