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錢塘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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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世傑入衞 编辑

乙亥三月初十日,張世傑入衞,京師內空,賴張世傑一軍萬人自荊湖至。世傑本信安歸正人,擢承宣使。陳宜中疑世傑,易其所部之軍,世傑不得盡其力。時呂文福請提兵入衞。文福,文煥兄也。

議遷蹕 编辑

宗學上書曰:「臣等為國同姓,與宗社相依為命。近者元臣開督視師,繼而又聞逆整已斃,臣等私竊喜之。邇日以來,京師內外喧傳,皆得內人,今已放散,御船今已排定,營衛諸軍皆已點差,倉庫今已搬移,陛下移蹕亦在旦夕。躊躇未即行者,獨吾太皇太后不肯輕動爾。臣竊為陛下計,不過移蹕慶元,其次則移蹕平江。至事勢危急,則航船幸閩。不思我能往,彼亦能往。縱使兵或可守,陛下豈能鬱鬱求活,作一龜茲國耶?北兵渡江已踰兩月,不聞有備禦之策,但聞和議之請。和議未必能成,危亡之勢漸廹。今天下勤王之兵,在京屯戍者,不下二十萬,猶堪一戰,豈束手待斃而已哉?臣願陛下戒諸將帥,糾集精兵,盡力血戰。戰若不勝,死於社稷,猶可見藝祖於地下。惟陛下思之,幸甚!」

陳宜中奏 编辑

殿院陳宜中奏云:「近北兵渡江已踰兩月,上而三宮,下而萬姓,皆謂平章賈似道督師一出,未必負三朝禮遇之恩,必能以一死酬天地涵容之澤。而乃擁師逗留,不發一矢。今月二十日,忽報孫虎臣;又二十二日,報臣等,以諸軍皆潰散。初猶有自與一決之語,既乃發為海上迎駕之言。臣見其平日自詭以知兵,意或有深謀祕計可以救一脈於垂亡。觀其所措,有非腐儒所能測識。忽二月二十八日早,有督府隨吏回歸,乃言似道於二十日夜三更鳴鑼一聲,回散諸軍,竄身而去,莫知所之。臣聞之血淚迸流,欲死無由,因自痛念,曩經丁大全敗竄之餘,適際理宗再生之德,徼逾末年。似道時適當國,起自書生,叨居樞地。彼雖一出,臣每見其施行時有差舛,未嘗不從容納規,而才弱力薄,凡莫能救正,如范文虎事,爭之不力,稔禍今日,涕殞何追!今似道以潰師竄身,上誤宗社,臣曩為臺諫,既無呂誨之先見;臣今為執政,又不能為社稷力爭,罪何所逃!謹自具劾以聞,欲望聖慈重行追竄,正平日苟容之罪,以謝公論;仍乞正似道誤國之罪,以謝天下。祖宗德澤未衰,人心戴宋猶故,元氣一脈尚可挽回,仍乞將公田、市舶、茶鹽等拂民所欲者,悉賜改正。令學士院降詔,以明太皇太后、陛下哀痛悔恨之意,少回皇天舍逆助順之心。」

陳宜中都督 编辑

陳宜中都督軍馬,時乙亥四月也。奉旨建督於京,檄召諸路軍馬勤王,並令潰軍各歸所部。淮東隸李庭芝、淮西隸夏貴、沿江隸汪立信、四川隸朱𥜥孫、江西隸黃萬石節制,團結內外兵十七萬五千人。分廂差寄居官為總督,給一軍,赴教場教閱。

詔諭三將 编辑

五月,太皇太后詔諭呂文煥等息兵通好。詔曰:「賈似道專制朝政十有五年,挾智行私,矜己自用,結怨軍民,失信鄰國。戰功當賞而不賞,邊費當支而不支,盡心力以守襄城者,坐視不救;備己財以贈郢兵者,反受責言。遂使諸將離心,三軍解體。比者請師出督,畏死偷生,不戰而逃,莫知所在。自古失律之師,未有如此之謬者!吾已節次,明正其罪,但念吾年七十,抱病滋久;嗣君幼沖,煢煢在疚。念北方之兵薄吾近地,宗社危急,不可以一朝居。似道召禍如此,老身幼主,實受其殃。因思爾文煥世受國恩,久當事任,守城備殫勤勞。爾奕、爾文虎,皆受先朝之知,嘗任巖帥之寄,一時捨此,度非本心。三人在北,豈能遽忘本朝之舊,不念吾國之危?茲用手披,敷陳吾意,爾三人為吾轉道此意於師相。吾老幼雖不足念,生靈何辜,受此荼毒?不知何道可以息民,何辭可以通好於北朝,以成南北之美意,以紓社稷之近憂。願亟為我圖,俾王室不壞,理宗、度宗在天之靈,亦必降於爾衷。故茲詔示,想宜孚悉。」

呂文煥回本國書 编辑

報國盡忠,自許初心之無愧。居城守難,豈圖末路之多差。茲祈轉念,昔日之功,庶可少伸。今日之款,明公問信,歸人欲言。伏念某少服戎行,壯臨邊徼,干戈滿眼,輕性命於鴻毛;弓箭在腰,繫死生於馬足。不但馳驅於西北,誓將屏蔽於東南。幸以微勞,屢收薄效,至若襄城之計,最為淮甸之危。蠢茲無厭之戎,指為必攻之地,迅裂如水火之衝擊,飄蕩如風雨之去來。坐一日以猶難,居九年而可奈!南向高築,蓋欲拒吾喉襟;樊城盡屠,又已去我羽翼。雖劉整首先於犯順,而焦然中苦於黨姦。孤城其如彈丸,謂靴尖之踢倒;長江雖曰天塹,欲投鞭而斷流,凶焰如斯。先聲屢至,臣能死爾。仰天而哭,伏地而哀。敵既深乎,析骸而爨,易子而食。尚冀廟堂之念我,急令鄰郡之聚兵,委病痛於九年之間,投肌肉於群虎之口。因念張巡之死守,不如李陵之詐降,猶期後圖,可作內應。國手敗局留著,豈異尋常之機;俗眼據圖觀形,寧識驪黃之馬。蓋使忠臣偶陷於敵國,烏能絕意不念於鄉閭?固知死也何補,於生奚益,安有食焉,不任其事。因銜北命,乃擁南兵,視以犬馬,報以仇讎。非曰子弟攻其父母,不得已也。尚何言哉!今我皇上亶其好生,開以自新之路。明公都督雖是問罪,藹然念舊之情,安敢固違,永為背叛?見今按兵不動,臥轍不驚,撫此良辰,伏觀景命。且秦穆公之赦殺馬,在野人猶知報恩;如齊威公之相射鉤,願君子終無忌怨。

督府檄文 编辑

略曰:「且整之叛我也,固以自疑。若煥之去國也,獨何不忍?不思溫羣從並受卵翼之恩,李陵一門初無毫髪之損。國家厄運,一至於此,人心忠義,夫誰無之?太皇后七秩之聖躬,今天子孤惸之沖質,在人情,尤知恤鄉閭之老幼,矧臣子,忍坐視君父之傾危?寧無郡國賢臣,亦有江湖豪傑,共會倡義之旅,載馳勤王之師。如陶士行慷慨之真,如張魏公忠赤之至。救日之弓,拔月之矢,便直指於旌旗;如礪之山,如帶之河,尚永堅於盟誓。」

王爚平章 编辑

乙亥四月,王爚平章軍國重事。八月,王爚致仕。爚具位平章,在朝無所建明。不顧君父之顛危,退為保身存家之計。鄙哉!

日蝕 编辑

乙亥六月初一日午時,日有食之。既是時,天地晦冥,咫尺不辨,人雞鶩歸,猶如暮夜。自巳至午,其明始復。下詔曰:「天降罰於我家,嗣君幼沖,未堪多難,吾以衰髦,勉強聽政。明不能察姦臣之誤國,仁不能救兵革之殄民。德澤弗流,政令多失,乖氣致異,謫見於天,廼夏季月朔,日有食之。既陽微晝晦,變莫大焉。吾惟艱危之會,憂心如熏。重以災異謫告,於何不臧?憂咎在吾,痛自先責。貶損尊號,猶恐未盡應天之實。方與嗣君夙夜祗懼,省躬悔過,慨念姦臣專政之久,杜塞言路,蒙蔽天變,下情壅於上聞,禍至此極。今吾當儆悟,少知懲艾,虛心聽政,惟人言是聽,以答天意。咨爾百僚士庶,盡忠極言,凡涼菲之愆,政事之疵,黎元之疾苦,爰暨修禳固圉之常策,可以消厄運,導和氣者,毋有所隱,將采擇施行。人心悅而天怒解,庶幾在此。布告中外,體吾至意。時太皇太后內批痛自切責,以答天戒,可去聖福二字,用昭吾恐懼修省之意。」

陳留並相 编辑

乙亥六月,陳宜中左丞相,留夢炎右丞相,陳文龍、黃鏞僉書樞密院事。謝堂鎮撫使,家鉉翁知臨安府。授文天祥刑部尚書,趨赴行在;命夏貴淮東制置、知揚州;朱煥淮西制置、知廬州。召李庭芝赴行在。夏貴不受代,李庭芝閉門自守。

文天祥入衞 编辑

乙亥四月,文天祥為江西提刑,募兵於贛州、吉州。杜滸糾合四千人從之。至九月,天祥將吉贛民人及峒丁二萬人入衞,衣裝器械,戈甲精明,人心喜慰。詔褒獎,除江浙制置使、知平江府,提兵捍禦。是時陳宜中歸永嘉,留夢炎當國。夢炎意不相樂,乃以天祥為制閫,出守吳門。

徵諸帥不至 编辑

徵呂文福入衞,行人失辭。文福自疑不至,復徵夏貴督萬壽,黃萬石入衞,並不至。時京城招軍,年十五以上號武定軍,長不滿四尺[1],觀者寒心。

諸郡望風而降 编辑

乙亥三月,知江陰軍鄭濡道遁去,知廣德軍令狐[2]降之。三月十四日,下平江府,守臣潛說友遁,通判胡玉以城降焉。下安吉州,守臣趙與立降。江上列城,或降或遁,無一人堅守者。夏四月,下江陵府。高達,京湖名將,己未解圍鄂州,似道許以建節,後竟不與,達怨望久矣,至是為荊湖制置,以城降,宣閫不能制。城初陷,朱禩孫仰藥不得死,既而亦降焉。乃令朱禩孫移文諸州歸附,既鼎州、澧州、常德府、壽昌軍並降。時大兵徇湖南,圍潭州,安撫李芾與大兵戰於澧陵得捷,守城,攻之不能克。九月,大兵至獨松關,殺廉萬戶希賢。後丙子二月,廉希賢之子殺張濡,磔之。濡,張俊之曾孫也。十一月十六日,大兵下隆興府,劉槃以兵累戰不利,遂以城降。牛傅、危天順二將赴火死。初,瑞州先下,姚計議至隆興說降,劉槃拒之,乃引兵出戰,殺戮不少,凡累戰不利,不得已而以城降焉。大兵至撫州,時制置黃萬石開閫撫州,聞大兵至而遁,都統密侑迎敵,就擒,不屈嚼舌,罵聲不絕而死,施至道以城降焉。建昌相繼而下,宋師戰於相關,敗績,去杭百里。時獨松關告急,召文天祥入衞。天祥自吳門還,遣守獨松關。時天祥軍三萬,張世傑軍五萬,諸路勤王師猶有四十餘萬。天祥與世傑密議:「今兩淮堅壁,閩廣全城,王師且眾,何不與之血戰?萬一得捷,則罄兩淮之兵以截其後,國事猶可為也。」世傑大喜,遂議出征,獨宜中沮之,事不成矣。二十八日,進攻平江府,通判王矩之以城降。十二月,大兵屯平江府,巴延在焉。京師戒嚴,留夢炎、陳文龍、黃鏞、劉黻並遁去。大兵屯於長河堰,陳宜中蒙蔽外庭,如遣使請和,見伯顏於長安堰,已而不如約,故大兵竟至皋亭山下。丙子正月,大兵入臨江軍,權守滕巖瞻遁,臨江告急吉州,乞兵援守。吉州差禁軍三百人,至臨江防拓。舟必從吉水,敢勇軍守吉水;陸必從永豐,忠勇軍守永豐。未幾,大兵至,禁軍潰散。大兵入臨江。大兵更自相江疾馳至吉州城下寨。十八日,大兵進皋亭山,去城三十里。北使請執政軍前議事,文天祥請行,百姓官民迎丞相伯顏於皋亭山下。十九日,大兵進屯北關門外,京城百姓門上各貼「好投拜」三字,呂文煥、范文虎九騎入城,遂入大內,謁太皇太后。

納降表 编辑

乙亥十二月,遣使納降表,直學士高應松辭草表,乃以京局官劉褒然權直院草之。自賈似道喪師後,至今十月餘,國事危急,將士離心,兵出屢衄。朝廷方理會科場、明堂等事,士大夫陳乞差遣、士人覬覦恩例,一籌不畫。及是束手無措,乃議納土,求封為小國,齎降表奉使燕京。哀哉!

詔罷兵 编辑

宋太皇太后詔文天祥罷兵。詔曰:「卿之忠義,朕已素知。見今遣使請和,卿宜自靖自獻,慎勿生事,乃所以保全吾與嗣君也。」天祥捧詔號泣,於是不敢出師矣。

罷團結 编辑

乙亥十二月,宋太皇太后詔民兵罷團結。既太后詔南北講和,京城內外民兵罷團結。三省榜諭京城百姓:「兩宮仁慈,保全生靈,南北見議講和,毋致惶惑。」

二王航海 编辑

丙子正月十二日,命秀王與擇,奉皇兄廣王昰、皇弟益王昰出宮航海。

宜中夜遁 编辑

陳宜中十月再相,國事亦危矣。至丙子正月十八日,大兵至皋亭山,邀以相見,宜中夜遁。十九日,以賈餘慶為右丞相,吳堅為左丞相,謝堂樞密使,家鉉翁參知政事,劉岊同知樞密院事。是時宜中遁,文天祥辭右相不拜,遂以賈餘慶為右丞相,朝廷愈無統矣。

文魁辭相 编辑

丙子正月十九日,除文天祥右丞相、兼樞密使,天祥辭不拜,除資政殿大學士。北師邀當國者相見,執政、侍從交贊公出。天祥曰:「國事至此,吾不得愛身。」辭相印不拜,以資政殿學士行。天祥至皋亭山,巴延丞相引見。天祥抗辭慷慨,議論不屈,遂留之,不使南歸。遣王千戶館伴。

京城歸附 编辑

丙子正月二十日,大兵入臨安府,請太皇太后降。太后詔江南諸郡歸附。詔云:「今根本已撥,諸城雖欲拒守,民何辜焉?詔書到日,其各歸附,庶幾生民免遭荼毒。」時賈餘慶令學士院降詔,俾天下歸附之,各付一省劄。惟家鉉翁不肯署押,吳堅一如賈餘慶之命,程鵬飛作色,欲縛鉉翁,鉉翁云:「中書無縛執政之理。」歸私廳以待,程竟不敢誰何也。朝廷自乙亥十二月至丙子正月,信使往來,和議未決。正月二十四日,北使請宰執親往燕京朝覲,於是以吳堅、賈餘慶、家鉉翁、劉岊、文天祥五人為祈請使。朝廷百官或在或遁,至是為之一空矣。二月初一日,巴延丞相指揮收京城軍器。至十二日,索宮女、內侍、樂官諸色人等,宮人赴蓮池死者甚眾。二十日,北使請三宮北遷。二十二日,宋少帝令太后、隆國夫人黃氏、朱美人、工夫人以下百餘人從行,福王與芮、參政謝堂、高應松,駙馬都尉楊鎮,臺諫段登炳、鄒珙、陳秀伯、知臨安府翁仲德等以下數千人,太學、宗學生數百人,皆在遣中。惟太皇太后以疾留大內。

潭州死節 编辑

丙子正月,大兵破潭州。李芾守潭,竭力備禦凡八九月。其間出戰屢捷,而大兵之攻日增,芾不能支。城破之日,命積薪樓下,於是攜家人盡登樓大宴,積金銀於兩畔。李與館客上坐,其餘列坐左右,數杯後,命喚二劊子來。既至,則令:「將此金銀去,與你家口。取法刀來。」一不肯受,一會意,徑受之,攜去分付家人。後須臾,將法刀至。李帥呼之至前,分付「先從頭殺人,到尾殺我,待我點頭時下手。」復飲酒,良久點頭。惟館賓與一妾墜樓而走,妾折一足。最後李帥伸頭受刃。此劊子遂四面放火,自刳其腹而死。既潭州陷,衡州、茶陵軍、袁州相繼而下。其後李兩山有詩題潭州驛,懷李肯齋曰:「天運由來有廢興,義無兩大一身輕。封疆社稷若不死,婦女鬚眉何用生。紐解綱常重接續,灰寒萬劫獨光明。便當配食三閭廟,啟迪民彝開太平。」 三閭水死,肯齋火死

吉州歸附 编辑

丙子二月十五日,大兵至吉州,權城守周天驥以城降。大兵循浙東至嚴州,知州方回降。至台州,知州楊必大降。至處州,知州梁信降。衢、婺等州並下。

揚州死節 编辑

丙子五月,廣王登極,除李庭芝為右丞相。六月,庭芝棄揚州,引兵至泰州,欲航海至福州。大兵追及之,庭芝凡戰數合,大敗,遭擒。宋都歹元帥斬庭芝於軍前。八月,大兵攻淮東,破揚州。朱煥以城獻,姜才死之。姜才,淮之猛將,前後主將,皆其人也。姜才屢戰大捷,大戰三日。姜才身生九疽,不可掛甲,遂敗。至泰州,被執,不肯降,臨刑含血,罵聲不絕口。淮人言之,無不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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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塘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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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宋一尺合今31.68公釐(cm)。
  2. 原缺,按史料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