鐔津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六

卷第十五 鐔津文集 卷第十六
宋 釋契嵩 撰 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弘治十二年刊本
卷第十七

鐔津文集卷苐十六

     藤州鐔津東山沙門 契嵩 撰

  述題書賛傳評共十二首

   秀州精嚴寺行道舍利述梵音舍利此云身骨

道必有𠩄驗非驗孰見乎道之至哉不邪佛之舍

利盖其道之驗也夫道之大至者固貫乎人神死

生而妙之聖人以其妙則在幽而能興在明而䏻

無是故聖人方其生也善世而無善方其死也潜

神而用神舍利者亘百世而儼然效其靈則天下

莫測豈非其神之為乎今夫九流百子以其道而

為之者天下紛然謂之道則與佛未始異也稽其

驗則天下無有也競尊其師則謂佛不足與其聖

賢校其人之死也不終日而形腐不終年而骨朽

其神則漠然烏有乎忽恍豈其道亦有𠩄未臻扵

佛者乎昔者佛法始傳扵漢而漢人不詳始傳扵

呉而呉人不諒皆專儒老而拒我故摩騰僧㑹命

舍利以驗佛世自是翕然而嚮之夫道逺也驗近

也觀近也者𤼵之也觀逺也者至之也至之者聖

人也以驗觀道則麤妙可審也以道觀聖人而大

小可見也人亦有言曰其教有大不可思議之事

益知佛為大聖人不其然乎然舍利之見乎天下

者古今多矣有⿱股皿 -- 盤空而翔者無端而至者𤼵光而

明並日月者不可焚者不可碎者若此行道之舍

利晝夜振之而不息者天下未始見也捧其塔敬

之則金鐸益轉若與人意而相應異乎美哉至神

之物不必大也至道之驗不必多也考其始致則

曰得之扵吳越故國師韶公盖得乎梁之岳陽王

蕭𧦴之𠩄傳者也既而錢氏之先王内扵金鐔以

小銅塔而緘之寘諸靈光寺今寺之舊名殆百年矣韶

公至人也號其舍利一曰行道一曰入定入定者

祕而不可見行道者益塔而張之是豈不以後世

僧不䡄道而俗薄寡信将亦有𠩄勸而𤼵之者乎

故述其意命吾徒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

   題逺公影堂壁

逺公事迹學者雖見而鮮䏻盡之使丗不昭昭見

先賢之徳亦後學之過也予讀髙僧傳蓮社記及

九江新舊録最愛逺公凡六事謂可以勸也乃引

而𥼶之列之其影堂以示来者陸脩静異敎學者

而送過虎溪是不以人而棄言也陶淵明酖湎于

酒而與之交盖簡小莭而取其逹也䟦陁髙僧以

顯異𬒳擯而延且譽之盖重有識而矯嫉賢也謝

靈運以心雜不取而果殁扵刑盖識其器而慎其

終也盧循欲叛而執手求舊盖自信道也桓玄振

威而抗對不屈盖有大莭也大凡古今人情莫不

畏威而苟免忘義而避疑好名而昧實黨𫝑而忍

孤飾行而畏累自是而非人孰有道尊一代為賢

者師肯以片言而従其人乎孰有夙禀勝徳為行

耿㓗肯交酔郷而髙其逹乎孰有屈人師之尊禮

斥逐之客而伸其賢乎孰有拒盛名之士不與扵

教而克全終乎孰有義不避禍敦睦故舊而信道

乎孰有臨将帥之威在殺罰𭧂虐之際守道不撓

而全莭乎此故逺公識量逺大獨出扵古今矣(⿱艹石)

其扶荷至教廣大聖道垂祐扵天人者非䝉乃䏻

盡之其聖歟賢邪偉乎大塊噫氣六合清風逺公

之名聞也四海秋色神山中聳逺公之清髙也人

僧龍鳯髙揖巢許逺公風䡄也白雲丹嶂玉𣗳瑶

草逺公之栖䖏也䝉後公而生雖慕且恨也瞻其

遺像稽首作禮𩓑以弊文題于屋壁

   題梅福傳後

班固云梅子真甞為南昌尉不得志遂自引去變

姓名為㑹稽監門又曰僊去故後之說者不過謂

子真能以僊尉為吏隐善與時浮沉徃徃引其事

為尉者羙言亦學者之不詳也小哉言乎子真磊

落有大莭奮不顧身忠扵國家憂天下者也當漢

朝失理本末皆顛子真嫉邪臣用事𥨸弄大權發

憤上書論國大軆大要興行禮度登用俊良之人

雖觝觸䜛佞輩而無𠩄避忌詞氣謇諤意欲警動

時主雖書屢上而主竟不悟卒土崩瓦觧使當時

稍用其言而髙祖社稷未必䘮亡嗚呼子真䖏九

品之末朝無一介之援毅然奮志忠勇過人吐詞

扶國家之危逆龍鱗探虎口不旋踵而禍及其身

尚不以為欋真慷慨大丈夫也噫古今讀書為學

孰不抱氣自視為英雄扵朋游間苟有一語相忤

不恊其意也必𤼵憤詬罵恨不能誅之如讐及其

立扵朝廷也眎有不義雖大至扵害教化傷風俗

以其不切扵已雖眎如不眎雖聞如不聞徃徃従

而䛕之苟其敗也則聚口而笑之此聞子真之風

宜如何為心子真殁在先漢之季扵今上下千有

餘年𠩄扵縣尉未有如子真者也将有而未聞見

乎予甞病世不知子真之徳之道徒髙其得術僊

去故題云

   書文中子傳後

讀東皋子王績集知王氏果有續孔子六經知房

玄齡杜如晦李静董常温彦博魏徴薛𭣣杜淹䓁

果文中子之弟子也讀劉煦唐書王㪍傳知文中

子乃勃之祖果曽作元經矣績死扵貞觀十八載

去其兄之世近能言其事也慨房杜温魏王勃皆

不書一字以傳文中子之賢而隋書𣸪失書之後

世故以文中子之事不𠯁信及韓子文興天下學

士宗韓以韓愈不称文中子李翺又薄其書比之

太公家教而學者盖不取文中子也然王氏能續

孔子六經盖孔子之亞也識者宜以聖人之道較

而正之其文中子之道苟與孔氏合乃孔子之嗣

也而書傳之有無不足爲信随人愛惡之情或作利字

欲蔑其聖賢可乎孟軻豈不曰盡信書不(⿱艹石)無書

吾眎中說其讀詩曰四名五志讀書曰四制七命

經則曰𣈆宋齊梁陳亡具五以禍其國而善其

立法有聖人之道嗟乎不見其六經姑書此以遺

學輩

   書李翰林集後

余讀李翰林集見其樂府詩百餘萹其意尊國

正人倫卓然有周詩之風非徒吟咏情性咄嘔苟

自適而已白當唐有天下苐五世時天子意甚

聲色庶政稍觧姦邪輩得入𥨸弄大柄㑹禄山

賊兵犯闕而明皇幸蜀白閔天子失守輕棄宗廟

故作逺别離以刺之至子作蜀道難以刺諸侯之

強横作梁甫吟傷懐忠而不見用作天馬⿰⿱亚⿰口亅欠 -- 𰙔哀棄

賢才而不録其㓛作行路難惡䜛而不得盡其臣

莭作猛虎行憤胡虜亂夏而思安王室作陽春歌

以誡淫樂不莭作烏栖曲以刺好色不好徳作戰

城南以刺窮兵不休如此者不可悉說及放去猶

作秋浦吟一名東甫吟冀悟人主意不果望終棄扵江

湖間遂紆餘輕世劇飲大醉寓意扵道士法故其

游覧贈送諸詩雜以神僊之說夫性之𠩄作志之

𠩄之小人則以言君子則以詩由言詩以求其志

則君子小人可以盡之(⿱艹石)白之詩也如是而其性

之與志豈小賢哉脫當時始終其人盡其才而用

之使立㓛業安知其果不能也邇世說李白清才

逸氣但謫仙人耳此豈必然耶觀其詩體𫝑才思

如山聳海振巍巍浩浩不可窮極苟當時得預聖

人之刪可叅二雅宜與國風傳之扵無窮而離騷

子虗不𠯁相比

   書諸葛武侯傳後

孔明始躬耕扵隆中時每自比扵管仲樂毅時人

莫有許者惟崔州平徐庶以為然吾考孔明事迹

其以天下至公為心欲并強魏而𣸪漢社稷與管

仲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樂毅不屠莒即墨之城欲

專以王道一歸天下其道豈異㢤劉備三徃乃見

孔明方與備畫計何其工也及備軍敗身遁夏口

而孔明徃說孫權得兵為援破曹操扵赤壁此與

樂毅說趙楚魏使趙噉秦以代齊之利而毅并獲

楚魏五國之兵伐齊破之濟西而其才略竒偉與

樂埒也率諸軍北駐漢中臨𤼵上䟽與樂毅報遺

燕恵之書其忠義相𩔖但其遇主遭時不如管仲

之得志耳使孔明逢盛時天不奪其夀得以始終

其事𣸪漢而并一天下興崇王道則管夷吾樂毅

殆不及也或本無樂毅字惜其輕用馬謖遂敗扵街亭害

其能事然諸葛孔明賢豪俊傑猶暗扵知人如此

况非如孔明者乃輕信乎利口之人而用之不亦

易乎戒之哉戒之㢤

   書范雎傳後

始范雎變姓名自號張禄先生入秦說秦昭王短

秦相穣侯秦昭王遂逐穣侯𭣣其相印即拜范雎

為相號為應侯應侯𠩄任用鄭安平以兵降趙應

侯憂不知計之𠩄出而蔡澤乃西入秦見昭王使

人宣言感怒應侯應侯服其說乃舉蔡澤應侯因

謝病請歸相印范雎既免相秦昭王遂拜蔡澤為

相蔡澤相秦數月或惡之懼誅尋亦謝病歸其相

印荘子云一蝉方得美䕃而忘其身螳蜋執翳而

搏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従而利之見利而忘其

真荘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焉此與范雎二三子

相傾而相奪何以異乎欲人之欲人亦欲之孰謂

能必保其富貴耶

   唐叚太尉傳賛

叚太尉秀實先為用事者奪去兵權而無怨及是

毅然奮笏撃殺朱泚不顧一死圖存王室古𠩄謂

社稷之臣也又曰殺身以成仁又曰臨難無苟免

唯叚氏皆得之矣說者或云叚太尉小弱動不迕

物頗𩔖儒者及其奮撃反虜罵聲掉厲而氣慴萬

夫白刃交前而卒不變色又何壯哉猛如飄風烈

如疾雷慷愷雄偉卓出古今太史公疑田侯扵畫

圖信有之矣嗚呼大凢古今人情得權𫝑之盛不

振主則驕時及失之則怨望不能自存徃徃謀為

不𮜿如叚秀實太尉者得之不為幸失之不為怨

成之與敗在未决間而以死循王室擬淮隂侯韓

信則其賢逺矣

   好善賛

聖人之善以人為善其人也必好善沮人之善以

自善其人也必嫉善好善者其道必廣嫉善者其

名必辱好善則天下善人樂以其善告聚天下之

善以為行其道不亦廣乎嫉善則天下善人唯𢙢

其聞𠩄善掩天下之善以為言其名不亦辱乎舜

古之好善人也顔子亦古之好善人也彼舜者古

之聖人也當尭之世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天

下不歸乎朱而歸乎舜而天下豈有善扵舜者也

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

禦也顔子古之賢人也當孔子之時抱聖人之道

窮䖏陋巷人不堪其憂而顔子不改其樂庶㡬乎

聖人𠩄以稱之而天下豈有善扵顔子也及其聞

人一善則拳拳服膺若今𠩄謂善人者吾未見有

如顔舜之聖賢也其善未必善扵天下之人及其

聞人之善孰肯沛然以行之亦孰肯拳拳而服膺

従而掩之者有之辯者必形乎言訥者必形乎色

脫少而稱之其人也非情與黨則不爲也嗚呼欲

其名不辱其可得乎其道之廣也其可得乎今之

人不如古之人逺矣故謂好善者非聖賢之人不

能好善也窮天地亘萬世唯舜顔子而已矣宜乎

其道與名傳之扵無窮焉

   陸蟾傳

陸蟾藤州鐔津人也以能詩名扵楚越間其瀑布

詠則曰靈源人莫測千尺挂雲端嶽色染不得神

功裁亦難夏噴𤠔鳥凝秋濺斗牛寒待到滄溟日

為濤更好㸔此詩人尤稱之客死扵攸縣之司空

山予少時游衡山㑹𨼆者髙閬謂予曰昔陸先生

子之邑人也方國初時廖氏家以詩盛而四方詩

人慕廖氏者来衡山頗衆獨先生陸某詩多警句

雖慕廖融亦相推髙然生不止能詩而已矣頗知

王覇大略亦俟有所遭遇故其言詩見志如前詩

後句云待到滄溟日為濤更好看而常幅巾布衣

好秉髙莭𠩄至閉户自䖏不肯與常人交接或作相接

余聞其風且歎之曰陸生逸人也能以詩髙出流

輩是亦賢矣而負道守莭不為阿世苟合而欲自

有所遭遇雖孔孟尚不得其志而生也不亦難乎

然天下如陸生従死扵丘壑者何限

   韓曠傳

韓曠字攝生𨼆士也或曰即五代韓通之後也宋

初其家破曠方嬰兒人𥨸匿且育之稍知其家世

亦遂自匿亡扵楊越間歘然長大少年任俠縦酒

擊劒一旦感悟即㓗身振衣游名山慕道家絶粒

導引為人沈毅寡語悠然有逺器甘惡衣食𠩄至

輒閉室不交人世雖官尊如刺史者縦求之未甞

有見者或稍見一揖遂自引不𣸪與語予少時識

曠扵嶽麓其人巳老嘿嘿不妄道事然人多恱其

髙義而自勸始予謂曠木訥少文及㳺洪井視其

屬辭彬彬可觀聞其平生愈詳益信其有徳而有

言也竟死扵湘潭間

   評北山清公書

評曰唐髙僧神清不喜禪者自尊其宗乃著書而

抑之曰其傳法賢聖間以聲聞如迦葉䓁雖曰回

心尚為小智豈能傳佛心印乎即引付法蔵傳曰

昔商那和脩告優波毱多曰佛之三昧辟支不知

辟支三昧聲聞不知諸大聲聞三昧餘聲聞不知

阿難三昧我今不知我今三昧汝亦不知如是三

昧皆随吾滅又有七萬七千本生經一萬阿毗曇

八萬清浄毗尼亦隨我滅固哉清也徒肆已𠩄愛

惡而不知大謬先聖吾始視清書見其校論三昧

雖文詞不佳盖以其善記經書不别理義端由而

不即非之及考其禪宗之說問難凡數番輒採流

俗𠩄尚及援書傳𣸪不得其詳余𥘉謂此非至論

固不𠯁注意徐思其𠩄謂迦葉䓁豈能傳佛心印

尤為狂言𢙢其熒惑世俗以増後生末學之相訾

不已乃與正之非好辯也大凡萬事理為其本而

迹為末也通其本者故多得之束其末者故多失

或作固若傳法者數十聖賢雖示同聲聞而豈宜

以聲聞盡之哉經曰我今所有無上正法䓁悉以

付囑摩訶迦葉竟大般𣵀槃傳曰我今𠩄有大慈

大悲四禪三昩無量功徳而自荘𫿞而迦葉比丘

亦𣸪如是又謂毱多為無垢相好佛又謂僧伽難提

乃過去娑羅王如来降跡為祖如此之𩔖甚衆豈

非聖人欲扶其法互相尊敬而示為大小耶楞伽𠩄

謂三種阿羅漢者一曰得决定寂㓕聲聞阿羅漢

一曰増脩菩薩行阿羅漢一曰應化佛所化阿羅

漢此阿羅漢以本願善根方便力故現諸彿土生

大衆中荘嚴諸佛大㑹故若大迦葉傳法數十聖

賢者豈非應化佛所化之阿羅漢者也然彿𠩄化

者宜其所有四禪三昧無量㓛徳與如来不異也

不異乎如来而傳佛心印孰謂其不然乎(⿱艹石)啇那

和修曰阿難三昧而我不知我今三昧汝亦不知

斯恐其有所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耳未可謂其必然經曰入逺行

地已得無量三昧夫入逺行地者盖七地菩薩也

七地菩薩尚䏻得無量三昧而化佛豈盡不能也

然佛之𠩄傳心印與餘三昧者冝異日而道哉夫

心印者盖大聖人種智之妙本也餘三昧者乃妙

本所𤼵之智慧也皆以三昧而稱之耳心印即經

之謂三昧王之三昩者也如来𠩄傳乃此三昩也

清以謂餘三昧邪其𠩄謂七萬七千本生經一萬

阿毗曇八萬清浄毗尼亦随我㓕此余未始見扵

他書獨付法蔵傳云爾尚或疑之假令其書不謬

𢙢非謂其傳法聖賢不能任持而然也是必以後

世群生機縁福力益弱而不勝其敎以故㓕之方

正像末法三者之存㓕亦随世而法汚隆焉曷嘗

為其弘法聖賢而致正末邪嗚呼學者不求經

窮理動謬聖人之意為其說雖能編連萬世事亦

何益乎書曰記問之學不𠯁為人師清之謂也歟

   評唐續僧傳可禪祖事

評曰唐續髙僧傳謂可遭賊断臂與余書云SKchar

異乎曰余考法琳碑曰師乃立雪數宵断臂碎身

營求開示亦曰投地碎身顧其開示然為僧傳者與琳同時琳

說與禪書合而宣反之豈非采聴之未至乎抑

従說而妄非之乎故其書不𠯁為評亦云不可憑亦

云不在詳評然各有旨也        四        明茅育民刋

鐔津文集卷苐十六

 釋音

𧦴至置之也酖𭰫耽免樂酒也𭰫溺也蹇謇諤忠也直言也

縮速二音出恐輒


   檇李東塔寺助縁比丘宗𨌥智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