鐔津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

鐔津集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三
  鐔津集        别集類二
  提要
  等謹案鐔津集二十二巻宋釋契嵩撰契嵩姓李氏字仲靈自號潜子藤州鐔津人七嵗出家通經書章句肆意游覽慶厯間至杭州樂其風土因居靈隠寺皇祐間入京師作萬言書上之仁宗賜號明敎大師尋還山而卒契嵩深通内典鋭然以文章自任嘗作原教孝論十餘篇明儒釋之一貫以與當時排佛者抗又作非韓三十篇以力詆韓愈又作論原四十篇以隂申其援儒入墨之㫖其説大抵偏駁不可信而其筆力雄偉辨論蠭起實能自成一家之言盖亦彼教中之健於文者也是編為明𢎞治已未嘉興僧如巹之所刋凡文十九巻詩二巻附他人所作序贊詩題䟽一巻巻首有陳舜俞所撰行業記稱契嵩所著自定祖圖而下為嘉祐集治平集凡百餘巻盖兼宗門語録言之此集僅載詩文故止有此數王士禎居易録稱其詩多秀句而云集止十三巻是所見篇帙更少不及此本之完備矣乾隆四十三年六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鐔津集引
  吾佛以法付諸王臣盖欲久其傳也自商周流虹貫炎漢夢金人西方大教於是乎東流真丹際遇金輪世主會三教角立焉佛化行乎中國愈久益盛代有其人與像季已還教門削弱日益薄矣盖人與世異故也豈佛法有所損益乎逮宋仁廟時大士嵩禪師者出具爾正眼觀乎人根未可則諭性命之道宜乎人天乗而質之盖沿淺而及邃處故援六經百氏之說絶出至公之論合乎二教乃著是書曰輔教編獻之天子大賜與藏典偕傳時韓丞相當國至公以史筆見稱之深也公卿詳之而不眇忽也明乎大士受西聖之屬而應世與夫王臣扶護宗乗者於其内攝外護而綿歴無窮孰能諒乎今亦昭其馮有以也然𢎞治丁已吾寺為統禪講名僧開士坐厦間而老蔽言于衆曰正法既沒像教陵夷有若一絲懸九鼎乎嘅夫鐔津文集時所尚之誠輔教之書也板將漫滅矣可欲復前人之大業用是重梓而廣傳其殆庶幾乎余槩而言之也卒未知其孰賢禾城之東去一舎地有刹幢曰景徳寺業其中者璠瑩然其人行道布徳士也雖混衆而不羣欲因間隙有請白于我曰爾書圖刻也璠思與衆擎易舉一人何力之有哉曰無貳爾心但行中捨罄已之有可使行檀而助之瑩然心亦有所之也既有以為未備者以其語深難便初學有得㸃句音釋亦或有助也於是往往視予意有所託果然擬之而後言也嘻綆短者不可以汲深然河海不擇其細流故能就其深矣雖然第愧其審克之而未詳則如之何勿思深惟天下之士世之著顯者皆英偉雄傑之才負天下台輔之望盖明乎治世聖賢之道克輔皇明之政治殷何暇眷彼佛乗允通經旨佛氏之徒悉屏文字唯脩静慮若夫二氏之教有異乎而在道必然也於其吐言持論不出乎情見動輙有礙焉得不為之異若是語黙動静不墮落藝境圎融無礙而一趨於大同豈不然乎令時尚竒騁異粘綴成編何太駸駸至于頗僻者無裨於教不若夫丕休哉余寔膚淺嘗讀壇□得見大鑒遺意而知明教之心扶樹正宗功何懋焉於是如巹繆承瑩然之志音釋句讀苟又差互不少者當坐愚之無識舊板微有誤䖏則校也時有興聖徳海為書而剞𠜾盡工猶夫佛印所謂印施有盡若書而刻之則無盡巹也固願是書溥海流布日望君子韙之試一披覽何惑結而不自解如轉丸耳盖使人人咸崇佛化同厎于道也如是則隂翊皇度無窮焉大明𢎞治十二年四月八日蔤庵沙門嘉禾如巹引







  鐔津明教大師行業記
  宋熈寧五年六月初四日有大沙門明教大師示化于杭州之靈隱寺世壽六十有六僧臘五十有三是月八日以其法茶毗斂其骨得六根之不壊者三頂骨出舎利紅白晶㓗状若大菽者三及常所持木數珠亦不壞於是邦人僧士更相傳告駭歎頂禮越月四日合諸不壞者葬于故居永安院之左其存也嘗與其交居士陳舜俞極談死生之際而已屬其後事兹用不能無述也師諱契嵩字仲靈自號潜子藤州鐔津人姓李母鍾氏七歲而出家十三得度落𩬊明年受具戒十九而遊方下江湘陟衡廬首常戴觀音之像而誦其號日十萬聲扵是世間經書章句不學而能得法於筠州洞山之聰公慶厯間入吴中至錢唐樂其湖山始稅駕焉當是時天下之士學為古文慕韓退之排佛而尊孔子東南有章表民黄聱隅李泰伯尤為雄傑學者宗之仲靈獨居作原教孝論十餘篇明儒釋之道一貫以抗其說諸君讀之既愛其文又畏其理之勝而莫之能奪也因與之㳺遇士大夫之惡佛者仲靈無不懇懇為言之由是排者浸止而後有好之甚者仲靈唱之也所居一室蕭然無長物與人清談靡靡至於終日客非修㓗行誼之士不可造也時貳卿郎公引年謝歸最為物外之友嘗欲同游徑山有行色矣公亦風邑豪預焉冀其見仲靈而有以尊養之仲靈知之不肯行使人謝公曰從吾所好何必求富而執鞭哉凡其㓗清類如此皇祐間去居越之南衡山未幾罷歸復著禪宗定祖圖傳法正宗記仲靈之作是書也慨然憫禪門之陵遲因大考經典以佛後摩訶迦葉獨得大法眼藏為初祖推而下之至于達磨為二十八祖皆宻相付囑不立文字謂之教外别傳者居無何觀察李公謹得其書且欽其髙名奏賜紫方袍仲靈嘗念幸生天子大臣護道達法之秊乃抱其書以㳺京師府尹龍圖王仲儀果奏上之仁宗覽之詔付傳法院編次以示襃寵仍賜明教之號仲靈再表辭不許朝中自韓丞相而下莫不延見而尊重之留居憫賢寺不受請還東南已而浮圖之講解者惡其有别傳之語而恥其所宗不在所謂二十八人者乃相與造説以非之仲靈聞之攘袂切齒又益著書博引聖賢經論古人集録為證幾至數萬言士有賢而好佛者往往詣而訴其寃久之雖平生厚於仲靈者猶恨其不能與衆人相忘於是非之間及其亡也三寸之舌所以論議是是非非者卒與數物不壞以明之嗚呼使其與奪之不公辯説之不契乎道則何以臻此哉雖然仲靈之所以自得而樂諸已者盖不預於此豈可為淺見寡聞者道耶仲靈在東南最後宻學蔡君謨之帥杭也延置佛日山禮甚厚居數年然言髙而行卓不少假學者人莫之能從也有弟子曰慈愈洞清洞光所著書自定祖圖而下謂之嘉祐集又有治平集凡百餘巻總六十有餘萬言其甥沙門法燈克奉藏之以信後世云熈寧八年十二月五日記尚書屯田貟外郎陳舜俞撰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一      宋 釋契嵩 撰輔教編上
  原教
  萬物有性情古今有死生然而死生性情未始不相因而有之死固因於生生固因於情情固因於性使萬物而浮沉於生死者情為其累也有聖人者大觀乃推其因於生之前示其所以來也指其成於死之後教其所以脩也故以其道導天下排情偽于方今資必成乎將來夫生也既有前後而以今相與不亦為三世乎以將來之善成由今之所以脩則方今窮通由其已往之所習㫁可見矣情也者發於性皆情也苟情習有善惡方其化也則㝠然與其類相感而成其所成情習有薄者焉有篤者焉機器有大者焉有小者焉聖人宜之故陳其法為五乗者為三藏者别乎五乗又歧出其繁然殆不可勝數上極成其聖道下極世俗之為農者商者技者醫者百工之鄙事皆示其所以然然與五乗者皆統之於三藏舉其大者則五乗首之其一曰人乗次二曰天乗次三曰聲聞乗次四曰縁覺乗次五曰菩薩乗後之三乗云者盖導其徒超然之出世者也使其大潔情汙直趣乎真際神而通之世不可得而窺之前之二乗云者以世情膠甚而其欲不可輙去就其情而制之曰人乗者五戒之謂也一曰不殺謂當愛生不可以已輙暴一物不止不食其肉也二曰不盗謂不義不取不止不攘他物也三曰不邪淫謂不亂非其匹偶也四曰不妄語謂不以言欺人五曰不飲酒謂不以醉亂其脩心曰天乗者廣於五戒謂之十善也一曰不殺二曰不盗三曰不邪淫四曰不妄語是四者其義與五戒同也五曰不綺語謂不為飾非言六曰不兩舌謂語人不背面七曰不惡口謂不罵亦曰不道不義八曰不嫉謂無所妬忌九曰不恚謂不以忿恨宿於心十曰不癡謂不昧善惡然謂兼脩其十者報之所以生天也脩前五者資之所以為人也脱天下皆以此各脩假令非生天而人人足成善人人皆善而世不治未之有也昔宋文帝謂其臣何尚之曰適見顔延之宗炳著論發明佛法甚為名理並是開奨人意若使率土之濱皆感此化朕則垂拱坐致太平矣夫復何事尚之因進曰夫百家之鄉十人持五戒即十人淳謹千室之邑百人修十善則百人和睦持此風教以周寰區編户億千則仁人百萬夫能行一善則去一惡去一惡則息一刑一刑息於家萬刑息於國則陛下之言坐致太平是也斯言得之矣以儒校之則與其所謂五常仁義者異號而一體耳夫仁義者先王一世之治迹也以迹議之而未始不異也以理推之而未始不同也迹出於理而理祖乎迹迹末也理本也君子求本而措末可也語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孟子曰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髙於岑樓謂事必揣量其本而齊等其末而後語之苟以其一世之迹而責其三世之謂何異乎以十歩之履而詰其百歩之履曰而何其迹之紛紛也曷不為我之鮮乎是豈知其所適之逺近所歩之多少也然聖人為教而恢張異宜言乎一世也則當順其人情為治其形生之間言乎三世也則當正其人神指縁業乎死生之外神農誌百藥雖異而同於療病也后稷標百穀雖殊而同於膳人也聖人為教不同而同於為善也曰佛之道其治三世非耳目之所接子何以而明之曰吾謂人死而其神不死此其驗矣神之在人猶火之在薪也前薪雖與火相燼今所以火者曷嘗燼乎曰神理㝠眇其形既謝而孰能御其所適果為人邪果為飛潜異類乎曰斯可通也苟以其情習之業推之則其報也不差子豈不聞洪範五福六極之謂乎五福者謂人以其心合乎皇極而天用是五者應以嚮勸之六極者謂人不以其心合乎皇極而天用是六者應以威沮之夫其形存而善惡之應已然其神往則善惡之報豈不然乎佛經曰一切諸法以意生形此之謂也曰謂佛道絶情而所為也如此豈非情乎佛亦有情邪曰形象者舉有情佛獨無情邪佛行情而不情耳曰佛之為者既類夫仁義而仁義烏得不謂之情乎曰仁者何惠愛之謂也義者何適宜之謂也宜與愛皆起於性而形乎用非情何乎就其情而言之則仁義乃情之善者也情而為之而其勢近權不情而為之而其勢近理性相同也情相異也異焉而天下鮮不競同焉而天下鮮不安聖人欲引之其所安所以推性而同羣生聖人欲息之其所競所以推懷而在萬物謂物也無昆蟲無動植佛皆槩而惠之不敢損之謂生也無貴賤無賢鄙佛皆一而導之使自求之推其性而自同羣生豈不謂大誠乎推其懷而盡在萬物豈不謂大慈乎大慈故其感人也深大誠故其化物也易故夫中國之内四夷八蠻之外其人聞佛之言為善有福為惡有罪而鮮不惻然収其惡心歡然舉其善意守其説拳拳不敢失之若嚮之所謂五戒十善云者里巷何嘗不相化而為之自鄉之邑自邑之州自州之國朝廷之士天子之宫掖其修之至也不殺必仁不盗必㢘不淫必正不妄必信不醉不亂不綺語必誠不兩舌不讒不惡口不辱不恚不讎不嫉不争不癡不昧有一于此足以誠於身而加於人况五戒十善之全也豈有為人弟者而不悌其兄為人子者而不孝其親為人室者而不敬其夫為人友者而不以善相致為人臣者而不忠其君為人君者而不仁其民是天下之無有也為之者唯恐其過與不及為癖耳佛豈苟癖於人焉如此者佛之道豈一人之私為乎抑亦有意於天下國家矣何嘗不存其君臣父子邪豈妨人所生養之道邪但其所出不自吏而張之亦其化之理隱而難見故世不得而盡信易曰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孟子曰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豈不然乎人之惑於情久矣情之甚幾至乎敝薄古聖人憂之為其法交相為治謂之帝謂之王雖其道多方而猶不暇救以仁恩之以義教之賞欲進其善罰欲沮其惡雖罰日益勞賞日益費而世俗益薄苟聞有不以賞罰而得民遷善而逺惡雖聖如堯舜必歡然喜而致之豈曰斯人不因吾道而為善吾不取其善必吾道而為善乃可善之若是是聖人私其道也安有聖人之道而私哉夫游龍振於江海而雲氣油然四起暴虎聲於山林而颷風飂飂而來盖其類自相應也故善人非親而善人同之惡人非恩而惡人容之舜好問而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及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海沛然莫之能禦也禹聞善言則拜孔子嘗謂善人吾不得而見之得見有常者其可矣又曰三人行必得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顔子得一善則拳拳服膺不敢失之孟子謂好善優扵天下又謂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其身矣此五君子者古之大樂善人也以其善類固類於佛苟其不死見乎吾道之傳是必泯然從而推之噫亦後世之不幸不得其相遇而相證尚使兩家之徒猶豫而不相信噫人情莫不專已而畧人是此而非彼非過則争專過則拘君子通而已矣何必苟專君子當而已矣何必苟非飲食男女人皆能知貴而君子不貴君子之所貴貴其能知道而識理也今有大道逺理若是而余不知識余愧於人多矣嘗試論曰夫欲人心服而自脩莫若感其内欲人言順而貌從莫若制其外制其外者非以人道設教則不能果致也感其内者非以神道設教則不能必化也故佛之為道也先乎神而次乎人蓋亦感内而制外之謂也神也者人之精神之謂也非謂鬼神淫惑之事者也謂人脩其精神善其履行生也則福應死也則其神清昇精神不修履行邪妄生也則非慶死也則其神受誅故天下聞之其心感動惡者沮而善者如之如此黙化而何代無有然其教之作於中國也必有以世數相宜而來應人心相感而至不然何人以其法脩之天地應之鬼神效之苟其宜之數之未盡相感之理未窮又安可以愛之而苟存惡之而苟去方之人事若王者霸者其順時應人而為之豈不然哉况其有妙道冥權又至於人事者邪夫妙道也者清浄寂滅之謂也謂其滅盡衆累純其清浄本然者也非謂死其生取乎空荒滅絶之謂也以此至之則成乎聖神以超出其世㝠權也者以道起乎不用之用之謂也謂其拯㧞羣生而出乎情溺者也考其化物自化則皇道幾之考其權用應世則無所不至言其化也固後世不能臻之言其權也黙而體之則無世不得昔者聖人之將化也以其法付之王付之臣付之長者有力之人非其私已而苟尊於人也蓋欲因其道而為道因其善而為善佛之經固亦多方矣後世之徒不能以宜而授人致其信者過信令君有佞善輙欲捐國為奴𨽻之下俗有淺悟遽欲棄業專勝僧之髙此非謂用佛心而為道也經豈不曰諸佛隨宜説法意趣難觧故為佛者不止緇其服剪其髪而已矣然佛之為心也如此豈小通哉此有欲以如楊墨而譏之夫楊墨者滯一而拘俗以之方佛不亦甚乎世不探佛理而詳之徒訩訩然誕佛謂其説之不典佛之見出於人逺矣烏可以已不見而方人之見謂佛之言多刼也誕耶世固有積月而成歲積歲而成世又安知其積世而不成刼邪苟以其事逺耳目不接而謂之不然則六藝所道上世之事今非承其傳而孰親視之此可謂誕乎謂佛言大也誕邪世固有遊心凌空而往雖四隅上下窅然曷嘗有涯方之佛謂其世界無窮何不然乎謂佛言化也誕邪世固有夣中而夣者方其夣時而其所遇事與身世與適夣或其同或其異莫不類之夣之中既夣又安知其死之中不有化邪佛之見既逺而其知物亦多故聖人廣其教以教多類欲其無所適而不化也今曰佛西方聖人也其法宜夷而不宜中國斯亦先儒未之思也聖人者盖大有道者之稱也豈有大有道而不得曰聖人亦安有聖人之道而所至不可行乎苟以其人所出於夷而然也若舜東夷之人文王西夷之人而其道相接紹行于中國可夷其人而拒其道乎况佛之所出非夷也或曰佛止言性性則易與中庸云矣而無用佛為是又不然如吾佛之言性與世書一也是聖人同其性矣同者却之而異者何以處之水多得其同則深為河海土多得其同則積為山嶽大人多得其同則廣為道徳嗚呼余烏能多得其同人同誠其心同齋戒其身同推徳于人以福吾親以資吾君之康天下也曰而何甚不厭邪子輩雜然盈乎天下不籍四民徒張其布施報應以衣食於人不為困天下亦已幸矣又何能補治其世而致福於君親乎曰固哉居吾語汝汝亦知先王之制論徳義而不計工力邪夫先王之制民也恐世敝民混而易亂遂為之防故四其民使各屬其屬豈謂禁民不得以利而與人為惠若今佛者黙則誠語則善所至則以其道勸人舍惡而趨善其一衣食待人之餘非黷也苟不能然自其人之罪豈佛之法謬乎孟子曰於此有人焉入則孝出則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而不得食於子子何尊梓匠輪輿而輕為仁義者哉儒豈不然邪堯舜已前其民未四當此其人豈盡農且工未聞其食用之不足周平之世井田之制尚舉而民已匱且敝及秦廢王制而天下益擾當是時也佛老皆未之作豈亦其教加於四民而為厲然耶人生天地中其食用恐素有分子亦為世之憂太過為人之計太約報應者儒言休證咎證積善有慶積惡有殃亦已明矣若布施之云者佛以其人欲有所施𠅤必出於善心心之果善方乎休證則可不應之孰為虛張耶夫舍惠誠人情之難能也斯苟能其難能其為善也不亦至乎語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衆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盖言聖人難之亦恐其未能為也佛必以是而勸之者意亦釋人貪恡而廓其善心耳世宜視其與人為施者公私如何哉不當傲其所以為施也禮將有事於天地鬼神雖一日祭必數日齋盖欲人誠其心而潔其身也所以祈必有福于世今佛者其為心則長誠齋戒則終身比其脩齋戒之數日福亦至矣豈盡無所資乎曰男有室女有家全其髪膚以奉父母之遺體人倫之道也而子輩反此自為其脩超然欲髙天下然脩之又幾何哉混然何足辨之曰為佛者齋戒脩心義利不取雖名亦忘至之遂通於神明其為徳也抑亦至矣推其道於人則無物不欲善之其為道抑亦大矣以道報恩何恩不報以徳嗣徳何徳不嗣已雖不娶而以其徳資父母形雖外毁而以其道濟乎親㤗伯豈不虧形邪而聖人徳之伯夷叔齊豈不不娶長往於山林乎而聖人賢之孟子則推之曰伯夷聖之清者也不聞以虧形不娶而少之子獨過吾徒耶夫世之不軌道久矣雖賢父兄如堯舜周公尚不能必制其子弟今去佛世愈逺教亦將季烏得無邪人寄我以偷安邪雖法將如之何大林中固有不材之木大畆中固有不實之苖直之可也不可以人廢道曰而言而之教若詳誠可尚也然則辨教之説皆張於方今較之孰為優乎曰叟愚也若然者皆聖人之教小子何敢輙議然佛吾道也儒亦竊嘗聞之若老氏則予頗存意不已而言之諸教也亦猶同水以渉而厲掲有深淺儒者聖人之治世者也佛者聖人之治出世者也
  勸書第一并叙
  余五書出未逾月客有踵門而謂曰僕粗聞大道適視若廣原教可謂渉道之深矣勸書者盖其警世之漸也大凡學者必先淺而後深欲其不煩而易就也若今先廣教而後勸書僕不識其何謂也曰此吾無他義例第以兹原教廣原教相因而作故以其相次而列之耳客曰僕固欲公擢勸書於前而排廣教於後使夫觀之者先後有序㳂淺而及奥不亦善乎余然之矣而客又請之曰若五書雖各有其目也未若統而名之俾其流百世而不相離不亦益善乎余從而謝其客曰今夫搢紳先生厭吾道者殷矣而子獨好以助之子可謂篤道而公於為善矣即為其命工移易乎二説増為三帙總五書而名之曰輔教編
  潜子為勸書或曰何以勸乎曰勸夫君子者自信其心然後事其名為然也古之聖人有曰佛者先得乎人心之至正者乃欲推此與天下同之而天下學者反不能自信其心之然遂毅然相與排佛之説以務其名吾嘗為其悲之夫人生名孰誠於心今忽其誠說而徇乎區區之名惑亦甚矣夫心也者聖人道義之本也名也者聖人勸善之權也務其權而其本不審其為善果善乎其為道義果義乎今學者以適義為理以行義為道此但外事中節之道理也未預乎聖人之大道也大理也夫大理也者固常道之主也凡物不自其主而為為之果當乎漢人有號牟子者嘗著書以論佛道曰夫道之為物也居家可以事親宰國可以治民獨立可以治身履而行之則充乎天地此盖言乎世道者資佛道而為其根本者也夫君子治世之書頗嘗知其心之然乎知之而苟排之是乃自欺其心也然此不直人心之然也天地之心亦然鬼神異類之心皆然而天地鬼神益不可以此而欺之也然此雖槩見百家之書而百家者未始盡之佛廼窮深極微以究乎死生之變以通乎神明之往來乃至於大妙故世俗以其法事於天地而天地應之以其書要於鬼神而鬼神順之至乎四海之人以其說而舍惡從善者不待爵賞之勸斐然趨以自化此無他也盖推其大誠與天地萬物同而天人鬼神自然相感而然也曰此吾知之矣姑從吾名教乃爾也曰夫欲其名勸之但誠於為善則為聖人之徒固已至矣何必資斥佛乃賢邪今有人日為善物於此為之既專及寝則夣其所為宛然當爾則其人以名夢乎以魂夢邪是必以魂而夢之也如此則善惡常與心相親柰何徒以名夸世俗而不顧其心魄乎君子自重輕果如何哉昔韓子以佛法獨盛而惡時俗奉之不以其方雖以書抑之至其道本而韓亦頗推之故其送髙閑序曰今閑師浮圖氏一死生觧外膠是其心必泊然無所於起其於世必澹然無所於嗜稱乎大顛則曰頗聰明識道理又曰實能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韓氏之心於佛亦有所善乎而大顛禪書亦謂韓子嘗相問其法此必然也逮其為綘州刺史馬府君行状乃曰司徒公之薨也刺臂出血書佛經千餘言期以報徳又曰其居喪有過人行又曰掇其大者為行状託立言之君子而圖其不朽焉是豈盡非乎為佛之事者邪韓子賢人也臨事制變當自有權道方其譲老氏則曰其見小也坐井觀天曰天小者非天罪也又曰聖人無常師萇𢎞師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賢不及孔子孔子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是亦謂孔子而師老聃也與夫曽子問司馬遷所謂孔子問禮於老聃類也然老子固薄禮者也豈專言禮乎是亦在其道也驗太史公之書則孔子聞道於老子詳矣昔孟子故擯夫為楊墨者而韓子則與墨曰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為孔墨儒者不尚說乎死生鬼神之事而韓子原鬼稱乎羅池栁子厚之神竒而不疑韓子何嘗膠於一端而不自通邪韓謂聖賢也豈其是非不定而言之反覆盖鑒在其心抑之揚之或時而然也後世當求之韓心不必隨其語也曰吾扵吾儒之書見其心亦久矣及見李氏復性之說益自發明無取於佛也曰止渇不必柬井而飲充飢不必擇庖而食得子審其心為善不亂可也豈抑人必從於我不然也他書雖見乎性命之説大較恐亦有所未盡者也吾視本朝所撰髙僧傳謂李習之嘗聞法於道人惟儼及取李之書詳之其㣲㫖誠若得於佛經但其文字與援引為異耳然佛亦稍資諸君之發明乎曰雖然子盍盡子之道歟曰於此吾且欲諸君之易曉耳遽盡吾道則恐世誕吾言而益不信也勿已幸視吾書曰廣原教者可詳也
  勸書第二
  天下之教化者善而已矣佛之法非善乎而諸君必排之是必以其與已教不同而然也此豈非荘子所謂人同於已則可不同於已雖善不善謂之矜吾欲諸君為公而不為矜也語曰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又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聖人抑亦酌其善而取之何嘗以與已不同而棄人之善也自三代之政既衰而世俗之惡滋甚禮義將不暇獨治而佛之法乃播於諸夏遂與儒並勸而世亦翕然化之其遷善逺罪者有矣自得以正乎性命者有矣而民至于今頼之故吾謂佛教者乃相資而善世也但在冥數自然人不可得而輙見以理而隂校之無不然也故佛之法為益於天下抑亦至矣今曰佛為害於中國斯言甚矣君子何未之思也大凡害事無大小者不誅於人必誅於天鮮得久存於世也今佛法入中國垂千年矣果為害則天人安能久容之如此也若其三廢於中國而三益起之是亦可疑其必有大合乎天人者也君子謂其廢天常而不近人情而惡之然其遺情當絶有隂徳乎君親者也而其意甚逺不可遽説且以天道而與子質之父子夫婦天常也今佛導人割常情而務其脩潔者盖反常而合道也夫大道亦恐其有所至於常情耳不然則天厭之久矣若古之聖賢之人事於佛而相賛之者繁乎此不可悉數姑以唐而明其大畧夫為天下而至於王道者孰與太宗當𤣥奘出其衆經而太宗父子文之曰大唐聖教序相天下而最賢者孰與房杜姚宋邪若房梁公𤣥齡則相與𤣥奘譯經杜萊公如晦則以法尊於京兆𤣥琬逮其垂薨乃命琬為世世之師宋丞相璟則以佛法師於曇一裴晉公勲業於唐為髙丞相崔羣徳重當時天下服其為人而天下孰賢於二公裴則執弟子禮於徑山法欽崔則師於道人如會惟儼抱大節忠於國家天下死而不變者孰與顔魯公魯公嘗以戒稱弟子於湖州慧明問道於江西嚴峻純孝而清正孰與於魯山元紫芝紫芝以母喪則刺血寫佛之經像已上之事見於劉煦唐書及本朝所撰髙僧傳自太宗逮乎元徳秀者皆其君臣之甚聖賢者也借使佛之法不正而善惑亦烏能必惑乎如此之聖賢邪至乃儒者文者若隋之文中子若唐之元結李華梁肅若權文公若裴相國休若栁子厚李元賔此八君子者但不詬佛為不賢耳不可謂其盡不知古今治亂成敗與其邪正之是非也而八君子亦未始謂佛為非是而不推之如此諸君益宜思之今吾人之所以為人者特資乎神明而然也神明之傳於人亦猶人之移易其屋廬耳舊説羊祜前為李氏之子崔咸乃盧老後身若斯之類古今頗有諸君故亦嘗聞之也以此而推之則諸君之賢豪出當治世是亦乗昔之神明而致然也又烏知其昔不以佛之法而治乎神明邪於此吾益欲諸君審其形始而姑求其中不必徒以外物而自繆今為書而必欲勸之者非直為其法也重與諸君皆禀靈為人殊貴於萬物之中而萬物變化芒乎紛綸唯人為難得諸君人傑愈難得也然此亦死生鬼神之惚恍不足擅以為諭請即以人事而言之幸諸君少取焉夫立言者所以勸善而沮惡也及其善之惡之當與不當則損益歸乎隂徳今閭巷之人欲以言而辱人必亦思之曰彼福徳人也不可辱之辱則折吾福矣然佛縱不足預世聖賢豈不若其閭巷之福徳人邪今詆訶一出則後生末學百世效之其損益隂徳亦少宜慎思之昔韓退之不肯為史盖懼其褒貶不當而損乎隂徳也故與書于劉生曰不有人禍則有天刑又曰若有鬼神將不福人彼史氏之褒貶但在乎世人耳若佛者其道徳神竒恐不啻於世之人也此又未可多貶也列禦冦稱孔子嘗曰丘聞西方之有大聖人不治而不亂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蕩蕩乎民無能名焉使列子妄言即已如其稍誠則聖人固不可侮也
  勸書第三
  余嘗見本朝楊文公之書其意自謂少時銳於仕進望望常若有物礙於胷中及學釋氏之法其物𦢊然破散無復蔽礙而其心泰然故楊文公資此終為良臣孝子而天下謂其有大節抑又聞謝大夫泌與查道待制甚通吾道故其為人能仁賢其為政尚清静而所治皆有名迹及謝大大之亡也沐浴儼其衣冠無疾正坐而盡昔尹待制師魯死於南陽其神不亂士君子皆善師魯死得其正吾亦然之也及會朱從事炎於錢唐聞其所以然益詳朱君善方脉當師魯疾革而范資政命朱夜往𠉀之尹待制即謂朱曰吾死生如何朱君曰脉不可也而師魯亦謂朱曰吾亦自知吾命已矣因說其素學佛於禪師法昭者吾乃今資此也及其夕三鼓屏人遂隱几而終余晩見尹氏退説與其送迥光之序驗朱從事之言是也然佛之法益人之生也若彼益人之死也如此孰謂佛無益於天下乎而天下人人黙自得之若此四君子者何限至乃以其五戒十善隂自脩者而父益其善子益其孝夫婦兄弟益其和抑亦衆矣余昔見潯陽之民曰周懐義者舉家稍以十善慈孝仁惠稱於鄰里鄉人無相害之意雖街童市豎見周氏父子必曰此善人也皆不忍欺之吾嘗謂使天下皆如周氏之家豈不為至徳之世乎夫先儒不甚推性命於世者盖以其幽奥非衆人之易及者也未可以救民之弊姑以禮義統乎人情而制之若其性與神道恐獨待乎賢者耳語曰回也庶幾乎屢空不其然乎今曰三代時人未有夫佛法之説豈不以其心而為人乎曰何必三代如三皇時未有夫孔氏老子之言其人豈不以心而為君臣父子夫婦乎夫君子於道當精麤淺深之不宜如此之混説也佛豈直為世不以其心而為人邪盖欲其愈至而愈正也泰山有鳥巢於層崖木末而弋者不及千仭之淵有魚潜於深泉幽穴而筌者不得盖其所託愈髙而所棲愈安所潜愈深而所生愈適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此言諭道至矣吾昔與人論此而其人以名矜以氣抗雖心然之而語不即從夫抗與矜人情而心固至妙烏可任人情而忽乎至妙之心其亦昧矣諸君賢達無為彼已昧者也

  鐔津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二      宋 釋契嵩 撰輔教編中
  廣原教並叙二十六篇
  叙曰余昔以五戒十善通儒之五常為原教急欲解當世儒者之訾佛若吾聖人為教之大本雖槩見而未暇盡言意待别為書廣之原教傳之七年會丹邱長吉遺書勸余成之雖屬草以所論未至焚之適就其書幾得乎聖人之心始余為原教師華嚴經先列乎菩薩乗盖取其所謂依本起末門者也師智度論而離合乎五戒十善者也然立言自有體裁其人不知頗相誚訝當時或為其改之今書乃先列乎人天乗亦從華嚴之所謂攝末歸本門者也㫖哉五戒十善則不復出其名數吾所以為二書者盖欲發明先聖設教之大統以諭夫世儒之不知佛者故其言欲文其理欲簡其勢不可枝辭蔓説若曲辨乎衆經之教義則章句者存焉知余譏余其原教廣原教乎廣原教凡二十五篇總八千一百餘言是歲丙申也振筆于靈隱永安山舎
  惟心之謂道闡道之謂教教也者聖人之垂迹也道也者衆生之大本也甚乎羣生之繆其本也久矣聖人不作而萬物終昧聖人所以與萬物大明也心無有外道無不中故物無不預道聖人不私道不棄物道之所存聖人皆與是故其為教也通幽通明通世出世無不通也通者統也統以正之欲其必與聖人同徳廣大靈明莫至乎道神徳妙用莫至乎心徇妄縳業莫甚乎迷本流蕩諸趣莫甚乎死生知衆生之過患莫善乎聖人與萬物正本莫善乎設教正固明明固妙妙固其道凝焉是故教者聖人明道救世之大端也夫教也者聖人乗時應機不思議之大用也是故其機大者頓之其機小者漸之漸也者言乎權也頓也者言乎實也實者謂之大乗權者謂之小乗聖人以大小衍攬乎羣機而幽明盡矣預頓而聞漸預漸而聞頓是又聖人之妙乎天人而天人不測也聖人示權所以趨實也聖人顯實所以藉權也故權實偏圓而未始不相顧權也者有顯權有冥權聖人顯權之則為淺教為小道與夫信者為其小息之所也聖人冥權之則為異道為他教為與善惡同其事與夫不信者預為其得道之逺縁也顯權可見而冥權不測也實也者至實也至實則物我一也物我一故聖人以羣生而成之也語夫聖人之權也則周天下之善徧百家之道其救世濟物之大權乎語夫聖人之實也則磅礴法界與萬物皆極其天下窮理盡性之大道乎聖人者聖人之聖者也以非死生而示死示生與人同然而莫覩其所以然豈古神靈叡智博大盛備之聖人乎故其為教有神道也有人道也有常徳也有竒徳也不可以一槩求不以世道擬議得在於心通失在於迹較
  治人治天莫善乎五戒十善脩夫小小聖小聖莫盛乎四諦十二緣脩夫大聖以趨乎大大聖莫盛乎六度萬行夫五戒十善者離之所以致天合之所以資人語其成功則有勝有劣語其所以然則天人之道一也夫四諦十二縁者離之則在乎小聖合之則在乎小小聖語其成功則有隆殺語其乗之則小聖小小聖同道也夫六度也者首萬行廣萬行者也大聖與乎大大聖其所乗雖稍分之及其以萬行超極則與夫大大之聖人一也萬行也者萬善之謂也聖人之善盖神而為之適變乗化無所而不在也是故聖人預天人之事而天人不測夫神也者妙也事也者麤也麤者唯人知之妙者唯聖人知之天下以彼我競以儒佛之事相是非而天下之知者儒佛之事豈知其埏埴乎儒佛者耶夫含靈者漙天漙地徧幽徧明徧乎愚人禽獸非以神道彌綸而古今殆有棄物聖人重同靈懼遺物也是故聖人以神道作
  心必至至必變變者識也至者如也如者妙萬物者也識者紛萬物異萬物者也變也者動之幾也至也者妙之本也天下無不本天下無不動故萬物出于變入于變萬物起于至復于至萬物之變見乎情天下之至存乎性以情可以辨萬物之變化以性可以觀天下之大妙善夫情性可以語聖人之教道也萬物同靈之謂心聖人所履之謂道道有大者焉有小者焉心有善者焉有惡者焉善惡有厚薄大小有漸奥故有大聖有次聖有小聖有天有人有須倫有鬼神有介羽之屬有地道羣生者一心之所出也聖人者一道之所離也聖人之大小之端不可不審也羣生之善惡之故不可不慎也夫心與道豈異乎哉以聖人羣生姑區以别之曰道曰心也心乎大哉至也矣幽過乎鬼神明過乎日月博大包乎天地精微貫乎鄰虛幽而不幽故至幽明而不明故至明大而不大故絶大㣲而不㣲故至㣲精日精月靈鬼靈神而妙乎天地三才若有乎若無乎若不有不無若不不有若不不無是可以言語状及乎不可以絶待𤣥解諭得之在乎瞬息差之在乎毫厘者是可以與至者知不可與學者語聖人以此難明難至也乃為諸教言之義之諭之正之雖夥然多端是皆欲人之不繆也而學者猶昧今夫天下混謂乎心者言之而不詳知之而不審苟認意識謂與聖人同得其趣道也不亦逺乎
  情出乎性性隱乎情性隱則至實之道息矣是故聖人以性為教而教人天下之動生於情萬物之惑正於性情性之善惡天下可不審乎知善惡而不知夫善惡之終始其至知乎知其終而不知其始其至知乎唯聖人之至知知始知終知㣲知亡見其貫死生幽明而成象成形天地至逺而起扵情宇宙至大而内於性故萬物莫盛乎情性者也情也者有之初也有有則有愛有愛則有嗜欲有嗜欲則男女萬物生死焉死生之感則善惡以類變始之終之循死生而未始休性也者無之至也至無則未始無出乎生入乎死而非死非生聖人之道所以寂焉明然唯感所適夫情也為偽為識得之則為愛為惠為親親為踈踈為或善為或惡失之則為欺為狡為兇為不遜為貪為溺嗜欲為喪心為滅性夫性也為真為如為至為無邪為清為静近之則為賢為正人逺之則為聖神為大聖人聖人以性為教教人而不以情此其藴也情性之在物常然宛然探之不得决之不絶天地有窮性靈不竭五趣迭改情累不釋是故情性之謂天下不可不柬也夫以情教人其在生死之間乎以性教人其出夫死生之外乎情教其近也性教其逺也誕乎死生之外而罔之其昧天理而絶乎生生之源也小知不及大知醯雞之局乎甕瓿之間不亦然乎心動曰業會業曰感感也者通内外之謂也天下之心孰不動萬物之業孰不感業之為理也幽感之為勢也逺故民不睹而不懼聖人之教謹乎業欲其人之必警也欲其心之慎動也内感之謂召外感之謂應召謂其因應謂其果因果形象者皆預也夫心動有逆順故善惡之情生焉善惡之情已發故禍福之應至焉情之有淺深報之有輕重輕乎可以遷重乎不可却善惡有先後禍福有遲速雖十世萬世而相感者不逸豈一世而已乎夫善惡不驗乎一世而疑之是亦昧乎因果者也報施不以夫因果正則天下何以勸善人樹不見其長而日茂礪不見其銷而日無業之在人也如此可不慎乎
  物有性物有命物好生物惡死有血氣之屬皆然也聖人所以欲生而不欲殺夫生殺有因果善惡有感應其因善其果善其因惡其果惡夫好生之心善好殺之心惡善惡之感可不慎乎人食物物給人昔相負而㝠相償業之致然也人與物而不覺謂物自然天生以養人天何頗邪害性命以育性命天道至仁豈然乎哉夫相償之理冥而難言也宰殺之勢積而難休也故古之法使不暴夫物不合圍不揜羣也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其止殺之漸乎佛教教人可生而不可殺可不思耶諒哉
  大信近也小信逺也近反逺逺反近情蔽而然也天下莫近乎心天下莫逺乎物人夫不信其心而信其物不亦近反逺逺反近乎不亦迷繆倒錯乎心也者聰明叡智之源也不得其源而所發能不繆乎聖人所以欲人自信其心也信其心而正之則為誠常為誠善為誠孝為誠忠為誠仁為誠慈為誠和為誠順為誠明誠明則感天地振鬼神更死生變化而獨得是不直感天地動鬼神而已矣將又致乎聖人之大道者也是故聖人以信其心為大也夫聖人愽說之約說之直示之巧示之皆所以正人心而與人信也人而不信聖人之言乃不信其心耳自棄也自惑也豈謂明乎哉賢乎哉
  修多羅蔵者何謂也合理也經也經也者常也貫也攝也顯乎前聖後聖所説皆然莫善乎常也持義理而不亡莫善乎貫也總羣生而教之莫善乎攝也阿毗曇蔵者何謂也對法也論也論也者判也辨也發明乎聖人之宗趣莫善乎辨指其道之淺深莫善乎判毗尼蔵者何謂也戒也律也律也者制也啓衆善遮衆惡莫善乎制也人天乗者何謂也漸之漸也導世俗莫盛乎至漸聲聞乗者何謂也權也漸也小道也緣覺乗者何謂也亦小道也從其器而宜之莫盛乎權與其進而不與其退莫盛乎漸菩薩乗者何謂也實也頓也大道也即人心而授大道莫盛乎菩薩乗也其乗與妙覺通其殆庶幾者也四輪者何謂也曰風也曰水也曰金也曰地也四輪也者天地之所以成形也觀乎四輪則天地之終始可知也三界者何謂也曰欲也曰色也曰無色也三界也者有情者之所依也觀乎三界則六合之内外可詳而不疑也六道者何謂也曰地獄也曰畜生也曰餓鬼也曰脩羅也曰人也曰天也六道也者善惡心之所感也觀乎六道則可以慎其為心也四生者何謂也曰胎也曰卵也曰濕也曰化也四生也者情之所成也觀乎四生則可以知形命之所以然也何家無教何書無道道近而不道逺天下何以知逺乎教人而不教他類物其有所遺乎夫幽者逺者固人耳目之所不及也惚恍者飛潜者固人力之不能䘏也人之不能及宜聖人能及之人之不能䘏宜聖人能䘏之聖人不能及天下其終昧夫幽逺者耶聖人不能䘏含靈者將淪而無所拯乎是故聖人之教逺近幽明無所不被無所不著天下其廣大悉備者孰有如吾聖人之教者也
  天之至髙地之至逺鬼神之至幽脩吾聖人之法則天地應之舉吾聖人之言則鬼神順之天地與聖人同心鬼神與聖人同靈盖以其類相感而然也情不同則人暌類不同則物反非其道則孺子不從今夫感天地振鬼神得乎百姓夷狄更古今而其心不離則吾聖人之道其大通大至㫁可見矣
  佛者何謂也正乎一者也人者何謂也預乎一者也佛與人一而已矣萬物之謂者名也至理之謂者實也執名而昧實天下其知至乎道在乎人謂之因道在乎佛謂之果因也者言乎未至也果也者言乎至也至則正矣正則無所居而不自得焉佛乎豈必形其形迹其迹形迹者乃存其教耳教也者為其正之之資也别萬物莫盛乎名同萬物莫盛乎實聖人以實教人欲人之大同也聖人以遺名勸人防人之大異也觀夫聖人之所以教則名實之至㫁可見矣
  何人無心何心無妙何教無道何道無中槩言乎中則天下不趨其至道混言其妙則天下不求其至心不盡乎至心至道則偽者狂者矜者慢者由此而不脩也生者死者因循變化由此而不警也妙有妙有大妙中有事中有理中夫事中也者萬事之制中者也理中也者性理之至正者也夫妙也者妙之者也大妙也者妙之又妙者也妙者百家者皆言而未始及其大妙也大妙者唯吾聖人推之極乎衆妙者也夫事中者百家者皆然吾亦然矣理中者百家者雖預中而未始至中唯吾聖人正其中以驗其無不中也曰心曰道名焉耳曰中曰妙語焉耳名與言雖異而至靈一也一即萬萬即一一復一萬復萬轉之展之交相融攝而浩然不窮大妙重𤣥其如此也矣夫故其擲大千於方外納須彌扵芥子而至人不疑曰妙而已矣曰中而已矣又何以加焉曰海固深矣而九淵深於海夷谿之子豈能知哉教不可泥道不可罔泥教淫迹罔道棄本泥也者過也罔也者不及也過與不及其為患一也聖人所以為理必誠為事必權而事與理皆以大中得也夫事有宜理有至從其宜而宜之所以為聖人之教也即其至而至之所以為聖人之道也梁齊二帝梁武齊文宣也反其宜而事教不亦泥乎魏周二君魏武周武泯其至而預道不亦罔乎夫聖人之教善而已矣夫聖人之道正而巳矣其人正人之其事善事之不必僧不必儒不必彼不必此彼此者情也僧儒者迹也聖人垂迹所以存本也聖人行情所以順性也存本而不滯迹可以語夫權也順性而不溺情可以語大實也昔者石虎以柄國殺罰自疑其事佛無祐而佛圖澄乃謂石虎曰王者當心體大順動合三寶如其兇愚不為教化所遷安得不誅但刑其可刑罰其可罰者脫刑罰不中也雖傾財奉佛何以益乎宋文帝謂求那䟦摩曰孤愧身徇國事雖欲齊戒不殺安得如法也䟦摩曰帝王與匹夫所脩當異帝王者但正其出言發令使乎人神恱和人神恱和則風雨順風雨順則萬物遂其所生也以此持齊齋亦至矣以此不殺徳亦大矣何必輟半日之飡全一禽之命為之脩乎帝撫几稱之曰俗迷逺理僧滯近教若公之言真所謂天下之達道可以論天人之際矣圖澄䟦摩古之至人也可謂知權乎已上十六行正文也舊板脫誤今補之
  聖人以五戒之導世俗也教人脩人以種人脩之則在其身種之則在其神一為而兩得故感人心而天下化之與人順理之謂善從善無迹之謂化善之故人慕而自勸化之故在人而不顯故天下不可得以校其功天下不可得以議其徳然天下鮮惡孰知非因是而損之天下多善孰知非因是而益之有謂佛無所助夫王者之治天下者此不睹乎理者也
  善不脩則人道絶矣性不明則神道滅矣天地之生生者神也萬物之靈族者人也其神暗生生者所以異也其人失靈族者所以衰也聖人重人道所以推善而益之也聖人重神道所以推性而嗣之也人者天者聖人者孰不自性而出也聖人者天者人者孰不自善而成也所出者固其本也所成者固其教也衆成之大成者也萬本之大本者也聖人以性嗣盖與天下厚其大本也聖人以善益盖與天下務其大成也父母之本者次本也父母之成者次成也次本次成能形人而不能使其必人也必人必神必先其大本大成也而然後及其次本次成是謂知本也夫天下以父子夫婦為人道者是見人道之緣而不見其因也縁者近也因者逺也夫天下知以變化自然為乎神道者是見其然而不見其所以然也然者顯也所以然者幽也是故聖人推其所以然者以盡神道之幽明也推其逺而畧其近者以騐人道之因果也聖人其與天下之終始乎聖人不自續其族舉人族而續之其為族不為大族乎哉聖人不自嗣其嗣舉性本而與天下嗣之其為嗣不亦大嗣乎哉教謂布施何謂也布施吾原教雖論而未盡此盡之也布施者聖人之欲人為福也夫福豈有象邪在其為心之善不善耳貪婪慳恡者心之不善者也濟人惠物者心之善者也善心感之則為福不善心感之則為極福極之理存乎儒氏之皇極矣皇極者盖論而不議者也夫布施之云為者聖人欲人發其感福之心也其發之者有優劣則應之者有厚薄以佛事而發其施心者優也以世事而發其施心者劣也聖人欲人之福必厚故先優而後劣劣者謂之卑優者謂之勝儒曰福者備也備者百順之名也無所不順之謂備此道其縁而不道其因非因則天下不知其所以為福也所種之地薄則所成之物不茂所種之地嘉則所成之物必碩也矣是故聖人示人之勝劣豈有所苟乎如以財而施人者其福可量也以法而施人者其福不可量也可量者并世而言之也不可量者以出世而言之也
  教必尊僧何謂也僧也者以佛為姓以如來為家以法為身以慧為命以禪恱為食故不恃俗氏不營世家不修形骸不貪生不懼死不溽乎五味其防身有戒攝心有定辨明有慧語其戒也潔清三惑而畢身不汙語其定也恬思慮正神明而終日不亂語其慧也崇徳辨惑而必然以此脩之之謂因以此成之之謂果其於物也有慈有悲有大誓有大惠慈也者常欲安萬物悲也者常欲拯衆苦誓也者誓與天下見真諦惠也者惠羣生以正法神而通之天地不能揜宻而行之鬼神不能測其演法也辯説不滯其䕶法也奮不顧身能忍人之不可忍能行人之不能行其正命也丐食而食而不為恥其寡欲也糞衣綴鉢而不為貧其無争也可辱而不可輕其無怨也可同而不可損以實相待物以至慈修已故其於天下也能必和能普敬其語無妄故其為信也至其法無我故其為讓也誠有威可敬敬或作警有儀可則天人望而儼然能福於世能導於俗其忘形也委禽獸而不恡其讀誦也冒寒暑而不廢以法而出也遊人間徧聚落視名若谷響視利若㳺塵視物色若陽豔煦嫗貧病瓦合輿儓而不為卑以道而䖏也雖深山窮谷草其衣木其食晏然自得不可以利誘不可以勢屈謝天子諸侯而不為髙其獨立也以道自勝雖形影相弔而不為孤其羣居也以法為屬會四海之人而不為混其可學也雖三蔵十二部百家異道之書無不知也他方殊俗之言無不通也祖述其法則有文有章也行其中道則不空不有也其絶學也離念清浄純真一如不復有所分别也僧乎其為人至其為心漙其為徳備其為道大其為賢非世之所謂賢也其為聖非世之所謂聖也出世殊勝之賢聖也僧也如此可不尊乎
  以世法籍僧何謂也籍僧者非古也其暴周之意耳僧也者逺塵離俗其本䖏乎四民之外籍僧乃民畜僧也吾聖人之世國有僧以僧法治國有俗以俗法治各以其法而治之也未始聞以世法而檢僧也豈非聖人既隱其道大衰其徒汙雜太甚輔法不勝其人而然乎羽嘉生應龍應龍生鳯皇鳯皇生衆鳥物久乃變其勢之自然也既變則不可不制也制乎在於區之别之邪正曲直不可槩視也石有玉草有蘭人乎豈謂無其聖賢邪旌一善則天下勸善禮一賢則天下慕賢近古之髙僧者見天子不名預制書則曰師曰公鍾山僧逺鑾輿及門而牀坐不迎虎溪慧逺天子臨潯陽而詔不出山當世待其人尊其徳是故其聖人之道振其徒尚徳儒曰貴徳何為也為其近於道也儒豈不然哉後世之慕其髙僧者交卿大夫尚不得預下士之禮其出其䖏不若庸人之自得也况如僧逺之見天子乎况如慧逺之自若乎望吾道之興吾人之修其可得乎存其教而不須其人存諸何以益乎惟此未嘗不涕下
  教謂住持者何謂也住持也者謂藉人持其法使之永住而不泯也夫戒定慧者持法之具也僧園物務者持法之資也法也者大聖之道也資與具待其人而後舉善其具而不善其資不可也善其資而不善其具不可也皆善則可以持而住之也昔靈山住持以大迦葉統之竹林住持以身子尸之故聖人之教盛聖人之法長存聖人既隱其世數相失茫然久乎吾人徼倖乃以住持名之勢之利之天下相習沓焉紛然幾乎成風成俗也聖人不復出其孰為之正外衛者不視不擇欲吾聖人之風不衰望聖人之法益昌不可得也悲夫吾何望也
  僧置正而秩比侍中何謂也置正非古也其姚秦之所始也置正可也置秩不可也僧也者委榮利以勝徳髙世者也豈預寵祿乎與僧比秩不亦造端引後世之競勢乎道䂮不明不知窒其漸道䂮之過也夫僧也者出於戒定慧者也夫正也者出於誠明者也僧非誠明孰能誠戒誠定誠慧也不誠乎戒定慧則吾不知其所以為正也宋齊梁陳四代亦㳂秦而置正二魏髙齊後周革秦之制而置統隋承乎周亦置之統唐革隋則罷統而置錄國朝㳂唐之制二京則置錄列郡則置正夫古今㳂革雖異而所尸一也天下難扵得人而古今皆然果得其正則吾人庶幾無邪也慎之乎慎之乎難其人乎
  有形出無形無形出有形故至神之道不可以有㝷不可以無測不可以動失不可以静得聖人之道空乎則生生奚來聖人之道不空乎則生孰不泯善體乎空不空於聖人之道其庶幾乎夫騐空莫若審有形審有形莫若知無形知無形則可以窺神明窺神明始可以語道也道也者神之藴也識之所自出也識也者大患之源也謂聖人之道空此乃溺乎混茫之空也病益病矣天下其孰能治之乎哉
  天下不信性為聖人之因天下不信性為聖人之果天下惑性而不知修性天下言性而不知見性不信性與聖人同因自昧也不信性與聖人同果自棄也不修性而性溺惑也不見性而其言性非審也或無上二而字是故指修莫若乎因尅成莫若乎果全性莫若乎修審性莫若乎證因也者修性之表也果也者成性之效也修也者治性之具也證也者見性之驗也天下其心方散之亂之惰之慢之謂不必因而罔其表者則天下何以勸其修性而趨其成乎天下之心方疑之惑之而不定也謂不必果而罔其效者則天下何以示其成性而顯其果有所至乎謂不必修而罔其具者則天下其性能不蔽而果明且浄乎天下之有見無見㫁見常見其說方紛然相糅而不辨謂不必證而罔其驗者則天下可以别其見性之正乎邪乎至哉不至哉百家者皆言性而不事乎因焉果焉修焉證焉其於性也果效白乎諸子務性而不求乎因也果也修也證也其於性果能至之乎是故吾之聖人道性必先夫因果脩證者也㫖哉天下可以思之矣
  聖人之教存乎道聖人之道存乎覺覺則明不覺則不明不明則羣靈所以與聖人相間也覺也者非漸覺也極覺也極覺乃聖人之能事畢矣覺之之謂佛况之之謂乘覺之以成乎聖人之道乗之以至乎聖人之域前聖也後聖也孰不然乎哉稽聖人之所覺在乎羣生之常覺也衆生日覺而未始覺覺猶夢曉而猶昧是故聖人振而示之欲其求之引而趨之欲其至之人夫謂佛何拒而訩之為家而投珎蹈路而捨地惑亦甚矣覺也者以言乎近則息塵勞靖神明正本以脩末以言乎逺則了大偽外死生至寂而常明閑閑與聖人同徳覺之效也如此大哉至乎不可以言盡不可以智得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吾聖人之作當周之盛世也瑞氣見乎昭王而周書不書避異也化人自西極而至將穆王以神游聖人其兆扵諸夏也十八異僧如秦而始皇怪之佛法其東播之漸也夢於漢而聲教遂振其㝠數之當興也出於彼而不出於此何也以彼一天下之大中也將表其心其權其道之大中乎聖人以道作以權適宜以所出示迹夫道也者聖人之理中也權也者聖人之事中也所出也者聖人之示中也示中則聖人之心可知也理中則聖人之道之至也事中則聖人之事之得也傳謂彼一天下其所統者若中國之所謂其天下者殆有百數而中國者以吾聖人非出中國而夷之豈其所見之未博乎春秋以徐伐莒不義乃夷狄之以狄人與齊人盟于邢得義乃中國之春秋固儒者聖人之法也豈必以所出而議其人乎然類不足以盡人迹不足以盡道以類而求夫聖人不亦繆乎以迹而議夫聖人之道不亦妄乎聖人見乎五帝三王之後而不見乎五帝三王之先何謂也聖人非苟見也聖人以人心所感而見也五帝三王之前羣生之心不感而聖人不來也五帝三王之後羣生之心感聖人之迹所以至也道在衆生之謂因道在聖人之謂緣因緣有稔焉有未稔焉因緣稔矣雖羣生不求而聖人必至因縁未稔雖羣生求之而聖人不應是知聖人與衆生盖以道而自然相感非若世之有所為者以情而取之以情而舎之也
  聖人之知逺至逺也聖人之先覺至覺也是故其教推索乎太極之前却道乎天地之更始故其書為博為多為不約浩浩乎不可以一往求不可以一日盡治其書之謂學學其教之謂審審其道之謂至天下非至無本非教無明非書無知是故研聖人之道者不可捨其教也探聖人之教者不可捐其書也今辨其道而拒其教校其教而不顧其書不亦妄乎儒曰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㫖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不其然哉謂其道不足法推已道以辨之謂其書不足詳援已書以較之夫與鄉人訟而引家人證當乎必也不當矣道也者天下之本也書也者天下之迹也事也者天下之異也理也者天下之同也以理而質事天下之公也尋迹以驗本天下之當也夫委書而辨道舎理而㫁事天下若此而為之者公乎當耶
  古之有聖人焉曰佛曰儒曰百家心則一其迹則異夫一焉者其皆欲人為善者也異焉者分家而各為其教者也聖人各為其教故其教人為善之方有淺有奥有近有逺及乎絶惡而人不相擾則其徳同焉中古之後其世大漓佛者其教相望而出相資以廣天下之為善其天意乎其聖人之為乎不測也方天下不可無儒無百家者不可無佛虧一教則損天下之一善道損一善道則天下之惡加多矣夫教也者聖人之迹也為之者本或無之聖人之心也見其心則天下無有不是循其迹則天下無有不非是故賢者貴知夫聖人之心文中子曰觀皇極讜議知佛教可以一矣王氏殆見聖人之心也










  鐔津集巻二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鐔津集>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三      宋 釋契嵩 撰輔教編下
  孝論并叙一十三篇
  叙曰夫孝諸教皆尊之而佛教殊尊也雖然其說不甚著明於天下蓋亦吾徒不能張之而吾嘗慨然甚媿念七齡之時吾先子方啓手足即命之出家稍長諸兄以孺子可教將奪其志獨吾母曰此父命不可易也逮攝衣將訪道於四方族人留之亦吾母曰汝已從佛務其道宜也豈以愛滯汝汝其行矣嗚呼生我父母也育我父母也吾母又成我之道也昊天罔極何以報其大徳自去故鄉凡二十七載未始不欲南還墳隴脩法為父母之冥賛猶不果然辛卯其年自以𢎞法嬰難而明年鄉邑亦嬰於大盗吾父母之墳廬得不為其剽暴望之漣然泣下又明年會事益有所感遂著孝論一十二章示其心也其發明吾聖人大孝之奥理宻意㑹夫儒者之說殆亦盡矣吾徒之後學亦可以視之也
  明孝章第一
  二三子祝髪方事於吾道逮其父母命之以佛子辭而不徃吾嘗語之曰佛子情可正而親不可遺也子亦聞吾先聖人其始振也為大戒即曰孝名為戒蓋以孝而為戒之端也子與戒而欲亡孝非戒也夫孝也者大戒之所先也戒也者衆善之所以生也為善微戒善何生邪為戒微孝戒何自邪故經曰使我疾成於無上正真之道者由孝徳也
  孝本章第二
  天下之有為者莫盛於生也吾資父母以生故先於父母也天下之明徳者莫善於教也吾資師以教故先於師也天下之妙事者莫妙於道也吾資道以用故先於道也夫道也者神用之本也師也者教誥之本也父母也者形生之本也是三夲者天下之大本也白刃可冒也飲食可無也此不可忘也吾之前聖也後聖也其成道樹教未始不先此三本者也大戒曰孝順父母師僧孝順至道之法不其然哉不其然哉
  原孝章第三
  孝有可見也有不可見也不可見者孝之理也可見者孝之行也理也者孝之所以出也行也者孝之所以形容也脩其形容而其中不脩則事父母不篤𠅤人不誠脩其中而形容亦脩豈惟事父母而𠅤人是亦振天地而感鬼神也天地與孝同理也鬼神與孝同靈也故天地鬼神不可以不孝求不可以詐孝欺佛曰孝順至道之法儒曰夫孝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施之後世而無朝夕故曰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至哉大矣孝之為道也夫是故吾之聖人欲人為善也必先誠其性而然後發諸其行也孝行者養親之謂也行不以誠則其養有時而匱也夫以誠而孝之其事親也全其惠人䘏物也均孝也者効也誠也者成也成者成其道也効者効其孝也為孝而無効非孝也為誠而無成非誠也是故聖人之孝以誠為貴也儒不曰乎君子誠之為貴
  評孝章第四
  聖人以精神乘變化而交為人畜更古今混然茫乎而世俗未始自覺故其視今牛羊唯恐其是昔之父母精神之所來也故戒於殺不使暴一微物篤於懷親也諭今父母則必於其道唯恐其更生而陷神乎異類也故其追父母於既徃則逮乎七世為父母慮其未然則逮乎更生雖譎然駭世而在道然也天下苟以其不殺勸則好生惡殺之訓猶可以移風易俗也天下苟以其陷神為父母慮猶可以廣乎孝子慎終追逺之心也况其於變化而得其實者也校夫世之謂孝者局一世而闇𤣥覽求於人而不求於神是不為逺而孰為逺乎是不為大而孰為大乎經曰應生孝順心愛䕶一切衆生斯之謂也
  必孝章第五
  聖人之道以善為用聖人之善以孝為端為善而不先其端無善也為道而不在其用無道也用所以驗道也端所以行善也行善而其善未行乎父母能溥善乎驗道而不見其道之溥善能為道乎是故聖人之為道也無所不善聖人之為善也未始遺親親也者形生之大本也人道之大㤙也唯大聖人為能重其大本也報其大㤙也今夫天下之為道者孰與於聖人夫聖人之道大臻巍巍乎獨尊於人天不可得而生也不可得而死也及其應物示同乎天人尚必順乎人道而不敢忘其母之既死不敢拒其父之見命故方其成道之初而登天先以其道諭其母氏三月復歸乎世應命還其故國示父於道而其國皆化逮其喪父也而聖人躬與諸釋負其棺以趨𦵏聖人可謂與人道而大順也今夫方為其徒於聖人則晩路末學耳乃欲不務為孝謂我出家專道則吾豈敢也是豈見出家之心乎夫出家者將以道而溥善也溥善而不善其父母豈曰道邪不唯不見其心抑亦孤於聖人之法也經謂父母與一生補處菩薩等故當承事供養故律教其弟子得减衣鉢之資而養其父母父母之正信者可恣與之其無信者可稍與之有所訓也矣
  廣孝章第六
  天下以儒為孝而不以佛為孝曰既孝矣又何以加焉嘻是見儒而未見佛也佛也極焉以儒守之以佛廣之以儒人之以佛神之孝其至且大矣水固趨下也洫而决之其所至不亦速乎火固炎上也嘘而鼓之其所舉不亦逺乎元徳秀唐之賢人也喪其母哀甚不能自效刺肌瀝血繪佛之像書佛之經而史氏稱之李觀唐之聞人也居父之憂刺血冩金剛般若布諸其人以資其父之冥遽有竒香發其舍郁然連日及之其隣夫善固有其大者也固有其小者也夫道固有其淺者也固有其奥者也奥道妙乎死生變化也大善徹乎天地神明也佛之善其大善者乎佛之道其奥道者乎君子必志其大者奥者焉語不曰乎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
  戒孝章第七
  五戒始一曰不殺次二曰不盗次三曰不邪淫次四曰不妄言次五曰不飲酒夫不殺仁也不盗義也不邪淫禮也不飲酒智也不妄言信也是以五者脩則成其人顯其親不亦孝乎是五者有一不脩則棄其身辱其親不亦不孝乎夫五戒有孝之蘊而世俗不睹忽之而未始諒也故天下福不臻而孝不勸也大戒曰孝名為戒蓋存乎此也今夫天下欲福不若篤孝篤孝不若脩戒戒也者大聖人之正勝法也以清淨意守之其福若取諸左右也儒者其禮豈不曰我戰則克祭則受福蓋得其道矣其詩豈不曰愷悌君子求福不囬是皆言以其正也夫世之正者猶然况其出世之正者乎
  孝出章第八
  孝出於善而人皆有善心不以佛道廣之則為善不大而為孝小也佛之為道也視人之親猶已之親也衞物之生猶已之生也故其為善則昆蟲悉懐為孝則鬼神皆勸資其孝而處世則與世和平而亡忿爭也資其善而出世則與世大慈而勸其世也是故君子之務道不可不辨也君子之務善不可無品也中庸曰苟不至徳至道不凝焉如此之謂也
  徳報章第九
  養不足以報父母而聖人以徳報之徳不足以逹父母而聖人以道達之道也者非世之所謂道也妙神眀出死生聖人之至道者也徳也者非世之所謂徳也備萬善被幽被明聖人之至徳者也儒不曰乎君子之所謂孝者先意承志諭父母於道參直養者也安能為孝乎曰君子之所謂孝也國人稱願然曰幸哉有子如此所謂孝也已雖然蓋意同而義異也夫天下之報恩者吾聖人可謂至報恩者也天下之為孝者吾聖人可謂純孝者也經曰不如以三尊之教度其一世二親書曰黍稷非馨明徳惟馨不其然哉不其然哉吾從聖人之後而其徳不脩其道不明吾徒負父母而媿於聖人也夫
  孝略章第十
  善天下道為大顯其親徳為優告則不得其道徳不告則得道而成徳是故聖人輒遁於山林逮其以道而返也徳被乎上下而天下稱之曰有子若此尊其父母曰大聖人之父母也聖人可謂略始而圖終善行權也古之君子有所為而如此者吳㤗伯其人也必大志可以張大義必大潔可以持大正聖人推勝徳於人天顯至正於九嚮故聖人之法不顧乎世嗣古之君子有所為而如此者伯夷叔齊其人也道固尊於人故道雖在子而父母可以拜之冠義近之矣禮曰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見於母母拜之俗固本於真其真已脩則雖僧可以與王侯抗禮也而武事近之矣禮曰介者不拜為其拜而蓌拜也不拜重節也母拜重禮也禮節而先王猶重之大道烏可不重乎俗曰聖人無父固哉小人之好毁也彼眊然而豈見聖人為孝之深渺也哉
  孝行章第十一
  道紀事其母也母游必以身荷之或與之助而道紀必曰吾母非君母也其形骸之累乃吾事也烏可以勞君邪是可謂篤於親也慧能始鬻薪以養其母將從師患無以為母儲殆欲為傭以取資及還而其母已殂慨不得以道見之遂寺其家以善之終亦歸死於是也故曰葉落歸根能公至人也豈測其異徳猶示人而不忘其本也道丕會其世之亂乃負母逃於華陰山中丐食以為養父死於事而丕往求其遺骸既至而亂骨不辨道丕即祝之遽有髑髏躍至其前蓋其父之骸也道丕可謂全孝也智蔵古僧之勁直者也事師恭於事父師没則心喪三年也常超事師中禮及其没也奉之如存故燕人美其孝悌焉故律制佛子必减其衣盂之資以養父母也然此諸公不遺其親於聖人之意得之矣智藏常超謹於奉師蓋亦合於其起教之大戒者也可法也矣
  終孝章第十二
  父母之喪亦哀縗絰則非其所宜以僧服大布可也凡處必與俗之子異位過斂則以時往其家送葬或扶或導三年必心喪靜居脩我法賛父母之冥過喪期唯父母忌日孟秋之既望必營齋講誦如蘭盆法是可謂孝之終也昔者天竺之古皇先生居父之喪則肅容立其喪之前如以心喪而略其哭踊也大聖人也夫及其送之或舁或導大聖人也夫目犍連喪母哭之慟致饋於鬼神目犍連亦聖人也尚不能冺情吾徒其欲無情邪故佛子在父母之喪哀慕可如目犍連也心喪可酌大聖人也居師之喪必如喪其父母而十師之喪期則有隆殺也唯禀法得戒之師心喪三年可也法雲在父母之憂哀慕殊甚飲食不入口累日法雲古之高僧也慧約殆至人乎其父母垂死與訣皆號泣若不能自存然喪制哭泣雖我教略之蓋欲其冺愛惡而趣清淨也苟愛惡未忘遊心於物臨喪而弗哀亦人之安忍也故泥洹之時其衆撫膺大呌而血現若波羅奢華蓋其不忍也律宗曰不展哀苦者亦道俗之同恥也吾徒臨喪可不哀乎
  壇經賛稱經者自後人尊其法而非六祖之意也今從其舊不敢改易亦可謂經則論
  在其本經下巻之末

  賛者告也發經而溥告也壇經者至人之所以宣其心也何心邪佛所傳之妙心也大哉心乎資始變化而清淨常若凡然聖然幽然顯然無所處而不自得之聖言乎明凡言乎昧昧也者變也明也者復也變復雖殊而妙心一也始釋迦文佛以是而傳之大龜氏大龜氏相傳之三十三世者傳諸大鑒六祖諡號大鑒禪師大鑒傳之而益傳也説之者抑亦多端固有名同而實異者也固有義多而心一者也曰血肉心者曰縁慮心者曰集起心者曰堅實心者若心所之心益多也是所謂名同而實異者也曰真如心者曰生滅心者曰煩惱心者曰菩提心者脩多羅其類此者殆不可勝數是所謂義多而心一者也義有覺義有不覺義心有真心有妄心皆所以别其正心也方壇經之所謂心者亦義之覺義心之實心也昔者聖人之將隠也乃命乎龜氏教外以傳法之要意其人滯迹而忘返固欲後世者提本而正末也故湼槃曰我有無上正法悉巳付囑摩訶迦葉矣天之道存乎易地之道存乎簡聖人之道存乎要要也者至妙之謂也聖人之道以要則為法界門之樞機為無量義之所會為大乘之椎輪法華豈不曰當知是妙法諸佛之秘要華嚴豈不曰以少方便疾成菩提要乎其於聖人之道利而大矣哉是故壇經之宗尊其心要也心乎若眀若冥若空若靈若寂若惺有物乎無物乎謂之一物固彌於萬物謂之萬物固統於一物一物猶萬物也萬物猶一物也此謂可思議也及其不可思也不可議也天下謂之𤣥解謂之神會謂之絶待謂之黙體謂之冥通一皆離之遣之遣之又遣亦烏能至之微其果然獨得與夫至人之相似者孰能諒乎推而廣之則無往不可也探而裁之則無所不當也施於證性則所見至親施於脩心則所詣至正施於崇徳辨惑則真妄易顯施於出世則佛道速成施於救世則塵勞易歇此壇經之宗所以旁行天下而不厭彼謂即心即佛淺者何其不知量也以折錐探地而淺地以屋漏窺天而小天豈天地之然耶然百家者雖苟勝之弗如也而至人通而貫之合乎羣經斷可見矣至人變而通之非預名字不可測也故其顯説之有倫有義宻説之無首無尾天機利者得其深天機鈍者得其淺可擬乎可議乎不得巳况之則圓頓教也最上乘也如來之清淨禪也菩薩藏之正宗也論者謂之𤣥學不亦詳乎天下謂之宗門不亦宜乎壇經曰定慧為本者趣道之始也定也者靜也慧也者明也明以觀之靜以安之安其心可以體心也觀其道可以語道也一行三昧者法界一相之謂也謂萬善雖殊皆正於一行者也無相為體者尊大戒也無念為宗者尊大定也無住為本者尊大慧也夫戒定慧者三乘之達道也夫妙心者戒定慧之大資也以一妙心而統乎三法故曰大也無相戒者戒其必正覺也四𢎞願者願度度苦也願斷斷集也願學學道也願成成寂滅也滅無所滅故無所不斷也道無所道故無所不度也無相懴者懴非所懴也三歸戒者歸其一也一也者三寳之所以出也説摩訶般若者謂其心之至中也般若也者聖人之方便也聖人之大智也固能寂之明之權之實之天下以其寂可以泯衆惡也天下以其明可以集衆善也天下以其權可以大有為也天下以其實可以大無為也至矣哉般若也聖人之道非夫般若不明也不成也天下之務非夫般若不宜也不當也至人之為以般若振不亦逺乎我法為上上根人説者宜之也輕物重用則不勝大方小授則過也從來黙傳分付者宻説之謂也宻也者非不言而闇證也真而宻之也不解此法而輒謗毁謂百刼千生斷佛種性者防天下亡其心也偉乎壇經之作也其本正其迹効其因真其果不謬前聖也後聖也如此起之如此示之如此復之浩然沛乎若大川之注也若虚空之通也若日月之明也若形影之無礙也若鴻漸之有序也妙而得之之謂本推而用之之謂迹以其非始者始之之謂因以其非成者成之之謂果果不異乎因謂之正果也因不異乎果謂之正因也迹必顧乎本謂之大用也本必顧乎迹謂之大乘也乘也者聖人之喻道也用也者聖人之起教也夫聖人之道莫至乎心聖人之教莫至乎脩調神入道莫至乎一相止觀軌善成徳莫至乎一行三昧資一切戒莫至乎無相正一切定莫至乎無念通一切智莫至乎無住生善滅惡莫至乎無相戒篤道推徳莫至乎四𢎞願善觀過莫至乎無相懴正所趣莫至乎三歸戒正大體裁大用莫至乎大般若發大信務大道莫至乎大志天下之窮理盡性莫至乎黙傳欲心無過莫善乎不謗定慧為始道之基也一行三昧徳之端也無念之宗解脱之謂也無住之本般若之謂也無相之體法身之謂也無相戒戒之最也四𢎞願願之極也無相懴懴之至也三歸戒真所歸也摩訶智慧聖凡之大範也為上上根人説直説也黙傳傳之至也戒謗戒之當也夫妙心者非脩所成也非證所明也本成也本明也以迷明者復明所以證也以背成者復成所以脩也以非脩而脩之故曰正脩也以非明而明之故曰正證也至人暗然不見其威儀而成徳為行藹如也至人頽然若無所持而道顯於天下也蓋以正脩而脩之也以正證而證之也於此乃曰罔脩罔證罔因罔果穿鑿叢脞競為其説謬乎至人之意焉噫放戒定慧而必趨乎混茫之空則吾末如之何也甚乎含識溺心而浮識識與業相乘循諸嚮而未始息也象之形之人與物偕生紛然乎天地之間可勝數邪得其形於人者固萬萬之一耳人而能覺幾其鮮矣聖人懐此雖以名義發之而天下猶有所不明者也聖人救此雖以多方治之而天下猶有所不醒者也賢者以智亂不肖者以愚壅平平之人以無記惽及其感物而發喜之怒之哀之樂之益蔽者萬端曖然若夜行而不知所至其承於聖人之言則計之博之若䝉霧而望逺謂有也謂無也謂非有也謂非無也謂亦有也謂亦無也以不見而却蔽固終身而不得其審焉海所以在水也魚龍死生在海而不見乎水道所以在心也其人終日説道而不見乎心悲夫心固微妙幽逺難明難湊其如此也矣聖人既隱天下百世雖以書傳而莫得其明驗故壇經之宗舉乃直示其心而天下方知即正乎性命也若排雲霧而頓見太清若登太山而所視廓如也王氏以方乎世書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斯言近之矣湼槃曰始從鹿野苑終至跋提河中間五十年未曽説一字者示法非文字也防以文字而求其所謂也曰依法不依人者以法真而人假也曰依義不依語者以義實而語假也曰依智而不依識者以智至而識妄也曰依了義經不依不了義經者以了義經盡理也而菩薩所謂即是宣説大湼槃者謂自説與經同也聖人所謂四人出世即四依也䕶持正法應當證知者應當證知故至人推本以證其末也自説與經同故至人説經如經也依義依了義經故至人顯説而合義也合經也依法依智故至人宻説變之通之而不苟滯也示法非文字故至人之宗尚乎黙傳也聖人如春淘淘而發之也至人如秋濯濯而成之也聖人命之而至人効之也至人固聖人之門之竒徳殊勲者也夫至人者始起於微自謂不識世俗文字及其成至也方一席之説而顯道救世與乎大聖人之云為者若合符契也固其𤣥徳上智生而知之將自表其法而示其不識乎死殆四百年法流四海而不息帝王者聖賢者更三十世求其道而益敬非至乎大聖人之所至天且厭之久矣烏能若此也予固豈盡其道幸蚊蝱飲海亦預其味敢稽首布之以遺後學者也
  真諦無聖論
  真諦者何極妙絶待之謂也聖人者何神智有為之謂也有為則以言乎權絶待則以詣乎實實之所以全心而泯迹權之所以攝末而趨本然則真諦也者豈容擬議於其間哉聊試寓言以明其蘊耳夫真諦者羣生之元心也衆聖之實際也如也非如也非非如也隱羣心而不昧現聖賢而不曜神明不能測巧厯不能窮故經有曰第一真諦無成無得言其體而存之則清淨空廓聖凡泯然言其照而用之則彌綸萬有鼓舞羣動然則體而存之若其本乎照而用之似其末乎當其心冥於至本也黙乎清淨而絶聖棄智是亦宜爾所謂第一義諦廓然空寂無有聖人孰為繆乎而秦人以為太甚逕庭不近人情若無聖人而知無者誰歟是亦未諭其微㫖也若夫聖凡知覺者真諦之影響妄心之攀縁耳存乎影響即凝滯於名數以乎攀縁則眩惑於分别是則非聖而聖而聖人所以大聖無知而知其真知所以徧知昔人有問於昔人曰云何是第一義諦應曰廓然無聖問者或曰對朕者誰應曰不識然斯人也非昧聖而固不識也蓋不欲人以形言而求乎真諦者也而問人不悟乃復云云刻舟求劔逺亦逺矣以指摽月其指所以在月以言諭道其言所以在道顧言而不顧其道非知道也眎指而不眎其月非識月也所以至人常妙悟於言象之表而獨得於形骸之外淨名黙爾而文殊稱善空生以無説而説天帝以無聞而聞其不然乎









  鐔津集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四      宋 釋契嵩 撰
  皇極論
  天下同之之謂大公天下中正之謂皇極中正所以同萬物之心也非中正所以離萬物之心也離之則天下亂也同之則天下治也善為天下者必先持皇極而致大公也不善為天下者必先放皇極而廢大公也是故古之聖人推皇極於人君者非他也欲其治天下也教皇極於人民者非他也欲其天下治也朝廷國家者天下之大體也富貴崇高者天下之大勢也持之得其道則體勢强持之失其道則體勢弱道也者非他道也皇極之道也周之文武戡削禍亂恢大王業富貴崇高而父子相繼卜世之多也卜年之永也雖往古來今未有其過之者也其功徳聲名昭然赫然光播於無極所謂持之得其道者也及乎夷平莊敬下堂而致禮諸侯東遷而苟避戎狄列國强横而不能制富貴崇高而不能尊岌岌乎將墜其先王之鴻業也所謂持之失其道者也嗚呼數口之家五畝之産而匹夫匹婦尸之其為人至愚也其為治至細也及其操中正而臨之故家人親之鄰里慕之其家道之隆尚可能累世以傳於子孫况乎備天下之大體乘天下之大勢有可致之資有易為之勢用皇極而舉之孰有不從而服之豈不摩肩躡足而歸之詩曰淑人君子正是國人正是國人胡不萬年其斯之謂也或曰皇極何道也曰天道也地道也人道也貫三才而一之曰何謂也曰天道不中正則日月星辰不明風雨霜雪不時五行錯繆萬物不生地道不中正則山嶽丘陵其崩江河淮瀆其凝草木百實不成城隍屋廬皆傾人道不中正則性情相亂内作狂妄外作禍害自則傷其生他則傷其人也故雖天之高明廣大微皇極孰為天乎雖地之博厚無疆微皇極孰為地乎雖人得秀氣而靈於萬物微皇極孰為人乎故皇極非聖人為之也蓋天地素有之理也故人失皇極而天地之變從之聖人者先吾人而得皇極也故因而推之以教乎其人也伊尹曰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聖人者其先覺之謂也故聖人之所以謹於皇極者其汲汲之於為人也其憂天下之甚也何哉舜禹之後其世益薄嚚嚚㗚㗚人孰無過小者過於其家大者過於其國又大者過於其天下皇極於是振之乃始推行於九疇武王得之以造周之天下天下既大且久也所以五福六極者繫一身之皇極也休徵咎徴者繫一國一天下之皇極也皇極其可離乎吁人莫不舉衡石以正金之輕重引繩墨以正木之曲直及其所以為身也為天下國家也而不知舉皇極而正之是聖賢毫傑之智反出乎匠氏百工之下孟子曰是不為也非不能也夫古之人君一作君子其有為也舉皇極而行之故不遲疑不猶豫不稽於神不裁於人雖堯以天下與其人而天下之人不以非其親而怨堯雖禹以天下及其子而天下之人不以私其親而怨禹湯一征自葛始而天下信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霓也而天下亦不以勞其征伐而怨於湯蓋與天下公也舜以匹夫而受人天下周公以天下封其同姓者五十餘國而舜周公未嘗以私已而疑乎天下而天下亦以舜周公公於天下也周有亂臣十人而其國治紂有億兆夷人而其國亡何哉用得中正故不必多也用不中正雖多奚益曰何謂用得中正曰大才授大事小才授小事堪大事者不可以小失棄之宜小事者不可以大成託之詩曰山有榛隰有苓云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蓋思周之用人大小得其宜也賞罰黜陟者君人之大權也號令刑法者君人之大教也教不中正則其民疑權不中正則其勢欺曰何謂權與教之中正也曰賞者所以進公也不以苟愛而加厚罰者所以抑私也不以苟惡而増重黜者所以懲其過不以貴賤二其法陟者所以陟其道不以毁譽考其人號命者所以定民不可輕出而屢改刑法者所以約民不可多作而大謹多作大謹則人煩而無恩輕出屢改則人惑而無準以毁譽考其人則愛惡者得以肆其言以貴賤二其法則高明者得以恃其勢以苟惡而增重則失在不仁以苟愛而加厚則失在非禮禮者皇極之容也樂者皇極之聲也制度者皇極之器也不舉其器則井田差賦税亂車服宫室上僣下偪不振其聲則人神不和風俗流蕩不昭其容則尊卑無别上下相繆夫皇極者不為古而有不為今而無不為堯舜禹湯而長不為桀紂幽厲而消唯在其行之者也行之至所以為帝為王行之未至所以為五霸為諸侯絶而不行所以為亡國得者為聖履者為賢棄而不學者其為小人哉或曰秦漢其於皇極至之乎曰秦亡其國雖不論而皇極斷可識矣漢之於皇極觀其書則一一可辨槩而語之亦未之至其在王霸之間也或者以為然矣
  中庸解第一
  或曰中庸與禮記疑若異焉夫禮者所以序等差而紀制度也中庸者乃正乎性命之説而巳與諸禮經不亦異乎叟從而辨之曰子豈不知夫中庸乎夫中庸者蓋禮之極而仁義之原也禮樂刑政仁義智信其八者一於中庸者也人失於中性接於物而喜怒哀懼愛惡生焉嗜欲發焉有聖人者懼其天理將滅而人倫不紀也故為之禮樂刑政以節其喜怒哀懼愛惡嗜欲也為之仁義智信以廣其教道也為之禮也有上下内外使喜者不得苟親怒者不得苟踈為之樂也有雅正平和之音以接其氣使喜與嗜欲者不得淫佚為之刑也有誅罰遷責使怒而發惡者不得相凌為之政也有賞有罰使哀者得告懼者有勸為之仁也教其寛厚而容物為之義也教其作事必適宜為之智也教其疎通而知變為之信也教其發言而不欺故禮樂刑政者天下之大節也仁義智信者天下之大教也情之發不踰其節行之修不失其教則中庸之道庶幾乎夫中庸者立人之道也是故君子將有為也將有行也必脩中庸然後舉也飲食可絶也富貴崇高之勢可讓也而中庸不可去也其誠其心者其修其身者其正其家者其治其國者其明徳於天下者舍中庸其何以為也亡國滅身之人其必忘中庸故也書曰道也者不可須㬰離也可離非道也其此之謂乎
  中庸解第二
  或問曰所謂禮樂刑政天下之大節也仁義智信天下之大教也情之作不踰其節行之修不失其教則中庸之道庶幾乎僕也冥然未達其意子復為我言之叟曰孺子有志哉可聞道也夫教也者所以推於人也節也者所以制於情也仁義智信舉則人倫有其紀也禮樂刑政修則人情得其所也人不暴其生人之生理得也情不亂其性人之性理正也則中庸之道存焉故喜怒哀樂愛惡嗜欲其牽人以喪中庸者也仁義智信禮樂刑政其導人以返中庸者也故曰仁義智信禮樂刑政其八者一於中庸者也夫中庸也者不為也不器也明於日月而不可睹也幽於鬼神而不可測也測或作無唯君子也故能以中庸全唯小人也故能以中庸變全之者為善則無所不至也變之者為不善則亦無所不至也書曰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是聖人豈不欲人之終始於中庸而慎其變也舜以之為人君而後世稱其聖顔回以之為人臣而後世稱其賢武王周公以之為人子而後世稱其孝中庸者豈妄乎哉噫後世之為人君者為人臣者為人之子孫者而後世不稱非他也中庸之不修故也
  中庸解第三
  或問洪範曰皇建其有極説者云大立其有中者也斯則與子所謂中庸之道異乎同邪曰與夫皇極大同而小異也同者以其同趨乎治體也異者以其異乎教道也皇極教也中庸道也道也者出萬物也入萬物也故以道為中也其中庸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此不亦出入萬物乎教也者正萬物直萬物也故以教為中也其洪範曰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㑹其有極歸其有極此不亦正直萬物乎夫中庸之於洪範其相為表裏也猶人之有乎心焉人而無心則曷以形生哉心而無人亦曷以施其思慮之為哉問曰鄭氏其解天命之謂性云天命謂天所命生人者也是謂性命木神則仁金神則義火神則禮水神則智土神則信考夫鄭氏之義疑若天命生人其性則從所感而有之也感乎木神則仁性也感乎金水火土之神則義禮智信之性也似非習而得之也與子所謂仁義禮智信其於性也必教而成之不亦異乎幸聞其所以然叟曰快哉子之問吾嘗病鄭氏之説不詳而未暇議之然鄭氏者豈能究乎性命之説耶夫所謂天命之謂性者天命則天地之數也性則性靈也蓋謂人以天地之數而生合之性靈者也性乃素有之理也情感而有之也聖人以人之性皆有乎恩愛感激知别思慮狥從之情也故以其教因而充之恩愛可以成人也感激可以成義也知别可以成禮也思慮可以成智也狥從可以成信也孰有因感而得其性耶夫物之未形也則性之與生俱無有也孰為能感乎人之既生也何待感神物而有其性乎彼金木水火土其為物也無知孰能諄諄而命其然乎怪哉鄭子之言也亦不思之甚矣如其説則聖人者何用教為而或者黙爾然之
  中庸解第四
  或曰吾嘗聞人之性有上下猶手足焉不可移也故孔子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韓子曰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下焉者惡焉而已矣孟子曰然則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而與子之謂性者疑若無賢不肖也無人之與畜也混然為一不辨其上下焉而足可加於首首可置於足顛之倒之豈見其不移者也子何以異於聖賢之説耶叟曰吾雖與子終日云云而子猶頑而不曉將無可奈何乎子接吾語而不以心通仍以事責我耶我雖巧説亦何以逃於多言之誅乎仲尼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者蓋言人有才不才其分定矣才而明者其為上矣不才而昧者其為下矣豈曰其性有上下哉故其先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而上智與下愚不移次之苟以性有上下而不移也則飲食男女之性唯在於智者而愚者不得有之如皆有之則不可謂其性定於上下也韓子之言其取乎仲尼所謂不移者也不能逺詳其義而輒以善惡定其上下者豈誠然耶善惡情也非性也情有善惡而性無善惡者何也性靜也情動也善惡之形見於動者也孟子之言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者孟氏其指性之所欲也宜其不同也吾之所言者性也彼二子之所言者情也情則孰不異乎性則孰不同乎或曰然則犬牛猶人也衆人猶聖賢也何以見乎衆人與聖賢耶曰子誠不知也犬牛則犬牛矣衆人則衆人矣聖賢則聖賢矣夫犬牛所以為犬牛者犬牛性而不别也衆人之所以為衆人者衆人靈而不明也賢人之所以為賢人者賢人明而未誠也聖人之所以為聖人者則聖人誠且明也夫誠也者所謂大誠也夫或作大或作性中庸之道也靜與天地同其理動與四時合其運是故聖人以之禮也則君臣位焉父子親焉兄弟悌焉男女辨焉老者有所飬少者有所教壯者有所事弱者有所安婚娶喪葬則終始得其宜天地萬物莫不有其序以之樂也朝廷穆穆天下無憂陰陽和也風雨時也凡有血氣之屬莫不昭蘇謌於郊社宗廟而鬼神來假以之刑也則軍旅獄訟理而四夷八蠻畏其威其民逺罪而遷善以之政也則賢者日進佞者絶去制度大舉聲明文物可示於後世仁之則四海安義之則萬物宜智之則事業舉信之則天下以實應聖人之以中庸作也如此
  中庸解第五
  或者再拜而前曰至哉吾子之言也而今而後吾知夫中庸之為至也天下之至道也夫天地鬼神無以過也吾人非中庸則何以生也敢問中庸可以學歟曰是何謂歟孰不可學也夫中庸也非泯黙而無用也故至順則變變則通矣節者所以制其變也學者所以行其通也變而適義所以為君子通而失教所以為小人故言中庸者正在乎學也然則何以學乎曰學禮也學樂也禮樂修則中庸至矣禮者所以正視聴也正舉動也正言語也防嗜欲也樂者所以宣噎鬱也和血氣也視聴不邪舉動不亂言語不妄嗜欲不作思慮恬暢血氣和平而中庸然後仁以安之義以行之智以通之信以守之而刑與政存乎其間矣曰如古之人其孰能中庸也而僕願從其人焉曰由書而觀之則舜也孔子也其次則顔子也子思也武王周公則謂其能以中庸孝也或曰堯與禹湯文武周公豈非聖人耶其上不至堯而下不及禹湯文武周公何謂也曰孔子不言而吾豈敢議焉曰孟軻學於子思其能中庸乎曰吾不知也曰唐世李翺其能中庸乎曰翺乎其傚中庸者也能則未聞也曰子能中庸乎曰吾之不肖豈敢也抑亦嘗學於吾之道以中庸幾於吾道故竊而言之豈敢謂能中庸乎或曰僕雖不敏請事斯語再拜稽首而退









  鐔津集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五      宋 釋契嵩 撰論原初十篇
  禮樂
  禮王道之始也樂王道之終也非禮無以舉行非樂無以著成故禮樂者王道所以倚而生成者也禮者因人情而制中王者因禮而為政政乃因禮樂而明效人情莫不厚生而禮教之養人情莫不棄死而禮正之喪人情莫不有男女而禮宜之匹一本作正人情莫不有親疎而禮適之義人情莫不用喜怒而禮理之當人情莫不懷貨利而禮以之節夫禮舉則情稱物也物得理則王政行也王政行則其人樂而其氣和也樂者所以接人心而達和氣也宫商角徴羽五者樂之音也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樂之噐也音與噐一主於樂也音雖合變非得於樂則音而已矣是故王者待樂而紀其成政也聖人待樂以形其盛徳也然則何代無樂與何代無禮與禮愈煩而政愈隳樂愈舉而時愈亂盖其所制者禮之儀也非得其實也所作者樂之聲也非得其本也夫樂之本者在乎人和也禮之實者在乎物當也昔有虞氏也修五禮故其治獨至於無為㤙洽動植而鳩鵲之巢可俯而視九韶作而鳯凰來格故孔子曰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蓋言舜修禮得禮之實也作樂得樂之本也叔孫通制禮事禮之儀者也杜䕫修樂舉樂之文者也舉文則宜其治之未臻也事儀則宜乎其政之未淳也夫禮所以振王道也樂所以完王徳也故王者欲逹其道而不極極或作及於禮欲流其徳而不至於樂雖其至聖無如之何也人君者禮樂之所出者也人民者禮樂之所適也所出不以誠則所適以餙虗所出不以躬則所適不相勸是故禮貴乎上行樂貴乎下效也夫宗廟之禮所以教孝也朝覲之禮所以教忠也享燕之禮所以教敬也酢醻之禮所以教讓也鄉飲之禮所以教序也講教之禮所以教飬也軍旅之禮所以教和也婚聘之禮所以教順也斬衰哭泣之禮所以教哀也夫教者教於禮也禮者㑹於政也政以發樂樂以發音音以發義故聖人治成而作樂也因音以盛徳也因宫音之沈重廣大以示其聖因商音之剛厲以示其斷因角音之和緩以示其仁因徴音之勁急以示其智因羽音之柔潤以示其敬律吕正也以示其隂陽和也八風四氣順也以示其萬物遂也猶恐人之未睹故舞而象之欲其見也恐人之未悉故詩以言之欲其知也感而化之則移風易俗存乎是矣是先王作樂之方者也
  大政
  大政言其大公也大公之道在乎天則君子不苟能也小人不苟争也徳裕君則君之徳裕臣則臣之何必苟能得其生則生之得其死則死之何必苟争世無苟且則法無所閑也人無争奪則兵無所起也堯舜之所以揖讓治也大公者何推至誠而與天下同適也聖人大誠故其所為一本無所則大公也誠以道則以道傳天下也cq=51誠以正則以正用其人也誠為大則範法乎天地也誠為小則察㣲乎神妙也故能道成而不私其位也政成而不有其功也育萬物而不顯其仁也周萬物而不遺其智也故聖人大有為而無累也大無為而化淳也誠也者天道也公也者人道也聖人修天道而以正乎人道也誠者不見也公者見也由所見而審所不見則聖人之道明矣堯命四正其人稱也物所以遂其時焉民所以得其死生焉舜命九官四岳十二牧其人當也故其政亦臻也教亦顯也堯有子曰朱舜有子曰均二子道不足以在位也迺以天下之賢人也故授之舜也授之禹也蓋以天下為公而天下之人之民孰為有苟私而争也狄人未化而聖人益徳而懐之故徳者得其政也政者發其誠也誠者貫乎天地人物鬼神也是故聖人聖人或作君子誠之則五材四時罔不若也易曰中孚豚魚吉又曰鳴鶴在隂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故堯舜之政治所以簡也用人所以當也政簡則無煩法也用當則無妄官也示五刑所以持民之過失而不章也修五禮所以正人之恭敬而不怠也政之大至所以帝也治之大公所以讓也推帝於太上者品治道而所以勸也歸讓於大徳者辨時宜而所以教也後政不至謂之帝可乎治不公謂之禪讓可乎大公之化熄而人甚苟私智以計校欺愚以氣力争當是時也以帝者化不可也以帝者讓亦不可也故曰賊帝道者自秦始也亂讓徳者自漢始也
  至政
  至政者言其至義也天下以義舉則政有所伸也政或作正邪有所抑也善有所勸也惡有所沮也愛惡是非其事萬端有所决也夫權可以扶義其權雖重必行也義可以行權其義雖輕必舉也權不以義㑹甚之則終賊義不以權扶失之則必亂故古之擅大政者必有其權也操大柄者必濟其政也湯武運大權其所以扶斯義也周昭徐偃亡大權故斯義所以愆也義也者何域大中而與天下同適者也適之得其所天下謂之有道也適之非其所天下謂之無道也聖人建厥中以正天下之所適也其世變而人甚苟私大則私其國次則私其家小則私其身協義者少也反義者多也而後聖懼其争且亂也示有刑非苟暴也示有兵非苟殺也欲驅人而趨其義者也在勢者與人不義衆得以而去之與衆不義官得以而治之是故禹湯文武周公此五聖人者謹大政故不苟擅大權也行大權故不苟讓大位也征有扈也放夏桀也殛葛也伐紂也攝天下誅管蔡也以家傳天下而天下之人從而服之而不有怨也盖其政至矣故逸詩曰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逺而書曰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哉君子以是不亦慎政而重權乎迨其政之敝也人因之而作勢其權之敝也人資之以為亂謂政者名在而實亡也謂權者任枉枉或作竒而忘正也夷王下堂而交諸侯可謂政之不足也隠公苟讓千乘之國可謂權之不足也齊桓公以伯自誇可謂權之始邪也周平王以王自降可謂政之始㣲也夫政之於權猶量之有槩也權之於政猶衡之從石也得其人則正之也非其人則欺之也故道也者待人而隆也孰曰時乎
  賞罰
  賞罰公王道振也賞罰私王道熄也聖王欲其道行故理其公私也賞罰以正善惡公也賞罰以資喜怒私也公之所以同天下也私之所以異天下也天下同之其道不亦興乎天下異之其道不亦寢乎賞罰者天下之大中也冝與天下共之也王政者所以正善惡也天下之善不可不賞也天下之惡不可不罰也賞罰中所以為政也賞也者近乎恩也罰也者近乎威也孰有喜而不欲推其恩耶怒而不欲加其威耶故曰非至公髙明之人不可授之以賞罰之權也傳曰可與適道未可與權盖慎之至也洪範曰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蓋戒之深也周之季非無賞罰也蓋賞罰出其私也出於私所以致天下之亂也以私賞則恩歸乎私者也以私罰則威在乎私者也威以驅衆衆必随之惡以懐衆衆必效之衆人無常心與利害而推移其利則苟附也害則苟免也擇之正偽其亦寡矣古人譬之牛馬唯婁委巳者也柔焉媚之與衆為之不可沮也夫賞罰者先王行道之大權也欲道之行則不可俾賞罰之權須㬰在私也小私以之則瀆是刑也大私以之則瀆是兵也瀆兵則征伐出於諸侯自是始也瀆刑則政令出於大夫自是始也故春秋諸侯專征而春秋罪之春秋諸侯專封而春秋罪之蓋不與其諸侯之賞罰也春秋之大夫專取而春秋罪之春秋之大夫專與而春秋罪之蓋不與其大夫之賞罰也春秋者所以示王者之賞罰也子曰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聖人冒罪而作春秋所以懼後世之賞罰者也
  教化
  禮義者教之所存也習尚者化之所效也非所存則其教不至也非所效則其化不正也是故善教者必持厥禮義也慎化者必防其習尚也天下不可無教也百姓不可不化也為天下百姓上者教化其可亡乎教化風也民飛物也風其髙下則物從之浮沉也聖人慮人之流惡而不返故謹於教化者也夫教者生於官政也化者成於民俗也禮義者示於朝廷國家而見於天下也詩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視其所生猶氣脉也所成猶四體也人欲豫其四體而不理其氣脈者未之有也所生者正則所成者端也所視者修則所見者治也是故古之在官政者必先修禮義以正其已而後推諸其人焉人之未從也必自揣其教之未造耶則加修以勸之又未之從也此其淫風邪俗者也始可以舉法以懲其犯禮違義者也湯誥曰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故誅一罪而人明舉一令而人從此所謂教修於上而人化於下也後世則不爾也不治所教而欲其所化也可乎政不正而責人違義教不中而責人犯禮是亦惑矣禮也者中也義也者正也上不中正而下必欺邪焉教化之感蓋其勢之自然也猶影響之從形聲也諺曰形端影直響順聲和上二句似文倒及其不直也不順也責形聲邪責影響邪是故君子入國觀其俗尚而後議其政治也
  刑法
  問曰在古法寛刑省而民之過姦者庸寡後世法謹刑繁而民之過姦者滿多斯何故爾曰古之以刑法者存其本故民過者鮮也後之以刑法者存其末故民過者多也曰何謂本末乎曰政教者其本也刑法者其末也苟輕本而重末也與夫灑油救焚用之雖甚而其焚愈熾何由熄哉或曰僕也故不識政教之所以為本者也幸吾子盡言之曰人之善惡豈其性之素爾是物移之而然也故開之利則喜焉推之害則怒焉是故聖人知其如是也制田里以通其安所生飬致庠塾以導其相為孝悌澤梁交通教其不相争利闗譏市平教其不相欺負十一之賦教其效私奉公為之禮以節其哀樂之情為之樂以正其遺風舊俗號令以定其言刑法以防其失不幸有一坐法當刑而聖人猶求諸已曰使民如此蓋朕教之未至政之未修而寛之不以刑為禹南狩至蒼梧視其市以罪殺人泣而下車問之左右曰若罪人也不順而至然君王何以傷之禹曰堯舜之人皆以堯舜心為其心今朕為君而人自其心是以痛之也文王之時有虞芮兩國争封而訟於文王文王詞而釋之既而曰政之不明使其然也而篤務政虞芮由是息訟夫人情孰不愛好而憎惡貪生而懼傷苟同有以得安樂其生得和同其族類得遂性人得美稱豈肯恝然不相從而為之也雖夷貊之人必不能如此之不變也斯古聖人之所以力推於教化者也故古之人鮮過者善其俗者也蓋其政教之致也政教致故無所用其刑法者矣君子不得巳而用之非專之也孔子曰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故曰刑也者成也上古一切而成之者也刑不預章故民不知法民不知法則無所生其訟端有虞氏知其後世益薄懼吏巧法苟陳故制五刑於其書曰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贖刑𤯝災肆赦怙終賊刑後世其徳益衰而書其刑名不可勝數刑愈繁而民愈惡盖其本末倒持故也逮韓非申子商鞅輩苟作慘酷之刑秦人用之未終世而其國滅亡不暇然若甫侯之刑鄼侯之法以至公而持尚可以救一世之敝奈何又後之俗吏僥倖文法從其心以淺深刑罰從其情以輕重夫法者先王所以務禁姦也及其敝也為姦刑者先王所以制沮暴也及其敝也為暴非特為暴亦所以引人生暴非特為姦亦所以引人生姦是故君子之論刑法者重其本而不重其末也或曰子之言可謂迂矣非適時變也如子之論宜古而非宜於今也今之民滋惡非刑法不能治古之民尚淳必教化而可勸苟尚以教化于今世則獄犴益豐而殺人者罔間曰子誠通於時而乃塞於道也謂時則古猶今也謂道則善猶惡也古之民淳盖得其道也今之民偽蓋失其道也予患道徳之不修不患其民之不速化患政教之不臻不患其民之不淳詩曰伐柯伐柯其則不逺執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逺言道之不逺可修而至之也孔子曰徳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言政教化民之疾也漢文帝修淵黙為之政務於寛厚恥語人之過失化行而世無告訐之俗命張釋之為廷尉欲其持法甚輕於是刑罰大省嵗卒斷獄四百天下有刑錯之風唐太宗平世禍亂欲以文治天下引房喬杜如晦諸儒輔相力行王道天下遂大治貞觀三十年民家外戸不閉嶺表行旅而不裹粮嵗卒斷獄不過三十人肆之還家而其人應期畢至當是時也天下亦幾乎刑錯之風然漢唐二世各接乎秦隋舊俗其民也豈唯雅善乎而其教治之如此也豈非在其道而不在其時乎古語曰治天下顧其力行何如耳或人黙然再拜而去
  公私
  公道者𨗳衆也私道者自蹈也公私者殊出而共趨也所謂共趨者趨乎義也公不以義裁裁或作材則無以同天下私不以義處則無以保厥躬義也者二道之闤闠也公私之所以翕張也是故君子言乎公則專乎公道也言乎私則全乎私道也不叛公而資私不效私而亂公故率人而人從守已而已得詩曰豈不懷歸王事靡盬我心傷悲蓋言其得公道也王事靡盬不能蓻稷黍盖言其失私道也彼君子兮不素飡兮蓋言其不以私而冒公也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蓋言其不以公而忘私也方周衰而私道强也其諸侯也專征其大夫也專政厥禮樂祭祀也顛倒不倫二百餘年尨戎大亂而不沮春秋作故正之公道逮乎秦氏振試商君之法而公道復强也天下困其賦百姓斃其刑秦不改世尋亦亡矣然公道不必强也私道不必弱也正而巳矣王制十一之賦井田則八家九百畆澤梁不禁闗譏不征罪人不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㓜吾㓜以及人之㓜此乃公私之鈞也夫公私也者存乎大也則國家朝廷之謂公也百姓編戸之謂私也存乎小也衆人之謂公也一身之謂私也苟得義焉雖其小者亦可尊也苟不義焉雖其大者亦可卑也漢之孝文以千金而罷露䑓可謂䘏私也以一弄臣而沮法可謂妨公也唐之太宗方議太子投力而曰拜之爾舅與爾可謂蔽公而耀私也藺相如之不校㢘頗可謂尊公而卑私也管夷吾之三歸反坫可謂尊私而卑公也舅犯可謂始公也荀息可謂終公也王莽可謂蔑公也蔑私也⿱目兆 -- 晁錯請削可謂苟公也平津示儉可謂苟私也霍光以其寳不討賊可謂不純公也公儀休袪其葵織可謂純公也曽子寇去而反武城可謂不苟公也子路結纓而死可謂不苟私也顔真卿以害其死可謂不用私而屈公也東夏綺甪四生者可謂以公而屈私也黔婁嚴君平可謂安其私也魯連叚干木可謂不以公而渝其私也嗚呼公乎私乎大也小也其在物也豈不昭昭乎豈自昧而欺其中乎
  論信
  人道信之端也人無信雖道何以教乎道推信所以行也信導道所以逹也君子務道是故謹於信也君之信存乎政也父之信存乎親也師友之信存乎法也政惑則民無所信也親欺則子無所信也法失則宦學無所信也故善為政者正號令而其民不敢違也善為親者正㤙愛而其子不敢疑也善為法者正學行而其徒不敢不敬也君子正信也小人苟信也正信故久行而不違其道也苟信故乆與而必失其義也小人不信天命也君子不信不義也不信天命故妄求而多過也不信不義故無妄而自裕也然則正小人之信莫若發乎君子之道也奉君子之信莫若免乎小人之過也甚乎後世之無信也然非人之無信也其所以為信者不足信故也表逹路者堠書也表人民者教令也堠書惑則逹路者所以迷南北也教令失則人民者所以欺上下也湯武者有教而天下禀也有誓而天下從也是亦其所表端也為後世者出令而自惑行事而自欺説道而自反若是則是示無信于其民也于其子也于其徒也其為無信不亦宜乎恐世失誠堯舜所以謹信也恐世失信湯武所以誥誓也恐世失誥誓春秋所以謹盟約也恐世失盟約諸侯所以交質子也然盟愈謹而渝愈數質愈重而亂愈甚故曰諸侯苟信而非信三王推信而招信五帝懐信而大信大信故不令而人自化也推信故有令而人自從也無信故雖令而人不敬也不令者其化誠也有令者其教正也雖令者其政亂也武王伐紂八百諸侯不期而㑹于孟津武王以大義信於天下而天下不忍不從也唐太宗肆當刑之人以期而其人應期皆至太宗以大刑信於天下而天下不敢不服也可信而不信不智也不可信而信不祥也信可信信誠也信不可信信佞也信佞危之也信誠安之也君子之信安危之所繫可不慎乎君子信人之言而不揣人之情也小人揣人之情而不信人之言也
  説命
  物皆在命不知命則事失其所也故人貴盡理而造命命也者天人之交也故曰有天命焉有人命焉天命者天之所鍾也人命者人之所授也夫天也者三極之始也聖人重其始故總曰天命天命至矣人命必矣至之雖幽明其有效也必之雖貴賤其有定也貴賤有定故不可曲求於天也曲求於天則廢乎人道也幽明有效故不可苟恃乎人也苟恃乎人則逆乎天道也是故古之人有所為者不敢欺天命也有所守者不敢越人命也何謂天道乎天道適順者也何謂人道乎人道修教者也故古之人徳合天道而天命屬之徳臻人道而人命安之春秋先春而次王此聖人顯王者之尊天命也以正次王此聖人明文王法天而合乎天道也故得天命者謂之正統也廢人道者謂之亂倫也曰正統曷詳哉吾子書云也曰昔者民阨洪水天下病之禹以勤勞援天下於既溺功徳合乎天而天命歸之故謂正綂有夏之末也民不勝其虐天下苦之以湯至仁而天命歸之故為人統也殷之末也如夏文王以至徳懷民故天命将歸而武王承之故為天統也秦也隋也而人苦其敝漢唐始以寛仁振五季偽亂也吾宋以神武平故天命皆歸焉曰天事幽也莫可聞見接而謂天命也曷以明之耶曰人心歸其徳而五行七政順其時者也此舜禹湯武之所以享天下也㤗誓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聴自我民聴此所以明天命也異乎後世則推圖䜟符瑞謂得其天命也用五行相勝謂得其徳也五勝則幾乎厭勝也符瑞則幾乎神竒也魏季南北雜然稱制而互謂自得天命也而以兵相凌四海之内斃民如棄芥夫天命者因人心而安人也是則人心歸其徳乎五行七政順其時乎雖曰奉天之命其實安天之命者也後世不仁而棄徳始異者之致之也坐其罪故不容於刑天命者大命也人命者禀天而成形亦大命也交大命者貴以正氣㑹㑹之不得其正也雖成其人非善人也雖成其形非美形也故天也常乘正而命人故人也常持正而乗天如君非得其忠不可推命於其下臣非有其職不可稟命於其上父命其子必待孝子奉父命必須恭天人之道也古之所謂正統也者謂以一正而通天下也統之不正則天下何以通乎後之不及乎古者多矣豈天命之未至乎正也哉
  皇問
  或者問曰今稱皇者而不列其道真學士固疑之而罔辯雖然百家雜出君子謂非所信也是果有然是果無邪吾子至學不謬聖人必能引决為我明之也曰是何云乎皇道豈無有耶特乃不見耳夫皇道者簡大無為不可得而言之也淵淵黙黙合體乎元極元也者四徳之冠也五始之本也體而存之聖人之所以化也推而作之聖人之所以教也教也者五帝之謂也化也者三皇之謂也善推教化則皇帝之道皎如也古語云徳合元者皇徳合天者帝與仁義合者王仁或作人孰曰皇無道真乎曰如此也孔子盍推而廣之而祖述則何獨尊乎堯舜文武而巳矣曰夫聖人之云為者必以其時之所宜也苟非其宜雖堯舜必不能徒為也故曰孔子聖之時者也言其能以時為而為之也昔者孔子處周之衰世因酌後世之時必也益薄且偽因不稱以簡大之道化是故推至乎禮樂政刑者也蓋以合乎後世之時為治之宜也然禮樂大造莫造乎堯舜者也刑政大備莫備乎文武者也此孔子所以推尊乎堯舜文武者也故皇道者聖人存而不推也王道者聖人推而不讓也易曰包犧氏沒神農氏作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此聖人現皇道而存之者也禮曰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此聖人歎皇道而不得行之也適有贏粮而趨於行者不審其所以徃而趨於行也苐以路岐相争斯雖愚夫亦笑其不知道也與乎今之學者所以辯何以異哉老子莊生亦頗論皇道而學士嘗以為聖人之書雜其所出而鄙之此亦非詳也夫皇道也以易言之則文王周公其先徳也彼老荘也又何能始之乎曰孔氏云伏犧神農皇帝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也少昊顓帝髙辛唐虞之書謂之五典言常道也今子也而論皇帝而安見其所謂大道常道者耶曰彼孔氏者以迹其教化而目之也吾本其道真而言之也教化迹也道本體也窺迹則宜其有大有常極本則皇與帝者宜一孔氏可謂見其徼者也烏足以知道淵耶或者曉然而作






  鐔津集巻五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鐔津集>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六      宋 釋契嵩 撰論原次前十篇
  問兵
  客以論兵問而叟愀然曰何是問之相屬也叟野人也安知兵乎客曰謂子其學兼儒儒之道具扵文武兵也者武之效也不知兵孰謂之道曰道也者何真兵亦仁義而已矣客不達且引去叟介然謂席人曰兵者刑也發於仁而主於義也發於仁以仁而憫亂也主於義以義而止暴也以義而止暴故相正而不相亂以仁而憫亂故圖生而不圖殺是故五帝之兵謂之正刑三王之兵謂之義征義征舉而天下莫不懐也正刑行而天下莫不順也炎帝之後不逞而軒轅氏陳于涿鹿兵未接而其人已服共工氏封豕其民而顓帝伐之亦未戰而遂服湯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霓也紂為無道而武王征之至于孟津不誥而諸侯㑹紂有億兆夷人不用於商而用於周周衰而兵道一變所謂仁義者遂妄矣乃發於暴而至於詐強國以兵横大國以兵驕忿國以兵亂貪國以兵侵齊始勝於楚而齊後負於晉晉始勝齊而晉復負於秦迭興迭亡類乎博塞之為玩夫兵逆事也無已則君子用之是故聖人尚徳而不尚兵所以明兵者不可專造天下也穀梁子曰被甲嬰胄非所以興國也則以誅暴亂也文中子曰亡國戰兵霸國戰智王國戰仁義帝國戰徳皇國戰無為聖王無以尚可以仁義為故曰仁義而已矣孤虛詐力之兵而君子不與吾其與乎席人咨嗟曰未之聞也羅拜而罷
  評讓
  世所謂讓者宜有輕重而學者混一而論之於禮無别則後世何以取法乎若夫天子以其天下讓諸侯以其國讓卿大夫以爵位讓士庶以名利讓是皆有所以而讓之者也其所以讓之得其正則其禮可取也所以讓之不得其正則其禮何所取乎夫讓也有以時而讓者有以義而讓者有以名而讓者有以勢而讓者有以苟而讓者以時讓者仁以義讓者勸以名讓者矯以勢讓者窮以苟讓者亂魯之隠公其苟讓者也漢之孝平其勢讓者也吳季札曹子臧其名讓者也太伯伯夷其義讓者也堯舜其時讓者也堯之時大同其時可讓故遜于賢而天下戴其仁也故曰以時讓者仁禹之世浸異其時不可讓于人故其子承之而天下亦戴其仁也太伯伯夷以賢相推而其義可讓也讓之足以勸百世故曰以義讓者勸季札子臧當列國相爭而父子交殘乃以讓名奮所以矯激其時也故曰以名讓者矯漢之孝平廹于强臣之勢而其身窮困殆不能振遂以其天下讓故曰以勢讓者窮魯之隱公不以正讓非其人而苟去之卒至乎滛亂故曰以苟讓者亂孟子曰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荀子曰堯舜禪讓或作擅字依荀子文也此乃專擅意也在理當作擅與禪契是不然也天子勢位至尊無敵於天下者夫有誰與讓矣揚子曰允哲堯擅舜之重則不輕於由矣韓子曰堯舜之傳賢也欲天下得所也然四子皆不達乎聖賢之時也其言孰為詳乎如堯非其時則豈肯以天下讓于他人乎使禹得堯之時而天下豈及其子乎所謂堯舜禹其奮於萬世之上者正以其時而為之者也堯舜禹其聖之時者也嗚呼後世者其人自私甚乎禹之時也而傳授者不能本禹曰吾慕堯舜為之禪讓是亦妄矣其知時乎
  問霸
  問者曰君子稱王或不稱霸謂霸執權謂王脩信也而霸孰謂無信邪固疑其道也幸吾子辯之使桓文之事皆悉也曰王尚徳覇尚功夫王有權王者以權而行徳也覇有權霸者以權而取功也取功故其權未必不私也行徳故其權未必不公也故公者為權而私者為詐也王有信誠信也霸有信假信也假信故愈久而愈渝誠信故愈久而愈信齊桓公方㑹諸侯自北杏底幽十一主盟而諸侯皆順其信存也及城縁陵而諸侯皆散其信渝也晉文公其戰克楚踐土之盟以功自髙遂召天王其章詐也是故君子稱之稱其當時之功也不稱者或無者字惡其詐且不誠也詩稱投我以木𤓰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善罰之功也子曰管仲之器小哉卑霸之道也中古之霸有異禮而無異道後古之霸有異道而無異禮守職命而不擅征不亦有異禮乎信征伐而尚詐力不亦有異道乎故曰霸非古也亂王政自桓文始也今俗曰霸道適變治者不可不用也仲尼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我其舎諸噫致合天下之猖狂詭譎傳㑹于孫子吴起之説滛溺而不反者也此誠愚者之言烏足與知聖人之意邪所謂適變者盖君子因事而正之以義者也豈曰以智詐而變正道者也春秋之譏變古正以諸侯用私而變公者也夫至道之世不顯權至徳之世不懐功懐功恐其人因功而競利也顯權恐其人因權而生詐也是故堯舜之化淳而文王之化讓漢氏曰吾家雜以王霸而治天下暫厚而終薄少譲而多諍
  巽説
  易曰巽以行權何謂也曰君子乘大順而舉其事者也時不順雖堯舜未始為也重巽順之至也陽得位而中正當位也剛正以用巽用之當也故君子為之也乗其順履其中效其用其道莫不行也其物莫不與也然則時之順必大權然後帥其正也權之作必大人然後理其變也權也者適變之謂也夫大人其變也公小人其變也私權也者治亂安危之所繫也故權也不可以假人也孔子曰可與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盖慎之至也至順者大有為之時也位中正者君之位也剛正則用巽天下之大權也唯天子居其位行其權以順其時也用巽則以制其物也用巽不可以示其民而使知之也制莫之制則亂也慎宻則民不知其所以而姦不生也故文言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九二曰巽在床下盖言卑而失其正也不可以用巽也用巽則物不與而且亂也上九曰巽在床下䘮其資斧其貞凶盖言過其時則用斷不可是失其權也九五曰先庚三日後庚三日盖言慎其出號令也故號令不可輕發而屢改也是故用巽不宜在九二也上九用巽固不可也用或作則或無固字九五其用巽者也宜專乎號令者也
  人文
  辯者曰是世文隆天下其將成乎其隆者文言也而文言烏足以驗乎天下成邪何文其可騐乎曰必也人文也易曰觀乎人文而天下化成斯之謂也曰何謂人文乎曰文武王之道也文武相濟以賁人道故曰人文也文者徳也武者刑也徳以致大業刑以扶盛徳徳其至也刑其次也會文武者所以以文總之故曰人文也夫聖人以盛徳教天下而天下保其徳也示大刑所以約之也既正則停刑而達徳也徳也者待刑而輔之也刑也者待徳而忘之也忘或司字是故文武皆得則其政和而其民安刑徳皆敝則其政失而其民散此君子所以見天下之成敗也吾觀周文文武至之也宣其甚刑而平其徳衰也吾觀漢文髙文僅至也恵其減徳武其多兵也吾觀唐文文皇大正而小繆也曰三代之道有質焉有文焉曰文而亡質王道其可盡乎故曰質文者聖人之所以適變而救敝也質文本正而末敝也質如不敝何以文為文如不正何以質為故吾所謂文者盖言文治之正也孔子曰虞夏之質殷周之文至矣曰言文將無用乎曰孰不用也人文至焉言文次焉以言文而騐其人人其廋哉以人文而驗其世世其廋哉故人文者天下之道之所存也言文者聖賢之志之所寓也先天下而後聖賢者聖賢發已也天下至公也故公者至而已者次也孰曰言文其無用乎
  性徳
  性生人者之自得者也命生人者之得於天者也徳能正其生人者也藝能資其生人者也然性命有厚薄而徳藝有大小也性命者生所雖得而未嘗全得其厚薄者也徳藝者人所宜能而未必全能其大小者也古之人厚其性而薄其命有也而古人不惑古之人達於藝而窮於徳有也而古人不亂故曰聖賢無全徳君子無全能有其内而無其外聖賢之所以無全徳也能於徳而不能於藝君子之所以無全能也徳上也藝下也君子脩其上而正其下也故其不必工於百工而尊扵百工也性内也命外也聖賢正其性而任其命故其窮之不憂而通之不疑也伊尹古之賢人也方耕于莘田田之耕夫以其能尚之而伊尹不敢與之校吕望古之賢人也方漁于棘津津之漁人以其能尚之而吕望不敢與之校迨乎二子徳顯于商周也而天下百姓由之正矣孔子古之聖人也方力聘之秋猶一旅人而不暇息也方時命大謬而亂物物焉不失其道也顔子子思原憲孟軻古之賢人也窮於幽閻委巷樂然将終其身而衆子也不易其樂夫徳也者總仁義忠孝之謂也性也者原道徳思慮之謂也仁義忠孝修而足以推扵人矣君子之學學其正也何必多乎道徳思慮明而足以安其生矣聖賢之盡盡其生也何必皆乎是故聖賢之世而占相卜祝者無所張其巧也君子之前而孫吴申商者無所夸其法也夏人之學曰教殷人之學曰序周人之學曰庠夫三代之學皆所以詔人而學扵徳也徳義者學之本也文藝者學之末也三代之盛其教天下所以學其本也三代之敝其教天下所以學其末也學末故天下皆偽也學本故天下皆厚也是故君子貴其敦本也聖賢貴其盡理也古人有言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哉古人有言樂天知命吾何憂乎窮理盡性吾何疑乎
  存心
  教人者正其所存能教也存心者省其所感能存也存心乎善則善類應之存心乎惡則惡類應之心其非定象也在其所存者也應之非定名也在其所感者也其所感苟存而應之豈不速乎而感應之數未始失也吾嘗驗之其人聞其為心始善而人鮮不愛之也聞其為心始惡而人鮮不惡之也雖喜怒未出其已而彼之愛惡已來故存心者必慎其所以感之者也而辨人者必觀其所以應之者也是以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故曰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有人于此曰人莫之知以惡心而欺人迨惡積而禍至孰曰心不可知乎有人于此曰心不可欺以善心而待人迨善積而福至孰曰人可欺乎故曰禍福與善惡相交也嗚呼人之不信久矣哉信其所心而不信其所感也夫天地至逺而誠感之通性理至神而物感之滅堯舜不家勸而天下厚厚之感也桀紂不人誘而天下偽偽感之也感應之謂其可忽乎休徴者所以應其善政之所感也咎徴者所以應其惡政之所感也五福者善人所存吉之驗也六極者惡人所存凶之驗也天人相與未嘗暌也吁豈天為之人實召之夫政者示天下之同之者也萬民之所由也政之善惡民所以而從之者也故驗之雨暘燠寒風五者示天下之同之者也人者一身之自也人之善惡身所以而振之者也驗之福極者示一身之自之者也方諸感月而水焉陽燧感日而火焉雲從龍也風從虎也南人發歌而此脱地名二字草舞銅山始崩而景陽鍾響此物之相感然也人道以情感故生生不窮聖人以神感故幽明一通是故存心于賢而賢至存心于不肖而不肖来存心于親則其子孝存心于學則其徒勸所謂出乎爾反乎爾者斯言近之
  福解
  世之曰福專利而言之者也吾之曰福專道而言之者也利道故而判福為兩端焉利福者嘗多有也道福者嘗寡有也多謂衆人也寡謂聖賢也故曰聖賢之福聖賢之所得也衆人之福衆人之所得也聖賢所得而聖賢樂之衆人所得而衆人欲之欲之故天下競利也樂之故天下安性也是故世之人無樂之者不為樂也有欲之者非為安也得聖賢之得謂之重也得衆人之得謂之輕也重所重所以率天下敦道也輕所輕所以教天下薄利也齊侯楚子其富貴天下不逮也及其以之與侯相爭相殺也雖曰福之其實禍之顔回原憲其貧賤天下之至也及其樂道全徳而後世慕其美名也雖曰極之其實福之今世俗視君子之樂然其身不振曰福奚為聖賢邪視髙明之家恣勢充欲曰唯福也將䟦意而圖其富貴是安福之謂乎使天下之相率背道而趨利斯言者之罪也夫聖賢之福福之本也衆人之福福之末也脩本以來末者古人有之舜其是也以末而行本者古人有之周公其是也猶吾先聖人曰道為福基可以修行也矣故君子有道而無富貴曰時也而君子不慊有富貴而無道曰忝也君子恥之富貴而有道君子廣之也後世舍聖賢而從衆人不亦輕本而重末乎本末顛倒則天孰與厚也哉
  評隱
  文王太伯其同道者哉文王始之事紂其隱徳焉泰伯終之遜吴其隱名焉君子之出處語黙也皆所以訓也文王太伯之同道同其作訓也故曰世亂隱徳世治隱名隱名者所以警其争名者也隠徳者所以逺其害徳者也逺害者聖人之時也警争者聖人之化也化以感人其聖人之至徳也時以教人其聖人之大義也㣲大義則後世之君臣安得以其道全也微至徳則後世之昭穆安得以其禮序也天地之道逺也其生可見而其所以生不可見也聖賢之道亦逺也其為可見而其所以為不可見也辯生曰有許由者輕天下而遯去其義髙而其事疑也苟事誠而義博亦可以媿其盗國者之心乎曰若由者苟不為也未若聖人之為不苟也可為則為之也不可為則不為之也是故舜依乎中庸而隠也可則行之否則巳之舜哉至矣不失其道也一鄉之賢隱則其鄉之禮可知也一書之道隱則其書之文可知也故謂文必工文不工則失其道也謂禮必脩也禮不脩則失其賢也是故一天下之治亂由賢人之隱見而所以章也可不重乎一賢人之動静將天下之教化而所以勸也可不慎乎吕望東海之隱稱隱也伯夷西山之隱憤隠也顔回之隱不須時不怨世樂隱也原憲之隱不卑論以儕俗驕隱也四皓之隱去以避亂來以補政達隱也谷口鄭子真脩隱也成都嚴君平和隱也曼倩隱於朝玩隱也子雲隱於官苟隱也孫思邈盧鴻一處不汙道出不屈節髙隱也張果之隱詭隱也李泌者身朝而名野接祿而尚君假隱也李脫名者身伏而達言釣隱也
  喻用
  水固勝火而善固勝惡也苟用之不得其道雖水火善惡亦不可得其勝矣水之制火必於火之方然而水可勝矣善之制惡必於惡之未形而善可勝矣及其惡至乎不可掩而欲推善以救惡火至乎不可熄而欲激水以沃火其勢可勝之乎君子小人者其善惡之所出者也是故君子用則其政善小人用則其政惡也斯欲政善而專用小人暨其惡熾至乎暴戾上下欲君子而拯之也是奚異乎激水而沃者邪雖有彦聖之人如彼堯舜禹吾知其無如之何也故古之善用人者用君子必先而小人必後君子先用善得以而制惡也小人後使惡得以而遷善也禮不容小人加乎君子不使不肖髙於其賢所以隆善而沮惡也詩云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巻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憂心悄悄愠于羣小覯閔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者君子有志可以與守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者君子有法可以與為也憂心悄悄愠于羣小者惡小人之加乎君子也覯閔既多受侮不少者疾小人之玩政也静言思之寤辟有摽者怨不用君子也雖小人之道不能不加於盛徳之家雖君子之道不能不沮於已破之國用舎之政然也一小人壊之于其前雖百君子莫能脩之于其後一君子治之于其上雖百小人莫能亂之于其下邪正之勢然也越之漁者使其子漁于夷溪鄙者專之能者散之散疑筆悮宜作助兼及鄙負其所使也網則隳其紀綱而命能者治之能者終不能也









  鐔津集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七      宋 釋契嵩 撰論原文勢稍短於前總㑹二十篇成巻也
  物宜
  君子發身以道不以財庶人謀生以力不以詐大夫趨事以義不以利是三者正然後天下可以觀王道也夫王道也者正宜也小大之物正其宜則何有乎亂世也夫道義固君子大夫之所宜也利力固庶人之所宜也曰君子而專財曰大夫而專利曰庶人而玩智詐是䘮其宜也矣大夫處上猶衣也庶人䖏下猶裳也上宜衣而下宜裳必也苟上而下之下而上之不亦倒且亂乎道其何效哉冉求甞為季氏宰為季氏而聚歛孔子惡之曰求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若求者以人而利之尚不容於君子而如此也矧以已而利之孰可容乎孟子曰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亮乎安國家天下者在義不在利也
  善惡
  有形之惡小也不形之惡大也有名之善次也無名之善至也有名之善教而後仁者也無名之善非教而仁者也有形之惡殺人者也不形之惡讒人者也讒人之惡存其心殺人之惡存其事事可辨而心不可見也教者情也非教者性也情可移而性不可變也玩隣人之子也好語誘之可以喜惡語激之可以怒及其趨於父母也雖美惡之言而不能親踈之也其盗跖饍人肉而人皆能惡之少正卯顯於朝而衆不能辨之是故君子善善也必審其名同惡惡也必辨其情異夫賞罰者所以正善惡也聰明不能盡其善惡則不足與議賞罰也故察讒在㣲誅讒在持刑殺宜議性善者宜任情善者宜使察讒不微則不能觀其心之所之也誅讒不持則不能遏其大惡也刑殺不議則不能究其誠也任性善則安危不振也使情善則威福不專也善善得其宜也則大賢盡其徳而小賢盡其才也惡惡得其所也則讒人悛其心而殺人伏其罪也孰有正善惡而治道不至乎哉
  性情
  性貴乎静故性變而不可太易情患乎煩故情發而不可太早太早則傷和太易則傷中反中和則隂陽繆損民壽而物多疵癘是故聖人之隆治也仁以厚人性義以節人情是所以隂陽和而遂生物者也禮教二十而冠者盖以其神盛而可以用思慮也教三十而娶者盖以其氣充而可以勝配耦也故古之君子觀隂陽而所以知其性情之得失觀情性所以知聖人之道行否然後以其得失究其本末相與人主起天下之病癖雖伊尹匹夫之賤而猶曰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若已推而納諸溝中嘗五就桀五干湯而不沮其以天下自任如此之勤也今天下之民方髫鬌未剪而以利害相欺父母則𢥠之唯其姦巧之不早也僅童而男已室女已家過之則滛奔是不亦性變之太易乎情發之太早乎將不有所傷乎欲世蹈中和則何異乎適胡而南轅其安能至之也吾觀隂陽繆則寒暑風雨庸有及時百穀種植未始不疾其人則斃夭者世嘗多有而仁壽者寡焉適見情性失之之效也人失情性既如此也而聖人之道行也豈曰至乎謨者尚曰天下甚寧是亦䛕也而嚚嚚不肯知其失操其本為人主起天下之病則又奚貴其當時者古語云日中則熭操刀則害言適用於當時也若伊尹始窮賤之不暇彼欲適用豈當用耶而伊尹為之今乘適用之時攝當用之柄而不肯為之不亦為伊尹媿乎
  九流
  儒家者流其道尚備老氏者流其道尚簡隂陽家者流其道尚時墨家者流其道尚節法家者流其道尚嚴名家者流其道尚察縱横家者流其道尚變雜家者流其道尚通農家者流其道尚足然皆有所短長也苟拂短而會長亦足以資治道也班固本其所出尊儒也司馬遷會其所歸尊始也尊始者其心𢎞也尊儒者其心專也固嘗非馬氏以其先黄老為甚繆是亦固不見其尊儒之至者也若黄帝之道其在易矣易也者萬物之本六藝之原也其先之不亦宜乎豈班氏之智亦有所不及乎伯夷之所長者清而所短者隘柳下惠之所長者和而所短者不恭孟子尊二子之所長則曰聖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遷之心抑亦與孟氏合矣故君子善之
  四端
  司馬長卿揚子雲其人其文皆世之稱也及揚子為劇秦美新長卿為封禪書也封禪之言恠乎滛徒加其夸大之心者也美新之言苟言也記曰國無道其黙足以容賢而不黙孰與黙邪是皆不宜為而為之也晁錯論五帝三王之道諧其極也宜賢于管子仲晏子嬰及其請削諸侯之封舌未巻而⿱目兆 -- 晁氏以赤其族盖時未可言而言之也東方朔枚乘其才俊坌涌飛書走檄不足其奮筆然皆不能效一官就一政盖徒才而不得其實能也劉向劉歆皆漢室之賢儒暨治傳也父子各專師說而家自是非盖得道而不得其極也道而不極非道也才而不效徒才也發而不時逆理也為而不宜失義也是故事貴合宜智貴識時器貴適用法貴折中中也者道義之端也用也者器效之端也時也者動静之端也宜也者事制之端也四端者君子之道之至者也善學者不得其端不盡也善為者不得其端不舉也是故古之聖賢學道而有道興事而濟事存其端而已漢世之二三子雖激昂而無所成其徳抑亦未得端而然也
  中正
  物理得所謂之中天下不欺謂之正適中則天下無過事也履正則天下無亂人也中正也者王道之本也仁義道徳之紀也人以强弱愛惡亂其倫而聖人作之教道以致人於中正者也教者效也道者導也示之以仁義使人所以效之也示之以禮樂名器導人所以趨之也洪範曰會其有極歸其有極此君子所以自行其道者也時人斯其唯皇之極此君子所以進人趨其道者也詩云士也罔極二三其徳此君子所以惡人不由是而適其道者也是故治人者非以中正存其誠則不足以與議仁義禮法也教人者不以中正脩其誠則亦不可以與議仁義禮法也夫聖人之法猶衡也斗也而持之在人者也持之不得其人器雖中正而人得以欺之也金石之音中正則其所響也震而其所應也和人之誠中正則其所作也至而其所感也詳是故古之君子也謹其所守行其所得雖貧賤也處其窮閭幽室而不渝也雖富貴也乘崇髙之勢當天下之尊而不變也及其感物也不威而人畏不語而人信不勞心不役力而其教化行者鬼神助之天地祐之曷其然也盖天地之理與人同也何以同乎其中正者也
  明分
  萬物有數大小有分以數知變化之故以分見天地之理是故君子於天道無所惑焉於人道無所疑焉氣凝而生生則有飲食氣散而死死則與土靡是人道之分也穹窿無窮日月星辰而已餘物不容是天道之分也載山振水資生金石草木或無草木二字是地道之分也人數極雖天地或無地字不能重之天地變雖人不能與之是又天地之定分也今曰天可昇海可入黄金可以巧成噏雲氣與神遇而不死是焉知變化之故而見天地之理乎雖庸人亦謂其不然也而齊威燕昭秦王漢武紛綸趨之留連而忘返亂廵狩之制繆祭祀之禮孰謂是四人主者聰明聖智度越於庸人乎天道大公也人道大同也同者同其死生也公者公其與人相絶也苟其公衆人而私一人孰謂天乎苟其同形生而獨不死豈謂人乎是故聖人皆罕語天道盖不以天而惑人者也甞正祭祀盖不以人而瀆神道者也
  察勢
  兼金百鎰借盗而監守雖未亡金其隣人固以疑矣臨赤子于不測之淵雖未溺子其父母固以憂矣然其勢既當憂且疑也而人不得不憂疑也夫威權者天下之利器也其重豈直乎百鎰之金乎而委之于佞倖不肖之人佞倖豈直盗乎而昔君子不疑百萬師旅其性命之衆豈直乎一赤子之生乎而暴之于戎狄之鄙戎狄豈直乎不測之淵乎而昔君子不憂然往古其國亂且亡者曷嘗不因乎可疑而不疑者耶可憂而不憂者邪往古能存其國者亦曷嘗不因乎疑可疑憂可憂者邪或曰疑如之何曰疑之不如歛其柄而正之曰憂如之何曰憂之不如保民推恩而布信曰曩豈無恩信邪而戎狄不懐曰曩之恩信者聲而未實也必得仁人而後恩加必得義人而後信行彼守鄙者孰誠仁乎孰誠義乎
  刑勢
  勢以刑張其亡也速刑以勢行其濫也甚堯舜非無刑於天下也而天下不怨盖用其刑以徳不以勢也桀紂非無勢於天下也而天下忽亡盖張其勢不以徳而以刑也夫物莫不有勢也而國家朝廷之勢勢之大也世莫不有刑也而堯舜之刑刑之正也駕大勢以刑民民雖苟而不服秦氏以刑懼天下而道路無敢偶言方二世而秦亡武王奮其威以誅紂有天下不啻三十世然其用刑一也而延促之數不鈞者盖其所以用之者異也故古之君子其在人之上者崇徳而不崇勢其在人之下者不務其勢而務其徳也所以為刑正而為政治也後世則反于是矣為人上者以刑而鼓勢為人下者乘勢而侮刑欲人無怨其可得乎
  君子
  有客問曰君子之學有所欲乎曰有而客笑曰君子亦有欲邪曰然君子學欲至而道欲正正則於事無繆至則於心無惑是故君子安安終其身而無競小人則不爾小人學欲利而道欲售售則不能無繆於事利則不能無惑於心是故小人忽忽終其身而自役此堯舜與人同而聖賢所以與人異者也客拜而去
  知人
  知其人而不能育之非智也愛其人而不能教之非義也善其人而不能試之非信也任其人而不能全之非仁也育賢者智之實也教賢者愛之正也用賢者善之效也全賢者任之功也任而無功孰為仁乎善而無效孰為信乎愛而不正孰為義乎育而無實孰為智乎君子之與人也不失智不虧義不愆信不歉仁所以道脩而徳備身名尊而天下稱之故曰知賢不如養賢養賢不如教賢教賢不如用賢用賢不如成賢成賢者終也知賢者始也終始者天地四時存而不忒也人其不慎乎與其失始寧與其得終又不若終始之為休也齊桓公初以讐視管仲逮取以為相遂同霸天下桓公所謂不能始而能終也漢文帝喜得賈生慨得之之晩也及其以絳灌之惡出而踈之卒無大用文帝可謂能始而不能終乎殷之髙宗起傅說於刑人資以治天下天下至今以聖相稽之髙宗可謂能始而能終也
  品論
  唐史以房杜方蕭曺然房杜文雅有餘蕭曹王佐不足徳則房杜至之矣觀房則半才視杜則純道君子曰杜益賢也姚崇宋璟其不逮丙魏乎姚宋道不勝才而魏則猒兵丙則知相燕公文過始興而公正不及大將軍光不若狄梁公之終無私也袁安之寛厚則婁相近之正與仁則異施房琯顔真卿方之李固陳蕃其世道雖異而守忠持正一也汾陽王省武而尚信仁人也叚太尉忠勇相顧義人也晉公終始不伐仁人也荀子之言近辯也盡善而未盡美當性惡禪讓過其言也揚子之言能言也自謂窮理而盡性洎其遇亂而投閣則與乎子路曽子之所處死異矣哉太史公言雖慱而道有歸班氏則未至也宜乎世所謂固不如遷之良史也賈傅抗王制而正漢法美夫宜無有加者焉三表五餌之術班固論其踈矣誠踈也董膠西之對䇿美哉得正而合極所謂王者之佐非為過也繁露之言則有可取也有可舎也相如之文麗義寡而詞繁詞人之文也王充之言立異也桓寛之言趨公也韓吏部之文文之傑也其為原鬼讀墨何為也栁子厚之文文之豪也剔其繁則至矣正符詩尤至也李習之之文平考其復命之說宜有所疑也疑有作發陳子昻之文不若李華華之文不若梁肅肅之文君子或有所取也李元賔之文詞人之文也皇甫湜之文文詞之簡者也或無詞上文字郭泰黄憲之為人也賢人也訥言而敏行顔子之徒歟徐穉之為人哲人也識時變而慎動静焉袁奉髙之遁世也不忘孝不傷和中庸之士也論曰引其器所以稽其範之工拙辨其人所以示其道之至否然範工資世之所用道至正世之所師所師得則聖賢之事隆而異端之說息也是故君子區之别之是之非之俟有所補也豈徒爾哉記曰文理宻察或作察察足以有别也孟子曰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斯亦辨道之謂也
  解譏
  為人雖同而同趨於亂可以拒也而不拒傷容也為道雖異而同趨於治可以與也而不與傷拘也君子以義則無所傷也適吾郝子本至心天下正情性者也推至仁天下全性命者也資之治抑亦極矣世儒援其末而固排之豈不傷歟謂君子可乎哉仲尼曰吾道一以貫之聖人之㣲言也吾甞盡之矣安得中庸之士與之語
  風俗
  秦人用進取之法而其俗人人欲自富至有婦不假姑以箕箒而詬病漢人用鹽鐵代農而其俗趨利至有民與利肆之吏利有作市以直相給仁義詘而貨利興禮讓㢘節之風亡矣故秦俗日以亂漢俗日以敝夫秦漢其基勢豈不大且固也而卒亡亂盖傷其風壞其俗而致然也風俗者膚腠也國家者人體也膚腠既敝而其體能不亡乎是故先王不舉不法之物慎習俗也詩曰無以太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盖言動以禮義以正其風俗也今流俗之人苟效自託之功以利而削民使閭里翕然肖之以利而相髙不亦傷風乎不亦敗俗乎君子不亦憂乎
  仁孝
  父子不以道雖禽獸亦能親則君子何以别乎是故聖人愛子以義謂之仁事父以禮謂之孝舜之為子文王之為父可謂仁孝者也天下宜法
  問經
  問曰史謂易與春秋天道也然則春秋易尤至於詩書禮經乎予欲尊而專之子謂之何如曰豈然乎五經皆至也奚止乎易春秋邪夫五經之治猶五行之成隂陽也苟一失則乾坤之道繆矣乃今尊二經而舍乎詩書禮則治道不亦缺如禮者皇極之形容也詩者教化之效也書者事業之存也易者天人之極也春秋者賞罰之衡也故善言春秋者必根乎賞罰善言易者必本乎天人善言書者必稽乎事業善言詩者必推於教化善言禮者必宗其皇極夫知皇極可與舉帝王之制度也知教化可與語移風易俗知事業可與議聖賢之所為知天人可與畢萬物之始終知賞罰可與辨善惡之故也是故君子舍禮則偏舎詩則滛舎書則妄舎易則惑舎春秋則亂五者之於君子之如此也詩書禮其可遺乎孟子言春秋之所以作見作之之權也文中子言春秋之所以起見作之之心也范寗折中於聖人睹春秋之理也文中子見易之所存故振之也揚子雲見易之所設故廣之也王輔嗣言天而不滛於神言人而必正於事其見作易者之心乎子夏序關雎之詩知詩之政或無政字為教也孟子之言詩見詩之所為意也毛萇之言詩詩之深也鄭𤣥之言詩詩之淺也說詩不若從毛公之為簡也五行傳作書道之始亂也皇極義行書道之將正也孔安國釋訓而已矣聖賢之事業則無所發焉戴氏於禮未得禮之實者也實或作真鄭氏釋禮又不若子太叔之知禮也問者再拜曰若發矇爾忻然而退
  問交
  客問曰子欲擇交恐傷乎介予欲汎交恐傷乎雜中庸曰天下國家有九經而朋友之交在其一詩曰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兮不求友生然則予欲無交其可得乎將交則猶豫於二者不决吾子為我必何以處之曰以人從道則君子擇交以道從人則君子汛交以道汎交廣其道也以人擇交審其道也傳曰汎愛衆而親仁言汎交而推其道也繫辭曰定其交而後求言詳道而從其交也必有道而後汎交道不充已而為汎交交必混也故君子不為混交必正道而後擇交道不正已而為擇交交必徒也君子不為徒交郭泰古之賢人也與屠酤農傭而交之而泰也不猒其交盖有道而推其道者也伯夷又古之賢人也與鄉人處如以朝之衣冠坐諸塗炭望望逺之而不與接盖無所質道而自篤其道者也曰世之以其宜相交者豈一端也兹曷以正而求其所交之道者也曰然交之道亂久也吾嘗懐而未暇辨之因子今所以盡之也夫古今人有以勢交者有以利交者有以氣交者有以名交者以名交則無誠以氣交則或同惡以利交利散則絶以勢交勢去則解列國之時王公將相求交於布衣馳騁車馬趨乎抱關屠肆而不暇匹夫上交至有朝雜鬻販之人而暮極富貴懐金佩玉聲振敵國終不免家破國亡而所交者反為仇讐此以名利氣勢相交之敝而不稽其交道之故也後世猶以是而相尚故閭里之人平時遇於酌酒慷慨皆欲死生以之也一朝利散勢去則故抵忤仇讐之隙而生於朋友之好張耳陳餘蕭育朱博此其效也是故君子慎交乎此也孟子曰友者友其徳也君子之交相與以義相正以徳故君子之交久而益善小人之交久而益欺君子寧語市道而不言小人之交者也客忻然而去
  師道
  君子不以非師而師人不以非師而師於人故君子教尊而道正也師者標道也標者表方也標不正則使人失其嚮師不正則使人失其志堯師扵君疇舜師於務成昭禹師於西王國湯師於成子伯文王師於時子思武王師於郭叔而孔子師七十二子子夏師諸侯子思師孟軻孟子荀卿皆師其徒堯舜禹湯文武善師於人而後世嗣帝王者稽之也孔子子夏子思諸子善師人而後世踐聖賢者稽之也天下者教為其本也教者道為其主也道者師為其端也正其端所以為道也正其主所以為教也正其本所以為天下也故古之君子不苟尊而師人不苟從而師於人其存心扵天下乎今天下其教未至不亦苟為人師者之罪乎不亦不擇師於人者之罪乎
  道徳
  尊莫尊乎道美莫美乎徳道德之所存雖匹夫非窮也道徳之所不存雖王天下非通也伯夷叔齊昔之餓夫也今以其人而方之而人樂桀紂幽厲昔之人主也今以其人而比之而人怒是故大人患道徳之不充其身不患勢位或作利字之不在己
  治心
  客以見余扵巖谷恬無所營而問曰子黙黙必何為耶應曰無為也吾治其其或作吾心耳曰治心何為乎曰治心以全理曰全理何為乎曰全理以正人道夫心即理也物感乃紛不治則汩理而役物物勝理則人其殆哉理至也心至也氣次也氣乘心心乘氣故心動而氣以之趨今滛者暴者失理而茫然不返者不治心之過也曰心則我知之矣理則若未之達焉子思之言與子之言同之歟曰同老子之言與子之言同之歟曰大較同而窮神極化異也曰子異二子則何所驗乎曰吾正之於吾師古聖人之說者也曰然則子之正幸得聞乎曰是未易語也吾之所正通死生之變超天地之故張之則俗必大恠而相訾也必欲求之子當探吾所為之内書者客拜而去















  鐔津集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八      宋 釋契嵩 撰雜著
  紀復古
  章君表民以官來錢塘居未幾出歐陽永叔蔡君謨尹師魯文示予學者且曰今四方之士以古文進于京師嶄然出頭角争與三君子相髙下者不可勝數視其文仁義之言炳如也予前相與表民賀曰本朝用文已來孰有如今日之盛者也此聖君之徳而天下之幸也退且思之原古文之作也所以發仁義而辨政教也堯舜文武其仁義至其政教正孔子以其文奮而揚之後世得其法焉故為君臣者有禮為國家者不亂方周道衰諸侯強暴相欺上下失理孔子無位於時不得行事故以之用褒貶正賞罰故後世雖有姦臣賊子懼而不敢輙作及戰國時合從連衡之説以傾天下獨孟軻荀况以文持仁義而辨政教當時雖不甚振而學者仰而知有所趨漢興賈誼董仲舒司馬遷揚雄輩以其文倡之而天下和者響應故漢徳所以大而其世所以久也隋世王通亦以其文繼孔子之作唐興太宗取其徒發而試之故唐有天下大治而韓愈柳宗元復以其文從而廣之故聖人之道益尊今諸儒争以其文奮則我宋祖宗之盛徳鴻業益揚天子之仁義益著朝廷之政教益辨然而卿士大夫内觀其文知所以脩仁義而奉上正政教而涖百姓萬邦百姓外觀其文知所以懐仁義而附國家聽教令而罔敢不從四夷八蠻觀其文以信我祖宗之徳業知可大而可久也使其望而畏之曰宋多君子用其文以行古道中國之禮樂將大脩理不可不服也易曰文明以正人文也又曰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彼戎狄叛命兇慝之邊鄙今朝廷當行征伐以誅其不廷而文之興也郁郁乎如此是亦止亂不專在於威武明文徳而懐之也君子觀之謂其化成天下也宜與堯舜文武較其道徳也哉夫社稷之靈長久厯數之無窮雖漢唐之盛美而奚足以比並
  文說
  章表民始至自京師謂京師士人髙歐陽永叔之文翕然皆慕而為之坐客恱聴客有一生遽曰文興則天下治也潜子謂客曰歐陽氏之文言文耳天下治在乎人文之興人文資言文發揮而言文藉人文為其根本仁義禮智信人文也章句文字言文也文章得本則其所出自正猶孟子曰取之左右逢其原歐陽氏之文大率在仁信禮義之本也諸子當慕永叔之根本可也胡屑屑徒模擬詞章體勢而已矣周末列國嬴秦時孰不工文而聖人之道廢人文不足觀也盖其文不敦本乃爾孔子無位其道不行病此不得已徒以六經春秋之文或云春秋六經載之以遺後世故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扵行事之深切著明也聖人豈特事其空文乎君臣父子師徒朋友其文詞有本仁義禮信藹然天下不治未之有也易曰觀乎人文則天下化成豈不然哉坐客聞吾說皆愕然不辯本或從辨
  議旱對
  歲旱論者有來訪予曰今兹五月不雨及餘七月吴疆赤地千里稼穡槁矣農夫忙忙無所奈何百穀湧貴乃倍其價道路餓莩相望為政者禱于山川趨其急猶捄之水火而雨終不至民未免皇皇如也請於吾子則曰何如為之所耶余時應曰此官人者謀之非吾野人之事也無已則與子竊語之吾甞聞諸長者當荒旱時謂之凶年為國憂民者莫如發倉廪以救其饑而後教之惜井泉謹隄防命吏與之相水道引民并力擁江河注之陂池以洽灌溉察市道平物價乘時射利欺于貧弱者以法誅之勸有餘者貸不足約不足者以樂歲酬之闗譏無重征以通商旅細民鬻販者容之察刑獄明民之寃枉斯則亦救旱之一道問者復曰禱於山川之神宜之乎曰於禮亦有之然有水旱疫癘之災以禜山川之神者舉古法以順民心耳或作人心如風雨時至水旱不為沴非由乎山川也問者憮然曰我鄙人也未識乎旱潦之所由子復為我言之曰極陽之謂旱洪範咎徴曰僣恒暘若又曰王省惟歲卿士惟月師尹惟日嵗月日時無易百穀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嵗時既易百穀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㣲家用不寧説者云夫僣也者何過且差也曰政之差而民無教也民無教則肆暴刑也肆暴刑則罰不當也罰不當則民怨之與肆暴所感故旱順之夫嵗月日時無易百穀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也者何王由王道而不任喜怒妄黜陟卿士師尹卿士師尹守厥職無僣妄以侮王權也如此則國事脩國事脩則其氣和洽氣和洽故百穀成而治道明也俊良得志以行其道是上有仁義而下無怨咨故國家安也夫日月嵗時既易百穀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㣲家用不寧也者何君奪臣職而臣冒君政也如此則國事不脩國事不脩則人不和人不和故百穀不成而治道昧也俊良之道不顯是上非仁義而下民胥怨故國家不安也今天子聖明而俊傑在位所謂刑政禮樂豈聞過差也然宋有天下鷄鳴犬吠徹于四海其為廣且逺矣殊方逺俗政教豈悉至而刑罰能無誤也惟刑政禮樂正則風雨以時來旱潦無由作也惡用禱邪問者韙之再拜而去
  夷恵辨或從辯
  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恵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又曰伯夷聖之清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又曰聖人百世之師伯夷柳下恵是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㢘懦夫有立志聞栁下恵之風者鄙夫寛薄夫敦始曰君子不由也者孟子拒之之詞也次曰清與和也者稱之之詞也又次曰聖人百世之師也者慕之之詞也既拒而又稱慕之學者多惑有以其言為不詳吾故不然謂孟子之說厥㫖逺乎夫君子與人適義而已矣故其去就無固無必如其人始惡而一日翻然以道求我君子必接之接之得其誠則就之如其人始不惡而一日翻然以無道從我君子必直之直之不得已則去之君子就之非苟從也義可從也君子去之非苟去也義可去也故君子之去就非苟也專在其義也彼伯夷者恥立惡人之朝恥與惡人言推惡惡之心思與鄉人立其衣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將凂焉以諸侯為不㓗雖有善其辭命而不受也以其終為不㓗果不就已彼柳下恵者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祼䄇於我側爾焉能凂我哉但其自治不顧治人混然苟與之處果不去已柳下恵與不脩之人處而不能正之既不能正之又不能去之是侮人者也伯夷得人善辭命以至誠相求而不肯酌其誠既不能恤其誠又不能就之是棄人者也棄人也者是不與人為善也侮人也者是與人無禮也與人無禮孰為恭乎不與人為善孰為容乎以君子之道較之則二子之去就不亦非義而宜乎孟子曰君子不由也若伯夷目不視惡色耳不聴惡聲横政之所之不忍居也清㢘其身更治亂而不渝非得聖人之清者孰能守之如柳下恵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阨窮而不憫非得聖人之和者孰能忍乎孟子當戰國時無道也而姦臣賊子眦睚恣作頑懦鄙薄争勢冒利雖死不顧其有節義孟子以羞堯舜之道不行思以清㢘寛和之風矯激其時故必尊伯夷柳下恵為百世之師者也其始曰隘與不恭者辨其不以義而為人也盖欲使人慎去就故有拒之之辭也又曰清與和者是明其各有聖人之一徳也欲人知賢其人故有稱之之辭也又曰聖人百世之師者有以警於世也欲人聞其風而自化故有慕之之辭也伯夷柳下惠特立自任者也不顧教人故其所為亦不顧世之是非也孟子行道者也其務教人故指其所為是者取之非者正之所以夷恵之事雖得失而兩存於其書
  唐太宗述
  太宗始視文静於繫獄何憂天下之急也隋大業間劉文静坐與李宻連姻繫獄太宗入視乃謂曰今看卿非兒女情與卿圖大事也諫班師於霍邑號哭以感何忠孝之義合也髙祖初起義師西圖中國隋將宋老生據霍邑以拒義師㑹久雨糧盡髙祖議還太原太宗欲須入咸陽髙祖不納號泣聲聞帳中誅建成元吉何循大義也武徳九年建成元吉謀害太宗事泄太宗将尉遲敬徳等九人入𤣥武門誅於臨朝殿前與可汗刑白馬而盟之何信行於戎狄也太宗登極初可汗寇涇州總兵百萬至渭水便橋太宗獨上以輕曜軍容可汗見懼而請和故刑白馬盟於便橋上而去拒徳彛之謟何沮天下之佞人也貞觀初奏秦王破陣樂曲封徳彛對曰陛下以聖武戡亂𤣥極奏樂象徳定文容以為比上曰朕雖以武功定天下終以文徳綏海内文武之道各隨其時公謂文容不如蹈厲斯言過矣突厥胥亂以其無罪於我不乘便而討之何賞罰之有禮也貞顴初突厥諸部叛討之而兵叛羣臣請乘便討之上曰豈有新與之和乘其亂而滅之邪縱部落盡叛六畜皆死朕終不討待其有罪而後擒取議不屢赦何賞罰之正也太宗謂羣臣曰赦有罪乃不軌輩古語一歲再赦好人喑啞故朕不頻赦庶得四海安泰也與杜淹論樂何知政也太宗初奏新樂謂侍臣曰禮樂之作聖人緣物設教以為撙節治之隆替皆由於此御史大夫杜淹曰前代存亡實由於樂故陳之亡為玉樹後庭齊之亡為伴侣行路聞之莫不悲泣上曰不然夫音樂之感人心歡者聞之則恱憂者聴之則悲將亡之國其民心苦苦心所感聞樂則悲何有樂聲使人恱者悲乎今玉樹伴侣其音具在今公奏之公則不悲耳與孔頴達論籍田何知經也貞觀初籍田方田給侍中孔頴達曰按禮天子於南郊諸侯於東郊晉武於東南今於城東不合古禮上口禮緣人情亦何有定虞書云平秩東作朕今見少陽之地田扵東郊葢其儀也亦何不合於古禮者哉罷營閣之議何惜民力也羣臣以宫中卑濕請營一閣以居上曰朕徳慚漢文豈可過勞民力竟不許幾致刑厝何天下之有教也居不閉户行不賫糧何天下之㢘讓也貞觀四年冬斷刑四十九人幾致刑厝嶺外之户不閉行旅不賫粮也赴刑者應期而畢至何天下之無欺負也貞顴七年冬親録囚死者三百九十人令明年秋來就刑至是畢集而詔以原之納魏徴之言何與人為善也太宗納魏徴諫争見扵本傳甚衆自古稱禹湯文武所以為禹湯文武者正以其由仁義之道而王天下也如後世以仁義而為王者猶禹湯文武也吾讀唐書得太宗之事如所述者不可勝舉原其所歸皆趨仁義要其與禹湯異者亡也當時論者謂太宗大度類漢髙神武同魏武夫漢髙寡文徳而魏武不及霸道惡可與太宗擬論乎惜哉欲用周禮治而房魏輩不能賛成之如使王通未䘮唐得用之太宗文中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則抱周禮以從之則卜年卜世何翅乎三百一十六也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太宗之作真王者也而不但文中子可歎也哉
  易術解
  子郝子治易平生得聖人作易之大法乃解易以自發其法謂聖人所以作易在治道治道在君臣君臣法隂陽以成爻列爻以成卦立卦以成易是故求治道者必觀乎易求易象者必觀乎卦求卦體者必觀乎爻求爻變者必原乎隂陽隂陽也者作易之本也治道之大範也隂爻者爻或作義臣道也陽爻者君道也隂陽之爻升降得其所則卦吉隂陽之爻失其所則其卦凶是故君臣之道正則其政治也君臣之道繆則政亂也治則三綱五常修也三才順也萬物遂也亂則彛倫萬物斁也夫天下萬世治亂規誡之道易其備矣方絶筆乃出其書示於潜子欲吾亂而明之潜子稽其説條其緒雖累百而無不與聖人之法合者掲然而自立義列精而且至大畧如乾坤小畜大畜卦之類雖古之善治易者不過是也潜子因語其人曰子之書是也然易之始固出於河圖河圖所見唯隂陽之數最為其本也而君臣之法與其神物偕出矣雖然而其吉凶治亂之效未著乃資乎聖人者君天下而發之故包犧氏出焉示與神道適會遂卦之而又爻之爻或作義用其法以王天下然其法非聖人作君不能張之聖人非以是不能王之故易與聖人而相須也孔子聖人也雖知其法而無位歎不得如虙犧行其道於當世徒文而傳之其故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然其傳自孔子之商瞿更九世至漢人楊何而所傳遂絶其後諸儒用已見各為其家紛然騁其異説師弟子相承相勝不復守聖人之道真易之道遂㣲而子當易道支離紛錯漫漶難審之時乃毅然獨推聖人之軌法解其書以遺學者其於聖人之道亦有力焉子郝子益謂潜子曰吾考雜卦其説煩且重殆非聖人之意是盖後世學者括衆卦而歌之之言也預之十翼不亦沗乎吾嘗削之乃離序卦為之上下篇而以禆夫十翼可乎潜子曰揚子雲謂學者審其是而已矣仰聖人而知衆說之小也子非之果是而排其瀆聖人之言者宜之何必疑之
  逍遥篇
  天地均乎功萬物均乎生日月均乎明四時均乎行生生之道同然而所以為生奚一謂功不殊謂生不異謂明不兩謂行不各使皆任其自然而然者人其適扵虎狼蛟龍也虎狼蛟龍𢤱悷矯軋乎性又奚全於天淳乎故曰道亦自然非道亦自然道亦自得非道亦自得昔夫黄帝也髙辛也唐堯也虞舜也夏禹也西伯也后稷也孔子也曽參也子路也伯夷也展禽也桀紂也幽厲也惡來也盜跖也是此者不亦生乎而所以為生曷嘗齊邪食息與人同而動静與人别若所謂者繄何以明之黄帝之為生也脩徳振兵治五氣藝五種撫萬民而安乎天下往而登乎雲天髙辛之為生也順天之義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其色郁郁其徳嶷嶷其動也時共服也士既執厥中而徧天下帝堯之為生也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雲富而不驕貴而不舒平章百姓恊和萬國帝舜之為生也父頑母嚚順適而不失子道二十而孝聞終踐帝位而明徳於天下夏禹之為生也其徳不違其仁可親亹亹穆穆為綱為紀以治洪水故功至天下西伯之為生也篤仁敬老慈少禮下革苛虐之政斷虞芮之訟禀天明命乃君萬國棄之為生也相地之宜乃為農師天下得其利焉丘之為生也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禮樂由之成仁義由之明參之為生也孝道昭由之為生也至義明伯夷之為生也激大㢘柳下惠之為生也懐至和桀之為生也務之㐫徳殘傷百姓特身不保遂放而死紂之為生也拒乎諫飾乎非好酒淫樂嬖於婦人而殫殘無辜至於身厄火死為極大醜幽厲之為生也接慝桀紂惡來之為生也間亂君臣盗跖之為生也眦睚肆賊夫道亦自然者黄帝堯舜之謂也非道亦自然者桀紂幽厲之謂也道亦自得者參由夷惠之謂也非道亦自得者惡來盗跖之謂也刀與劒同銕以謂自然乎劒自得乎利水所以截蛟犀陸所以斷虎兕縱而試之恢恢乎是安知金之性也耗于是哉是故聖人任乎自然之道不任乎自然之生得乎自然之正不得乎自然之邪故静與天地合動與禽獸别喜怒不得攻貪殘不得容離諸有而立于妙故君子不可不知道道也者大妙之謂也至寂也而通乎羣動至無也而含乎萬有舂容在聲而聰者不可以盡其音暐曄在色而明者不可以究其景謂之不可得終天地而未喪謂之可得彌天地而未有有有于無無無于有有無偕遺而返乎不可状故曰非天下之至神孰能與於此乎所以能挈天地運乎日月天地日月雖為巨焉曷嘗不為道之用乎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此之謂也有人于此弗原乎道被𩬊狂行謂我自然天倪紛于内視聴馳于外物將樊籠其性也又奚得適乎生夫人有二大性大也情大也性大故能神萬物之生情大故能蔽聖人之心金與木相摩則然木不勝固焚矣情與性相制則亂性不勝固滅矣孰知夫性全也輿人不為聖乎情全也聖不為輿人乎或曰明堂辟雍髙門峻宇長者之所慕趨而鳥過之疾飛獸過之急馳小人過之追風而去然則鳥獸生乎林薄小人成乎闒茸其分定而其性不可移此三者相與而去不其然乎於此乃曰性全也輿人可為聖情全也聖可為輿人是世所未有也逍遥曰不待黄帝而論大智者大匠屈於雕蟲之子不須彭祖而言大年者大椿屈於舜英之草必矣夫測孟津者安可以錐視雲天者安可以管觀大道者安可以形骸故神照而心不滯者可與言道也夫干越夷谿之子生而同聲長而異俗昔者太甲肆暴不道湯法而伊尹教之三年則遷善脩徳卒朝諸侯周宣王厲王之子而周公召公輔之脩政故能振成康之遺風齊桓公之滛樂非禮由管仲隰朋也故能一正天下而作長五伯由竪刁易牙也故父子疑忌其國大亂子路彼之勇人也化扵仲尼故能以義揚名䕫之典樂也擊石撫石而百獸率舞狙公之賦芧也朝三暮四而衆狙怒瓠巴鼓瑟而逰魚出聼伯牙絃琴而六馬仰秣太甲齊桓遊方之内者也目視耳聆未必出乎事物之表心情相戰營營不間一旦為人所化禮義勝之猶能舍不肖而庶幾乎賢者其若是焉彼禽獸也由人情動以欲逐物猶能感樂而順養此九者豈異生而别造化乎何則始此而終彼獸居而人隨况大通乎况大全乎漠然唯神死生不化者也又奚人而不為聖乎故荀卿曰神莫大乎化道福莫大乎無禍但適異國者必知途適萬里者必積行往而不知胡越之路則沒身不覿異國去而不動跬歩之舉則終生不離國門故君子患不知理不患其名之不美患不行道不患其心之不神嘗試論曰聖愚者堯桀者其氣有殊而其性常一性非氣而不有氣非性而不生故氣也者待乎性性也者假乎氣氣與性未嘗相違古者既得其母已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故夫隂陽之交是生五行性乗乎隂陽而遇其交也故為聖人為賢人為仁人為義人為小人為愚人猶禮運曰人者其天地之徳隂陽之交鬼神之會五行之秀氣也夫聖人者得全乎隂陽也賢人者得乎隂陽之㣲五行之先也仁人義人者得乎五行之一也小人愚人者得乎五行之㣲也禽獸又得乎㣲乎㣲者也夫性之與氣猶火之於薪焉火之性其輝一也洎焚於草木則其明未嘗同矣是故古之得道者不以心役氣不以氣擾心心之不動也則人正性命故老耼曰歸根曰静静曰復命復命則妙觀乎色而循至乎非空非空也者常無有也唯色也者有非常也知色雖妄而空未始為空惑者皆為色而格于空也而色也者不亦為可資乎萬物紛異而此何不同然雖知未及聖而所以為聖又奚缺如謂之唯色萬物大域謂之非空萬物太宗所以三乗等觀心空而入道若然者歴大亂而不瀆履至危而不岌不為而自化不操而自正天地有殞而此未始患其有終日月有息而此未始患其有窮此或真道逍遥㳺者之所趣乎
  西山移文
  自然子西山之有道者也處仄陋間三十年雜老農老圃以㳺未嘗一日以語𨕣物康定初朝廷求儒於草澤知己者将以道進扵天子自然子引去不顧余於自然子有故也聞且惑之謂自然子賢者不宜不見幾念方當逺别不得與語故文以諭之曰子自然子讀書探堯舜之道豈宜自私得志推諸天下與人共之不得已山林而已昔曽㸃顔淵樂道終扵隱約而不改彼以時命大繆而然也今天下一國君人者有道自然子之時固異矣安得與彼二子同年而語哉吾嘗謂隱者之道有三焉有天隱有名隱有形隱形隱也者宻藏深伏往而不返非世傲人者之所好也長沮桀溺者其人也名隱也者不觀治亂與時浮沈循祿全生者之所好也東方曼倩揚子雲者其人也天隱也者心不凝滯拘絶於事無固無必可行即行可止即止通其變者之所好也太公望孔子顔淵者其人也子自然子志在孔子而所守與長沮桀溺輩類彼長沮桀溺者規規剪剪獨善自養無有憂天下之心未足與也自然子固宜思之與具道在於山林曷若道在於天下與其樂與猿猱麋鹿曷若樂與君臣父子其志逺而其節且大為之名也赫赫掀天地照萬世不亦盛矣哉自然子思之行矣無且容與知言者豈以我為狂言乎
  哀屠龍文
  屠龍古有朱評漫者以學所悮而窮於當時評漫不知何許人也其性剛徤以割鷄解牛不足以盡其勇思託非常之屠以適乎智故殫千金資學於師三年學成或作技成而無所用其巧骯髒于世無所信適刲羊屠狗者陽陽其前市井之人見則指笑嗚呼評漫往矣曠千萬年有聞其風而自感且為文以發其事龍也者純陽之精靈於鱗蟲非有定形馮神雲氣而變化不測故於人世罕得而窺焉彼欲絶其精恠祛人江海之暴泯其形生夷其族類非能游刃於無間智與神遇而龍可屠乎嘗聞海中之國其人如雲乗風騎日出入於天地之外而往來無迹彼則䏑龍肉而資所贍是屠龍者彼人之事也然屠龍之事在古則用扵其國今也評漫之時或亡幾乎息矣評漫身世則與彼人異而為屠龍豈其宜乎然評漫者非不知其非己任邪盖性與其道合而形迹外忘又何暇計乎世俗之用不用哉夫龍之為物也其亦神矣為屠之術人之難能評漫於此則毅然作之窮且不止止或作沮是評漫之性也神武妙得於聖人之勇者也嗚呼屠龍聞之于古今幾世而不有一見於評漫之性所謂聖賢人者故能盡人之性盡萬物之性聖賢也尚未聞異評漫之心而正其所託况區區之俗其能識評漫乎屠龍之道不為窮乎悠悠六合之間古兮復今往者其可哀來者其可憫
  記龍鳴
  吾年十九時往吾邑之寧風鄉至于姚道姑之舎道姑異婦人也其舎在山中留且數日遂聞其舎之山脅有聲發于陂池之間舂然若振大鐘如此數聲吾初恠之顧此非有鐘可聲頃之遂以問道姑道姑肅然作而曰異乎此龍吟也聞此者大瑞子後必好道姑處子時嘗取水溪中身感龍漦及人禮之夕龍光發于房女子即亡亡而還不復樂其家居鄉人神之遂為結精廬處之山中然姚女自少獨守精潔齋戒初頗逆道人間吉凶其事輙驗及吾見時已老年六十餘氣貎泠然不復道人吉凶楮冠布服栖髙樓專誦佛經雖數萬言日夜必數帙妙法華經遇物慈善故其鄉人靡然相化吾嘗問其何所以授經曰嫗少時每有神僧乗虗而來教嫗耳吾故以其所謂龍吟者不妄也吾讀書視古人如是者多矣有若房琯薛令之賤時栖山皆謂曽聞龍吟其後房果為宰相薛至太子侍讀此其所聞之驗也嗟乎余雖不埓於二公然而遵道行已豈負於聖賢而卒以𢎞法為庸人誣䧟遂示醜於天下何其所聞末異而所驗不同邪姚氏之謂可疑也吾意夫龍者君之象也豈今天下治平盛乎聲明文物以遭其時得以而歌之此其驗也不然神龍亦有妄以聞乎有本云龍亦有妄鳴乎
  寂子解盖師少時所稱而後更號寂子
  寂子者學佛者也以其所得之道寂静奥妙故命曰寂子寂子既治其學又喜習儒習儒之書甚而樂為文詞故為學者所辯學佛者謂寂子固多心耶不能專純其道何為之駮也學儒者謂寂子非實為佛者也彼寄迹於釋氏法中耳寂子竊謂此二者不知言者也不可不告之也因謂二客曰吾之喜儒也盖取其於吾道有所合而為之耳儒所謂仁義禮智信者與吾佛曰慈悲曰布施曰恭敬曰無我慢曰智慧曰不妄言綺語其為目雖不同而其所以立誠脩行善世教人豈異乎哉聖人之為心者欲人皆善使其必去罪惡也苟同有以其道致人為善豈曰彼雖善非由我教而所以為善吾不善之也如此焉得謂聖人耶故吾喜儒亦欲晞聖人之志而與人為善也又吾佛有以萬行而為人也今儒之仁義禮智信豈非吾佛所施之萬行乎為吾萬行又何駁哉又謂之曰客無以吾喜儒為寄迹苟容於佛氏法中耳寂子雖無大過人豈不能為抱關擊柝魚鹽版築之事以苟容其身耶甘落𩬊忍所愛口不敢嘗於葷血以奉佛者誠以其教廣大其道真奥以之脩身則清浄齋戒以之脩心則正静無妄以之推於人則悛惡為善善者為誠以之死生終始則通於鬼神變化雖飢羸枯槁委扵草莽而不忍移者正以其所存如此也夫市井小人以市道相師有一言利其所為尚能終身戴其師之徳寂子雖陋寧不賢於市井輩邪得人之道而僥倖以負其教而奴𨽻之人不忍為也寂子豈為乎仰天俯地吾不欺於聖人也客幸無以此為説也二客者嘗以其教相辯寂子亦從而諭之曰客無諍也儒佛者聖人之教也其所出雖不同而同歸乎治儒者聖人之大有為者也佛者聖人之大無為者也有為者以治世無為者以治心治心者不接於事不接於事則善善惡惡之志不可得而用也治世者宜接於事宜接於事則賞善罰惡之禮不可不舉也其心既治謂之情性真正情性真正則與夫禮義所導而至之者不亦會乎儒者欲人因教以正其生佛者欲人由教以正其心或云欲人正心以行其教心也者徹乎神明神明也者世不得聞見故語神明者必諭以出世今牽扵世而議其出世也是亦不思之甚也故治世者非儒不可也治出世非佛亦不可也二客復相辯其教之末者云云寂子又諭之曰君子扵事宜揣其本以齊其末則志常得而言不失也今也各不詳其所以為教而辯其所奉教吾未見其得之者也苟辯其末孰不可辯也二客且止然寂子與人㳺也不接其勢不奉其豪不要其譽唯其達道與已合者與之視其嘐嘐相訾者悠然不樂從之或問寂子子似善於佛曷掲子之道以示於世寂子曰吾道難言也言乎邇則常不可極言乎逺則常自得存乎人通乎神達乎聖厯乎死生變化而不失未易一一與俗人語也誠欲求之當探寂子所著之内書
  寂子解傲
  寂子為郝氏之隱者也其性簡静不齷齪事苛禮故為俗所謗憎終以傲誕譏之寂子初以流俗之説宜不足顧雖朋儕規之亦未始奉教及壮道業且脩而其謗益甚來相規者愈勤寂子憮然歎曰世真無知我者也乃坐規者與之語曰俗謂我傲豈非以吾特立獨行與世不相雜乎又豈非以吾不能甘言柔顔而與世順俯仰乎規者曰不出是也寂子曰言道徳禮樂者大要在誠非直飾容貌而事俯仰言語也吾惡世俗之為禮者但貌恭而身僶俛考其誠則萬一無有内則自欺外實欺人故吾扵人欲其誠信不專在言語容貌俯仰耳所謂人者孰不可以誠信接之誠信之通雖容貌揖讓不亦末乎昔嚴子陵扵漢乃卧見盧鴻扵唐輙不拜正謂以誠信待天下也子謂二子其非乎是耶必以為傲則吾無如之何也今俗謂之恭敬而不問仁鄙義與不義權利所存則籧篨僶俛馳走於其下甘役身而不殆苟為權與利不在雖賢與義與坐必倨與視必瞪施施然驕氣凌人書曰傲狠明徳正此之謂也嗚呼俗之所為如是且不自引其過而反譏我亦猶䝉塗汙而笑不㓗子往矣無更規我









  鐔津集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九      宋 釋契嵩 撰書
  萬言書上仁宗皇帝
  年月日杭州靈隱永安蘭若沙門臣契嵩謹昧死上書皇帝陛下某聞窮不忘道學者之賢也亡不忘義志士之德也於此有人雖非賢德而未始忘其道義也今欲究其聖人之法之微此所謂不忘道也今憂虧損陛下之政治是所謂不忘義也某其人也某嘗以古今文興儒者以文排佛而佛道浸衰天下其為善者甚惑然此以闗陛下政化不力救則其道與教化失故山中嘗竊著書以諭世雖然亦冀傳奏陛下之丹墀而微誠不能上感嘗恐老死巖壑與其志背今不避死亡之誅復抱其書趨之轂下誠欲幸陛下察其謀道不謀身為法不為名發其書而稍視雖伏斧鑕無所悔也若今文者皆曰必拒佛故世不用而尊一王之道慕三代之政是安知佛之道與王道合也夫王道者皇極也皇極者中道之謂也而佛之道亦曰中道是豈不然哉然而適中與正不偏不邪雖大略與儒同及其推物理而窮神極妙則與世相萬矣故其法曰隨欲曰隨宜曰隨對治曰隨苐一義此其教人行乎中道之謂也若隨欲者姑勿論其所謂隨宜者盖言凡事必隨其宜而宜之也其所謂隨其對治盖言其善者則善治之惡者則惡治之是二者與夫王法以慶賞進善以刑罰懲惡豈逺乎哉但佛心大公天下之道善而已矣不必已出者好之非已出者惡之然聖人者必神而為之而二帝三皇庸知其非佛者之變乎佛者非二帝三皇之本耶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是盖言神之所謂不可測也苟有以其所宜而宜之陛下乃帝王之真主也宜善帝王之道也今陛下專志聖斷益舉皇極以臨天下任賢與才政事大小必得其所號令不失其信制度文物不失其宜可賞者賞之可罰者罰之使陛下堯舜之道德益明益奮則佛氏之道果在陛下之治體矣經曰治世語言資生業等皆順正法此之謂也此推聖人之逺體不止論其近迹耳然逺體者人多不見近迹者僧多束執惟陛下聖人逺近皆察幸陛下發其逺體使儒者知之諭其近迹使僧者通之夫迹者屬教而體者屬道非道則其教無本非教則其道不顯故教與道相須也昔唐德宗欲慕其道而不奉其教非知道也懿宗泥其教而不體其道非知教也武宗蔑佛盖不知其教道者也某竊窺陛下讚誦佛乗之文陛下可謂大明夫佛氏教道者也而學者乃有不諭陛下聖德如此何其未之思也洪範曰㑹其有極歸其有極此總謂之皇建其有極之意明王道唯以大中為准必無黨無偏無反無側其合㑹其有中道者同歸其中道耳春秋之法尊中國而卑夷狄其時諸侯雖中國或失其義亦夷狄之雖夷狄者苟得其義亦中國之是亦孔子用其大中之道也故傳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義者理也聖人唯以適理為當豈不然乎而學者胡不審洪範春秋之旨酌仲尼之語以為議論何其取捨與聖人之法相𥂕徒欲苟三代而無佛耶夫三代之時其民初宜一教治之故獨用其一教也三代之後其民一教將不暇治或曰天以佛教相與而共治之乎夫天下之不可欺莫甚乎天人之際也今欲明此不若以天人而驗之佛教傳之諸夏垂千載矣舉其法必天地鬼神順之人民從之深感而盛化者益以多矣其事古今之所聞見者皆可以條對而籌數也凡所謂教者皆古聖人順天時適民所宜而為之以救世治者也然聖人之心宜與天心相同但在於逐人不䧟惡而巳矣豈局其教之一二乎書豈不曰為善不同同歸乎治也今論者不探其所以為教之深逺者苐見其徒不事事在家逃脱外形骸不躬衣食以為詭異與俗相逺而切深譏之徒惡黑黧為患而不見脉患之深也黑黧不過變其皮膚矣脉患至深則絶人性命也今聖人導之剸情愛委身世表欲其全性命之至本以治生死之大病所謂治其出世者也猶老氏曰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矣今人不稍謝其能與天下療其大病乃輒比世教而譏是亦其所見之未達也抑又聞凡事造形者則易見在理者則難覩盖形之者灼然而理之者幽微也若今之佛教宏益天下之事甚多但其為理幽奥而學者寡能見之某雖不足與知今試推其大槩者歟端以進之陛下冀陛下垂之以諭天下學者則其死生之大幸也某聞佛法者大要在人正其心其心果正則其為道也至為徳也盛盖其所說情性辨而真妄審也若今陛下以太和養誠以仁恩禮義懷天下雖其盛美巳效苟以佛法正心則其為道德益充益茂矣經曰妙浄明心性一切心此之謂也昔唐明皇初引釋老之徒以無為見性遂自清浄從事於熏修故開元之間天下大治三十年蔚有貞觀之風而天子之夀七十八歲享國四十五載是庸知非因佛法助其道德如此也歟梁武帝齋戒修潔過於髙僧亦享垂五十年而江表小康其夀特出於長夀此亦佛法助治之驗也使唐不溢情梁不過卑知人任人其為德皆慎始終也豈不盡善盡美乎然此陛下素所留意其密資陛下之睿聖者乃陛下自知而自得也豈藉蒭蕘之言乎然此必陳之云云者盖欲幸陛下詔以示學者使其知佛之法有益於帝王之道德者如此也某又聞佛之法以興善止惡為其大端此又最益陛下之教化者也請試校之若今天下國家州置庠序邑置學校以興起教化者也詩書禮義之說習民欲其為善日益而冀其奸惡不萌於心官師者又資以宣政化而文儒之昌盛雖三代兩漢無以過也然而里巷鄉墅之家其人猶有耳未始聞詩書之音口不道禮義之詞如此者何限盖又習聞佛說為善致福為惡致罪罪則通於鬼神福則通於生死其人下自男女夫婦之愚上抵賢哲之倫鮮不以此而相化克己齋戒縱生而止殺或日月年或修其身者稱頌佛經天下四海之内幾徧乎閭里營戍也然其間悛心改行為仁為慈為孝為㢘為恭為順為真為誠其意亦不少也乃今古耳目之所常接耳脫若家至户到而接之如此者恐不啻半天下也雖其趨習之端與儒不同至於入善成治則與夫詩書禮義所致者何異乎所謂最益陛下之教化者此其是也唐書曰雖其異方之教無損理原盖此之謂也抑又聞佛氏之法以五戒十善為教導世俗者謂五戒修也所以成人十善修也所以生天二端皆不治之而縱心乎十惡者不惟不至乎天人而後䧟其神於負處也今天下之人以五戒十善而自修者固以多矣大凡循善則無惡無惡則不煩刑罰今以戒善而不煩陛下之刑法者天下豈謂無有益也盖不按而自覺矣而天下郡邑其刑有時而省其獄有時而空庸知其非因隂助而然也宋之何尚之謂其君曰能行一善則去一惡去一惡則息一刑一刑息於家萬刑息於國則陛下之言坐致太平是也然佛法能與陛下省其刑獄又如此也抑又聞佛者其人神靈睿哲古云大不測人也死生變化自若而死生不能變化盖其所得之道大妙妙乎天地鬼神而天地鬼神嘉之其為聖人也亦與世之所謂聖人異也范煜西域論曰靈聖之所降集賢懿之所挺生裴休亦曰知佛為大聖人其教有不可思議之事是二者始知佛之所以為聖人也故其為法為言乃能感天地而懷鬼神幽㝠要其法欽其言而古人嘗發於巫覡卜祝接於夢寐者固亦多矣河海方波濤汹湧其舟欲没人之欲溺及投佛之經則波清水平民得無害民欲暘若以其法而禱之天地而天地暘民欲雨若以其法而禱之尠不之效然其遺風餘法與天下為福為祥而如此此又人耳目之所常接者也與陛下禋天地祀社稷禱乎百神而與民為福者何以異乎祭法曰法施於民則祀之能禦大菑能捍大患則祀之若今佛法也上則密資天子之道德次則與天下助教化其次則省刑獄又其次則與天下致福却禍以先王之法裁之可斥乎可事乎然儒者以佛道為異端惡其雜儒術以妨聖人之道行乃比楊墨俗法而排之是亦君子之誤也而佛老與孔周自古帝王並用其教以治其世俗幾乎百代是佛之教巍巍然闗乎天地人神豈以楊墨為比盖論者未思其所以相妨之謂也大凡其事異而意異者鮮能濟事意同而事不同者鮮不濟事夫於事不濟乃謂相妨而濟事豈謂相妨乎今佛者其教固同導人而為善雖其所作者而有前後盖以前後而相資也孰謂有妨聖人之道乎若夫儒經有與佛經意似者數端含而藴之若待佛教而發明之然意密且逺而後儒注解牽於教不能逺見聖人之奥㫖豈非傳所謂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今試較之亦幸陛下垂之學者若中庸曰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是豈不與經所謂實性一相者似乎中庸但道其誠未始盡其所以誠也及乎佛氏演其所以誠者則所謂彌法界遍萬有形天地幽鬼神而常示而天地鬼神不見所以者此言其大略耳若其重𤣥疊妙之謂則羣經存焉此疑若與聖人廣其誠說而驗之乎孔子曰質諸鬼神而無疑而百世以俟聖人而無惑其意豈非如此也又曰惟天下至誠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盡人之性則盡物之性以至與天地參耳是盖明乎天地人物其性通也豈不與佛教所謂萬物同一真性者似乎中庸雖謂其大同而未發其所以同也及佛氏推其所以同則謂萬物其本皆一清浄及其染之遂成人也物也乃與聖人者差異此所謂同而異異而同者也明其同所以使其求本以修迹趨乎聖人之道也明其異所以使其修迹而復本不敢濫乎聖人之道德也其又曰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徵徵則悠逺以至悠久所以成物博厚配地髙明配天悠久無疆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矣豈不與佛所謂法界常住不増不減者似乎中庸其意尚謙未踰其天地者也及佛氏所論法界者謂其廣大靈明而包褁乎十方者也其謂博厚髙明豈止與天地相配而已矣經曰不知色身外洎山河大地虚空咸是妙明真心中物豈不然乎而孔子未發之者盖尊天地而欲行其教也其所謂悠久所以成物是亦可求其包含之意耳其又曰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髙也明也悠也久也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無窮也日月星辰繫焉萬物覆焉以至夫地一撮土之多云云者是豈不與佛教所謂世界之始乃有光明風輪先色界天其後有安住風輪成乎天地者似乎中庸雖尊其所以生而未見其所以生也及佛氏謂乎天地山河之所以生者其本由夫羣生心識之所以變乃生此諸有為之相耳故經曰想澄成國土知覺乃衆生孔子所謂其為物不貳其生物不測者似此而不疑亦以分明者也若洪範五福六極之說者此儒者極言其報應者也嘗竊考之其意微㫖若闗乎佛氏所云其三界者也注疏者亦牽於教不復能逺推之豈為然也其一曰凶短折夀其五曰惡惡醜也若其殤子者纔生則死豈亦惡政所加而致凶短折耶盖人生其相狀妍醜者乃父母所生其形素定豈必謂當世惡政而致之乎然聖人含其意而未發者豈不以人情便近而昧逺未即以他生語之疑其亦有所待者也及乎佛教謂人生之美惡適以其往世修與不修致如此也此世修與不修則其美惡之報復在其後世耳用此以求孔子之意可盡也若繫辭曰原始要終故有死生之説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是豈不與佛氏所謂生死者皆以神識出没諸趣者似乎孔子略言盖其發端耳及佛氏所明夫生死變化者非謂天地造化自然耳盖生死者各以其業感為人為鬼神為異類而其生死變化之所以然者于此不亦益明乎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書曰兹致多生先哲王在天是不唯聖人但欲致敬於鬼神耳亦意謂人之精明不滅不可不治之也此與佛教人人為德為善資神以清升者何以異乎孔子但不顯說耳及佛氏則推而盡之矣晉書王坦之與竺法師相約報驗之事其亦明矣佛教其言不虛多此類也而如此數說者皆造其端於儒而廣推效於佛豈聖人自以㝠數濳通不使人而輒識乎不爾何其道理之相貫如此也漢書曰盖遵俗無方適物其㑹取諸同歸指諸疑說則大道通耳豈不然乎而列子亦謂孔子嘗曰西方之人有聖者焉不治而不亂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蕩蕩乎民無能名焉然列子之說雖不載於五經六籍盖尊中國聖人以立教或雖有其言而不宜書之諸子得以誚之耶此儒佛不可相非又益明矣抑又聞佛謂於其道未有了者謂之權教於其道了然者謂之實教實者受人以頓權者受人以漸所謂人天乗者盖言其漸之漸者也今以儒五常之教較之正與其五教十善人天乗者同也豈儒之聖人不亦以佛之權者而教人以漸乎佛經所謂孔子乃是昔儒童聖人焉或其然也故傳曰可與適道未可與權權者不亦甚而不易知乎然佛法播此故亦已久矣見重於人君臣之聖賢者胡可勝數而陛下之聖祖宗奉其法而張之其又過於古之天子也先皇帝至聖最知其然雖作崇釋論廣之今陛下明聖又悉究其道妙天下方向風慕德欲因陛下而以佛為善也世之學者何其未知信也然惟大公之世可以顯大道大明之人可以斷大疑今陛下聖人誠大明也陛下盛世誠大公也而正夫儒佛二聖人之道斷天下之疑豈不屬陛下今日耳某幸陛下出其書與公卿詳之苟其說不甚謬妄願垂天下使儒者儒之佛者佛之各以其法贊陛下之化治如前所論遺為萬世定鑑而後制絶其相訾之說俾佛法而更始自陛下聖朝是不唯佛之徒之幸抑亦天下生靈之幸豈唯生靈之幸亦天下鬼神之大慶也抑又聞陛下存佛教於天下者必欲其與生為福之效天下之人以為其徒者必欲行其教法也欲其教行則必欲以其法而導人為善也如此則天下為善為福誠繫于其法法行與否誠繫於其徒也是以天下務其徒而為急苟存其法而其徒不得其人其法亦何以為效也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豈不然哉然則得人在制其徒及其時而學習之使成其器及其時則其學習易成人過其時則其教諭難入也昔佛制使人年盈二十乃使得受具足戒出家則聽以其沙彌從事沙彌者盖容以其童子而出家也其意以後世其人根器益鈍而頓解者鮮必資其早教少習及其心未濫而漸之於道也二十乃得受具足戒者盖以習性已成志慮已定可使守戒而行道也其自既爾必能推之以善於人也故謂三寳之間相承而續佛慧命者唯藉於僧寳耳其出家之制在律部最為定法不可輒踰也昔進言於陛下者曰其人未年二十者不得聽之出家何其與佛制大相戾耶二十而出家者姑使其預僧勝縁可也苟欲其大成器行道而與陛下導人為善恐其未然也此可自驗夫二十而始出家者使其稍聰且明誦一經矻矻不暇他習三四年僅就及其試之一舉而得者百不一二其次五六年乃誦一經其次暗鈍者或十年而僅能誦之苟其如此幸得納戒而為僧其人年不三十巳四十矣就使其人三十五六而使預大戒猶恐其扞格而不勝其學習也况以三四十者而欲其通明練習其所謂禪者講者律者戒定慧者他教聖人之道異方殊俗之言語者此又恐其不能也必爾使其二十而始出家者不亦誤乎進言又以其少預僧倫加於耆宿之上為嫌乃謂制之然此以僧坐列之法而律成之可也夫僧坐列之法亦有以聲德而相推上下者也不止其年臘髙者須上有名德而年少者必下也今以其坐列髙下而遂定其出家制豈謂得其事宜耶夫佛制出家之律盖其徒所生之本源耶苟汩其源而欲其流之清是亦惑矣大凡人知道而有所守者其為非則鮮矣其不知道而無所守者其作過必多矣若近世僧輩以過而觸陛下刑禁者盖其習學不正罔有所守而致然耶某竊恐其徒而今而後益無所守頻觸刑禁并其教道而辱之又憂其法益不得其人而聖人之法微而遂滅矣用此常寢不安食不甘實欲陛下復其舊制遵行先帝之法務與佛制而相近也出家則不限年之少壯其業稍精則宜廣之其心益誠則宜正之如此庶幾萬一得其人也又幸陛下精其師率者宜勸之正其正者而廣之如此亦庶幾其徒萬一軌道而鮮過也所謂其師率者今天下主禪之衆者主其講之衆者所謂置正者今郡國之僧正者也果不以其僥倖為誠能張其教法者幸少加以禮服脫以其公而失之亦將宥之察吏誣而無屈䧟之刑如此可以使其徒而慕之尚之也是亦勸誘之一道也其徒苟欲求師訪道千里之逺有司不以慿由而阻之使人無廹戚之心往來裕如也然慿由之制本用防惡及其小吏侮之而返更防善此又在百執事而宜深察之若某委於山谷不數數於世亦巳久矣方其著書欲出山中而耆舊者抱袂而相留曰爾以道自勝於山林可謂得矣乃一旦而輒動何不自重其去就且留某謂其人曰吾佛法實聖賢之道源天下之善本今其人不知乃相與譏佛而沮法吾憂其損天下之善本欲往賴吾帝而勸誘之亦欲資其治世也神明在上實聞斯語非如他術衒鬻僥倖欲有求也然平生為法不為已不亦重乎而某一介守死豈足自為輕重也其人又曰吾帝以寺廟與爾徒布諸四海豈不盛矣亦云何哉某又謂之曰爾屬知其一不知其二夫聖人之道在正不在盛也而某區區螻蟻之志其實如此儻陛下垂天地之察則其幸爾契嵩之書其前後臣之其中名之者亦有所云也夫君臣之謂盖聖人以定在公者尊卑也自古唯衣冠縉紳者歟今為僧祝髮隳形儀範與人間雖異而輒與衣冠所稱相濫不乃失其事宜耶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僧人預其人臣之謂其名豈為正哉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昔王覇嚴光不臣不名於漢豈其然也僧本蹈道世外又敢冒其人臣之稱也然僧而臣之者善出近世不稽之例也以其書前後稱臣者表始終不敢違例其中名之者表不敢果以非其所宜者以見陛下也干冒天威不任皇恐之至不宣
  沙門臣 契嵩 昧死上書
  此書恂和尚収𢎞明集中今得其本較正補刋入本集以便觀覽元貞乙未改元佛誕日比丘慧芳謹書
  契嵩嘉祐之辛丑歲十二月六日以此正宗輔教編進明年三月十七日先皇帝賜入大藏使與經律偕傳盖留于政府七十一日丞相諸鉅公躬屈詳閲佛教光賁雖振古未有如此者也契嵩佛子輩豈不榮且幸宜何以報其大賜還吳之三年吳郡人有曰曹仲言苐玘仲彛者樂聞其勝事乃募工于其明之萬夀禅院施財鏤板仰贊國家之鴻休也傳法覺初守堅知一詳較善慧宗遇治平改元甲辰四月十一日題出正宗論
  再書上仁宗皇帝
  十二月日杭州靈隱寺永安蘭若沙門賜紫臣僧某謹昧死上書皇帝陛下臣聞事天者必因於山事地者必因於澤然所因髙深則所事者易至也若陛下之崇髙深大則與夫山澤相萬矣適人有從事其道者舎陛下而不即求之雖其渠渠終身絶世烏能得其志也抑又聞佛經曰我法悉已付屬國王大臣者此正謂佛教損益弛張在陛下之明聖矣如此則佛之徒以其法欲有所云為者豈宜不賴陛下而自棄于草莽乎臣忝佛之徒實欲扶持其法今者起巖穴不逺千里抱其書而趨闕下願幸陛下大賜以成就其志也臣嘗謂能仁氏之垂教必以禪為其宗而佛為其祖祖者乃其教之大範宗者乃其教之大統大統不明則天下學佛者不得一其所詣大範不正則不得質其所證夫古今三學輩競以其所學相勝者盖由宗不明祖不正而為其患矣然非其祖宗素不明不正也特後世為書者之誤傳耳又後世學佛者不能盡考經論而校正之乃有束教者不知佛之微㫖妙在乎言外語禪者不諒佛之所詮槩見乎教内雖一圓顱方服之屬而紛然自相是非如此者古今何嘗稍息臣自不知量平生竊欲推一其宗祖與天下學佛輩息諍釋疑使百世知其學有所統也山中嘗力探大藏或經或傳校驗其所謂禪宗者推正其所謂佛祖者其所見之書果繆雖古書必斥之其所見之書果詳雖古書必取之又其所出佛祖年世事迹之差訛者若傳燈之類皆以衆家傳記以其累代長厯校之修之編成其書垂十餘萬言命曰傳法正宗記其排布狀畫佛祖相承之像則曰傳法正宗定祖圖其推㑹宗祖之本末者則曰傳法正宗論總十有二巻又以吳縑繪畫其所謂定祖圖者一面在臣愚淺自謂吾佛垂教僅二千年其教被中國殆乎千歲禪宗傳乎諸夏僅五百年而乃宗乃祖其事迹本末於此稍詳可傳以補先聖教法萬分之一耳適當陛下以至道慈德治天下天地萬物和平安裕而佛老之教得以毗贊大化陛下又垂神禪恱彌入其道妙雖古之帝王更百代未有如陛下窮理盡性之如此也是亦佛氏之徒際㑹遭遇陛下之一時也臣所以拳拳懇懇不避其僣越冒犯之誅輒以其書與圖上進欲幸陛下垂于大藏與經律偕傳臣螻蟻之生已及遲暮於世固無所待其區區但欲其教法不微不昧而流播於無窮人得以資之而務道為善則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也非敢僥倖欲沗陛下雨露之渥澤耳其所證據明文皆出乎大經大論最詳其所謂傳法正宗論與其定祖圖者儻陛下天地垂察使其得與大賜願如景德傳燈録玉英集例詔降傳法院編入大藏即臣死生之大幸不惟臣之大幸抑亦天下教門之大幸也如陛下睿斷允臣所請乞以其書十有二巻者特降中書施行其傳法正宗記與其定祖圖兼臣舊著輔教編印本者一部三策其書亦推㑹二教聖人之道同乎善世利人矣謹書上進干黷冕旒臣不任激切屏營之至臣誠惶誠恐謹言













  鐔津集巻九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鐔津集>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十      宋 釋契嵩 撰書啓
  上韓相公書前後四書
  月日沙門某謹北嚮伏揖獻書于集賢相公閤下某聞古之聖人立極以統天下天下謂之至公夫至公者惟善者與之惟惡者拒之與善無彼此治而巳矣拒惡無親疎亂而已矣有本云治之而已亂之而已是盖聖人之心也及其親親尊尊國有君臣家有父子必親必疎必近必逺三綱五常不可奪其序此乃聖人之教也夫教貴乎修也而心貴乎通也教也者聖人之經制也心也者聖人之逹道也天下必知達道始可以論至公苟不達道或無達道二字見聖人之心雖修教必束教而失乎天下之善道也某雖固陋其學平生自謂得聖人之心長欲推此以資乎王公大人之所為道德者今乃老弊于山谷白首龍鍾而卒無所遇慨然太息惟恐其虚與草木偕生偕死而不得稍發之也方今竊聽閤下以寛博仁厚之德而宰輔天下天下論至公之道者謂適得之於閤下也某喜且大幸故不逺數千里進其說發明其所謂平生所得聖人之心者然非齷齪自喜慕名而榮身耳誠欲推其教道以導天下之為善也願幸閤下無忽某佛氏者也竊患其教於今甚衰其徒不能偕修以振其道士大夫乃不知其所以然或議而譏之者紛然使君子卑之小人疑之然其法播於諸夏垂千載矣所更君臣之聖賢者不可勝數皆尊奉之使與儒並化天下盖用大公之道而取之以其善世有益於生靈毗政治廣教化者也猶書曰㑹其有極歸其有極又曰為善不同同歸于治彼非有大合乎聖人立極之道者自古聖賢豈存而敬之迄於今日也不惟聖賢之不存而天下亦厭之乆矣若今天下興起學校用聖人之所由道德之說習乎諸生盖欲其宣傳國家之教化也雖然其仁義蔚然以敷于天下而天下之男女夫婦豈人人盡預乎五常之訓邪及其聞佛所謂為善有福為惡有罪損爾身累爾神閭里胥化而慕善者幾徧四海苟家至户到而按之恐其十有七八焉前所謂助政治廣教化此其是也其法又能與人正心窮神而極化内益乎聖賢之為道德者又其至矣而世之學者奈何不求古之聖賢興善之心不以至公之道裁而取之者耶苐見其徒混漶不軌其道而遂詆其法然其徒由在國家正其源流擇其綱紀旌其善者而勸之耳其法何沗乎孔子曰不以人而廢言此之謂也伏冀閤下俯為政治教化者主而張之則天下生靈之幸甚也抑又聞屋危者不扶則顛水壅者不䟽則潰聖人之道既微且昧苟不推而明之亦幾其息矣某方憂其師法之衰山中嘗竊著書曰輔教編者僅三萬餘言以推原本教白其聖人為教之意萬一以救其將墜之勢始欲奏之天子而幽陋踈逺不克上逹又欲進諸閤下亦又不能通之既而因人輒嘗布之京國其意亦欲傳聞於閤下之聽覽今復一歲而其浮沉不決而所憂之心如蹈水火急欲其援故不避其僣越之誅乃冒進其所謂輔教編者印本一部三策幸閤下論道經邦之暇略賜覽之苟不甚謬可以資閤下留神于吾聖人之道則某平生之志不為沗也如閤下之大賢至公拒而委之則佛氏之法漠然無復有所賴也巳矣今又以嘗著皇極論一篇寫者一策隨此貢之是乃少時行道餘暇所為粗明乎治世聖賢之道也謹因闗主簿投諸下執事塵凂台明不勝悚懼之至不宣沙門某謹白
  再上韓相公書
  月日沙門某謹伏揖獻書昭文相公閤下某幽人也伏山林竊聆閤下以至公宰天下與人為善廓然無所不容故昔年嘗以其書曰輔教編因闗主簿㬌仁投于下執事者逮今自抱其書西趨而來願進諸天子至京逾月誠欲先見大君子幸教其去就可否之宜且疑闗君之書浮乎沉邪果塵閤下之聽覽乎懣然久不自決忽然輒進恐閤下不知其所來之志謂有所求不進則其事稽滯故復書其意萬一幸閤下稍詳之然某之出山也盖欲貢其所著之書十餘萬言其書乃補其教法之闕正吾佛氏之乃祖乃宗賴天子垂于經藏之間以息乎學佛者疑諍使百世知其所統也其意止于是矣非傚他輩自為身名之僥倖欲有所求也閤下儻不以為非且謬引而與語則其所來之意得伸矣不惟自得伸其志矣亦恐于閤下性命真奥之極際而有所資焉豈獨資其性命之說抑亦稍補閤下聖賢治政皇極之法也塵冒大丞相尊嚴罪無所逃不宣某謹白
  重上韓相公書
  月日沙門某謹伏揖再獻書于昭文相公閤下某近者以書西來進之天子誠以閤下當國至公盡善其心方西趨之日汲汲惟恐後時及幸見之閤下温然以禮接之其後奏書垂之政府而閤下面奬特比之史筆當此大幸謂其平生為善之勤果遭遇而得其發揚矣又其後竊聞閤下益以其文與諸公稱之於館閤而士大夫聞者有曰大丞相真公與人為善矣若某者乃異教方外之人耳其道方少有可觀乃特與公卿譽之如此天下學者竊當自患其為道不專也何慮乎朝廷賢賢之不至邪然某學佛之餘粗事乎翰墨欲發揮其本教耳豈有髙文逺識當乎公相大賢所稱奬耶此可謂大幸大沗也然其預閤下之賜不為不大其區區之志不為不得此固宜翻然便還山林今猶徘徊京師未即去者盖其所來之意未盡未果奉閤下尊留之命故敢不避其干冒之誅乃益進說於閤下之左右也幸閤下寛而念之某山林著書討論内外經書不啻數千巻積數十年頗亦焦勞其神形又不逺千里賫來而奏之者非苟如他輩僥倖欲其私有所求耳其實患乎本教之宗祖不明古今學佛輩不見其大統妄相勝負殊失吾先聖人之意故其拳拳懇懇乃務正之仰慿朝廷垂於藏中者百世之為佛教立勝事也庶其學者遵為定斷又欲自效身為佛子其微為善者也方其出山中之日道屬耆舊輩皆以某識心為法莫不祝之願成其事而返今其書既奏待命巳六十餘日而未有所聞其中頗自疑之或其書尚有所謬不足大賢之所取耶或閤下當國大事殷未暇盡其是非乎都邑浩壤久留則弊其風塵拂衣林薄而其本末之志未遂惟恐負其道屬所祝之意不惟負其所祝之意亦恐其平生所存無效而其教法祖宗萬世終不復正也以故益欲幸閤下大惠重念其為法不為身為道不為名或云為人不為身為其教道萬世之必正不為其身而要國家一時之恩渥耳神明在上實聞斯語某又聞佛法者神妙不測固通於天地神明其為勝縁乃妙乎無窮也今所謂其宗者乃其教之大統也所謂其祖者乃其法之大範也方今天子聖明而閤下賢哲公正佛法祖宗苟得預閤下執政之中斷而定之使後世學佛仰而信之曰在大宋天子相國韓公嘗裁而定之矣其徒之三學者不敢胥亂而佛法更明果有天地神明隂為其助則景福勝縁豈不歸於天子與閤下乎某沗閤下之惠愛稱奬若前之所云如此願幸閤下始終其大賜使早施行無令疾忌之徒得輙以生横議以成就其平生區區之志幸及春水東歸山林乃其大幸甚矣當决勵精誠竭思行道以報閤下之德惠顒顒恭俟嘉命于旦夕也不宣某惶恐謹白
  又上韓相公書此繫東歸後復致此書也
  月日沙門某謹北望伏揖獻書昭文相公閤下某昔者以禪書幸朝廷賜與秘藏為佛法之教萬世耿光天下其徒莫不且喜且慶此是閤下鈞造與成其事而又稱道其文乃播諸賢士大夫迄今天下莫不知其辱閤下見知之深也受賜于閤下之厚也光賁山林之多也平日欲思獻一言以報閤下之德而未果然適以其書而通於下執事者乃效其素志耳然閤下輔相功烈冠絶于古今者盖閤下善用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軻荀况之道而然也今有人著書深切著明以推衍彼十聖賢之道而正乎世之治亂其極深研幾自謂不沗乎賈誼董仲舒之為書也是可資乎閤下雄才逺識萬分之一二耳伏念某放浪世外其迹與世雖異輒著其書慮俗無知嫉而忽之故祕之自謂潜子不敢顯其名也今閤下至公與天下之人而為善也不區域其華野顯晦者天下服之乃不逺千里寓其書而投之苟有可觀其說不妄萬一果有所資賛則某也少報閤下之嘉德而得以展其微效也其漂蕩江湖拘潔獨立與俗不合而其憫者非者相半儻或閤下賜之一字褒而揚之此又慰安其平生守藴光賁其幽獨之大惠也仰黷盛命干冒台明罪無所逃不宣某謹白
  上富相公書
  月日沙門某謹北嚮伏揖獻書昭文相公閤下某聞昔有野人或以美食芹或以九九之算獻其國君者夫食芹與九九之算鄙事烏足使王侯資焉然其心善務其君也適某不逺千里而來進其說於吾相君誠與乎食芹九九之算不殊而其心志亦幸閤下詳之而不忽也某佛氏也其法業能與人正心洗濯其煩亂持本而寧中某故欲以此待閤下論道經邦之遑潔静以頥養其靈明之源乃安其極也夫所謂正心者非世之所謂正也盖事外清浄至正者也心至正則神明神明則氣和氣和則體静順是四者以治其身而心益治也太史公曰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此言近之矣然其道又能與生人原始而要終示其神爽往來根萬物之所因而决施報之所果然是又深且逺矣閤下大賢卓識謂此果足以留神巳乎若今儒者曰性命之說吾中庸存焉老者曰吾道德存焉而奚必曰佛耶而謭謭自執矣然是佛者皆聖人之謂也宜有漸之深之邇之逺之者也焉可槩論請為閤下詳之夫中庸者乃聖人與性命之造端也道德者是聖人與性命之指深也吾道者其聖人與性命盡其圓極也造端聖人欲人知性命也指深聖人欲人詣性命也圓極聖人欲人究其性命㑹於天地萬物古今變化無不妙於性命也然其使人覩道真盡化本覺其外物之為妄休息其精神之勞𡚁者而佛氏其道尤驗也其為道乎既博而其說亦汗漫故世之學者益隨亦謾之而不探其要嗟乎學道者不審也昔楊司徒綰在唐號為賢相嘗以此著王開先生傳以推廣於天下盖知其道之統要而然也今閤下輔相之道德器過於楊公逺矣苟不以佛為無謂而稍取之乃天下之幸也然其道復能使人去惡而為善今天下翕然而與儒並勸是不惟内有益於聖賢之道德亦將外有助於國家之教化此又宜閤下之垂意也方今其教甚衰其徒不擇譏而毁之者紛然某竊憂其道自是而微且息矣燈燭不繼其然其明亦遂滅矣溪澗江河不䟽導其源其流亦遂絶矣聖人之教道亦猶是矣不扶救則遂亡矣故竊嘗著書曰輔教編以發明扶持其道凡三萬餘言始欲奏之天子而微誠不能上達又欲進之閤下又不克通之已而乃因人姑布之京國亦意其欲傳聞於閤下聽覽又逾年而浮沉不決其所憂之心若在水火急欲其援以成就其生平之志乃不避其沗冒之誅輒以其書塵浼大丞相尊嚴萬一幸閤下憫其勤勞為教與道非敢如常流者屑屑苟榮其身與名而巳謹以其所著輔教編一部三册印者又以皇極論一首寫成者然此論乃少時行道之餘暇所屬雖其文字淺俗而粗明乎治世聖賢之法仰託闗主簿投諸下執事者不任瞻望台慈皇恐悚越之至不宣某謹白
  上張端明書
  月日沙門某謹撰書寄獻于省主端明侍郎閤下某以幽鄙無狀幸閤下憫念其來久矣昔者嘗以弊文因故侍郎郎公輙塵聽覽而辱之褒曰不惟空宗通亦乃文格髙故沗此大賜感之懐之迨今八載矣自謂委于深山窮谷雖欲一接大君子之威儀固不可得也然而每欲建一善事推一善言報閤下恤念之盛德以廣閤下興善之勝縁充然故嘗存之於心近者竊著其廣原教次為三帙曰輔教編吳人模印務欲傳之敢以幸於閤下執事者以畢其區區之志然其書大抵世儒不知佛為大聖人其道大濟天下生靈其法隂資國家教化特欲諭其疑者解其譏者而所以作也然吾佛常以其法付諸國王大臣而聖君賢臣者盖吾教損益之所繫也今欲救其法之衰微扶其教之不振乃以其說而求于閤下又其宜矣伏惟閤下以髙才大學冠首賢科以重德能名為朝純臣藹藹然負天下台輔之望而益有深知逺識不局世教超然特留意佛教妙理探索其聖人性命之真奥此又宜佛氏者以其道而倚賴也閤下仁明儻念其憂道不憂身為法不為名寛其僣越之誅以其書稱於聖賢傳於君子得天下不沮其為善之心國家不失其教化之助不直某之幸也亦吾佛之法得其所傳也傳或寄字輔教編一部三册謹因崔太博輒通呈於左右干黷台慈不任皇恐之至不宣某謹白
  上田樞密書
  月日沙門某謹撰書寄獻于樞密侍郎閤下某世外幽人也乃敢以其書而輒求於朝廷聖賢者豈宜然哉然憂其道之將毁必護其本教亦烏得泥其所守而不知其變邪夫朝廷聖賢者乃吾道損益之所屬也不往而伸之吾聖人之法殆廢且滅矣此亦經所謂佛法付諸國王大臣之意也幸閤下仁明憫其憂在道法不為身名寛其僣冒之誅而稍取其說不惟斯人之幸亦其教道之光輝也不直其教道之光輝抑亦天下生靈之大幸也某嘗以今文人之文排佛殊甚是亦世之君子者不窺深理不究逺體不考其善天下𢎞益之驗徒以目接其淺近之事與儒不同乃輒非之夫佛氏之教播於諸夏垂千載矣舉天下而化之其亦盛矣是必有大幽功隂德合天地通神明益教化善風俗者也不然天厭人惡久矣竊恐論者不巳後生不悟益斆而為之不惟弊聖人之大道亦乃沮天下為善之心損國家教化之助也故孜孜勉其愚瞑輒著書以發明吾佛之所為教者欲諭勸於世之賢人君子而自視退然力不足言未信非資乎朝廷之聖賢有髙明之勢力有際天之識度洞達聖人之深理逺體者則其書何以傳也適㑹吳人以其所著之書曰輔教編者模印方就敢不逺千里望風以投于閣下之門伏惟閣下以髙才博學登踐大科以善德能名榮處右密藹然負天下宰輔之望又益有深知逺識洞達聖人性命真奥是宜夫佛氏者以其法而倚賴之也儻為不腆之文末沗大賜以之傳布于朝廷賢人君子則某千萬死生之幸甚也抑亦吾佛以法付之適得其寄也其所獻之書十部三十册封題謹因崔太博以通于下執事者塵浼台嚴不任惶恐之至不宣某謹白
  上曽參政書
  月日沙門某謹撰書寄獻于參政給事閤下某聞佛教也嘗繫乎政治而闗乎教化者也其有人欲正其法之損益救其教之衰削而不求于宰教化司政治者其人雖盡心竭誠汲汲於巖壑間至老且死必不能得遂其志也今天下宰教化司政治惟天子宰相與閤下參預大政聖君賢臣者也故某不逺千里以其書因人而求於閤下者盖亦有意於教道矣伏惟閤下以大公為心取衆善為治不忽其幽陋之人不廢其荒唐之言而稍垂采聽不直斯人之幸抑亦西聖之道而増其光明耳其嘗謂佛教之為善世也固其廣大悉備矣其所謂施之於善人而益善施之於不善人而亦為善古今吾教之所勸不及刑法之所禁不得隂謀心欺雖匹夫匹婦之愚聞其所謂為善有福為惡有罪罕不減惡遷善矣苟家至戶到而按之恐十有八九而天下若此也後世益薄而其亂遂少孰知非因佛教隂助而然也故唐書曰雖謂異方之教無損為理之源向所謂闗乎教化者盖此之謂也夫以其道安天性而知神明之所以往來修身治心以通乎聖人之至德至道者古今其又多矣今論者以文而排佛謂無益於治世此亦世之君子不知深理不達逺體不見佛教之所以然也愚以此為其憂恐論者不巳後生末學習而為之不惟虧於國家教化之助亦乃損其隂德之祐山中嘗竊著書推明佛法要㫖將以諭勸學者而自念幽獨無其勢力終不遂其事傳其書於天下非有髙明特達大雅清勝君子則不能成其志業故輒欲幸閤下同以此道稱之於聖賢布之於君子也又念佛教之在天下也弛張其法増損其徒一出於朝廷之處置乃向所謂繫乎政治者此其是也今以正其損益之說而求閤下之門亦其宜矣閤下髙才重德天下具瞻寛仁大明朝廷推伏苟以其憂道不憂身為法不為名憫其志收其書推而布之使天下知佛之所以為教君子資之以廣其善小人資之以悛其不善不惟某之幸抑亦天下生靈幸甚也矣其書曰輔教編者一部三册封題謹因崔太博以通於下執事者塵浼台慈不任慚懼之至不宣某謹白
  上趙内翰書
  月日沙門某謹撰書寄獻於百司内翰閤下某嘗聞吾佛昔以其法付諸王大臣者其實意欲資王臣之勢以正其損益也故聖君賢臣乃吾道萬世所倚而賴之者也後世之徒如憂其法救其衰而欲有所云為者不可舍乎朝廷之聖賢者也若某不逺千里以其書而求于閤下之門者固亦以為其法而若此也伏惟閤下為德有逺量立朝有大節以文章為詞臣之宗地近官顯日接天子之寵光又特注意佛理力探聖人性命之奥妙是益宜佛氏者以其道而從之也某嘗以今天下儒者不知佛為大聖人其道德頗益乎天下生靈其教法甚助乎國家之教化今也天下靡然競為書而譏之某故嘗竊憂其譏者不惟沮人為善而又自損其隂德乃輒著書曰輔教編發明佛道欲以諭勸于世之君子者然自念其深匿逺棄力不能遂振之徒終夕太息乃冒其僣易之誅敢以其書仰藉閤下髙明以聞傳于諸聖賢君子苟得其萬一反心識佛知其教法之所以然廣其為善而不損夫隂德是亦仁賢用心之一道也其為勝縁當世世奉閤下同之天地神明實聞斯語儻閤下不忽少垂尊意則某萬萬幸甚矣其輔教編者模印一部三册并書因崔太博納諸下執事者干黷台慈不任惶恐之至不宣某謹白
  上吕内翰書
  月日沙門某謹撰書寄獻于内翰吕公閣下某嘗以卑論幸閤下善之其後雖欲益進其說以始終閤下聽覽德義之貺念某棄匿山林不能果耳比聞詔還益用大手之筆或無手之二字發揮天子制命此不可不勵已以求達其志也幸閤下不忽其幽陋而少留意焉某聞善其理者天下至公之謂也今天下所謂聖人之教者至焉雖其名不類考其理而皆欲人趨善則其理未始異然猶日月年數雖其近逺差異而其成歲之功一也故少壯之時皆讀其書求其意得其意則嘗以告之人曰是皆可從而不可拒也既告之人又患其不廣乃以之為書欲其大勸所著之書雖積十餘萬言而名微身晦不能傳之欲資之聖賢而相與振之乃卒無所遇及其老弊於山谷弟子輩恐其書與其師偕没固請以刻木刻已又請致之士大夫初避要名之誚而不從其請余自謂之曰自古至人皆以救䕶其教法獲譏殞身為逺大者又奚恤流俗之譏耶乃浩然盡發其書致之縉紳先生之徒雖未始識者立使布之其人况沗閤下一言之詧而閤下髙識逺量素以天下之善而為意也而敢不陳之乎謹以其書一部三册所謂輔教編者封題仗僧致之下執事者儻辱閤下諭之於人則其勝縁隂功幽德當奉大君子同之神明在焉實聞斯語塵浼髙明豈勝皇恐之至不宣某謹白
  上歐陽侍郎書
  月日沙門某謹伏揖獻書于參政侍郎閤下某聞昔者李膺以名儒為天下風教所繫然其望既髙天下之士不可得而輒交乃目其門曰龍門今天下之士指閤下之門猶龍門也而閤下之門難升又過於李膺矣閤下文章絶世探經術辨治亂評人物是是非非必公必當而天下之士欲遊閤下之門者非有此德焉敢俯仰乎閤下之前不惟不敢事其俯仰亦恐其望風結舌而不敢蹈閤下之閫閾者多矣若某者山林幽鄙之人無狀今以其書奏之天子因而得幸下風閤下不即斥去引之與語温然乃以其讀書為文而見問此特大君子與人為善誘之欲其至之耳其放浪世外務以愚自全所謂文章經術辨治亂評人物固非其所能也適乃得踐閤下之門辱閤下雅問顧平生慚愧何以副閤下之見待耶然其自山林來輒欲以山林之說投下執事者願資閤下大政之餘游思於清閒之域又其山林無事得治夫性命之說復并以其性命之書進其山林之說有曰新撰武林山志一巻其性命之書有曰輔教編印者一部三册謹隨贄獻塵黷髙明罪無所逃皇懼之至不宣某謹白
  上曽相公書此書繫次富相後再致之書也
  月日沙門某謹獻書于集賢相公閤下某雖不敏平生輒以護法勸善為已任每求搢紳先生之知圓機通乎天下之至理者相與維持故嘗以其書曰輔教編者因崔黄臣太博而貢于下執事者誠以閤下髙識逺覽知佛博大盛備為古之聖人也欲幸閤下推而勸之尚不知其書果嘗逹閤下之聽覽乎而某今者西来固欲以其禪書祖圖願進之天子至京師日實先欲奉閤下教其去就可不之宜而濡滯不能上進數日前幸得請于閽者值客盈門徒留刺依然而還然閤下相天下事固殷矣恐不暇盡其山林所來之意輒復書此幸閤下垂察然某所來本以吾佛氏之教其祖其宗曖昧不甚明適抱其書曰傳法正宗記十餘萬言與其所謂定祖圖者一面欲賴聖明垂於大藏傳之以正夫吾教三學佛子使其萬世知其所統也其志止于是矣匪斆他輩自為身名之計僥倖欲苟所求耳閤下儻以其誠不謬教而成之不惟自幸而已亦乃天下教門之幸也干冒台明而罪無所逭不宣某謹白
  謝李太尉啟
  月日沙門某右某六月二十一日伏蒙特附所賜紫衣牒一道書一緘到杭州日知府唐公見召出山面付前件勅牒并書是盖太尉曲以其無狀薦論而致此恩賜某其日自以其道德虛薄不宜當天子大貺再讓又再讓雖詞意懇切而唐公終不容守其素志又翌日靈隠大衆發命披之章服雖奉此大賁而幽陋無謂沗國家美命辱閤下褒薦而實感且懼矣伏惟太尉才識器韻乃時英豪門閥髙華為帝家至戚猶屈採野老幽人之微善推而賛之預人主之渥澤是不惟樂道人之善抑又忠于國家天下幸甚幸甚如閤下来書曰讀其輔教編之書知其學與存誠有以服人者矣用是言之此亦閤下念其所存之心耳若其有以服人之云豈敢當之然其所操志非欲苟其名榮其身而巳矣請益為閤下言之某始以本教積衰其徒罕能礪精君子不信小人不敬某故憂吾聖人之道晦昧而天下失其為善之本所以決志扶持之耳其書初成誠望上達賴朝廷羣賢君子之盛德其勸易行其傳易廣但其救道之心如蹈水火欲人援之不顧流俗之謂其誇且衒也今於道未有所補勸善無效而輒沗大惠亦宜何為心耶孟子曰雖有鎡基不如待時今果聖賢之時幸閤下留意焉苟吾道益勸君子益信小人益敬資此勝縁以報聖君之賜閤下之知其亦至矣某禪者非敢專以文字自喜盖資之以傳其道耳此又幸閤下察之謹因陸員外行專上啓布謝不任感恩皇恐之至伏惟台慈俯賜鑑念不宣某謹上啓


  鐔津集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十一     宋 釋契嵩 撰書啓狀共四十四封
  與闗彦長祕書書
  月日沙門某謹奉書於彦長祕校前辱彦長闗侯得潜子輔教之說喜與巳合遺書論大公之道百餘言迺相稱太多而潜子因彦長西行方致書丞相盛推此道惟恐書不盡其意復叙彦長見丞相為益言之夫大公之道者聖人之道之至者也大公之道行則不以天下苟親踈不以忠孝要勢利葢臣合忠子合孝可親者親之可疎者疎之是皆堯舜嘗之者也故大公之道其本在乎誠與明也聖人存誠所以與天地通聖人發明所以與皇極合猶中庸曰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逹道也堯舜所以至其道者葢能誠明而持其本也夫誠明之道而聖人猶難之孔予曰大道之行也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後世忠孝以勸慕致則以忠孝矜之逞之而勢利忠孝者競作紛綸漫漶交於天下誠忠誠孝不苟不黨者柰何與其混淆一世又豈能自白彼矜者逞者亦以自謂人之為心而與巳相類不復信有誠之之謂也故誠明之道蕩然不復見矣大公之道之本亦不復知之矣況復能守而持之者也彦長當是獨能毅然推誠與明而持論大公之道豈天資自得其髙逺非習之炙之而然乎始潜子之書既出而搢紳先生之徒苐稱之其文善吾粗能讀百氏之書耳獨彦長謂我存心於大公其書勤且至矣非篤好其道相知之深安能若此耶方今大聖大賢相㑹於朝適以至公之道而治天下宜彦長振其本原力以誠明之道駕說資其所以為教化則功徳勝業效白益又大矣勉之哉勉之哉不宣某謹白
  荅茹祕校書
  月日沙門某謹奉書祕校茹君足下近辱示手筆稱美甚盛謙謙以未相識為恨愚何人也當此大惠幸甚幸甚愚本庸陋自度無以處心因求聖人之說以之為善既治吾道復探儒術兩有所得則竊用文詞發之而當世賢豪不以其僣竊狂斐相拒尚以為可語引之與㳺雖然接其㳺處綢繆至如朋友者而未嘗軒豁以盡乎心葢以人黨於教罕不齟齬雖欲道之自顧其言豈能必信於世故常嗟咨悒怏頗不自得及觀祕校送瑩上人序亦謂佛教教人為善有益於世不隨時軰訩訩以相詆訶此非踈達知逺窺見聖人之深心則何能如是之至論耶不待相識固信祕校識度卓卓逺出時軰而宜吾傾懐盡心相與語之況又辱書推道與文屈節肯相愛慕雖盛有道徳如古髙世之僧亦宜大進其説以廣祕書之志況吾區區當此寧可黙黙自祕耶夫佛道大至推而行之無所不可以之窮理盡性則能使人全神乎死生變化之外雖三皇五帝之道未始及之此誠非經營世間者所可擬議也以之治世導俗則能使人慈心潔身遷善逺罪止諍不殺乎國家天下其五戒十善之教與夫五常仁義者一體而異名此又有為者之所宜守也古今之儒辯之者多矣皆不揣其本以齊其末徒以佛為者謂過與不及而因之云云其相訾百端嗟乎舜樂取於人以為善禹聞善言則拜孔子擇其善者而從之顔子得一善言則拳拳服膺而不敢失之古聖賢人如此以帥於後世而後之人尚不能從之至有悖亂喪性滅身破家亡國者也況復妄斥善道沮人為之如此則何以勸於後世邪嗚呼使後世之人不盡為善亦妄辯者之罪也祕校方為國家為政果能推之以廣堯舜之道則為之政為之治不亦愈大愈逺乎臨風且布所懐為荅以謝厚意不宣某謹白
  與章表民祕書書
  月日沙門某謹奉書於祕校表民足下某讀所示書䆒其意義所歸凡三數日方窺見其㣲浩乎若瞰河海而莫知其源邈乎如望星辰而未得其故猶弸彪而令人驚愕疑今世之無有也始未相識表民來吾廬問文以取不肖忘其家勢貴盛肯與枯槁沈潜者用道義而相徃來適見其識度智見逺矣及他日從之㳺觀其行已誠與人信卓卓與時流不同益見表民之賢也今得其文又見其所以用心以聖賢事業為己任詞理淵而淳意義約以正誠可信而可行也雖古之人能文者宜無以異於此也將拳拳服膺之不暇曷止賢其賢乎哉某山林者也固宜黙黙自守安可論是與非而可言而不言亦有志者之不忍也吾聞君子之學欲深探其道深探欲其自得之也於道苟自得之則其所發無不至也所謂道者仁義之謂也仁義出乎性者也人生紛然莫不有性其所不至於仁義者不學故也學之而不自得者其學淺而習不正故也夫聖之與賢其推稱雖殊而其所以為聖賢者豈異乎哉其聖者得之於誠明而賢者得之於明誠誠也者生而知之也明也者學而知之也及其至於仁義一也表民其學切深於道有所自得故其文詞之發也懋焉韓子所謂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十篇之文皆善而議禹辯命解尤善視乎世之謂為文者蔑如也苟發之未已將大發之掀天地揭日月則韓也孟也不謂無其徒矣且謬進狂言以回盛編不宣某謹白
  與章潘二祕書書
  具位某致書於二名儒足下近辱以詩見招而叔治繼之其風調相髙皆宜其服人矣某雖欲為之報若視喬木而髙不可攀且書此以張其相感之意也然表民謂余以文而叔治謂余以才而相與云爾夫文與才皆聖賢之事而野人豈宜與焉如貧道始之甚愚因以佛之聖道治之而其識慮僅正逮探儒之所以為葢務通二教聖人之心亦欲以文輔之吾道以從乎世俗之宜非苟虚名於世而然也大凡恩於人而有誠者雖窮達不敢忘其始今得聖人之道而誠之至其可忘乎貧道常病夫庸僧輩寡識吾道不修迨乎名作徳空紛然以其末事求儒文字欲為其飾及其致譏也並教道而辱之不能曉了然復刋之石刻之板誇於世俗終日洋洋然以為其徳若此軰尤宜擯於吾佛貧道也益不得於人此豈宜舎吾道而自欲以區區之文之才而竊譽於賢者雖死不敢也故受所惠時幾捐書而泣曰方今天子大明踈通知逺適閲意於南宗正法某固而自棄於草莽終不能以其道稍進以上資於吾君之明聖烏可又以其不肖而累於教道乎諸君亦嘗視我以佛教修之其為誠不欺於天地不怍於神明苟謂其未至也宜以僧徳勉之不然則已若謂之寄迹專以文字見教則不敢聞命弊名恐汙盛集幸為削之其嘉章一一奉納不宣
  與馬著作書
  具位某奉書於著作馬侯執事辱貺獨秀石銘叙詞甚俊放意義髙簡若不勞思慮一舉筆以成其文然此宜發揮聖人之盛徳大業豈山石㳺物可當其美也執翫終日愛慕而顧無所能之人何以醻酢降服降服始此石與山俱溺於莽蒼中不知其幾千百年近世㑹好事者出之然南屏巖石大都皆竒而此石尤竒其山見於世數十年矣獨秀石混然與衆石不分豈其怪特古秀非俗軰之所識疑待其真賞精鑒以辨乎一旦執事果以其文發之傳聞於人未數日遊觀者求其石而來徃徃有之此獨秀石遭遇執事不隠而顯也某由此乃感慨古今人有懐竒挾異終沈棄草莽不如其石者何限其人雖抱希世之才識而無知已止與庸俗相上下假如一遇學者䝉其不妬且謗亦其幸矣況敢望其以重語相推耶嗟乎世不樂道人之善者衆矣若執事視一物不棄其美尚以文詞稱揚於世信執事心量倜儻過於人百千輩使執事得位於朝廷推此心於人則天下沈洽混俗之士孰不得奮其才業而執事之為徳又盛於今也聞古者有舜與顔子最能與人之善故後代歌頌其聖賢雖萬世不休執事果如是決進不已吾將見其世歌頌執事之賢之徳洋洋乎盈四海而不已也仍裁獨秀石古詩一首塵奉髙意詞句凡下極負慚靦不宣某謹白
  與周感之員外書
  具位某謹奉書於感之員外足下前日欲過所居語其新園其地甚佳將置先父墳於其間既與天休公論之其人亦喜當時倉卒而未悉所談伺晩復見也㑹事偶不暇接見先時雖聞此言而疑感之等閒語耳既聞於尊官始信感之果然為之驚怪數日來不能自處嗟乎感之忠孝之有稱者也何故忽然離其所守之如此也始感之與吾說其先父漸時教以骸骨歸故里與賢妣並葬初時感之拳拳然造次懼違遺訓謂感之奉父之道雖終身不改也然賢考意豈不以其身長於封又生感之軰為南人質直可愛其於封為故地亦其志耳歸葬之志是欲子孫懐故舊而不忘本也嗚呼賢父之志亦甚逺矣苟如他邦之地神靈清淑能使人今日葬之明日子孫便乃將相若孝子孫豈肯違父母之訓而為子孫計邪況萬萬無此效也感之讀書不忘道義寜不思易之謂葬者止取其過厚之義也孟子謂孝子掩其親但不忍視其形之暴露也至於三代惟恐貴賤僣偪奢儉失所故為禮經欲人喪葬有節不聞求山川土地葬其親以為富貴之資為此説者葢隂陽家妄張禍福以鼔動世俗而世俗汲汲於富貴不顧修徳紛紛然樂從其説望如其志不亦惑乎若感之賢而有識宜亦出㧞追古之聖賢為法惡得與俗浮沉此吾為感之之不取也聞古有周公者其為人子孫也有聖徳大業相天下萬世無比實由其祖宗累代積徳而致之今感之為子孫計者當念忠孝仁義苟有所未至則勉力至之彼隂陽家區區之說奚足留意某心素竒感之好節操慷慨有古人之風及此大懼有所虧損故不敢黙黙可否益宜更酌之若自謂有異見我果行其志非䝉所敢知也餘竢相見更論不宣
  荅王正仲祕書書巳上七書先自為巻
  具位某奉書祕校正仲足下近有客自藥肆中傳到七月所惠書一通發讀若與正仲風度相接甚慰所懐也然以我常為徃來者之稱道所以特相推髙此似未嘗有也吾佛氏者又其徳不足聞達黙於山林而時所不齒固其宜矣何足云云而正仲之賢足以大自樹立而尚孜孜以不得志劘切為憂如此則何慮其道徳不至耶昔樂正子為政而孟子喜之謂其人好善將有輕千里而以其善來告之者也正仲好善之意比於樂正子豈直千里來告乎宜資於天下善人可矣此雖屈彼邑幸且勉之其道將有所張之也所謂文集此雖近成一書僅五千言葢發明吾道以正仲方專儒恐未遑於此不敢輙通秋杪如成嘉祐集當首請於下執事者未相見間幸倍保衛不宣
  受佛日山請先狀上蔡君謨侍郎
  右某今者伏䝉知府端明侍郎台造特差衙前徐新䓁逺賫牋䟽并帖四道就潤州請召某徃淨惠禪院住持今月二十日於登雲禪寺已恭受鈞命訖伏念某道徳虚薄器識浮淺當預大賜實為忝竊然而教法衰弊緇仵隳怠斯葢侍郎念西聖付託之意特欲振起頽風曲采庸聲授以師位詞䟽婉雅𢎞奬勤重惟恐不勝所舉塵累髙明且媿且幸卑情無任皇恐感激之至謹具狀上謝
  與通判而下衆官
  某近者伏䝉特自大府逺貺移文召蒞名山授以師位既省巳之虚薄及聞命以驚惶顧遜讓之靡遑媿忝竊而無狀伏惟某官道極一貫識該九流總羣言以為公咨衆善而致治樂從西聖之教廣其勝縁榮貳東侯之藩重其明命辭意斯美惠愛亦深既被徳而有由卜趨風而匪邈謹先差僧馳状上聞披露下悃伏惟尊慈俯賜照察
  與在山尊宿僧官
  右某兹者猥以虚聲謬當盛命預侯府之𢎞奬冠禪林之住持循分撫心誠謂忝竊此葢某人念聖法之無量推風義以相先曲采㣲才容參大職擇善徳之未積為道力之斯充雖汲引以有由媿陞座而無狀趨覲非逺叙賛罔周謹先差僧馳狀披露下懇仍伸上謝
  與諸檀越書
  某状兹者猥以虚聲擢當嘉命預府侯之奬譽冠禪林而住持自審愚𠂻誠為忝竊此葢某人曲推道義篤信善縁奉外䕶之清修廣難思之勝事將趨雅㑹當卜良辰欽仰下忱諸容面叙不宣
  赴佛日山請起離申狀
  右某今者伏䝉知府端明侍郎台命俾就淨慧禪院住持祗荷恩輝豈任感悚於今月初五日巳起離潤州參見在即謹具狀申聞
  接杭州知府觀文胡侍郎先狀
  某此者伏審得請北闕拜命東藩重雨露之殊恩輟樞機之宻任來蘇之頌已作坐鎮之風聿揚伏惟知府觀文侍郎藝苑碩儒生靈上哲蹈聖人之閫奥擅文章之師宗灑麗藻於詞林發揮帝詔儲鴻勲於樞府増大聖功倚注方濃請陳逾恪惠全呉之美俗聳故國之榮觀民望傾城待瞻父母壺迎滿道願覩旌幢某忝主祗園濫當師仵顧惟昔日幸接清塵豈謂暮年獲栖貴部念衰憊之斯甚媿參迓之未前伏惟台慈俯賜念察卑情無任瞻望欽頌之至
  接錢塘知縣先狀
  某啓伏審榮奉詔命光臨縣封敷百里父母之仁副一時雲霓之望人樂利見頌起來蘇伏惟知縣司門才識髙明器量逺大襲奕世之軒冕揭名家之規模美聲溢於盛朝東侯企慕髙迹著於惠政西浙欽風鄉原預不敢欺壺漿已爭先接某濫綱禪席塵與華疆共白日以傾心仰青雲而垂䕃謹先狀迎伏惟鍳念云云
  接大覺禪師先書
  某啓近者竊聆俯從衆命臨鎮弊山祖席増光吾道復振伏惟比日法候休粹某僑寓龍山北趨尤為不便不及逺迎法御甚媿畏也謹先奉啓咨聞不宣
  謝王侍讀侍郎
  某再啓切以知府侍讀侍郎偉器淳誠實乃聖世名臣薦陞顯位奕葉貴重而又愽通知逺𢎞奬佛乗天下緇流仰為城壍某昨者愚不自度輙奉私書詣闕以扶至教侍郎念其㣲效特與薦諭天子允從遂成就其素志是葢侍郎全成其美鉅力賛䕶乃致若斯當與天下緇徒勵力行道以報其大恩盛惠而不敢忘也卑情無任懐風詠徳祝頌知歸之至
  謝沈司封提刑
  某啓昨日伏䝉降重獲揖風素殊慰乆違之思然而幸聞鐔津風俗之差美是乃太守仁賢風化致然葢斯民之大幸也某嘗慨彼逺方異俗佛乘不備雖甚衰老尚欲以能仁氏之遺衆勸𨗳邑子以為上善猶頼公儀遺愛資助使其一二載得遂鄙志又猛陵人俗之幸甚而勝縁有在也仙舟首程顧不能出闗相送徒益黯悒乍逺千萬乞惟善視尊履謹令僧馳啓參謝
  謝王宻諌知府惠詩
  某啓今月十四日杭州送到所賜佳什一封開發披讀且驚且喜仰戴恩輝無任感媿伏惟知府宻諌位尊望重聖宋名臣才識髙逺臺閣師範乃特俯念物外幽陋之人以其荒蕪鄙俚之言和而發之格律雅重風韻髙邁是謂假日月餘輝於爝火借韶頀大音於土鼓賁其㣲善勸爾小學忝此大賜實為甚幸方屬居山訓領少衆不遑躬趍下執事者謹先附啓上謝伏乞台慈俯賜念察
  與瀛州李給事
  某惶恐啓去嵗因使者北還甞得上狀諒必已呈髙明即辰伏惟台候嘉勝髙陽政治簡靜安衛道氣必益得妙理某山栖幽陋且此潜宻苐媿違逺風儀兹為眷然秘校告徃榮侍輙此少申卑素之萬一惟兾鑒念不宣
  與廣西王提刑
  某啓無狀之人輙䝉其黨相嫉且訩訩不已以此故不敢徃來實為彰於鄉邑之棄昨日幸光臨慰沃多矣此得預大賢按部弊屬將製䞇於路隅先沐賜教豈勝感媿某獨立無繫言多忤物或云以言忤物將逺匿羅浮藤守沈公儀賢儒相與有期冬杪春初決浩然南還當首候使車違逺尊明萬乞為國重愛謹上啓少布區區不宣
  與陳令舉賢良
  某啓自湖旁冒雪相適已數月矣别後但眷眷然仲秋時接所示書乃知令舉至官甚善不以遷謫介意公餘揭牕對雲而坐道情清勝乃下視塵俗超然自樂雖白樂天九江之時何以過之風聞人但景服不暇令舉當世賢豪更以外物自如此其清規素徳益絶人逺矣老𢢑浮雲落葉飄泊尚若不定雖有陪三峽五老之興安得遂之猶逺髙論萬乞善保尊履不宣
  與潤州王給事
  某惶恐啓上知府給事几下某山棲荒僻不便行李乆闕馳狀不勝瞻系伏審旌珮已鎮南徐況彼比比數萬之家不亦復荷大賜乎無任欽頌景服之至大熱伏乞上為國朝自重䖍祝謹附啓上覆不宣
  與王提刑學士
  某啓伏自京師罷奉貴逰還山雖聞廣按江外終無以奉書適知軒從已届此郡伏惟尊履休美某近自蘇挈書欲圖奏納以疾未暇前趍容稍平復當以㣲意上扣謹此先布區區伏惟念察不宣
  與陸推官
  某啓自曠清談驟更良節林木幽隠圜堵寂寥了亡世紛足以自得其餘追復舊好睇想清才懸揺之心狀貌難盡猶聆蒞事明敏越於時輩萬舌一詞所共稱賞況在顧盻之頃寜不欣愉暑中萬希善保不宣
  與張國博知縣
  某啓孟夏漸熱伏惟知縣國愽尊候起居萬福某即日䝉廕如宜比者伏審榮奉明命臨鎮縣封敦惠斯民雅副物望某未遑叅賀卑情無任忻慶瞻依激切之至謹奉啓不宣
  謝錢塘方少府
  具銜右某此者伏䝉仙尉秘校特枉軒葢臨賞岩扄衡宇増輝緇屬稱慶限以夏制尚緩趨風媿畏良深景服徒切謹上狀咨謝伏惟尊慈俯賜念察不宣
  與仁和趙少府
  某啓前日伏承臨訪山舍無以為待不勝媿畏繼以佳什見寵稠重風調髙雅豈幽陋之可攀續不揆荒唐勉强和之但以取笑大手名匠暑濕惟自重不宣
  與沈少卿見訪
  某惶恐啓昨日奉䝉降訪客舎仰荷尊賜不任感媿但以老𢢑弗堪人事未果即趍几下謹令弟子馳啓上謝伏惟少垂鍳念不宣cq=52
  與祖龍圖罷任杭州
  某啓此者伏審知府龍圖罷鎮名藩即日趨詔歸闕行舟首路某山林逋病不能逺郊馳送徒増黯戀仁徳慺慺奉此咨露伏惟台慈念察
  送詩與楊公濟
  某啓不披晤來倐越旬日春氣尚淺景色猶寒惟體中無恙否近縁禪闗不固習氣寜忘因得斯謬妄葢適性而已豈敢風雅可與哉然拙人用鎪不若智人揮钁況足下才力有餘可能為我一鋤勿使傍觀揜口胡盧而笑也
  還章監簿門狀
  某啓昔日伏䝉特墜清名榮賁旅寄不任感荷容宿恙稍痊當走左右以謝盛刺謹具狀上納伏惟垂察不宣
  與石門月禪師自此元各為巻
  某啓昨三月得公晦書并所制悲風謡後序慰諭勤至非深交至友何肯如此於感佩萬一也然序文殊佳但其徳薄不任稱奬也此為忝耳公晦乆别所諭何老而益賢如是喜且非常我但白首偃蹇不能自振況暇於教道也視此得不媿乎栖居石壁殆二年矣雖然自適頗樂顧人生如夢何足堪恃紙衾瓦鉢外惟圖書雜然於室中耳流俗所尚一無留也近著孝論十二章擬儒孝經發明佛意亦似可觀吾雖不賢其為僧為人亦可謂志在原教而行在孝論也今以相寄葢以公晦善於親也所栖雖牢落於佛法其意亦不敢怠徐當為教門著一大典但慮其功浩大若果就先當相聞公晦道已振一方吾復何云但善將身世此為至祝專人還特此上聞
  與黄龍南禪師别幅
  某再啓和尚有大勝縁所止則學者雲從景附實末代之盛事萬幸益勉尊用某濫主禪席徳薄言㣲不為時之所信徒勞耳目自近有匿羅浮之意果行必道出江南當拜求髙㑹公晦和尚平生心交今老在一涯二年化僧不至不聞其音或因遣書乞為呼名黄龍古之名寺應稱清棲法澄每談及積翠風景聽之使人神動心飛今何人得其居也愚甥孫早辱教誨亦僅似人顧小子何以報重恩路逺不及以麤物輙陳左右惟拳拳欽詠耳
  荅黄龍山南禪師次幅
  某稽首雖聞祖圖宗記已辱采覽而未奉評品鄙心得無慊然辱賜教墨乃過形奬飾豈大善知識為法欲有所激勸爾且感且媿某平生雖猥懦無大樹立然亦勇聞清逺髙識之士三十餘載徒景服道素不得一與勝㑹此為眷眷知復領大衆於龍山其欽尚好善之誠何書可盡春煦幸千萬為法自重僧還謹布區區
  與圓通禪師
  某啓去年夏首聞移錫崇勝喜慰喜慰廬阜天下勝壤宗教所出得大知識鎮嚴乃學者之大幸也珠上人至果聆清規益舉又喜之也惟乆之可矣乞罔起他方之念尤佳某衰老翛然客寄𢎞法無力徒欽羡於能迹耳逾逺風論千萬善保因介謹此咨露不宣
  又與圓通禪師
  某啓東林莊僕至辱手筆知退法席專育髙趣欽羡欽羡但廬阜不得鎮嚴亦禪林之不幸見邀虎溪之居足仭風義盛重但某濡滯不能即拜雅㑹殊為慊然餘具别幅未披覲間千萬善愛
  荅圓通禪師讓院
  某啓前日專人傳到華緘承已得美罷潜道於此縁徳方盛年臘相然何遽爾驚衆耳目又聆黒白復請留此千萬且從輿論某老弊徳薄不能為之綱紀天下共知潜道何悞以此人為代在潜道推讓之義雖自髙冠而鄙劣之人終何以當克萬萬須自回雅意為衆少留老弊東西南北人也固無定迹奉見未期千萬留意
  荅萬壽長老
  某啓專人至辱手教慰諭足仭乆要之不忘也萬感萬感法印和尚不可救療遂至如此愴感無已索文志其塔雖腆忝相知至於厚善當此豈可飾讓耶且以拙直之筆聊奉佳命亦表生平交契之誠耳用舎更在裁之益熱千萬為法自重謹此咨荅不宣
  與萬壽長老
  某啓音信雖不相通而欽服道素徒此懃切或云懃懃某無狀老更彌篤春季問罷去佛日深匿龍山蕭然人不堪其憂而余之未嘗自厭比欲致奉問聆道葢淮南未還故不果然適㑹曹君乃知起居清勝善慰孤迹不肖見謀徃廬山治行當首拜道塲冬寒未見間萬乞善愛謹此布區區不宣
  謝杭州寶月僧正
  某啓比者以衰恙告免住持特䝉垂訪過形存恤仰荷道眷豈勝感媿尚以夏制未遑前禮謹奉啓上謝
  退金山茶筵回荅
  某啓適早監寺至辱牋命就所栖以預精饌意愛之勤豈可言諭乃盡誠素某雖不善與人交豈敢以今日之事自虧節義無煩相外清集方當大暑告且為罷之書謹令人回納伏冀慈照
  與東林知事
  某啓今者伏承逺馳价使特贈書問以昔賢勝集之所假無狀自匿之便嘉命逺至光賁殊多某人曲采虚聲更推髙誼循省其愚何以當克媿以老憊復牽事縁趨赴未遑但深媿忸乆滯來人益憎慊悚价還奉狀布謝伏惟慈念
  與楚上人
  今月十六日人來獲贈筆語所喜道意清淨不事他縁人生世間閒為苐一此事勿使俗眼見之一二年来甚不喜聞也思慮消盡無事可堪古云千里同風斯之謂矣所問賢弟不獨愚迷兼亦倒置予為劇言來諭如風過樹秪益嘈嘈耳病在膜内無由除之足下雖有弟兄之情奈何柰何
  發供養主與檀那
  某啓萃兹勝侣允頼檀賢雖素欽於令猷尚未披於粹表企慕徒切揖晤未期秋氣稍清珍育是禱化人行專此奉啓不宣











  鐔津集巻十一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鐔津集>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十二     宋 釋契嵩 撰叙
  傳法正宗定祖圖叙與圖上進
  原夫菩提達磨實佛氏之教之二十八祖也與乎大迦葉乃釋迦文如來直下之相承者也傳之中國年世積逺譜牒差繆而學者寡識不能推詳其本真紛然異論古今頗爾某平生以此為大患適考其是非正其宗祖其書垂出㑹頒祖師傳法授衣之圖布諸天下而學佛者雖皆榮之猶聽瑩未諭上意某幸此竊謂識者曰吾佛以正法要為一大教之宗以宻傳受為一大教之祖其宗乃聖賢之道原生靈之妙本也其祖乃萬世學定慧之大範十二部説之真驗也自書傳亂之曖昧漫漶天下疑之幾千百載矣今上大聖特頒圖以正其宗祖然聖人教道必聖人乃能正之是豈惟萬世佛氏之徒大幸也亦天地生靈之大幸也某固不避其僣越愚妄之誅敢昧死引其書之舊事推衍上聖之意仰箋於祖圖亦先所頒祖師傳法授衣之謂也然其始亂吾宗祖熒惑天下學者莫若乎付法藏傳正其宗祖㫁萬世之諍者莫若乎禪經禪經之出乃先乎付法傳六十二載始終備載二十八祖已見於晉之世矣付法藏傳乃真君廢教之後闕然但謂二十四世方見魏之時耳適以禪經驗而付法藏傳果其謬也若如來獨以正法眼藏密付乎大迦葉者則見之大涅槃經智度論禪經與其序也以意求之而佛之㣲㫖存焉上叡性髙妙獨得乎言謂之外是乃天資佛記也故其發揮禪祖雅與經合宜乎垂之萬世永為定斷三學佛子遵之仰之天下不復疑也其圖所列自釋迦文佛大迦葉至於曹溪六祖大鑑禪師凡三十四位又以儒釋之賢其言吾宗祖素有證據者十位列於諸祖左右謹隨其傳法正宗記詣闕上進塵黷宸眷不任惶恐震懼之至謹叙
  六祖法寶記叙此郎侍郎作附
  按唐書曰後魏之末有僧號達磨者本天竺國王之子以䕶國出家入南海得禪宗妙法自釋迦文佛相傳有衣鉢為記以世相付受達磨賫衣鉢航海而來至梁詣武帝帝問以有為之事達磨不說乃之魏隱於嵩山少林寺以其法傳慧可可傳僧粲粲傳道信信傳𢎞忍忍傳慧能而復出神秀能於達磨在中國為六世故天下謂之六祖法寶記葢六祖之所説其法也其法乃生靈之大本人焉鬼神焉萬物焉遂與其清明廣大者紛然而大異六祖憫此乃諭人欲人自求之即其心而返道也然天下之言性命者多矣若其言之之至詳理之之至當推之之至悉而釋氏得之矣若其示之之至直趨之之至徑證之之至親而六祖之於釋氏又其得之也六祖於釋氏教道可謂要乎至哉今天子開善閣記謂以本性證乎了義者未有舎六祖之道而有能至於此者也是則六祖者乃三界之慈父諸佛之善嗣歟偉乎惟至聖而能知至道也然六祖之說余素敬之患其為俗所増損而文字鄙俚繁雜殆不可考㑹沙門契嵩作壇經賛因謂嵩師曰若能正之吾為出財模印以廣其傳更二載嵩果得曹溪古本校之勒成三巻粲然皆六祖之言不復謬妄乃命工鏤板以集其勝事至和三年三月十九日序
  明州五峯良和尚語録叙
  始釋迦文佛經教之外以大三昧命其髙弟弟子大龜氏傳之然非不闗經教葢經教之所明也將以印正一切法門決定為妙覺之宗極及其菩提達磨承大龜氏二十八世方傳諸夏諸夏之至曹溪第六祖益傳之徃之時世未習熟諸祖師猶傍經以諭學者未即純以真要示之後世至人觀機而宜之遂直用此發人故其所為人不復以經語故天下之守章句者聽瑩謂其背經立異以非之噫是豈知夫變而通之殊契經也然學者不易至之至之復難繼之繼之復難辨之猶人皆畫龍而未始得其真龍形者逮有以真龍告之而世亦不信葢天下識龍者寡也今世孰不説道紛然皆傳其所傳至其與否豈能盡得其所辨耶吾故嘗憂其混亂道真為學者大病但媿匿而不能張之也今見吾所知五峯良公善知識也益喜其言良公亦忻然相得遂出其語録示余讀之多其所發殊妙所謂善變而通之者也良公受於慈明圓禪師慈明傳臨際斷際大智大寂之所傳此良公宜禪者師也若其修潔之美而邑人四方盛稱之此不復論
  武陵集叙
  慧逺和尚以有道稱於四方在天禧乾興間其名甚振學者無逺近歸之如水沛然就下予少聞之恨不識其人晩游呉得其語於懃暹二師觀其發演詳悉應對次序語言必文不以凡近雜出雖出入大經大論傍及治世文書老子莊周之說而不疑閒䆒其意義所歸而與佛法奥妙似乎不可以智窮神而明之其庻幾乎始達磨大師以佛心印至中國㑹梁天子耽有為不省其言達磨北入嵩山面壁終日黙坐九年華人之疑稍解而達磨之道遂傳矣以故後世傳髙僧者以禪觀定其所傳又後世學者無逺識頗信傳者為然其言亦不思之甚也達磨之道豈止於禪觀而已矣夫禪者靜也觀者觀也聖人教初學者使靜思慮以觀其道也若達磨所傳承於髙足弟子大迦葉昔如來將化以正法眼可以言語發不可言語到故命大迦葉以心相傳所謂正法者也大教之所以出衆經之所以明也得乎此者雖以萬端言之其所言未始雜也不得乎此者雖絶言而守之其所守未始不惑也今和尚之言其得正法之謂也禪觀焉能盡之和尚出於雲門大師三世雲門出於大鑒禪師八世嗚呼去聖人益逺學者疑惑錯謬當其時和尚去雲門大師未百年獨抱正法與其人相望毅然引學者以其正法眼藏以正其傳授學者真若得止以息狂走其於教道而徳亦至矣既没弟子輩緝其言以其所居之地名之曰武陵集慶歴壬午嵗孟冬二十日序
  原宗集叙或名宗原
  象郡懃師聚禪學百家之說探而取其言之尤至者次為一家之書繇釋迦如來而下至於雲門摳衣弟子凡三百三十三人其語有六百二十則總一萬八千餘言書成命不腆名而叙之大㫖以不循語言生所解㑹平常簡宻而不失其宗者為得之矣故曰原宗懃師證法於徳山逺公印可於三角澄公澄逺皆雲門匡真大師之法孫也雲門秉雪𡶶存禪師雪峯承徳山宣鍳徳山續龍潭信龍潭嗣天皇悟天皇繼石頭大師石頭紹廬陵思和尚思和尚受法於苐六祖大鍳禪師廣菩提達磨所傳之道故天下學佛者尊其徳如孔子承周公而振堯舜之道聖人舉其用所以謂教也大用不可卒究即文字以為詣洎乎種智差别法門萬殊復懼後世多聞者過困學者不及故釋迦如來直以正法授大迦葉雖示有言說而不迹文字菩提達磨去如來二十九代受之東來人始莫曉時皆擯棄及其傳至大鍳世且大信趨學者猶水之沛然就下噫像法之季去聖人益逺學者穿鑿迷失道真懃師長為之太息故楷其宗極庻幾有所正也是嵗康定辛巳孟冬月望日也
  移石詩叙自此元别為巻
  移石詩君子之美移石也始其棄於道傍雖其瑰怪偉然可觀而路人不顧無𧦬師思取而顯之乃用工者計不崇朝遂致於户庭巉崪嵌虚若山聳洞壑前瞰清沼後䕃茂樹左右益闢三堂曰石筵曰照古曰禪燕者臨之使人悠然有幽思自是誇者相告觀者趨來石之美一旦遂顯無𧦬復作詩以歌之賢士大夫與方袍能詩者亦從而賦之必欲余為叙然人皆有所嗜之事而有雅有俗有滛有正視其物則其人之賢否可知也若石之為物也其性剛其質固其形靜其勢方方者似乎君子彊正而不苟也靜者似乎君子不為不義而動也固者似乎君子操節而不易也剛者似乎君子雄鋭而能立也然移石之名益美乎是其外峰岠似乎賢人嚴重而肅物也其中空洞似乎至人虚心而合道也今無𧦬以吾道為禪者師以翰墨與儒人游取其石而樹之於庭朝觀夕視必欲資其六者以為道徳之外奬操修之黙鍳也及讀其詩求其所以為意者則未始與此不合然無𧦬其心如此之逺也而與世俗之虚玩物者固不足相望諸君美而賦詩不亦宜乎其詩凡若干首皆詩之豪者也視之可見豈卑論所能悉評某嵗月日某序
  法雲十詠詩叙
  法雲晝上人繕其居之西厦曰翠樾堂以其得山林之美䕃也户其北垣曰陟崖門示其乗髙必履正也始其入林之徑曰嘯月徑髙其所適也䟽其泉曰夏凉泉貴其濯熱也表昔僧之塋曰華嚴塔徳其人也指其嶺之峻絶者曰樵歌嶺樂野事也名其亭曰暎發亭取王子敬山川相暎發之謂也目其山之谷音浴曰楊梅塢别嘉果也榜其閣曰清隱閣以其可以靜也就竹闢軒曰脩竹軒擬其操也是十詠者舉屬法雲精舎法雲宅大慈山之中與郭相去迨十里北瞰徹浙江南通錢唐湖過重崗複嶺翛然㳂溪渉澗水聲泠泠雲木杳靄校乎垂江瀕湖之山而大慈最為幽深法雲庭宇瀟洒林嶺盤欝環翠比乎慈山之他寺其又絶出者也昔吏部郎公以侍郎致政還故鄉多優㳺名山尤樂此以為髙蹈之佳處也每來則踰旬跨月陶陶而忘反吏部名徳熏於天下既好是也人亦斐然從而尚之故法雲勝槩遂逺聞播晝師猶以為未盡其山水之美乃益揭其十景者拳拳引詩人詠之搢紳先生之流與呉中名僧聞皆樂為之賦競出乎竒詞麗句而風韻若出金石鏗然起人清思所謂勝槩者益聞益播將傳之而無窮也然物景出没亦猶人之懐竒挾異者隱顯窮通必有時數若此十詠之景所布於山中固亦乆矣棄置而未甞稍發今晝師振之衆賢詩而光之豈其數相㑹亦有時然乎故賢者雖終身晦之時命也不足歎之忽然曜之時命也亦不足幸之上人既樂得諸君之詩特屬予以為序然無謂遂能盡其詩之美也矣
  法喜堂詩叙
  好事者刻法喜堂詩將傳而淨源上人預其編次以其事謂潜子曰幸子志之也夫法喜堂乃寶月廣師所居之室也君子善其以法喜自處故作詩而稱之也其詩凡若干篇乃搢紳先生鉅公偉人之所為也髙逸殊絶不可得而評也若寶月居心休美寓醫以廣其行章表民叙之詳矣吾不復論也苐發其法喜之謂耳夫法也者道也喜也者恱適也道固天人之正也人而不適道烏乎為心也夫死生人生之大變也非適道不能外其變以至神完也榮辱盛衰人事之變也非適道不能順其變以至分安也愛惡取捨人情之變也非適道不能理其變以至性勝也故謂道無不存一貫乎内外也惟聖賢常以道凝生之不亂死之不汩出之不渝處之不悶貧之不窮富之不滛山林也朝市也惟道所適也俗不顧道而碌碌以其變弊嗟乎古今豈少乎哉寶月杭人也其國樂土風俗以奢侈相髙甫方服之人幾忘道而趨其所尚也寶月廬其市井紛華之間乃翹然獨脩法喜之樂是豈惟務其自恱而巳矣其將有所師而勸之乎羣公賦詩而美之是也辛丑仲冬八日潜子序題
  山茨堂叙
  南宗智嚴師主慶善精舍而邑人宜之將一年所居已葺白雲堂人亦新之且以書邀其侣契嵩曰吾虛是室以待子㑹予方專意於習禪著書其年遂來視厥堂控半峯嶷然出其居之後户牖南敞前望連山青嶂邐迤與村疇雲樹而相暎帶若見好畫蕭然發人幽思余喜處之經嵗心甚自得而塵事寡日益清淨因思其舊名取義太近輙命以山茨之號更之山茨者葢取梁之髙僧惠約所居之名也昔約方以徳髙見重於天子而汝南周顒乃營山茨寺於鍾山而命之居故顒美之曰山茨約住清風滿世若約者可謂吾徒之有道者也吾徒宜慕之愚何敢跂望其人也取其山茨而名是堂者誠欲警愚之不及也慶歴丁亥孟春之晦日序
  趣軒叙
  慈化都僧正所居之北軒者在精舍為窮奥於他牖最虛明靜可以宴安可以休適慈化喜此欲潜子名而掲之潜子謂慈化曰了性師人皆有好而子之好喜近道其殆庻幾乎靜乃正明乃鑑虛乃容深奥所造乃清雖其方丈環堵之室至道則清風浩氣光天地貫古今妙乎人間世而絶出窅然不必在乎青山白雲也寥廓無際不必在乎世表方外也上人其好既有至道之趣而潜子乃以趣軒名其北軒而文之益示慈化志之所尚清勝潜子猛陵之契嵩也
  山㳺唱和詩集叙
  楊從事公濟與冲晦晤上人訪潜子明日乃邀宿靈隱又明日如天竺遂宿於天竺也三人者㳺且詠得詩三十六篇公濟請潜子前叙潜子讓公濟曰吾不敢先朝廷之士公濟曰此山林也論道不論勢潜子叙非忝也潜子曰諾吾叙然公濟與潜子輩儒佛其人異也仕進與退藏又益異也今相與於此葢其内有所合而然也公濟與冲晦以嗜詩合與潜子以好山水閒適合潜子亦粗以詩與冲晦合而冲晦又以愛山水與吾合夫詩與山水其風味淡且靜天下好是者幾其人哉故吾屬得其合者甞鮮矣適從容山中亦以此㑹為難得故脗然㗳然終日相顧相謂幾忘其形迹不知孰為佛乎孰為儒乎晉之時王謝許子以樂山水友支道林唐之時白公隱廬阜亦引四釋子為方外之交其意豈不然哉合之道其可忽乎雲與龍貴以氣合風與虎貴以聲合聖與賢貴以時合君與臣貴以道合學者貴以聖人之道合百工貴以其事合昆蟲貴以其類合不相合雖道如仲尼伯夷亦無所容於世也天下烏得不重其所合乎方二君之來也逼嵗除山欝欝以春意然代謝相奪乍隂乍晴朝則白雲青靄絢如也晩則餘氷殘雪瑩如也飛泉泠泠若出金石幽林梅香或凝或㪚樹有啼鳥澗有㳺魚而二人者嗜山水則所好益得嗜閒適則其情益樂勝氣充浹而更發幽興優游紆餘吟嘯自若雖傍人視之不知其所以為樂也坐客接之不知其所以為得也獨潜子蒼顔敝履幸其末㳺而謂之曰二君之樂非俗之所樂也二君之得非俗之所得也是乃潔靜逍遥乎趨競塵累之外者之事也終之可也因評其詩曰公濟之詩贍冲晦之詩典如老麗雅健則其氣格相髙焉潜子黙者於詩不專雖其薄弱病拙逺不及二君豈謂盡無意於興也
  山游唱和詩集後叙
  公濟初與潜子約為詩前後叙潜子不自知量既緒其端公濟乃謙讓不復為之然詩之意所叙未盡始公濟視潜子山中值雪詩愛其孤興獨徃謂瀟灑有古人風遂浩然率冲晦䄂詩尋之留山之意極欵曲潜子亦以公濟既相喜好其意非常頗不自拘介樂與游詠潜子禪者罕以思慮亂在呉中二十餘載辱士大夫游從數矣如故侍郎郎公之顧其最厚深郎公又以詩名顯天下而潜子奉其唱和亦不類今恣肆而不自慎也然潜子雖固平生長欲晞於髙簡雅素如支道林廬山逺者為方外人患力不足及之雖然老矣而吾方袍之徒肯相喜而從其游者幾其人乎公濟儒者才俊與予異教乃相善如此之懃也此不與游且詠而孰與游乎唱和總六十四篇始山中游詠而成者三十七篇其後相别而諸君懐寄賡唱徃來者又二十七篇並編之為集嘉祐已亥仲春之五日潜子復題云
  與月上人更字叙
  上人名曉月字竺卿余以始字其義不當不可以為訓義以公晦易之名以月者葢取其髙明之義也然明不可終明必受之以晦日月終明則晝夜之道不成故日晦於隂而月晦於陽也天地日月之至明者也聖賢烏可終勞其明乎聖賢終明則進退動靜之道固不足法於世也故古之聖賢者明於有為而晦於無事也舜明於政治而晦於得人以讓天下文王建箕子明於與九疇而晦於大難周公明於輔相而晦於成功孔子明於春秋六經之文而晦於旅人顔子孟軻子思揚雄皆相望而晦明於後世也故其事業甚大道徳益揚作法於世而萬世傳之今上人有器識明於為學知道其將有所晦乎上人吾徒也與世俗事物邈然不相接又益宜晦焉余於上人故人也别去十年果得法自瑯琊來㑹於呉中觀其處心空寂能外於身世而不累其得喪是非真所謂能向晦者也字之以晦抑亦發其藴也一旦以道歸覲其所親索文為别故序其字而贈之云
  周感之更字叙
  周君初字感之余以其義未極請用誠之以更之周君名應然萬物莫不以類相應而不能應非其類也惟人誠乃能與天地殊類相應故誠應者應物之公也類應者應物之私也私則寡得而公則寡失君子恥失所於一物是故君子貴以誠應天下也誠也者至正之謂也易曰中孚中孚正也以其柔正乎内而剛正乎外也況下而順乎隂陽之得其道亦推乎人事則可以教大信彖曰乃化邦也豚魚吉信及豚魚也中孚以利貞乃應乎天地也誠之義不亦至矣哉周君始事父母則鄉人稱其孝及仕而㢘明歴官品凡一簿一尉其人若緇黄儒素皆喜其仁徳此非以誠待物焉能其善之之如是邪而君勞於縣吏積十餘年自不以其濡滯而苟薦於知巳問之則曰命也士病不為政豈汲汲於人知此又見其誠之之至也所謂誠之不亦宜乎既始之而又終之是之謂誠也天地以誠終始所以愽厚而髙明聖人以誠終始所以垂法於萬世雖然君子之誠推所自得之苟其富貴也不以驕佚其老也不以耄紛其酒也不以醉亂斷斷乎始於是終乎是則聖賢之道得所傳也周君之徳將不虧而得其全也其名聞孰可磨滅余與君皆南人也又特友善其相識知深且詳矣故因字所以序而勉之














  鐔津集巻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十三     宋 釋契嵩 撰叙九篇
  送潯陽姚駕部叙
  駕部姚公將之潯陽亦謂潯州道過鷰鷰乃余卿潜子欲因其從者致信吾伯氏李主簿姚公不以其賢自髙乃更遺書累紙盛稱潜子善用六經之筆著書發揮其法以正乎二教之學者謂雖古之大禪鉅師未有如潜子之全也其廣且博也此姚公汲引人為善欲使其至至耳潜子無謂豈果若是耶雖然潜子初著原教書其心誠為彼執文習理者也執文儒者習理釋者習以俗語以諭其法此姚公來書云二者皆蔽道而不自發明適欲救此耳其書既出雖四方稍傳而文者徒玩吾文不文者不辨吾道亦復不見潜子所趨之至潜子孤無有徒與講求尚皇皇憂其道之未詳於人也潜子之道生靈之大本天下為善之至也苟其本不明其至未審天下之人欲其所歸也何之行道之士安忍而不為惻然邪故潜子甞不避流俗嗤笑乃以其書而求通於天子宰相賢士大夫者葢為斯也然搢紳先生之徒知潜子如是之心者幾人乎姚公乃謂我所得之法如此也所為之志又如此引古之髙僧鉅師相與較之又如此也是豈不為之知已乎相知之深乎姚公始以大臣薦自布衣徒歩不由常科而直擢入官其文章才業卓卓過人可知今來出潯潯故南方也潜子南人習知其山川風俗頗詳姑為公言之嶺外自邕管之東潮陽之西桂林之南合浦之北環數千里國家政教所被即其霜露雪霰霑洽巳繁瘴癘之氣消伏不發秀民瑞物日出其風土日美香木桂林寶花琦菓寶花琦菓南人舊稱殊名異品聮芳接茂而四時不絶若梧若藤若容若潯凡此數郡者皆帶江五戴山山尤佳江尤清有神仙洞府有佛氏樓觀村郭相望而人烟縹緲朝暾夕陽當天地澄霽則其氣象清淑如張畫圖然其俗質其人淳寡争訟而浸知嚮方吾知姚公治此民也則其仁義之化易行臨此景也則其清明之志益得姚公心通又能以大道自勝潜子輔教之說亦頼之而益傳也待公趨詔北還當與數得此道者其人之幾何耶道途上下舟車之勞公宜自適自慎
  送郭公甫朝奉詩叙
  郭子喜潜子之道欲資之以正其脩辭立誠潜子可當耶郭子搢紳先生之徒乃獨能揭然跂乎髙世之風可重可媿吾說不足以相資也然郭子俊爽天才逸發少年則能作歌聲累千百言其氣不衰而軆平淡韻致髙古格力優贍多多愈切含萬象於筆端動乎則辭句驚出而無窮與坐客聽其自誦雖千言必記語韻清暢若出金石使人驚動而好之雖梅聖俞章表民以為李太白復生以詩張之四海九州學輩未識郭子者何限朝廷公卿孰甞覩郭子如此之盛耶夫龜龍麟鳯其亦偉竒之物也使其汩於泥塗委於荆枳則君子之所惜吾恐郭子盡是紆餘誕謾遂與世浮沉因别故賦詩以祝之
  白石鑿鑿藴爾美璞君子道晦君子斯樂幽蘭猗猗振爾芳姿淑人不顯淑人不虧惟是方寸為爾之本違之物揺窮之物亂靜之收之黙黙悶悶熟水泚泚兮可潄可滌熟山亭亭或作寥寥兮可休可適胡歉屏居胡羡首迪
  送王仲寜秘丞謌叙
  去年詔秘省王侯徃宰扶風縣王侯以父喪在淺土請俟封樹而後趨官朝廷佳其有子道從之復告曰禮畢當聽命於闕下於時錢塘士人慕王侯官有能名相與議曰扶風秦地也方為戎狄驚動豈宜徃之天子不知以王侯來惠我邦識者非之曰此常人之情非知賢之謂也夫王侯賢而有器識讀書探文武之道發慷慨立大節方當國家舉大刑將誅去兇醜以條理太平之治是必奮然以效其才能詎肯碌碌從衆人苟避艱難幸宴安於靜地或曰朝廷以王侯乆屈於冗局且發其賢將受之顯官乎辛巳嵗隆暑中果自新定來將趨京道出錢塘潜子因歌議者之意以為别歌曰
  賢豪之志兮脫略不羈髙厲逺邁兮俗豈易知倜儻大節兮臨事不移安實敗名兮君子恥為天闕蒼蒼兮宫殿參差王侯藴志兮將發胸中之竒秦海浩蕩兮隴樹依依王侯之徃兮决去莫辭惠彼一邑兮起民之疲亦將徳彼兮清秦之陲當妖氛廓兮景運増熈功名相將兮千載葳㽔
  送周感之入京詩叙
  感之以父喪罷官即錢塘僦屋而居三年雖無擔石之儲泊如也未甞踵權豪之門以聲其窮接交㳺以誠不以其才故與其交故士大夫而下逮閭巷之人識與不識皆賢其為人然此未足為知感之者也夫行巳自信其道不妄與人辯者至於窮達不踰其節義此亦君子之常道耳葢流俗輕悍不能守之宜其歸美於感之耶如感之仁義出於其天性讀書為學識度明逺論古今禮樂刑政指其當否無有不是者使其得志行於一州一邑以至天下國家必能政教惠百姓令人無怨望豈止自信而固窮為賢耶䝉與感之相知為最深甞慨無力以張之今春服闕復調官京師䝉亦將返廬阜惜其為别且逺因作詩以散眷戀之思云
  與君游兮我心日休與君别兮我心日憂君之去兮春水湯湯青霄九重兮雲闕蒼茫氣望豪華兮接翼翺翔懐徳孤進兮人誰與揚米貴如玉兮薪若桂枝京國乆留兮曷為所資江南五月兮瑶草蘺蘺早歸來兮慰此相思
  送周公濟詩叙
  潜子昔在潯陽公濟丱年方師吾友周叔智務學而沈詳言不妄發與諸生絶不類潜子常謂叔智曰潯陽江山氣象清淑宜鍾於其人在此諸生周氏之子疑其得之矣余觀其學有所成及潜子去潯陽十有餘年果聞公濟以進士陞第其後又聞以賢監司李公之舉得宰建徳不一載而道路傳為賢令去秋以事來杭乃權錢塘遂得徃還山中見其治民少以吏術而多用仁義視事敬而勤行已端而㢘與人交乆而益敬未逾月而杭人翕然稱之潜子竊喜幸吾前言之驗矣然稱之叔智有道之士也平生最好以仁義進人而激勵其風俗悵其早亡不見公濟今所樹立雖然公濟來資自得豈謂不肖假其賢師善𨗳之所助耶㑹潜子始以傳道為志所藴未伸公濟不平力為吾振之其誠且勤雖古之慷慨之士不過是也將别䝉意甚感之乃為詩以贈其行詩曰
  秀氣鬰兮在若人之躬吾昔覩之兮卓異羣不同驗治迹兮今也炳融慨爾師兮不覿乎君子之風方别離兮江涘趨雙闕兮千里帝座煌煌兮君門嚴深勉自進兮勿使陸沉
  送周感之秘書南還叙
  杭去交廣陸出江南驛堠五六千里轉大海得飄風舟日行千里否則留他島動彌年月故南人來吴常以此為艱余客錢塘已見二春矣視南之來者幾希庚辰之三月有客以周尉告余曰尉臨封人也子盍見之乎余一旦詣其門㑹其出歸悒悒頗不自得越數日尉果騎從求余所居而來入室與語鄉曲事歴歴燭耳目發平生如故舊言亹亹而不能休襟抱軒豁見其為人有大體及暮引去余乃異之謂識者曰尉以文詞奮誓言非由進士得官不為也甞四舉屈於有司而不變其心及得之未始以所官逺於家而讓君命由京師如故鄉迎其親而來錢唐道且萬里不以禄薄未甚有力為勞處官過㢘雖水必欲買夫士患無節也不患不立苟朝臨事而夕失其所守喔咿戚施苟容不暇當所利則爭不利則辭去鄉邑未百里則終日慊然作兒女態又何望盛名能迹赫赫然照天下後世若尉者也持其節行始終一如不亦真慷慨大丈夫哉吾聞古老傳言南方全陽有得其氣正者必剛健中正而聰明余於尉皆南人也獨性怯暗鈍無一善以自發藥其性又不能騫然髙謝與物磅礴乎一世視尉能不愧其所生耶因以發故鄉之情豈莊周所謂去人滋逺而思人滋深乎
  送林野夫秀才歸潮陽叙
  世稱潮陽多君子而林氏最盛余初謁野夫先父田曹於杭觀其寛明淳粹力行古道為政不齷齪飾吏事乃信稱者之不妄美也及㑹范陽盧元伯語野夫仲父曰巽先生者生而知學六經探百氏悉能極深研幾聖人之道卓然自得以謂易者備三極之道聖人之藴也獨病揚雄氏雖欲明之而𤣥也未至因著草範將以大明易道之終始也又謂興王者禮樂為大復著禮樂書以示帝王治政之始本為儒不汲汲於富貴而髙節逺邁追古聖賢之風教余又益信林氏之盛也有在矣是時田曹秩滿將趨闕下而元伯南還余亦東適㑹稽越是二年余復來杭且聞田曹寢疾於京師有至於漸趨三年野夫果扶行櫬歸葬故地乗舟呉江而來他日余徃弔之焉野夫伯仲皆悲戚癯瘠殆不勝其哀及戒行事且謂余曰子盍歌以贈我歸余因思林氏於潮陽為最盛歌何以盡其美不若詞而布之吾聞天生賢者故以代天工使輔相天地之道是賢者宜壽且顯於位可也則顔淵夭伯牛疾孟軻轗軻荀況揚雄落莫於時賈誼董仲舒數輩相望而不幸不知運物者反何意邪如南安田曹之仁其弟之智識明徳不二十未既大施而卒皆早世雖明哲之士聞之孰不為之惑哉或者謂林氏之壽不在其躬而在其子孫乎聞野夫刃取股肉以問其父欲其病愈終不如志君子謂之純孝也野夫苟能率其伯仲履田曺之仁孝同志巽先生之學則林之壽其將有在篤實光輝益大乎後元伯亦有道者也於野夫為姻婭苟與之營勵名節則林氏之盛美豈止煥於潮陽與今日將輝耀乎天下後世也矣
  送梵才吉師還天台謌叙
  夫為佛者脩出世之道因以清淨自守與俗不接非以其教道推於世勸於人豈宜逐逐與於世間游乎梵才大師少以詩鳴於京師晩歸天台益勤吾道一朝思以佛事以勸搢紳先生之徒前年來浙西淮甸間所遇卿大夫有名聲於人者皆樂從其事不翅百數此非精誠篤志推尊於聖人真教道妙何能得仁賢君子如是之多耶嗟乎吾人有出入乎權豪之門趨進乎勢利之塗徳不能發人之信疑然而莫告毁焉而不辨喔唯突譎相與以佛為戯幸其顔色假其事勢以苟利乎一身趨死不顧教道者彼聞師之風宜何為心哉吾偉乎吉師之所為故歌以贈其歸歌曰若人之來兮賢俊將迎若人之歸兮勝事告成春色佳兮春風輕擥雲䄂兮趨遥征台山凌虛兮氣象淑清宜真賞適兮休顧浮名彼循利忘道兮流俗時情既亡吾徒兮何足與評
  送真法師歸廬山叙
  余去潯陽五年而法師真公自廬山來㑹於錢唐聞其始至且喜且驚師曽不顧宰相所待拂衣去濠入山中誓終其身不踐俗境此胡為而來哉及相與語始知其謀為佛塔非以常事而移其志也余在潯陽甞與周叔智評人物以師潔清能以其道訓學者叔智頗以重語相推故與吾洎郭叔寶裴長言數造其門迭為歌詩以揚其美師亦忻然相得今出數千里復與之㑹迨將半載接其言益文其道益親契義篤厚百倍於初也秋之八月而真師以所謀事集命拏舟欲行杭人敬慕稽首告留者甚勤終亦引去不顧余游四方獨去潯陽戀戀若懐父母之國而不能忘葢以其有仁賢君子篤實誠信於交游用道徳而相侵潤又以匡廬奠其左嶄崒髙㧞其氣象窅然深幽使人翫之有髙天下之志今真師復歸焉余牽於事不得偕徃惟浩然之思益紛於胷中因師為我謝潯陽君子窮達榮悴勞吾之形謀慮得喪萬端勞吾之心人生適如一夢焉何長與物磅礴乎世此宜深探佛道澄汰其神明真師其引道者宜命之游可也
  鐔津集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十四     宋 釋契嵩 撰志記銘題共十篇
  武林山志
  其山彌杭西北其道南北旁湖而入南出西闗轉赤山逾麥嶺燕脂北出錢唐門躋秦王纜船石過秦望蜻蜓二山垂至駞峴嶺趾左趨入袁公松門抵行春橋橋西通南之支路過行春橋垂二里南北道㑹稍有居民逆旅行人可休益西趨二里入二寺門偪合澗橋過合澗龍迹二橋自丹崕紫微亭縁石門澗趨冷泉亭至于靈隠寺流水清泚崕石環恠如刻削乍覩爽然也自合澗橋南趨更曲水亭並新移澗距天竺寺門西顧山嶂重沓相映若無有窮靈隠晉始寺之禪叢也天竺隋寺之講聚也其山起歙出睦凑於杭西南跨富春西北控餘杭蜿蜒曼衍聮數百里到武林遂播豁如引左右臂南垂於燕脂嶺北垂於駞峴嶺其山峯之北起者曰髙峯冠飛塔而擁靈隠岑然也髙峯之東者曰屏風嶺又東者曰西峯在郡之西又東者曰駞峴嶺俗謂駞宛乃語訛也其高峰之西者曰烏峰又西者曰石笋又西者曰楊梅石門又西者曰西源亦謂西庵支出于西源之右者曰石人其峰南起望之而藹然者曰白猿左出于白猿之前曰香爐益前而垂澗者曰興正右出于白猿之前而雲木森然者曰月桂白猿之東曰燕脂嶺白猿之西者曰師子又西者曰五峰又西曰白雲又西者曰印西南印西向前走迤邐於武林之中者曰無礙又前者曰善住並善住而特起者曰稽留俗謂雞籠乃語訛也其雞留之西者曰蓮華有巖號玉女其蓮華之東者曰飛來峰乃西域異僧惠理所謂此吾國靈鷲小嶺之飛來者也昔多靈仙隠焉乃呼白猿而驗之南屏天竺而北嶂靈隠其巔有天然石梁西跨其中有巖焉洞焉洞曰龍泓曰香林巖曰理公龍泓前者北瞰後者東出謂其潜徹異境絶浙江下過武林然南北根望而起者孱顔大有百峰多無名其名之者唯二十有四與城闉相去十有二里周亦如之秦漢始號虎林以其棲白虎也晉曰靈隠用飛來故事也唐曰武林避諱也或曰青林巖仙居洞亦武林之别號耳然其岪鬰巧秀氣象清淑而他山不及若其雄㧞髙極殆與衡廬羅浮異矣其山八九月每夜霽月皎則天雨桂實其壮如梧桐子其水南流者謂之南澗北流者謂之北澗自合澗橋至于白雲峰之趾凡八逾橋其七石也其一木也北澗自龍迹橋至于西源峯之趾凡七逾橋其四石也其三土木也南澗源白雲峰之𪋤東注㑹他支澗逾苐八橋之西復東注㑹奚家澗入新移澗出閘口曲流北之合澗橋北澗源西源山之腹東注過騰雲塢口稍逼楓樹塢口湍于苐五橋下浸飛來峰趾匯于西塢漾渟于洗耳潭瀦于渦渚東嶼亦謂之暖泉也瀲灔于冷泉亭下經呼猿石門澗濽激于伏龍泓過龍迹橋下東注與合澗又東注越二里過行春橋下出靈隠浦入錢唐湖古所謂錢源泉出武林山此其是也南北之澗雖多多無名然皆㑹二澗其並南澗而入者曰南塢南人謂谷為塢谷音浴也並北澗而入者曰北塢而北益有支塢者六曰靈隠曰巢楊曰白沙曰大同曰騰雲曰西源是六塢者皆有佛氏精舍曰靈隠曰碧泉曰法安曰資嚴曰辯利曰無著曰無量夀曰定慧曰永安曰彌陀曰吉祥曰西庵其精舍凡十有三缺一名其十者在支塢其三者廢其三者宅正塢南亦有支塢或無南字皆有精舍曰天竺曰興聖曰崇夀講聚也曰慶寕曰永清曰金佛曰徳澄曰福光曰天竺禪叢也古觀音氏垂象與人乞靈曰永寧其精舍凡十其五在支塢其五廢其五宅正塢諸塢皆有居民錯雜其殷處幾成村墅然無坂墾不牧牛犢羊豕水陸不甚汙其人不事弋釣虞獵以藮荈自業然同其在古潔静清勝之風未嘗混也其俗在南塢者窮于白雲峰之巔在北塢者至于西源則坡𡶊西趨西溪南通南蕩其泉之南出者曰月桂曰伏犀曰丹井曰永清曰偃松曰聰明曰倚錫凡泉之源七其一月桂在天竺寺其一伏犀在西來峰之巔流液不常其五皆在支塢其泉之北出者曰冷泉曰韜光曰白沙曰石笋曰白公茶井曰無著偃松曰永安北源曰彌陀西源曰騰雲上源西庵也凡泉之源九其一冷泉在澗壖其八在支塢南塢其古人之遺迹若吴葛縣正字避廟諱之葛塢者若晉葛洪之丹井者若宋謝靈運之翻經臺者若隋真觀所標之佛骨塔者若唐道標杜多之草堂者其北塢若漢陸棣之九師堂者若晉葛洪之伏龍石門者若晉許邁之思真堂者若晉恵理之燕寂岩者若晉杜師明之謝客亭者若宋智一之飯猿臺者若呼猿澗者若梁簡文所記之石像者若梁朱世卿之朱墅者若唐白居易之烹茶井者若唐袁仁敬之袁君亭者二塢總十有六事徒古今相傳雖名存而其事頗亡不可按而備書其山無恠禽魗獸唯巢构之樹冣為古木松筠藥物果蓏與他山類唯美荈與靈山之所生枇杷桂花發竒香異耳
  游南屏山記
  由山之麓而上百步許則東趨抵于霽雲亭西趨則傴僂過小石門抵于積翠亭由霽雲亭益東至于幽居洞洞之東則深林茂草也由積翠亭益西則入于叢竹之間隂隂森森殆不可勝數有石座環布中可凾丈由積翠亭西曲折而上抵于發幽亭視錢唐城郭若見諸掌差發幽亭而東至于白雲亭由白雲亭之東厥徑枝分所往皆入乎茂林修竹不知其極矣由發幽亭又曲折而上援蘿蔓陵層崖履危磴至于山之巔一顧四達廓如也吴江越岫儼然在乎眸子其山控鳳凰城之西偏南走湖上高眎靈鷲而俯揖胥山大約從麓至頂岩壑皆竒殊形詭状世所無有如人物禽獸飛走騰踴往往至乎雲氣歘作交相掩映真若神鬼效靈千變萬化眩人心目或聞是山者初棄於莽蒼雖樵蘇䜿子莫之肯顧培塿丘垤尚恐不得與之為比一日為好事者所知闢而發之杭人之來視莫不驚怪以為天墜地湧皆恨所以得之太晩游觀者於是推高是山雖瀕湖千巖萬壑莫出其右者至于名聞京邑而賢士大夫皆樂為是游故有來江東者不到南屏山以謂不可余因思天下四方有道之士晦昧于世與俗輩浮沉如南屏之始者抑亦多矣彼有道者必抱竒材異徳卓卓絶類使㑹知已者引而振之資其輔相聖人之道而形儀人倫不亦偉乎可觀與夫山石游物又不可同日而語哉余嗜山水之甚者也始見南屏山且喜以謂一遊無以饜吾之心不若栖其隂藪常游其間故今年樂來息肩於此日必䇿杖獨往至其幽處也思慮冲然天下之志通至其曠處也思慮超然天下之事見至其極深且静處也或無極深且三字冲寞岑寂神與道合乗浩氣沐清風陶然嗒然若在乎萬物之初是故誌之以示其将來有慕我而為游者也
  解獨秀石名名或作志
  其既名獨秀石章表民以其名為未當且以詩評之更曰獨恠石表民能文其取義必逺然吾獨秀之義亦未始與人語因得論之世俗所謂恠石者必以其詭異形状類乎禽獸人物者也為之焉如是則屏山之石盈巖溢壑無不如禽獸人物者也何獨一石謂之怪邪夫獨秀石有㧞數仞嶷然特立于山之東南隅端荘不與衆石同趨附頗似正人端士抱道自處不以事勢為朋黨大凡物禀秀氣而生成者其所樹立必嶄然超出其羣吾所謂獨秀石者意其鍾得秀氣能自植立不與其類相為附麗要詩人謌以張之盖欲有所警耳苟以恠石名之彼衆人者自能命之何待不腆而名之耶無已吾請從于獨秀
  無為軍崇夀禪院轉輪大藏記
  崇夀精舍轉輪藏成乃因天竺月師遺書故為書之按其書曰崇夀院籍属無為軍為城中之塽塏也昔沙門義懐于此說法聚徒懐之徒既衆且盛而經敎缺然患其無所眎覽而清河張拱感是遽相率其邑人出財鳩工謀寫先佛三藏之說而懐師以他命既去復命今沙門浄因往繼之而張拱益與其院僧曰慈願共戮力必成其事既而因師復使僧處仁䓁募匠氏為轉輪藏以置其經然藏有殿環殿以衆屋總數十楹内置佛像法器金碧照耀皆儼然可觀其用錢凡七百萬夫轉輪藏者非佛之制度乃行乎梁之異人傳翕大士者實取乎轉法輪之義耳其意欲人皆預于法也法也者生靈之大本諸佛之妙道者也諸佛以是而大明羣生以是而大昧聖賢乃推已之明而正人之昧故三藏之取諭者諭于此也五乗之所歸者歸于此也然其理幽㣲其義廣博殆非衆人槩然而輒得故益其藏而輪之姑使乎扶輪而轉藏者欲其槩衆普得或闕此四字漸染佛法而預其勝縁則于道其庶幾乎是亦至人攝化羣生之一端耳其意逺且大矣今因師從而效之其所存不亦至乎可書也至和三年季夏十日記
  漳州崇福禪院千佛閣記
  太常崔禮部發使自通走杭遺書某曰崇福閣成慕仲靈志之某初不敢為徐思崔公名大夫也嘗為我以輔敎編布之京闕于我有高義今益以他勝事囑我是豈宜違之耶遂引其事而書之崇福在漳南為大精舍徒衆常五百人聚居申申然尊大比丘顯㣲為長老㣲師統此方五年其屋廬大小治之以完初其居之東有隙地㣲師意其形勝可置之佛閣乃引其州人王文渥謀始居無何客有來謂曰今山中水大漲盡浮其久積之材出乎江涘是足成爾也㣲師以其感㑹遂大出其寺錢百餘萬王文渥益施二十五萬助之其州之僧者俗者不啻三十人因各相助勸其閭里之樂善者出財合刻賢刼千佛與五百應真之像并彩繪五百應真者始至和甲午仲冬役土木工遒遒日不稍輟明年方秋而其閣成巋然九間陵空跨虚飛橋危亭騫湧旁出其所造之像繪事既竟即迎而内之釋迦彌勒藥師則位乎其中千如來則列于前後左右也閣之下亦以釋迦文殊普賢衆聖之像而位乎其中五百應真與十六大聲聞則列其四向嘉祐初而龍巖人曰楊飾者益于其閣之南為大阿羅漢浴室廊廡環之備法事也然其規模壮麗閩人偉之謂是閣者乃吾閩樓觀之冠也若賢刼千如來者盖在此刼與吾釋迦文佛相先後而見乎人間世也與夫天地羣靈萬有而為博大勝縁者也然聖人垂像與于天下後世固欲其人天者觀像以性乎無像其次欲其睹像以發其善心其次欲其瞻像以預其勝縁性乎無像近至也發乎善心嚮道也預乎勝縁漸上善也是三者雖于其功小差及其當世後代成徳則一也崔公書曰㣲師高行人能與人為勝事人皆樂從之䝉竒其作佛閣意適合乎聖人垂像之謂則崔氏之所稱驗矣南方之人宜知其心無謂㣲師徒事土木而誇邁世俗耳彼方袍之後來者有所營為亦宜視法于㣲也嘉祐四年已亥孟秋之晦日靈隠之永安山舍記
  泐潭雙閣銘并序
  大長老曉月字公晦領禪者于泐潭十有五年矣其道既傳益欲治其精廬其徒居晉遂以師之意勸其鄉人裒金起閣于寺庭之左寺亦出財助之復勸乎吕氏之良婦曰胡氏鄒氏施錢十萬起閣于庭之右右者寘慈氏之像左者桓鳬氏之鐘又礱宻石為涌道與周禮湧道異義也于其閣之前者十餘丈費緡錢凡五十餘萬嘉祐庚子之仲春畢其繪事落成居晉乃因其師遺書求䝉文而志之然吾與公晦雅素相得最厚善而公晦為閣之心吾知之矣公晦之意在道不在閣閣乃寓其意耳夫入道莫先乎見聞今其閣之以像者正人之所見也閣之以鐘者發人之所聞也欲其即見而明妙即聞而頓覺乃不在語言不資文字而挺然獨得與吾敎外所傳之宗合公晦之心固如此也不爾吾公晦豈肯徒事其土木也泐潭山水清勝乃昔大禪徳道一馬祖遺迹之地一公道在佛氏之敎為大至公晦居是有所為又能益推道于人其于一公始有所振也而與夫施者為福為勝利詎可量乎美哉公晦又閑治世聖人之書其識精通于今之禪者尤為賢豪故以其閣復為之銘曰惟閣鏗鐘惟閣儼像像正爾見鐘發爾聴惟視惟聴乃正爾性勿謂道逺在爾一瞬勿謂聖逺在爾斯振惟閣惟樹吾有所寓惟鐘惟像廼爾神奨咨爾學者宜知爾師慎爾視聽勿謂徒為
  清軒銘并序
  高識上人闢其精舍之南廡盡得夫山川美景而濯濯可視武功蘇子美始名之曰清軒其後賢士大夫多游賞而賦詠之上人乃以其意因命潜子銘之既不得讓乃謂上人曰天地萬物莫不有清濁其氣象皆能感人而為正為亂夫天地之清其感人也肅聖賢之清其感人也荘時世之清其感人也修山川之清其感人也爽天地與時世之清化工吾不得而擬議若夫聖賢山川之清者是可推之以益于世也適上人敞是軒也㑹其山之静水之清以待來者而賞之者其心開神爽思慮不復滛滯是亦益于人多矣或有開爽其心神而思返乎泰清至静或云逍遥乎至静則其為軒之意愈得也潜子因而銘之曰
  天地萬象有濁有清惟清感人人斯正也惟濁感人人斯亂也惟清惟正乃懋爾徳惟濁惟亂乃滋爾慝鑒哉君子擇時所適戒哉君子慎時所翫爾軒惟明爾景惟清有山崇崇可以攄清有水泚泚可以濯纓既潔乃志既清乃神惟清惟潔乃為至適勿陋于軒兹為嘉賞勿謂外物兹為神奨惟清惟軒惟道所假克勤乃意彼上人也元集中不著名可疑也今謂高識者乃寓意耳
  南軒銘并敘
  南軒在南屏山之直北其山相去也不數百歩倚軒而視草樹雲物秋毫不隠雨霽山光清發碧照枕簟夏之時景風飄飄不挹自來冬之時正抱太陽倰爍倰或從凌寒慘客有紆餘閒㪚無所用于世得終日俯仰于其間往往襟抱軒豁神氣浩然若外天地而獨立夫古之達觀者孰不貴得所適事苟可以正思慮使吉凶悔吝不害於道雖茅茨土階不為陋也陶淵明云嘯傲東軒下聊復過此生豈非得所適邪南軒予客舍之後楹也威師不以不肖舘之于此㑹事欲引去念南軒資之全愚似得所適雖主人以事役之猶且趨命况辱其以徳義接之又豈可與南軒輕離銘曰
  顧南軒伊何偃仰躊躇我發彼美彼適我愚我與南軒相須
  舊研銘并敘
  余在故郷時亡友道士馬知章出端溪硯為贈及遊四方硯且俱行于今十有四年矣知章不幸早死嗚呼知章為人有信義好學問耿潔務持高莭未果其志而天奪之夀視硯往往想見其人或無想字故持之而未嘗棄置是嵗康定記元之冬季也為之銘曰
  若人云亡道交巳矣金石而心視此寳此
  題錢唐西湖詮上人荷香亭壁
  西湖氣象不並他處朝暉夕靄黯澹清瑩無時不好山嶂樓閣金翠交眯荷花戰風芳香四散薰然乍眠恍若異境然人心清濁感物乃爾而為道者安得不擇其所居詮上人諷經詠詩習草聖書敞荷香亭資湖景而助清心慕道之興可見矣熙寧乙酉季冬二十五潜子題











  鐔津集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十五     宋 釋契嵩 撰碑記銘表辭
  文中子碑
  原天下之善者存乎聖人之道又天下之理者存乎聖人之才有其才而不有其道敎不及化也有其道而不有其才化不及敎也堯舜得聖人之道者也禹湯文武周公得聖人之才者也兼斯二者得於聖人孔子仲尼者也故曰夫子賢於堯舜逺矣仲尼沒百餘年而有孟軻氏作雖不及仲尼而啟乎仲尼者也孟軻沒而有荀卿子作荀卿歿而楊子雲繼之荀與楊賛乎仲尼者也敎專而道不一孟氏為次焉去仲尼千餘年而生於陳隋之間號文中子者初以十二䇿探時主志視不可與為乃巻而懐之歸於汾北大振其敎雷一動而四海尋其聲來者三千之徒肖乎仲尼者也時天下失道諸侯卿大夫不能脩之獨文中子動率以禮務正人拯物嘗曰天下有道聖人藏焉天下無道聖人章焉返一無迹庸非藏乎因二以濟能無章乎昔二帝三王之政正而未記諸侯五伯之政失而未辯仲尼文之為六經俻敎化于後世也後兩漢有天下雜用王覇治至其政之正者幾希矣魏三國抵南北朝紛紛乎而人道失極或作拯字往者不可追來者猶可規先王之道膴膴将明夷于地文中子憂後世無法且曰千載以下有治仲尼之業者吾不得而讓矣因採漢魏與六代之政文之為續經廣敎化于後世也非有聖人之道聖人之才而孰能與于此乎文中之于仲尼猶日而月之也唐興得其弟子輩發文中之經以治天下天下遂至乎正禮樂制度炳然四百年比隆于三代噫仲尼之往也幾百年其敎禍于秦弟子之行其敎而仕者不過為列國陪臣文中子之弟子為天子相将其敎也播及于今何其盛哉高示逺邁之如此也天其以仲尼之徳假乎文中子耶吾不得而知之讀王氏世家愛文中之所得大矣哉故碑云六經後兮治道不精大倫厖兮權譎興行文中作兮頽波澄清六經續兮天下化成孔子如日兮文中兩明彌萬世兮莫之與京
  杭州武林天竺寺故大法師慈雲式公行業曲記石刻夲見天竺山
  法師諱遵式字知白本姓葉氏臨海郡寕海人也初其母王媪乞靈于古觀音氏求男一夕夢其舍灑然有美女子以明珠授使嚥之及生法師方七月巳能從母稱乎觀音稍長不樂與其兄為賈遂潜往東掖師義全出家先一夕義全夢有童子處其寺佛像之左者翌日法師至其夢適驗十八落髮二十納戒于禪林寺明年習律于律師守初當時台之郡校方盛諸生以法師俊爽屢以詩要之業儒法師即賦而答之其詩略曰真空是選場大覺為官位已而入國清普賢像前燼其指誓習乎天台敎法徐鼓笈趨寳雲義通大師講席道中夢一老僧自謂吾文殊和尚也及見通乃其所夢之僧也即服膺北面受學未幾凡天台宗之所傳者其㣲言奥㫖而法師皆得智解嶄然出其流輩㑹其祖師智者入滅之日遂自燃頂終日誓力行其四禪三昧因說偈以效其誠凡其詩偈並見于文集此皆畧不書通師既逝而法師即還天台以苦學嘗感疾嘔血自謂必死毅然入靈墟佛室用消伏咒法而詛曰若四敎興行在我則其病有療不爾願畢命于此方三七之夕忽聞空中呼曰遵式不久将死法師益不懈至五七之日遽見死屍盈室法師不惑踐之以行道其屍即隠七七之日懴訖復聞空中聲謂曰十方諸佛増汝福夀其夕殊寐恍惚見一鉅人持金剛杵擬其口驚且覺而其病遂愈俊辯益發聲貌形神美於平日法師大感益欲從事于此遂著書曰觀音禮文方題筆遽有竒僧遺之書名自意趣與已著本略同淳化初法師年方二十有八衆命續居其師之寶雲講席講四大經積年法華維摩湼槃金光明經一旦有施氏胎驢馳來伏其座下若有聴意其後以時而至者凡四十日産而乃已驢果有人之意不亦異乎至道丙申之嵗法師結乎黒白之衆信者按經習夫浄土之業著書曰誓生西方記復擬普賢益為念佛三昧師處寶雲更十有二載未嘗持謁與俗人往還自幸得觀音幽賛命匠氏以栴檀為大悲之像刻已像而載之益撰十四大願之文其後工有誤折像所執之楊枝者法師敬且恐即自以接之不資膠膠而脗合如故咸平三載四明郡大旱郡人資以祈雨法師用請觀音三昧㝠約若三日不雨當自焚也期果雨其郡蘇太守以為異乃即碑其事咸平五年法師復歸于台欲東入屏居而徒属愈繁乃即其西陽益宏精舍據經造無量夀佛大像相率修念佛三昧著浄土行法之說其邑先有淫祠者皆為考古法正之濫饗者徹去其所謂白鶴廟者民尤神之競以牲作祀法師則諭其人使變血食為之齋及其與衆舟往白鶴而風濤暴作衆意謂神所為法師即向其廟說佛戒殺之縁而其浪即平尋命其神受佛之戒此後以牲祀者遂絶即著野廟誌乃與神約而民至于今依之也祥符四年㑹章郇公適以郎官領郡丁僧夏制乃命僧正延法師入其郡之景徳精舍講大止觀其夏坐畢有三沙門被衲無因而至請與盂蘭盆講席方揖坐而忽不見法師嘗以勝事他適道出黄巖有一豕犇來繞師所乗已而伏前意若有所求衆嗟咨不測其然徐推之乃豕避屠而來也遂償其直敎屠者釋之命豢于妙喜寺名之曰遇善夫豕之果饗徳邪人其何哉台有赤山寺高爽而瀕海法師嘗謂人曰此宜建塔其衆郷人樂聞皆曰是山之巔毎有異光照耀海上其光之間益見七層浮圖之影然其所照之至處四十里皆捕魚者簄梁周之法師知其法光欲有所警益勵衆必塔之及其事址發土果得石函之效塔成亦以七級應其先兆而斯民不復漁也法師方百日修懴于東掖山也㑹其時大旱水不給用乃出舍相之俄以其錫杖卓之石泉從而發激今東掖所謂石眼泉是也初杭之人欲命法師西渡講法雖使者往還歴七嵗而未嘗相從及昭慶齊一者率衆更請乃來至是已十有二嵗矣先此法師嘗夢在母之胎十二年校其出台而入杭廼其夢之效也至杭始止乎昭慶寺講說大揚義學者嚮慕沛然如水趨澤杭之風俗習以酒餚㑹𦵏法師特以勝縁諭之其俗皆化率變葷為齋因著文曰誡酒肉慈慧法門以正其事其人至今尚之明年蘇人以其州符迓法師就開元精藍晝夜專講法㑹盛集黒白之聴者謂日萬夕千其人不飲酒噉肉者殆頃郭邑酒官屠肆頗不得其售也遂謂其徒曰吾祖智者遺晉王之書六恨其一適以法集動衆妨官為之患余今徳薄安可久當此㑹去之乃翻然復杭方祥符乙之嵗也刺史薛公顔即以靈山精廬命居法師昔樂其勝槩已有棲遁之意及是適其素願也其地乃隋高僧真觀所營之天竺寺也歴唐而道標承之然隋唐來逾四百載而觀公遺迹湮沒殆不可睹法師按舊誌探于莽蒼之間果得其兆即賦詩作碑記之此始謀復乎天竺也初其寺之西有隋世所植之檜枯枿僅存至此而復榮盖其寺再造之證也因名之曰重榮檜益以其香林洞口之石上梅其山之本腹内竹石面竹者與檜為天竺四瑞作四詩紀其勝異居無幾而來學益盛乃即其寺之東建日觀庵撰天竺高僧傳補智者三昧行法之說以正學者祥符之九年天台僧正慧思至都以其名奏之遂賜紫服尋復請講於夀昌寺罷講過舊東掖謂其徒曰靈山乃吾卜終焉之所也治行吾當返彼尋援筆題壁為長謡以别東掖還天竺凡夏禁則勵其徒共行金光明懴法嵗以七晝夜為程宫保馬公既老益更奉佛尤慕法師之言遂為著净土决疑論馬公鏤板傳之逮王文穆公罷相撫杭聞其高風因李明州夷庾要見于府舍既見王公竒之不數日率其僚属訪法師于山中即命之講乃說法華三法妙義其才辯清發衣冠属目王公曰此未始聞也即引天台敎之本末欲其揄揚王公唯然尋奏復其寺得賜天竺之名王公書其榜尊君命也王公始以西湖奏為放生之池者亦法師以智者䕶生之意諷而動耳其王公出尹應天方㣲疾夢與相見而其疾即瘳乃遺之書盛道其亊以謂相遇平生有勝縁移江寧更迓于府舍問法留且三月王公始欲為僧伽像疑而未果法師乃為其推觀音應化徧知無方者示之先此法師嘗夢與王公在佛塔中有老僧者擘金鈴而分之二人益說此以驗適論王公曰實金陵之謂也既造像卒持與法師因撰泗州大聖禮文以尊其事王公益與其秦國夫人施錢六百餘萬為其寺之大殿者法師以復寺乃自皇家與王公也特有所感遂重集天台四時禮佛之文勉其徒行之欲以報徳㑹乾元莭王公以其道上聞遂錫號慈雲自是相與為方外之遊益親形于詩書者多矣若其所著圎頓十法界觀心圖注南岳思師心要偈之類皆為王公之所為也天聖中公終以天台敎部奏預大藏天台宗北傳盖法師文穆公有力焉始章獻太后以法師熏修精志乾興中特遣使齎金帛而兩命于山中為國修懴遂著護國道塲之儀上之請與其本敎入藏天聖改元内臣楊懐吉東使又賜之乳香臨别楊以法師善書求其筆迹即書詩一闋與之楊遂奏之明年又賜銀一百兩飯山中千僧然其時之卿大夫聞其風而樂其勝縁者若錢文僖楊文公章郇公他公卿益多恐斥名不悉書法師閑雅詞筆篇章有詩人之風其文有曰金園集者天竺别集者曰靈苑集然修潔精苦數自燼其指而存者一二耳逮其持筆書翰精美得鍾王之軆靈山秋霽嘗天雨桂子法師乃作桂子種桂之詩尚書胡公見而盛賞之乃與錢文僖公賡之胡公領郡錢唐益施金而為其寺之三正門者法師領寺既久嘗欲罷去史君李公諮即㑹郡人苦留之又二載當天聖九祀之孟春方講净名經未幾顧謂其徒曰我昔在東掖亦講是經嘗夢荆溪尊者室中授其經巻及出視日已没矣今者吾殆終于此講也一日果與衆决曰我住台杭二寺垂四十年長用十方意時務私傳今付講席宜從吾之志即命其高苐弟子祖韶曰汝當紹吾道我持此爐拂勿為冣後斷佛種人汝宜勉之遂作謝三縁詩謂謝絶徒属賔友筆硯也命學者刻石示之秋八月二十有八日孑然入其寺之東嶺草堂自晦也明年十月之八日示㣲疾不復用醫藥命取嘗和晉人劉遺民晦迹詩改其結句云翔空迹自絶不在青青山使磨崕刻之翌日之晩復曰吾報縁必盡敢忘遺訓乎爾曺耶益說法以朂其属及後日之晩使請彌陀像以正其終其徒尚欲有所禱且以觀音像應命法師即炷香瞻像而祝之曰我觀世音前際不來後際不去十方諸佛同住實際願住此實際受我一炷香云云或問其所歸者猶以寂光浄土對之至其夕之三鼓奄然坐終先此法師自製其櫬曰遐榻而銘之學者務奉其師之前志必卧其靈體于遐榻更七日其形貌完潔如平昔其夀六十有九臘五十當其化之夕山中見大星隕乎鷲峰爀然有紅光發于其寺之前度弟子若虛輩垂百人授講禀法者如文昌諸上人者僅二十人登門而學者其人不啻千數明年仲春之四日奉遐榻歸𦵏于其寺之東月桂峰下與隋高僧真觀之塔鄰也䝉識韶公幾三十年晩山中與其游益親韶公耆年淳重亦名徳之法師也嘗以大法師實録命余筆削始以敝文不敢當及䝉奏書為法以㣲效還而韶公已物故方感慨今辨師益以録見託願成就其師之意辯師端審善繼又明智之賢弟子也㑹余避言適去山中囑之愈勤顧重違其先師之命姑按韶公實録而論次之命曰曲記盖曲細而記其事也然慈雲聰哲志識堅明故其以佛法大自植立卓然始終不衰雖古高名僧不過也世以方之真觀不其然乎天台之風敎益甚于吴越者盖亦資夫慈雲之徳也吾恨不及見其人是嵗嘉祐癸卯之八年季秋已亥朔適在京口龍游之東圃記之也
  秀州資聖禪院故和尚懃公塔銘并敘
  嘉祐壬寅之仲秋秀人以故大和尚懃公骨身歸塔餘杭之安樂山從始也其禀法弟子省文儒者聞人安逺廼命契嵩書且銘之和尚諱盛懃本姓謝氏不書其得姓之本末從釋氏也象郡之夀陽人也童真出家北面事象之白容山惟齊禪師祥符中以誦經中試遂得落䰂其年納戒于桂筦之延齡寺還白容㑹其師適滅𦵏巳遂浩然西出更訪其師宗者和尚天資淳深懿厚夙有道識童之時以自發明徧學衡湘鄢郢老禪碩師而獨大盡𤣥㫖于徳山逺和尚初以雲門語句請决于逺師雖叩問勤至垂三月逺未嘗稍辯盡欲其自契耳一旦悟已詣逺質之逺師一見即謂之曰汝已徹矣當此和尚頓覺身超虛空不覺屋廬為閡復其立處即徧軆雨汗其悟道靈驗如此也先此和尚嘗師他僧傳習乎安般定法始授其法廼蓆地然頂于其師前遽有異光上發圎赫如日光熄而元畧無所損其師曰汝最上乗法器也勉之無以此自盡焉其感通又若此也其後禪之學者乃蔚然嚮慕來浙西混迹于餘杭之安樂山皇祐初嘉禾太守聶公厚載聞其風率郡人遂命領徒于此更十有二年而秀之人無賢愚男女風徳大化法侣趨其㑹者日不下數百精廬完葺僧儲充備而秀有禪居自和尚興起也以嘉祐庚子之五載仲夏壬寅示㣲疾正坐說偈而盡世夀六十八臘四十二以嘉祐庚子五月已酉遵敎火之得五色舍利絢如不可勝數度弟子者宗益嗣其法而領衆一方曰省文曰有昌和尚平昔嘗綴右之語要目其書曰原宗集而其徒方傳之然其所得之法實諸佛之祕要羣生之所宗諸祖之所傳者也非語黙可到然非語黙又不能稍發故和尚莅衆接人雖勤敎誨而其語嘗簡其機縁不煩大較其要道慈徳入人最深故其亡也秀人傾城號慟若喪所親諸君以契嵩于和尚道交相知尤深詳得其出處廼以文見托雖固亦不得讓焉銘曰
  惟骨殊圎惟道亦然非生非滅無陂無偏惟小夷石泐而此法常傳
  秀州資聖禪院故暹禪師影堂記
  禪師疾病予自杭往問醫藥嘗顧謂曰我老且病是必已矣死且累子坎而揜之為我誌其嗣法遂授其所以然余還杭未幾果溘然而化學者不悉即焚其喪卒不得而塔之故列其名迹于影堂命今長老懃師勒石以傳之禪師諱慶暹其先建陽人也姓范氏范氏世為士族其父大父皆仕不復書也始禪師因父宦生于㑹稽及其父官死海鹽縣即與母治産居秀至是禪師方五嵗而秀氣藹然其母異之命從浄行子昭出家于今資聖精舍踰十嵗落𩬊納戒于靈光寺習楞嚴圎覺於講師居素又十嵗經明明年即廣游方外徧參禪要又十歳且還初秀郡未始有禪居待來者亦有所缺然禪師既歸乃一更其院務與衆處諭其属即如十方禪規主之院稍治遂結廬獨處于園林篤為杜多之行不出不寢更十九年雖惡衣惡食自視晏如也居無何㑹故雪竇清禪師至其廬曰善乎仁者乃至是哉因盡示其所證之法而清禪師大韙之卒亦承于清師至天聖中郡太守張公幾聖高之命復方文使舉行禪者故事逮故翰林學士葉公道卿以中允領郡見而益喜遂尊為長老命傳其法垂二十年竟以此物故嗚呼其世夀已七十六而僧臘六十二禪師治兹院自壮及耄凡四十六載于人甚荘處已至約飲食資用必務素儉與時俗不合以故其徒稱難而少親附唯士大夫重其修潔不忍以葷酒溷其室先時吴中僧之坐法失序輙以勢高下不復以戒徳論禪師慨然嘗數以書求理于官世人雖皆不顧其說而禪師未始自沮及葉公道卿轉運吴越而禪師復致其書而葉公然之遂正其事于所部既而秀衆果推禪師于高座方再㑹即謝絶踵不入俗殆十五年然亦天性公正切于䕶法耳昔嘗與余語曰吾不能以道大惠于物徳行復不足觀以媿于先聖人矣苟忍視其亂法是益媿也予即應之曰不必謙也曺溪宗門天下之道妙也而學者罕至十二頭陁出世之至行也吾徒之所難能為法而奮不顧身亦人之所難也是三者師皆得而行之又何媿乎師曰此吾豈敢也雖然予庸以是而稱之于吾人盖欲其有所勸也禪師之遷化也至是皇祐之已亥實五載矣悲夫
  故靈隠普慈大師塔銘并敘
  師法諱㓜旻信陽玉山人也本姓葉氏童時即有出俗之志告父母得命遂入其邑之興敎蘭若師僧省覃出家既納戒乃訪道四方來虎林見惠明禪師頽然有道器即服膺執弟子禮盡學其法法務無難易者偹嘗之矣久之惠明命師監其寺事未幾㑹其寺大火蕩盡方根其所失其同事者危之皆憂及禍師謂之曰我緫寺事罪盡在我吾獨當之爾曺不必懼也吏果不入寺問師弟坐其爨者耳此豈古所謂臨難毋苟免者耶其後惠明告終畢其喪師即帥衆曰本府請大長老惠照聰公鎮其寺以繼惠明所統仍以監寺輔之戮力相與復其寺不十年而葺屋廬嶷然千餘間益偉于舊慶厯中朝廷用其薦而錫之章服其後又賜號普慈及惠照謝世師方大疾亦力病治其喪事始惠照垂終遺書舉師自代官疑其事不與以靈隠更命僧主之師事其僧愈恭無毫髪鄙悋心見于聲彩而人益徳之當此知府龍圖季公知之乃以上天竺精舍命師以長老居之及觀文孫公初以資政大學士涖杭特遷之主靈隠始其演法之日孫公大師衣冠貴游不翅百人預㑹爇香聴其所說而道俗老少貴賤摩肩而趋來者萬計是日人聲馬跡溢滿山谷法席之盛其如此者鮮矣師天性寛平慈恕與人周而多容而人亦頗美之故居其寺方六年寺益修衆益靖度弟子二十三人嘉祐乙亥仲冬初忽感㣲疾而卧先終一日與䝉語将授寺與今知禪徳語氣詳正如平昔不衰十三日雞鳴起潄洗問時辰乃安坐而盡世夀六十一僧臘四十一以是月二十九日入塔于呼猿澗之直北寺垣之内塔已知師以其行狀求蒙文而銘之然在古高僧傳其法凡吾人于其敎有徳有言及其有功者乃得書之若今靈隠最天下名寺固吾佛法倚之弛張也嗚呼普慈於其寺平生如此之效豈不曰于法有功乎余故不譲乃引其事而書之也銘曰
  惟功在法惟徳在法法既不生其勝縁豈有熄耶惟師之盛善常然不泯不墜斷可見矣
  杭州石壁山保勝寺故紹大徳塔表
  石壁寺去杭越三十里走龍山而西窅然入幽谷有溪流岩石之美雖其氣象清淑而世未始知之自紹大徳與其兄行靖法師居之而其名方播亦地以人而著也大徳諱行紹杭之錢唐人也本姓沈氏初其母夢得異僧舍利吞之因而有娠及生其性淳美不類孺子不喜肉食嗜聞佛事方十二嵗趨智覺禪師延夀求為其徒父母從之及得戒通練律部當是時韶國師居天台山其道大振大徳乃攝衣從之國師見且器之即使往學三觀法于螺溪羲寂法師因與其兄行靖皆事寂法師講求大義居未㡬而所學已就還杭即葺其舊寺尋亦讓其寺與靖法師以㑹講衆靖法師與大徳皆師智覺出家而大徳為法兄靖師為俗兄靖法師以素徳自發先此六十年雖吴中宿學名僧皆推其高人當時故為學者所歸及靖法師遷講他寺而大徳復往居石壁其前後五十年守其山林之操未始苟游于鄉墅閭里處身修潔識者稱其清約一旦示感輕疾至其三日之夕囑累其徒與衆㑹茶授器已即坐盡至是其夀已八十嵗僧蠟六十八嵗垂二十年余始來石壁㑹其弟子簡長因聞其風長亦介潔能守其先範遂與其同學之弟簡㣲固以大徳塔誌見託吾嘗謂之曰敎所謂人生難遇者數端而善知識尤難論語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恒者斯可矣賢善誠難其㑹也若師出家于夀公學法于寂公見知于國師韶公韶公不測人也竒節異徳道行藹然而夀寂二公亦吾徒之有道者也天下豈可多得若師皆遇而親炙之假全得一見之已甚善也况因人而得法耶若此師之美多矣復兄弟于靖師同其務學親道栖養于山林又平生之美可書也其塔在寺之西圃故筆而表之是嵗皇祐癸巳三月之十一日也
  致政侍郎中山公哀辭并敘
  故侍郎中山公其喪下𦵏日客有感其舊徳而為哀辭以見意也然客本佛氏者外遺形質内融情偽不宜有所感而哀之也盖不忍視其賢人殁而君子之道益寡嗟歎之不已姑托哀而辭之雖然公之功徳在人名與迹太史氏播之而其人未必悉知公道徳之本至者也公之所本者誠也故其始也修身事親而鄉人傚之其中也仕于朝廷守大節不變而天子擢之其老也以禮而退表師乎士大夫而天下儀之然士之行道于世多初銳而中懈先是而後謬孰如公進退始卒無毫𩬊之失盖其修誠厚本而致是爾公既謝去軒冕益以清净養其夀命故蒙忝公之交游亦親識知公之道徳所以至者且詳可法也矣嗚呼辱公之顧待異矣不復睹矣辭曰
  鱗羽穰穰兮龍鳳所尸龍不可隠兮鳳不可衰人倫整整兮聖賢所資聖不可亡賢不可虧老成之人兮已與化移典刑雖在兮奚可邇窺大夜奄夕兮復曉何時神明一去兮寂寥何知道徳垂世兮羣心所思清白傳家兮世世可師五福貴全兮公得于斯天分獨好兮誰與等夷人夀百嵗兮公欲及期孝子順孫兮胡必増悲伊我所傷兮賢者寖稀純誠不紹兮君子道㣲萬類紛綸兮邪正相非特立獨行兮不爾疇依秋風肅肅兮白露霏霏草木零落兮丘隴巍巍靈車獨舉兮丹旐飜飛顧此别離兮杳杳長違
  李晦叔推官哀辭并序
  隴西李晦叔死有以相報者予聞悼之且有所感也晦叔有俊才素以其才之力氣自豪故于文章辯論不甚推讓去年仲春将施生來吾室與吾語終日不能去嘗曰昔謂方袍平叔予今顧師或師作子不足比也叵自慨相知之晩及䝉移書讓其過稱復曰方今天下賢而有識者㡬其人哉在仲靈何讓其後數數以重語推致于交游間期将復來劇論雖然余非其人酌其意愛豈不謂之知我乎别去一年志方壮豈悟其忽然而巳亡邪古人以人生比之浮雲奄忽不可常保如此信之矣辭曰昨别晦叔志氣强今聞晦叔忽已亡始知未信便必爾定聞不覺心自傷心傷君子何所切念君素懐殊未張賢良不遂㴚或召字死從事可惜謫仙才艶長陸機弟兄皆早世芝蘭零落何相望高堂有親髮被領白日悠悠悲未央憶君去年來我室抵掌俉語聲琅琅坐人驚歎幾絶倒是是非非窮否臧當時然諾頗相得聲色慷慨多揄揚乃云平叔不足比齷齪自疑何敢當白雲有期尚相待豈意游魂成渺茫哲人自古寡眉夀天理如何不可量
  周叔智哀辭并序
  周叔智名測九江潯陽人也少聰悟讀書能强記自六籍楊孟洎司馬氏史漢老莊列禦冦之說與吾佛經歴目則往往通之商較古今援引故事動有典據嘗駭坐人率皆伏其高論為文學易繫辭竒峭頗工恥于奔競造次不移其守故名不籍甚朋游屢以其家貧親老朂之逾四十始以茂才異等舉尋斥于有司歸鄉曲務以其道訓𨗳後進江州風俗剽輕其人寡能莊整叔智侃然處于鄉黨而後學小生不敢恣放去年孟夏得叔智之子明服書且聞叔智以癸未孟秋死矣嗚呼吾嘗與叔智友凡議論不以道相契未始發其言交道之中正自謂古人不至如是也及來吴越不相見已六七年日夕浩然思歸潯陽慕永逺一作恵逺宗炳劉遺民之風同叔智相與老于林下逮此信吾事不果濟也嗚呼交道之已矣乎哀其人不復見矣故辭之以揚其徳也辭曰江之山兮康廬效靈江之水兮九江泚清合其氣兮誕為人英君得之兮既聦且明道徳修兮器識恢宏竟不展兮奪化代并公之夀兮令名不朽君之福兮學問富有仁義家傳兮子孫寶守孰謂既往兮不光其後湓江浮天兮綠净漪漪白石青草兮日暮參差若人不歸兮萬古别離相望丘墓兮千里依依










  鐔津集巻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十六     宋 釋契嵩 撰述題書賛傳評共十二首
  秀州精嚴寺行道舍利述梵音舍利此云身骨
  道必有所驗非驗孰見乎道之至哉不邪佛之舍利盖其道之驗也夫道之大至者固貫乎人神死生而妙之聖人以其妙則在幽而能興在明而能無是故聖人方其生也善世而無善方其死也潜神而用神舍利者亘百世而儼然效其靈則天下莫測豈非其神之為乎今夫九流百子以其道而為之者天下紛然謂之道則與佛未始異也稽其驗則天下無有也競尊其師則謂佛不足與其聖賢校其人之死也不終日而形腐不終年而骨朽其神則漠然烏有乎忽恍豈其道亦有所未臻於佛者乎昔者佛法始傳于漢而漢人不詳始傳於吴而吴人不諒皆專儒老而拒我故摩騰僧㑹命舍利以驗佛世自是翕然而嚮之夫道逺也驗近也觀近也者發之也觀逺也者至之也至之者聖人也以驗觀道則麤妙可審也以道觀聖人而大小可見也人亦有言曰其敎有大不可思議之事益知佛為大聖人不其然乎然舍利之見乎天下者古今多矣有盤空而翔者無端而至者發光而明並日月者不可焚者不可碎者若此行道之舍利晝夜振之而不息者天下未始見也捧其塔敬之則金鐸益轉若與人意而相應異乎美哉至神之物不必大也至道之驗不必多也考其始致則曰得之于吴越故國師韶公盖得乎梁之岳陽王蕭詧之所傳者也既而錢氏之先王内于金鐸以小銅塔而緘之寘諸靈光寺今寺之舊名殆百年矣韶公至人也號其舍利一曰行道一曰入定入定者祕而不可見行道者益塔而張之是豈不以後世僧不軌道而俗薄寡信將亦有所勸而發之者乎故述其意命吾徒以揚之
  題逺公影堂壁
  逺公事迹學者雖見而鮮能盡之使世不昭昭見先賢之徳亦後學之過也予讀高僧傳蓮社記及九江新舊録最愛逺公凡六事謂可以勸也乃引而釋之列之其影堂以示來者陸修静異敎學者而送過虎溪是不以人而棄言也陶淵明酖湎于酒而與之交盖簡小節而取其達也䟦陁高僧以顯異被擯而延且譽之盖重有識而矯嫉賢也謝靈運以心雜不取而果歿于刑盖識其氣而慎其終也盧循欲叛而執手求舊盖亦信道也桓𤣥振威而抗對不屈盖有大節也大凡古今人情莫不畏威而苟免忘義而避疑好名而昧實黨勢而忍孤飾行而畏累自是而非人孰有道尊一代為賢者師肯以片言而從其人乎孰有夙禀勝徳為行耿潔肯交醉鄉而高其達乎孰有屈人師之尊禮斥逐之客而伸其賢乎孰有拒盛名之士不與于教而克全終乎孰有義不避禍敦睦故舊而信道乎孰有臨將帥之威在殺罰暴虐之際守道不撓而全節乎此故逺公識量逺大獨出于古今矣若其扶荷至敎廣大聖道垂佑于天人者非蒙乃能盡之其聖欤賢邪偉乎大塊噫氣六合清風逺公之名聞也四海秋色神山中聳逺公之清高也人僧龍鳳高揖巢許逺公風軌也白雲丹嶂玉樹瑶草逺公之栖處也䝉後公而生雖慕且恨也瞻其遺像稽首作禮願以弊文題于屋壁
  題梅福傳後
  班固云梅子真嘗為南昌尉不得志遂自引去變姓名為㑹稽監門又曰仙去故後之說者不過謂子真能以仙尉為吏隠善與時浮沉往往引其事為尉者美言亦學者之不詳也小哉言乎子真磊落有大節奮不顧身忠于國家憂天下者也當漢朝失理本末皆顛子真嫉邪臣用事竊弄大權發憤上書論國大體大要興行禮度登用俊良之人雖觝觸讒佞輩而無所避忌詞氣謇諤意欲警動時主雖書屢上而主竟不悟卒土崩瓦解使當時稍用其言而高祖社稷未必䘮亡嗚呼子真處九品之末朝無一介之援毅然奮志忠勇過人吐詞扶國家之危逆龍鱗探虎口不旋踵而禍及其身尚不以為懼真慷慨大丈夫也噫古今讀書為學孰不抱氣自視為英雄於朋游間苟有一語相忤不恊其意也必發憤詬罵恨不能誅之如讐及其立于朝廷也眎有不義雖大至于害敎化傷風俗以其不切于已雖眎如不眎雖聞如不聞往往從而諛之苟其敗也則聚口而笑之此聞子真之風宜如何為心子真沒在先漢之季於今上下千有餘年所論縣尉未有如子真者也将有而未聞見乎予嘗病世不知子真之徳與道徒高其得術僊去故題云
  書文中子傳後
  讀東皋子王績集知王氏果有續孔子六經知房𤣥齡杜如晦李靖董常温彦博魏徴薛收杜淹䓁果文中子之弟子也讀劉煦唐書王勃傳知文中子乃勃之祖果曽作元經矣績死于貞觀十八載去其兄之世近能言其事也慨房杜温魏王勃皆不書一字以傳文中子之賢而隋書復失書之後世故以文中子之事不足信及韓子文興天下學士宗韓以韓愈不稱文中子李翶又薄其書比之太公家敎而學者盖不取文中子也然王氏能續孔子六經盖孔子之亞也識者宜以聖人之道較而正之其文中子之道苟與孔氏合乃孔子之嗣也而書傳之有無不足為信隨人愛惡之情或作利字欲蔑其聖賢可乎孟子豈不曰盡信書不若無書吾眎中說其讀詩曰四名五志讀書曰四制七命元經則曰晉宋齊梁陳亡具五以禍其國而善其立法有聖人之道嗟乎不見其六經姑書此以遺學輩
  書李翰林集後
  余讀李翰林集見其樂府詩百餘篇其意尊國家正人倫卓然有周詩之風非徒吟咏情性咄嘔苟自適而已白當唐有天下第五世時天子意甚甚或作喜聲色庶政稍解姦邪輩得入竊弄大柄㑹祿山賊兵犯闕而明皇幸蜀白閔天子失守輕棄宗廟故作逺别離以刺之至于作蜀道難以刺諸侯之强横作梁甫吟傷懐忠而不見用作天馬歌哀棄賢才而不録其功作行路難惡讒而不得盡其臣節作猛虎行憤胡虜亂夏而思安王室作陽春歌以誡滛樂不節作烏栖曲以刺好色不好徳作戰城南以刺窮兵不休如此者不可悉說及放去猶作秋浦吟一名東甫吟冀悟人主意不果望終棄於江湖間遂紆餘輕世劇飲大醉寓意于道士法故其游覽贈送諸詩雜以神僊之說夫性之所作志之所之小人則以言君子則以詩由言詩以求其志則君子小人可以盡之若白之詩也如是而其性之與志豈小賢哉脫當時始終其人盡其才而用之使立功業安知其果不能也邇世說李白清才逸氣但謫仙人耳此豈必然耶觀其詩體勢才思如山聳海振巍巍浩浩不可窮極苟當時得預聖人之刪可參二雅宜與國風傳之於無窮而離騷子虛不足相比
  書諸葛武侯傳後
  孔明始躬耕於隆中時毎自比於管仲樂毅時人莫有許者惟崔州平徐庶以為然吾考孔明事迹其以天下至公為心欲并强魏而復漢社稷與管仲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樂毅不屠莒即墨之城欲專以王道一歸天下其道豈異哉昭烈三往乃見孔明方與之畫計何其工也及至軍敗身遁夏口而孔明往說孫權得兵為援破曹操于赤壁此與樂毅說趙楚魏使趙噉秦以伐齊之利而毅并獲楚魏五國之兵伐齊破之濟西而其才略竒偉與樂埒也率諸軍北駐漢中臨發上疏與樂毅報遺燕惠之書其忠義相類但其遇主遭時不如管仲之得志耳使孔明逢盛時天不奪其夀得以始終其事復漢而并一天下興崇王道則管夷吾樂毅殆不及也或本無樂毅字惜其輕用馬謖遂敗于街亭害其能事然諸葛孔明賢豪俊傑猶暗于知人如此况非如孔明者乃輕信乎利口之人而用之不亦易乎戒之哉戒之哉
  書范睢傳後
  始范睢變姓名自號張禄先生入秦說秦昭王短秦相穰侯秦昭王遂逐穰侯收其相印即拜范雎為相號為應侯應侯所任用鄭安平以兵降趙應侯憂不知計之所出而蔡澤乃西入秦見昭王使人宣言感怒應侯應侯服其說乃舉蔡澤應侯因謝病請歸相印范雎既免相秦昭王懼拜蔡澤為相蔡澤相秦數月或惡之懼誅尋亦謝病歸其相印莊子云一蟬方得美䕃而忘其身螳蜋執翳而搏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荘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焉此與范雎二三子相傾而相奪何以異乎欲人之欲人亦欲之孰謂能必保其富貴耶
  唐段太尉傳賛
  段太尉秀實先為用事者奪去兵權而無怨及是毅然奮笏擊殺朱泚不顧一死圖存王室古所謂社稷之臣也又曰殺身以成仁又曰臨難無苟免惟段氏皆得之矣說者或云段太尉小弱動不迕物頗類儒者及其奮擊反虜罵聲掉厲而氣慴萬夫白刃交前而卒不變色又何壯哉猛如飄風烈如疾雷慷慨雄偉卓出古今太史公疑田侯于畫圗信有之矣嗚呼大凡古今人情得權勢之盛不振主則驕時及失之則怨望不能自存往往謀為不軌如段秀實太尉者得之不為幸失之不為怨成之與敗在未决間而以死循王室擬淮隂侯韓信則其賢逺矣
  好善賛
  聖人之善以人為善其人也必好善沮人之善以自善其人也必嫉善好善者其道必廣嫉善者其名必辱好善則天下善人樂以其善告聚天下之善以為行其道不亦廣乎嫉善則天下善人唯恐其聞所善掩天下之善以為言其名不亦辱乎舜古之好善人也顔子亦古之好善人也彼舜者古之聖人也當堯之世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天下不歸乎朱而歸乎舜而天下豈有善于舜者也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顔子古之賢人也當孔子之時抱聖人之道窮處陋巷人不堪其憂而顔子不改其樂庶幾乎聖人所以稱之而天下豈有善于顔子也及其聞人一善則拳拳服膺若今所謂善人者吾未見有如顔舜之聖賢也其善未必善于天下之人及其聞人之善孰肯沛然以行之亦孰肯拳拳而服膺從而掩之者有之辯者必形乎言訥者必形乎色脫少而稱之其人也非情與黨則不為也嗚呼欲其名不辱其可得乎其道之廣也其可得乎今之人不如古之人逺矣故謂好善者非聖賢之人不能好善也窮天地亘萬世唯舜顔子而已矣宜乎其道與名傳之于無窮焉
  陸蟾傳
  陸蟾藤州鐔津人也以能詩名于楚越間其瀑布詠則曰靈源人莫測千尺挂雲端嶽色染不得神功裁亦難夏噴𤠔鶴浴秋濺斗牛寒待到滄溟日為濤更好看此詩人尤稱之客死于攸縣之司空山予少時游衡山㑹隠者高閬謂予曰昔陸先生子之邑人也方國初時廖氏家以詩盛而四方詩人慕廖氏者來衡山頗衆獨先生陸某詩多警句雖慕廖融亦相推高然生不止能詩而巳矣頗知王覇大略亦俟有所遭遇故其言詩見志如前詩後句云待到滄溟日為濤更好看而常幅巾布衣好秉高節所至閉户自處不肯與常人交接或作相接余聞其風且歎之曰陸生逸人也能以詩高出流輩是亦賢矣而負道守節不為阿世苟合而欲自有所遭遇雖孔孟尚不得其志而生也不亦難乎然天下如陸生從死于丘壑者何限
  韓曠傳
  韓曠字攝生隠士也或曰即五代韓通之後也宋初其家破曠方嬰兒人竊匿且育之稍知其家世亦遂自匿亡于楊越間歘然長大少年任俠縱酒擊劍一旦感悟即潔身振衣游名山慕道家絶粒𨗳引為人沈毅寡語悠然有逺器甘惡衣食所至輙閉室不交人世雖官尊如刺史者縱求之未嘗有見者或稍見一揖遂自引不復與語予少時識曠于嶽麓其人已老嘿嘿不妄道事然人多恱其高義而自勸始予謂曠木訥少文及游洪井視其屬辭彬彬可觀聞其平生愈詳益信其有徳而有言也竟死于湘潭間
  評北山清公書
  評曰唐髙僧神清不喜禪者自尊其宗乃著書而抑之曰其傳法賢聖間以聲聞如迦葉等雖曰囘心尚為小智豈能傳佛心印乎即引付法藏傳曰昔商那和修告優波毱多曰佛之三昧辟支不知辟支三昧聲聞不知諸大聲聞三昧餘聲聞不知阿難三昧我今不知我今三昧汝亦不知如是三昧皆隨吾滅又有七萬七千本生經一萬阿毗曇八萬清净毗尼亦隨我滅固哉清也徒肆已所愛惡而不知大謬先聖吾始視清書見其校論三昧雖文詞不佳盖以其善記經書不别理義端由而不即非之及考其禪宗之說問難凡數畨輒採流俗所尚及援書傳復不得其詳余初謂此非至論固不足注意徐思其所謂迦葉䓁豈能傳佛心印尤為狂言恐其熒惑世俗以増後生末學之相訾不已乃與正之非好辯也大凡萬事理為其本而迹為末也通其本者故多得之束其末者故多失之故或作固若傳法者數十聖賢雖示同聲聞而豈宜以聲聞盡之哉經曰我今所有無上正法等悉以付囑摩訶迦葉竟大般湼槃傳曰我今所有大慈大悲四禪三昧無量功徳而自莊嚴而迦葉比丘亦復如是又謂毱多為無垢相好佛又謂僧伽難提乃過去娑羅王如來降跡為祖如此之類甚衆豈非聖人欲扶其法互相尊敬而示為大小耶楞伽所謂三種阿羅漢者一曰得决定寂滅聲聞阿羅漢一曰増修菩薩行阿羅漢一曰應化佛所化阿羅漢此阿羅漢以本願善根方便力故現諸佛土生大衆中荘嚴諸佛大㑹故若大迦葉傳法數十聖賢者豈非應化佛所化之阿羅漢者也然佛所化者宜其所有四禪三昧無量功徳與如來不異也不異乎如來而傳佛心印孰謂其不然乎若商那和修曰阿難三昧而我不知我今三昧汝亦不知斯恐其有所抑揚耳未可謂其必然經曰入逺行地已得無量三昧夫入逺行地者盖七地菩薩也七地菩薩尚能得無量三昧而化佛豈盡不能也然佛之所傳心印與餘三昧者宜異日而道哉夫心印者盖大聖人種智之妙本也餘三昧者乃妙本所發之智慧也皆以三昧而稱之耳心印即經之謂三昧王之三昧者也如來所傳乃此三昧也清以謂餘三昧邪其所謂七萬七千本生經一萬阿毗曇八萬清净毗尼亦隨我滅此余未始見于他書獨付法藏傳云耳尚或疑之假令其書不謬恐非謂其傳法聖賢不能任持而然也是必以後世羣生機緣福力盖弱而不勝其敎以故滅之方正像末法三者之存滅亦隨世而法汚隆焉曷嘗為其𢎞法聖賢而致正末邪嗚呼學者不求經不窮理動謬聖人之意為其說雖能編連萬世事亦何益乎書曰記問之學不足為人師清之謂也歟
  評唐續僧傳可禪祖事
  評曰唐續高僧傳謂可遭賊斷臂與余書云曷其異乎曰余考法琳碑曰師乃立雪數宵斷臂碎身營求開示亦曰投地碎身顧其開示然為僧傳者與琳同時琳之說與禪書合而宣反之豈非采聴之未至乎抑亦從邪說而妄非之乎故其書不足為評亦云不可憑亦云不在詳評然各有㫖也








  鐔津集巻十六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鐔津集>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十七     宋 釋契嵩 撰非韓上
  非韓子三十篇并叙
  叙曰非韓子者公非也質於經以天下至當為之是非如俗用愛惡相攻必至聖至賢乃信吾説之不苟也其書三十篇僅三萬餘言
  第一
  韓子議論拘且淺不及儒之至道可辨予始見其目曰原道徐眡其所謂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徳為虛位考其意正以仁義人事必有乃曰仁與義為定名道徳本無緣仁義致爾迺曰道與徳為虛位此説特韓子思之不精也夫緣仁義而致道徳苟非仁義自無道徳焉得其虛位果有仁義以由以足道徳豈為虛耶道徳既為虛位是道不可原也何必曰原道舜典曰敬敷五教蓋仁義五常之謂也韓子果専仁義目其書曰原教可也是亦韓子之不知考經也其曰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於已無待於外之謂徳夫道徳仁義四者迺聖人立教之大端也其先後次第有義有理安可改易雖道徳之小者如道謂才藝徳謂行善亦道徳處其先彼曰仁義之道者彼且散説取其語便道或次下耳自古未始有四者連出而道徳處其後也曲禮曰道徳仁義非禮不成説卦曰和順道徳而理於義論語曰志於道據於徳依於仁游於義禮運曰義者藝之分仁之節也協於藝講於仁得之者强此明游於義者乃聖人用義之深㫖耳楊子曰道以導之徳以得之仁以人之義以宜之老子雖儒者不取其稱儒亦曰道而後徳徳而後仁仁而後義道先開通釋曰開通即繫辭云開物成務又曰通天下之志是也由開通方得其理故徳次之得理為善以恩愛惠物而仁次之既仁且愛必裁㫁合宜而義又次之道徳仁義相因而有之其本末義理如此聖人為經定其先後蓋存其大義耳今韓子戾經先仁義而後道徳臆説比大開通得理不乃顛倒僻紆無謂邪然儒之道徳固有其小者大者焉小者如曲禮別義一説道謂才藝徳謂行善在巳是也大者如繫辭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説卦曰昔者聖人之作易也將以順性命之理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是也繫辭以其在隂陽而妙之者為道人則稟道以成性仁者智者雖資道而見仁智遂滯執乎仁智之見百姓雖日用乎道而茫知是道故聖人之道顯明為昧少耳昧或作衰然聖人之道豈止乎仁義而巳矣説卦以性命之理即至神之理也天地萬物莫不與之故聖人作易重卦順從此理乃立天地人三才之道天道資始則有隂有陽地道成形則有柔有剛人道情性則有仁有義乃資道而有之也中庸以循率此性乃謂之道脩治此道乃謂之教教則仁義五常也是豈道止仁義而仁義之先果無道乎若説卦者若論語者若曲禮之別義者若老子楊子者其所謂道徳皆此之大道也然是道徳在禮則中庸也誠明也在書則洪範皇極也在詩則思無邪也在春秋則列聖大中之道也孔子謂曽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曽子曰唯又謂子貢曰非也予一以貫之但曽子緣弟子問之而曽子以其弟子小子未足以盡道故以近道者諭之乃對之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巳矣曽子蓋用中庸所謂忠恕去道不逺之意也後儒不通便以忠恕遂為一貫誤矣繫辭曰天下之動貞夫一又曰一致而百慮禮運曰禮必本於太一中庸曰其為物不二其生物也不測以此較而例諸或曰例較烏得以忠恕而輒為其一貫乎顔淵喟歎曰仰之而彌高鑚之而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顔子正謂聖人以此一貫之道教人循循然有其次緒是為善進勸於人也此明聖人唯以誠明大道開通一理為其教元為衆善百行之本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豈不然乎于此輒三本略經正以仁義二者曲為其道徳其於聖人之法豈不闕如中庸曰道之不行我知之矣賢者過而不肖者不及兹謂賢智之人忽道而所以為過也愚不肖輩逺道而所以為不及也韓子忘本豈不為過乎輕亡至道而原道欲道之辨明是亦惑也繫辭所謂仁智云者為昧道執滯其見致迺聖人之道衰少不備顯若韓子局仁義而為其道徳者正繫辭所患也夫義乃情之善者矣於道徳為次以情則罕有必正而不失故論語曰大徳不踰閑小徳出入可也又曰賜也過商也不及又曰色取人而行違居之不疑表記子曰仁有三與仁同功而異情與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與仁同過然後其仁可知也莊子曰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其欲偏以仁義而為可乎然子貢子夏為仁義之賢者猶有過與不及況其不如賜與商者後世何可勝數此烏得不究大本與人教其以道徳而正其為善乎中庸曰道其不行矣夫是乃聖人憫傷其不與至道至徳而教人也或曰韓子先仁義而次道徳者蓋専人事而欲別異乎佛老虛無之道徳耳曰昔聖人作易以正乎天道人事而虛無者最為其元苟異虛無之道則十翼六十四卦乃非儒者之書伏羲文王孔子治易之九聖人亦非儒者之師宗也孔子非儒宗師可乎果爾則韓子未始讀易易尤為儒之大經不知易而謂聖賢之儒吾不信也其曰老子之小仁義非毁之也其見者小也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然老子曰失道而後徳失徳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此誠不毁小仁義也或無小字蓋為道徳與仁義為治有隆殺而其功有優劣耳夫明此不若以禮運較孔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脩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又曰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通而不閉是謂大同是豈非大道與徳為治而優乎又曰今大道既隠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又曰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於禮者也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其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如此者在執者去衆以為殃是為小康是豈非仁義為治於道徳為劣乎如此何獨老子而小仁義耶韓子何其不自忽儒經而輒誚老子乎又曰老子所謂道徳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此韓子之言所以大不公也夫老子之所言者大道也果道私乎所謂大道者豈獨老子之道蓋三皇五帝列聖之大道也韓子不知徒見老氏道家自為其流與儒不同欲抑而然也夫目老氏為之道家者其始起於司馬氏之書而班固重之若老子者其實古之儒人也在周為主藏室之史多知乎聖人神法之事或本無聖人字故孔子於禮則曰吾聞諸老聃是蓋老子嘗探三皇五帝之書而得其大道之㫖乃自著書發明之韓子不能揣本齊末徒欲排之而務取諸儒名不亦易乎禮運曰大道之行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鄭𤣥解曰大道謂五帝時也然他書多謂大道為皇道而鄭獨謂五帝之時也其意以謂三皇與帝其道相通故也五帝本紀而黄帝當其首然黄帝與虙犧神農其實三皇而經史但為帝者蓋皇帝與王古亦通稱耳故鄭謂五帝之時而皇在其間矣但黄帝乃三皇處五帝之初而冠乎堯舜雖本末小異而大道一也繫辭曰黄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此其然也孔安國謂三皇之書為三墳言大道也五帝之書為五典言常道也孔穎達正其義曰皇優於帝其道不但可常行而巳又大於常故為墳也此謂對例耳雖少有優劣皆乃大道並可常行亦引兹禮運大道之行謂五帝時為之證然五帝三皇之書莫至於易以易與老子較而其道豈異乎哉如繫辭曰天下之動正夫一者也而老子曰王侯得一以為天下正此其大略也苟考其無思無為之理隂陽變化之説二書豈不皆然班固漢書曰老氏流者蓋出史官又曰合於堯之克讓易之謙謙此之謂也吾少聞於長者曰老子蓋承於黄帝氏者也及見莊周廣成子曰得吾道者上為皇下為王益信老氏誠得於三皇五帝者也此明老子之道徳者實儒三皇五帝道徳仁義之根本者也章章然或止一章字也豈出於老氏一人之私説耶必以老子為非則易與禮運可燔矣文王孔子則為槌提仁義者也夫先儒之好辯者孰與孟子孟子之時老子之書出百有餘年矣而莊周復與孟氏並世如其可排則孟巳排之矣豈待後世之儒者辯之耶司馬遷謂老子之道約而易操上或無之字事少而功多儒者或不然譏其先黄老而後六經是亦不知其意也太史公之書孔子即為之世家老子即為列傳此豈尊老氏之謂耶蓋以老氏之道乃儒之本也所以先之者正欲尊其本耳非苟先其人也子長之言微且逺矣韓子不能深思而逺詳之輒居於先儒乃曰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漢佛于晉宋齊梁魏隋之間其言道徳仁義者不入于楊則入于墨不入于墨則入于老不入于老則入于佛入于彼則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汚之嗚呼何其言之不遜也如此其曰出入奴汚謂出於楊墨乎出於佛老乎佛老豈致人惡賤之如是耶夫佛法居家者果以誠心入道其所出逺則成乎殊勝之賢聖其所出近則乃身乃心潔靜慈惠為上善人出處閭里則人敬之而不敢欺是亦人間目擊常所見也安有出者奴之汚之之辱耶古者有帝王而入預佛法者自東漢抵唐不可悉數如唐太宗於崇福寺發願稱皇帝菩薩戒弟子者𤣥宗務佛清淨事其熏修者是亦佛教而出果奴乎汚耶韓子徒以梁武為尤而不知辱類其本朝祖宗此豈有識慮耶然梁武之事吾原教雖順俗稍評之而未始劇論如較其舍身於俗則過於道則徳非爾人情輒知唯天地神明乃知之耳故當梁武舍身之際而地為之振此特非常之事而史臣不書或云失書亦云梁史不直不書而後世益不識知梁天子幽勝之意也其發志固不同庸凡之所為未可以奴眡之也韓子既攘斥楊墨佛老如此矣而其師説乃曰孔子以禮師老聃其讀墨曰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為孔墨其為絳州馬府君行狀曰司徒公之薨也刺臂出血書佛經千餘言以祈報福又曰居喪有過人行其稱大顛序高閑亦皆推述乎佛法也韓子何其是非不定前後相反之如是耶此不唯自惑亦乃誤累後世學者矣佛老果是而韓子非之後學不辨徒見韓子大儒而其文工乃相慕而非之楊墨果非而韓子是之學輩亦相效而是之夫以是而為非者則壊人善心以非而為是者則𨗳人學非壊善之風傳之後世誤人之所以為心非小事也損刻隂徳而𡨋増其過不在乎身必在其神與其子孫後世亦可畏也儒有附韓子者曰孔子但學禮於老聃氏耳非學其道也曰不然禮亦道也樂記曰大禮與天地同節又曰中正無邪禮之質也禮運曰禮必本於太一夫中正太一禮之質本也儀制上下禮之文末也苟聖人但學文末而不究乎質本何為聖人耶唯聖人固能文質本末備知而審舉之也學者徒知曽子問孔子學禮於老聃之淺者耳而不知史記老聃傳孔子問禮之深明者也彼韓子雖學儒之言文豈知禮之所以然耶其曰聞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其二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夫所謂教者豈與乎天地皆出而必定其數耶是亦聖人適時合宜而為之以資乎治體者也然古今迭變時益差異未必一教而能周其萬世之宜也昔舜當五帝之末其時漸薄其人漸偽聖人宜之乃設五教制五刑各命官尸之而契為司徒専布五教遂遺後世使率人為善而天下有教自此始也及周公之世復當三王之際其時益薄其人益偽而天下益難治聖人宜之遂廣其教法而備之天下謂儒者之教自周公起焉其後孔子述而載之詩書六經或云六藝而儒之教益振周季三代之政弊善人恃術而費智不善人假法而作偽天下靡靡役生傷性而不知其自治老子宜其時更以三皇五帝道徳之説以救其弊而天下遂有老子之教也兩漢之際視周末則愈薄愈偽賢與愚役於智詐紛然相半萬一雖習於老子之説而不能甚通乎性命奥妙推神明往來救世積昧指其死生之所以然天下遂有佛之教也楊子曰夫道非天然應時而造損益可知也是豈不然哉夫自周秦漢魏其薄且偽者日益滋甚皆儲積於後世之時天其或資乃佛教以應其時欲其相與而救世也不然何天人與其相感應久且盛之如是耶韓子泥古不知變而不悟佛教適時合用乃患佛老加於儒必欲如三代而無之是亦其不思之甚也夫三皇之時無教五帝之時無儒及其有教有儒也而時世人事不復如古假令當夏禹之時有人或曰古之治也有化而無教化則民化淳吾欲如三皇之世用化而不用教當此無教可乎當周秦之時亦有人曰古之為治用教也簡今之為治用儒也煩煩則民勞而苟且吾欲如二帝之世用教而不用儒當是時無儒可乎然以其時而裁之不可無教無儒必也矣比之韓子之説欲後世之時無佛無老何以異乎韓子曰今其言曰曷不為太古之無事是亦責冬之裘者曰曷不為葛之之易也責饑之食者曰曷不為飲之之易也韓子其亦知後世不可専用太古之道而譏其言之者不知乎時之宜也方益後世而韓子欲無佛與老何為迺自反不知其時之宜耶豈有所黨而然耳將欲蔽而特不見乎若夫四民之制六家食用之費吾原教論之詳矣今益以近事較之周漢而來治天下垂至於王道者孰與唐之太宗當正觀之間佛與老氏其教殊盛其人殊繁其食用殊廣而國之斷獄卒嵗死刑者不過三十人東至于海南至嶺外皆外户不閉行旅不齎糧𤣥宗開元中天下治平㡬若正觀之時而佛老之作益盛是豈無佛老之人耶而唐天下富羨攘竊杜絶若爾吾謂民窮且盜但在其時與政非由佛老而致之也然佛教苟可以去之則唐之二宗以其勢而去之久矣烏得後世之人訩訩徒以空言而相訾也或謂韓子善擯佛老而功侔於禹較其空言實效無乃屈於禹乎狂夫之言何其不思也其曰今其法曰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其相生養之道以求其所謂清淨寂滅者也此乃韓子惡佛教人出家持戒遂尤其詞夫出家修道豈如是之酷耶夫出家者出俗從真臣得請于君父肯命其子乃可非叛去而逆棄也持戒者唯欲其徒潔清其淫嗜之行俗戒則容其正偶非一切㫁人相生養之道也然情之為累淫累為謹諸教教人慎淫窒欲無欲而天下猶紛然溺於淫嗜至于喪心陷身者巳韓子何必恐人男女之不偶見人辟穀遽憂其滅絶五穀之種無乃過慮乎夫清淨謂其性之妙湛寂謂至靜滅謂滅其情感之累非取其頑寂死滅之謂也夫出家持戒者佛用其大觀耳聖人大觀乎人間世天地夫婦常倫萬端皆以情愛所成都一浮假如夢貪斯著斯苦斯樂斯榮斯辱斯徇斯弊斯恩愛斯煩惱斯以至死不覺其為大假大夢不知其為大患而大寧至正之妙誠乎亡矣出家者乃逺塵絶俗神専思一固易覺而易修眎身無我奚著眎心無意奚貪眎有為之事不足固何必徇是故大寧矣至正矣勝徳可得而聖道可成也語曰子絶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是二者與佛出家法其因似是唯大聖人皆知而究之使聖人只徇浮世迷不知出虛死生一世與凡人何逺乎故孔子稍言之蓋微存於世書耳其廣説大明研㡬極妙行而效之若待乎佛出世之教宜為然爾此蓋可以㝠數審也今佛以其出家持戒特欲警世之浮假大夢揭人業障而治其死生之大患也而韓子反以此為患者假其介胄其障者而毅然排佛謂佛詭擾我世治此韓子以巳不見而誣人之見其情弊如此之甚也佛尚何云異書云古有夢國舉其國人皆以夢而為覺及其以真覺者諭之而偽覺之人反皆詬曰爾何以夢而欺我耶彼覺者黙然無如之何是頗與韓子屬拒佛類也韓子詩曰莫憂世事兼身事須著人間比夢間是必因於大顛稍省乃信有外形骸以理自勝者始爾雖然其前説已傳欲悔言何及也又曰嗚呼其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後不見黜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前不見正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此韓子疑耳無㫁君子臨事即以理決之何必賴古人使韓子出入為將相臨國大事尚曰此未可黜未正于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冘豫則其大事去矣何用將相為夫百行潔身禁非不出乎齋戒也羣善致政不出乎正心也佛法大率教人齋戒正心無惡不㫁有善不宰今世後世蓋當有聖賢自以其道理辨奚必其既死之文武周公正之黜之乃為信耶儒書之言性命者而中庸最著孔子於中庸特曰質諸鬼神而不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知人也是必俟乎大知性命之聖人乃辨其中庸幽奥而不惑也然自孔子而來將百世矣専以性命為教唯佛者大盛於中國孔子微意其亦待佛以為證乎不然此百世復有何者聖人太盛性命之説而過乎佛歟斯明孔子正佛亦巳效矣韓子何必疑之又曰斯何道曰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按韓子此文乃謂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子九聖賢皆繼世相見以仁義而相傳授也若禹與湯湯與文武周公周公與孔子孔子與孟子者烏得相見而親相傳稟耶哂韓子據何經傳輒若是云乎孟子曰舜禹至乎湯五百有餘嵗湯之至乎文王五百有餘嵗由文王至乎孔子五百有餘嵗由孔子而來至今百有餘嵗而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子其年世相去賒邈既若此矣而韓子不顧典籍徒尊其所傳欲其説之勝强而不悟其文之無實得不謂謾亂之也而韓子之言可尚信乎論語謂堯將傳天下于舜乃告之曰咨爾舜天之厯數在爾躬允執厥中舜亦以命禹而堯舜禹其傳授如此未聞止傳仁義而巳至于湯文武周公孔子孟子之世亦皆以中道皇極相慕而相承也中庸曰從容中道聖人也孟子亦曰中道而立能者從之豈不然哉如其不脩誠不中正其人果仁義乎如其誠且中正果亡仁義耶韓子何其未知夫善有本而事有要也規規滯迹不究乎聖人之道奥耶韓氏其説數端大率推乎人倫天常與儒治世之法而欲必破佛乗逺教嗟夫韓子徒守人倫之近事而不見乎人生之逺理豈暗内而循外歟夫君臣父子昆弟夫婦者資神而生神有善惡之習而與神皆變善生人倫惡生異類斯人循法不循法皆蔽一世茫乎未始知其身世今所以然也謂生必死死而遂滅乃恣欲快其一世雖内自欺亦莫知媿乎神明焉及乎佛法教人内省不滅必以善法修心要其生生不失於人倫益修十善蓋取乎天倫其人乃知其萬世事之所以然上下千餘載中國無賢愚無貴賤高下者遂翕然以佛説自化縱未全十善而慎罪募福信有㝠報則皆知其心不可欺此屬㡬滿天下今里巷處處所見者縱然佛猶於高城重垣闢其門而與人通其往來者若於大暗之室揭其窓牖而與人内外之明也比以詩書而入善者而以佛説入者益普益廣也比以禮義脩身事名當世者而以善自内脩入神者切親也益深益逺也較其不煩賞罰居家自脩其要省國刑法而隂助政治其效多矣此不按而不覺耳彼悟浮生謂死生為夢為幻而出家修潔以其道徳報父母為重甘㫖之勤為輕者是亦生人萬分而其一乃爾也雖然猶制其得減衣資以養於親非容其果棄父母也夫佛之設法如此其於世善之耶惡之乎其於人倫有開益耶無濟益歟與儒之治道其理教乎順耶韓子屬盍深探而逺詳之老子之教雖其法漸奥與佛不侔若其教人無為無欲恬淡謙和蓋出於三皇五帝之道也烏可與楊墨槩而排之孔子以列聖大中之道㫁天下之正為魯春秋其善者善之惡者惡之不必乎中國夷狄也春秋曰徐伐莒徐本中國者也既不善則夷狄之曰齊人狄人盟于刑狄人本夷狄人也既善則中國之聖人尊中國而卑夷狄者非在疆土與其人耳在其所謂適理也故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若佛之法方之世善可謂純善大善也在乎中道其可與乎可拒乎苟不以聖人中道而裁其善惡正其取舍者乃庸人愛惡之私不法何足道哉






  鐔津集巻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十八     宋 釋契嵩 撰非韓中
  第二
  始眎韓子原道止以仁義為道徳謂韓子如此當絶不識儒之道徳也其後見彼顔子不貳過論曰聖人抱誠明之正性根中庸之正徳又引中庸曰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又曰皆謂不能無生於其心而不暴之於外考之於聖之道差為過耳夫中庸誠明者真聖賢道徳仁義百行之根原也如此韓子固亦知有中庸誠明之道徳原道何故棄之而不言也謂人不足與知此道耶謂人固不可忽歟或將匿善而不盡言耶君子固不可匿善也是必韓子徒見其誠明中庸之語而心未通其理乎然理最為㡬微精審而不易至也七十二子之徒孔子於此獨與顔淵乃曰其殆庶㡬乎而顔子至之故其言鮮過今韓子推本乎聖人之道徳仁義與人何尚其文字前無後有自相反亂是可謂至其至乎心不達誠明中庸至理雖益著書可傳以為法乎
  第三
  韓子取孔子所謂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與其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者為性而著原性曰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為性者五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巳矣中焉者可道而上下也下焉者惡焉而巳矣其所以為性者五曰仁曰義曰禮曰智曰信上焉者主於一而行之四中焉者之於五一也不少有焉則少及焉其於四也混下焉者之於五也反於一而悖於四自上焉者主於一而行之四以至悖於四元不書此今備檢入謂上焉者善也故能行其五者之道中焉者可道而為善惡也其於五者雖不甚有亦可進而反之也下焉者惡也其於五者反悖而不能為之也性之於情視其品情之品亦有上中下三其所以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懼曰愛曰惡曰欲上焉者之於七也動而處其中中焉者之於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也下焉者之於七也亡與甚直情而行也然韓子如此而言之者善惡與夫佛老之言同乃特異其説也夫性豈止佛老乎天下之人皆得蓋至公之道者也烏可私之而臆説耶嘻韓子惡佛老遂至以其性命而曲説何其愛惡如是之甚乎夫孔子所謂惟上智與下愚不移者蓋言人之有才智與聰明及愚㝠而無識耳非言性也夫智之與愚乃其性通塞之勢耳非性命之本末若夫性者即在物靈焉而有知者是也今天下之人靈然利至而知趨害至而知避孰不皆然豈有上下之別耶但其所知有逺近其能有多寡是蓋通塞之勢異爾論語所謂性相近者蓋言其性則同也曰習相逺者蓋言其因學習故則人善惡異矣其後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也者是亦承㑹前語之意耳謂人苟不為不善之習所移易者唯是上智高才者也不為善習而率易者亦唯是下愚絶頑者也此外罔不由其所學習而為善為惡也是亦聖人篤於勸教而化之也夫上焉者聖人也下焉者愚人也善惡者好惡也好惡與生皆生人皆有之豈聖人唯好而愚人唯惡苟曰聖人愚人皆有好惡是善惡均也豈上者唯善下者唯惡乎韓子必謂上智與下愚不移為上下之人其性善惡各已定矣何孔子既曰性相近習相逺謂人性之不差遽又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謂人性之善惡各定豈聖人之言前後不相副反覆而如此也不直不相副抑亦非示教也謂聖人之言反覆可乎韓子讀書不求其文之意如何耳乃輒勍其語遂以為立言夫仁義五常蓋人情之善者也而韓子不審知乃曰所以為性者五彼徒見五常者出於性而遂以為性殊不知性之所出者皆情也今問其人曰爾為五常仁愛與爾七情愛惡之愛異耶同乎是必曰同也爾五常好仁義之好與爾七情喜好之好同乎異耶是必曰不異也如此則韓子之謂五謂七謂善謂惡者豈不皆情耶著在乎情而始處性之邊徼也著或作顯韓子之所師者孔子也欲為書安得不審其師之言而然後發何輒作謬乎聖人之意也如此孔子之言性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欲也又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夫人生而靜者寂然不動者是豈非人之性唯寂唯靜何嘗有善有惡有其品乎夫感物而動性之欲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豈非接乎外物乃成其善惡之情耶中庸曰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是亦備見乎情性之分矣嗚呼古聖人其言情性如此之效白而後世不遵競務異而苟為其説雖欲求異乎佛老殊不識大悖其師之言而亂乎聖人之道也易曰利貞者性情也者謂性正也情邪也必以性制情乃中正也後之學者方不知其性乃為狂為悖為邪為佞為貪為惑鮮有成其徳性本或無性字者也豈堪立言垂法者乃復以情以性不辨其真偽而傳之其人吾恐夫益惑也聖人之道斯將廢矣
  第四
  韓子作原人曰形於上日月星辰皆天也形於下草木山川皆地也命於其兩間夷狄禽獸皆人也曰然則吾謂禽獸人可乎曰非也指山而問焉曰山乎曰山可也山有草木禽獸皆舉之矣指山之一草而問焉曰山乎曰山則不可也故天道亂而日月星辰不得其行地道亂而草木山川不得其平人道亂而夷狄禽獸不得其情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草木山川之主也人者夷狄禽獸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為主之道矣是故聖人一視而同仁篤近而舉逺噫韓子何為言之不辨也謂韓子善著書吾不知也彼其意亦類乎祭統曰夫人生於天地之間者皆曰命其萬物死皆曰折人死曰鬼如孔子曰折曰鬼者蓋分辨乎人與禽獸草木異矣韓子雖曰吾謂禽獸人可乎曰非也指山而問焉曰山乎曰山可也山有草木禽獸皆舉之矣者欲以別其禽獸與人而文不分明而取喻不切當韓子之意其實謂人與夷狄禽獸皆同其性命之道也不直云爾是必欲異乎他教之説也韓於此謂不可云禽獸人者有外乎佛老夷狄之教而明教不深辨惜乎然韓子如此而異亦猶狙公賦芧曰朝三而暮四朝四而暮三果何能為異耶其曰人者夷狄禽獸之主者此又混漫蓋不足為訓也韓子苟謂人為血氣之主彼夷狄者亦人爾自可主乎禽獸也安得謂如禽獸而主乎人耶然禽獸亦非人為之主也萬類各自有其主焉人自主於其人類之長禽獸亦乃自主於其類之長者也天下何有禽獸馴狎人而為之主耶彼韓子苟恤乎夷狄禽獸與吾同其性命欲人不暴之也為之原人當曰人者夷狄禽獸之同其生也同生而暴其生者不得其所以為生之道也如此則庶㡬可乎
  第五
  韓子為本政曰周之政文既其弊也後世不知其承大敷古先遂一時之術以明示民民始惑教百氏之説以興又曰聞於師曰古之君天下者化之不示其所以化之之道及其弊也易之不示其所以易之之道政以是得民以是淳其有作者知教化之所繇廢抑詭怪而暢皇極伏文貌而尚忠質茫乎天運窅爾神化道之行也其庶巳乎韓子此説豈非厭以文之過惡為教之有迹者也然其言似欲天下如三王之政以文質相救又若欲天下如三皇以易簡之道以為化其言不端倪令學者惑之韓子苟欲如三皇之政則三皇安得不示其所以政之之道耶或無所以二字苟欲如三皇之無為其茫乎天運窅爾神化則類乎老子之所謂其道徳者也如古之君天下者化之而不示其所以化之之道者莫盛乎伏犧神農黄帝三皇氏者也三皇乃老氏之道之所師宗者也韓子當譏老子謂其道徳而為一人之私言也老氏之説果私則韓子斯言烏得為公耶韓子為書何其不思不審而如此也使學者何以考而為法
  第六
  韓子作原鬼謂適丁民之有是時也故原鬼為其辯之也噫鬼何必原乎使民不知鬼於政何損也使民知鬼於教亦何益耶古之君子以道辯惑以政平妖如斯而巳矣昔殷政弊而其民以鬼先王患而殺之殺或救字以鬼者謂其多威儀似乎事鬼神者也況又原鬼真以鬼而示民豈先王之法乎語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韓子之為言不唯悖先王之道抑又昧乎孔子之意也謬乎甚哉若此也
  第七
  韓子為獲麟解曰麟之出必有聖人在乎位麟為聖人出也聖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為不祥此謂麟為孔子出孔子知麟麟為祥以解夫魯人昔謂麟為不祥者也韓子之所謂何其未識經也麟所以興春秋苟不能發明孔子作春秋之意何用解麟夫麟學者亦能辨之也孔子聖人豈止能知麟爾言麟謂孔子出者苟取雜家妄説無經據謬論也韓子為知聖人稱麟非徒為其出不出也昔孔子因麟而作春秋者蓋以麟鳯四靈大率係於王政故禮運曰聖人作則四靈以為畜孔子之時周室積衰王道巳絶有麟而無政聖人感此遂以度吾將存乎王法也故其書起於平王而絶筆獲麟而杜預注獲麟其説漫漶不決既曰麟為聖王之嘉瑞又曰時無明王感嘉瑞而無應既無明王何以感其出耶此蓋杜氏不能考其出不出之意也禮運孔子謂聖王之政大順故鳯凰麒麟皆在郊棷龜龍在宫沼郊謂其逼王城也棷謂其樵薪之淺叢也謂大順所感則麟鳯如其所畜養也此言處乎近郊樵薪之間耳其謂麟之出也如此左氏曰西狩大野獲麟大野者蓋魯之大澤也其荒逺險絶眎楚之雲夢吳之具區皆天下所謂十藪者也然深山大澤固異物之所隠伏也麟不幸為魯捜而致之豈感而自出耶吾故曰麟未始出必謂此為麟之出也則禮運孔子之言為謬矣聖人豈謬乎哉經曰西狩獲麟麟不自然而出可知也聖人筆此非善之之謂也春秋凡稱獲者不單訓於得蓋兵戈勍勁得勝之謂也經曰獲晉侯之例是也今曰西狩者蓋惡其非時而暴物也獲麟乃有譏耳異義者曰孔子脩春秋立言為素王之法麟乃應之或曰興者為瑞亡者為災謂麟為後代受命者之符瑞此皆經傳所不見載苟以臆裁殊不足取之謂孔子為素王其誣聖人之甚也
  第八
  韓子以三書自薦求用於宰相吾讀之未始不為歎息世謂韓子若繼聖之賢之出也余謂聖賢進退語黙動有師法不宜與常士相浮沈也古之士皆欲用非其禮不與之用三代之士仕以天下自任無如伊尹周之末憂天下無如孔子戰國之時欲行其道無如孟軻雖然皆以禮聘而為政不聞以書自舉而求其用也禮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强學以待問懐忠信以待舉力行以待取語曰夫子温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歟陳子謂孟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則仕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迎之致敬以有禮言將行其言也則就之禮貌未衰言弗行也則去之云云夫古之聖賢待而不求也如此待而不求蓋貴義而守道也此其所以為聖賢也韓子既不能守道而貴義如古之聖賢也又以書而自舉於其上固宜恭其言平其氣自道可也烏得躁以忿遽非人之政治耶孔子曰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又曰今之矜者忿戾韓子推周公之事而較其時之政治非其不至夫身未及居位而輒誚其政非躁乎自舉不得而責人非矜乎忿耶儒行曰澡身而浴徳陳言而伏靜而正之上弗知也麤而翹之又不急為也陳言而伏也者謂儒有所陳説必伏而待上之命也靜而正之也者謂雖不得命必靜而守之正不以傾躁也上弗知麤而翹之又不急為也者謂巳雖有善言正行上弗之知則同其顔色麤略而發之不必急暴而為也聖人如此之謂蓋欲人遵禮而逺辱也遵禮所以為儒也韓子慕孔子謂為純儒而其所為反聖人之法如此可謂真儒乎不唯不至於儒亦恐誤後世之人失禮而招辱也韓子之書欲其朝廷因已爵禄以誘致天下遺逸之士韓子以此言待天下何其淺且謬也天下固亦有不隕穫於貧賤不充詘於富貴大能守道抱節而賢過韓子者如傅説諸葛亮輩傅説諸葛亮豈止因人而遽來徉徉然以趨禄利耶此猶略舉其世之聞見之盛者時主可以禮義誠聘而致之有為者也況有沈名絶迹逃越世網者耶益有視分國如錙銖而不臣不仕若泰伯伯夷者雖爵命百逼蔑如也韓子亦何能誘而致之乎吾恐韓子之䇿未必能為國家取其至賢者也韓子曰古之人三月不仕則相弔此引孟子滕文公下章初答周霄之問也韓子徒略孟子之言略或作掠而不能以盡其意其卒章孟子乃曰古之人未嘗不欲仕也又惡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與鑚穴隙之類也其意正謂士雖急於仕也亦待其命而用不可苟進而求用也苟進而求用者固如男女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鑚穴隙相窺踰牆相從為人之所賤者也今韓子自薦而求用乃援孟子此章為諭何忽自彰其失禮亡義也哉吾聞古者欲有所見唯以其所贄而前天子則贄鬯諸侯則贄玉卿則贄羔大夫則贄鴈士則贄雉故孟子曰孔子出疆必載質不聞以書而見其上者蓋後世者之苟為也漢孝武時四方之士如東方朔之徒矜誕衒鬻蓋以書而自薦天下乃相效靡然而成風孟子謂自鬻以成君鄉黨自好者不為而謂賢者為之乎然而孰嘗以此而為媿也嗚呼後世益衰風教浮薄愈甚學者以藝相夸以能相勝傲誕自大孰不然也温良恭儉讓其道殆廢當是時韓子固宜力行聖人之道以身率先天下而正其風俗可也又從事其事而矜夸忿躁愈盛後生者學不知根本徒見韓子之書乃相謂曰韓子大儒吾輩宜傚其所為也如此不唯益損其風教抑又害其臣之節辱其人之身故曰韓子之書不法吾無所取也或曰韓子之時其取士之道異乎古也韓子蓋因其時而為之也必若守古之道待其聘而後用士君子之道必至死而不得其行也曰不然韓子尚以周公之道而責其時之宰相當是何不念今之時與古異矣不可以古道而求今也豈謀身即謂隨時而責人即謂必如古道君子果如是為意耶然聘士之禮何世無之唐之時亦尚聞以禮而詔其隠者也豈有遺聖賢而不聘耶語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巳知求為可知也此韓子之徒亦宜思之也
  第九
  韓子為對禹問謂禹雖以天下傳之子而其賢非不及乎堯舜傳賢之賢也予少時著評讓初亦取韓子所謂禹傳子之説其後審思之即考虞夏之書竟不復見禹傳賢傳子之説唯孟子曰禹薦益於天七年禹崩三年之喪畢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隂朝覲獄訟者不之益而之啓曰吾君之子也謳謌者不謳謌益而謳謌啓曰吾君之子也及證之史夏本紀太史公亦謂禹以天下授益益讓啓天下遂奉啓以為君此始明禹未嘗自以其天下與之子也荀卿揚雄雖皆言傳授之事亦未始稱禹自與其子之天下也因怪韓子疎謬不討詳經史輒為此言假謂韓子苟取百家雜説謂禹與子天下其賢不減於堯舜也又與禮運之言不類禮運謂大道之行天下為公者以其時為大同謂大道既隠天下為家者以其時為小康而鄭氏解曰天下為公者禪讓之謂也天下為家者謂傳位於子也夫禪讓既為大同而家傳之時乃為小康而禹苟果以天下與之子其為賢也安得不肖於堯舜耶韓子雖欲賢禹而反更致禹之不賢然韓子揣堯舜禹所以傳授而乃為其言曰堯舜之傳賢也欲天下之得所也禹之傳子也憂天下爭之之亂也又曰堯以傳舜為憂後世禹以傳子為慮後世何其文字散漫不曉分而如此也然得所即不爭爭即不得所也憂猶慮也慮猶憂也其為義訓亦何以異乎大凡爭鬭其必起於私與不平也既謂禹欲使後世不爭乃當不與其子於事理為得也既與之子安得制其不爭之亂耶禹之後及其子孫方二世而羿遂奪其天下而有之與寒浞輩紊絶夏政㡬二百年少康立乃稍復夏政繼禹之道也所謂不爭安在耶夫禹聖人也豈聖人而不識其起爭之由耶韓子雖苟為此説而不累及夫禹乎語曰巍巍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孔氏之注迂疎固不足發明乎聖人之意此乃謂舜禹雖有天下不我私而有之皆謂常有所讓也不幸禹之禪讓其事不果遂乃與其子相承而有天下孔子以其世數姑列禹於三代之端故禮運曰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然而堯舜禹其則未始異也夫天下者天下之天下也與賢與子而聖人豈苟専之而為計乎苟當其時天下之人欲以天下與之賢而堯舜雖欲傳子不可得也當其時天下之人欲以天下與之子禹雖欲傳賢亦不可得也故時當與賢則聖人必與之賢時當與子則聖人不能不與之子聖人之傳天下也正謂順乎時數人事而巳矣豈謂憂之慮之為後世强計而與其天下異也堯謂舜曰天之厯數在爾躬舜亦以此命禹禮曰堯授舜舜授禹湯放桀武王伐紂時也是故易曰天下隨時之義大矣哉韓子之説無稽何嘗稍得舜禹傳授之意歟惡乎謬哉
  第十
  韓子既謫潮州乃奏書謝天子因諷其天子封禪謂巳文章可以振錫功徳編乎詩書而不讓古人吾竊笑韓子所發輕率而事不稽古封禪乃國家大典帝王之盛事臣子平時猶不可使人主遽為況乎在其斥逐齟齬而輒言之韓子豈善自宜之耶如陸贄以宰相黜忠州十年杜門絶人事不復為私書贄不唯能慎蓋亦知其自不當預朝廷之事也陸公可謂識大體矣若夫封禪者非二帝三王之事也其始於秦之始皇而甚乎漢之孝武其事勢雄侈貲費蓋百巨萬禮度與古所謂類上帝望山川豈等耶當時儒者雖引舜典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之義以傅㑹其説似是而非殊不得實復援管夷吾對齊桓公封禪之言是亦非出二帝三皇之書也漢書稱倪寛議封禪曰然其薦享之義不著于經誠然也昔太史公雖以之為書蓋避其當時依違不敢灼然是非第曰余從巡祭天地諸神名山而封禪焉退而論次自古以來用事於鬼神者具見其表裏後有君子得以覽焉至于班固議論郊祀至封禪或可或否亦不灼然是之非之但推谷永之奏為正後世宜有卓識賢者毅然推二帝三王之制度折中夫秦漢舊事以資乎後世之為封禪者可也吾嘗慨先儒如揚子雲之徒徒善著書是非今古萬世而卒不及此文中子雖稍辨之欲警隋之封禪者而其説甚略於穆後世如有功徳不充符瑞未至輒以其法而苟為之者其何以質之耶韓子平生自負謂能専二帝三王之道而善斥百家古今之謬妄安得一朝稍黜乃自衰謬反以秦皇漢武之雄侈夸誕者以事其君乎韓子其所守如何哉就令其君稍有功徳可封禪也猶宜斟酌比較太宗之時而然後舉之唐之文皇帝平數百年之積亂獨振王道其功徳崇盛宜比乎禹湯文武雖漢之文景尚恐其不足預其所有如此太宗猶不敢議封禪故曰如朕本心但使天下太平雖缺封禪亦可比徳堯舜如百姓不足雖修封禪亦何異桀紂昔秦始皇登封岱宗奢侈自矜漢文竟不登封躬行儉約今皆謂始皇為暴虐之主而漢文為有徳之君由此而言無假封禪唐太宗可謂聖賢有道之君者也而章武之時其治道功徳符瑞其勝於太宗乎不直不勝亦恐不及貞觀之風逺矣而韓子乃欲其封禪何其不思之甚也然則秦漢之封禪者豈専告其成功於天地耶乃慕神仙求長生永壽而為之者也是故其書曰封禪即不死黄帝是也又曰上封則能僊登天矣元和之末天子方惑神仙長生之説引方士栁泌服餌其金丹而為患殊甚況又推秦皇漢武欲其重之韓子舉事其見㡬乎豈其遭斥逐窮窘欲媚人主以自苟解免歟中庸曰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斯謂所向苟不失其理皆可安之而無以寵辱禍福亂其志也明夫君子能以中庸而異於小人也昔孫叔敖相楚三進三黜而無喜愠之色白居易斥潯陽不以遷謫介其意二子如此蓋亦以中庸而自處也韓子既勇於言事方降為郡吏乃舉動躁妄矜夸嗟咨不能少安不及孫子白樂天也逺矣
  第十一
  韓子與馮宿書論文謂人不知其文遂自比揚子雲為太𤣥之時乃引雄之言曰世不知我無害也後世復有揚子雲必好之矣因謂子雲死近千載竟未有揚子雲可歎也其時桓譚亦以雄書勝老子老子未足道也子雲豈止與老子爭彊而巳乎此不為知雄者其弟子侯芭頗知之以為其師之書勝周易然侯之他文不見於世不知其人果何如耳以此而言作者不祈人之知也明矣巳上皆退之文吾視此未嘗不撫書而為其太息謂韓子可賢耶何其為言之易也夫聖賢之所以著書豈欲與人爭彊乎聖賢唯恐道不明而人不治故為之書欲以傳其道也豈意與人爭彊也不爭而乃有所為耳夫以其所為而與人欲爭彊鬭勝者此特流俗使氣不逞者之所尚也聖賢如此而為其去衆人也何逺哉其道至自形人之不至其言是自形人之不是其人有知遂自服而尊美也豈有爭之而得人尊美乎自古著書而其文章炳然藹如也孰如孔子而孔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聖人豈以其道而苟勝乎中庸曰寛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强君子居之是豈以爭之而為强耶語曰由也兼人故退之是聖人豈欲儒者而與人爭彊乎韓子師儒為言不類其法不亦誤後世之學者也若老子之書其所發明三皇五帝之道徳者也其文約而詳其理簡而至治國治家修身養神之方出師用兵之法天地變化之道莫不備之矣孔子嘗從事而師問其人豈非以其如此也而老子豈易勝之乎又況其所尚以不爭為徳也子雲平生學問於蜀人嚴遵君平故其法言盛稱於君平君平乃治老子者也及子雲為太𤣥乃以一生三為創制之本是亦探老子所謂一生二二生三者也此説見太𤣥解義故子雲曰老子之言道徳吾有取焉耳雄書之宗本既出於老子而謂𤣥勝老氏亦其未知思也然桓譚豈為能知子雲乎而韓子乃援桓譚之言則巳可笑矣乃又曰其弟子侯芭頗知之以為其師之書勝周易此又韓子之大謬矣若雄之太𤣥設方州部家四位者乃易之四象六畫耳布八十一首者易之六十四卦也二百四十二表存之而不盡書者依周武口訣也展七百二十九賛者乃易之三百六十爻耳其本不出乎隂陽二儀其生剋不出乎七八九六五行之數其紀綱不出乎三極之道而雄之書大底資易而成之耳其法言曰其事則述其書則作漢書稱雄亦曰以為經莫大於易故作太𤣥皆斟酌其本相與放依而馳騁云吾嘗治易得其四象八卦之數凡𤣥之所存者六氣五行三才七政四時十二月二十四節七十二候五紀五方五神五音十二律九宫十日十二辰莫不統而貫之蓋聖人含章天機秘而不發耳至漢而焦贛京房輩輒分爻直日而易之道遂露矣子雲蓋得意于焦氏之分爻也復㕘之以渾天之法然其巧思推數自起其端為位為首為賛以鈐乎一嵗傚易以占天人之事此其賢也夫易者資河圖洛書以成之蓋天地自然至神之法非聖人之創制也然非聖人亦不能發明之雖其時世更歴三古藉聖人發揮者九人焉唯伏犧文王孔子事業尤著若子雲之書其始何出而何得之其為書之人何如於伏犧文王仲尼乎然𤣥之法蓋出於人之意思經營之致耳與夫天地自然之道固不可同日而言哉子雲之賢不及伏犧文王孔子雖童䝉亦知其然也而韓子以侯芭為頗知之而謂𤣥勝易何其惑之甚也晉書謂王長文嘗著書號通𤣥有文言卦象可用卜筮時人比之揚雄太𤣥是亦可謂勝易乎彼侯芭者尚不知其師之所祖述何妄為之説掩抑聖人之經亂後世學者之志非細事也此足以識芭之狂愚何甚也不必待見其他文而知其為人也韓子於此當辨斥之以尊證聖人之道可也乃更從事其説苟以資其自矜儒者果當爾耶吾恐以文爭强而後生習為輕薄人人無謙敬之徳未必不自韓子之造端也吾嘗謂揚子因易以成書其謂述之可也不應作經自為其家與夫大易抗行孔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仲尼猶不敢作子雲乃作之歟漢書謂諸儒譏揚子非聖人而作經蓋亦以其不能尊本也何復用其書勝易以重儒者之相非耶
  第十二
  韓子以上書斥佛骨得罪謫之潮陽舟過洞庭湖懼謫死乃求祐於黄陵二妃之廟韓子自謂比之聖賢正直不徇邪斥佛何遽乞靈於婦人之鬼耶昔孔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丘之禱久矣夫聖賢乃自信其誠素合乎天地神祇也不待禱而求福韓子禱之其亦有所未合乎及其得還乃出財治其廟以具禮物祀之為書以誌其事夫黄陵廟者古今相傳云二妃從舜南巡有苖道死遂瘞洞庭之山由是廟焉然此但世俗相傳耳雖稍有所見皆雜家或辭或志非六藝備載舜典唯曰陟方乃死檀弓亦止曰舜葬蒼梧之野蓋二妃未之從也他書或曰二妃葬於衡山或曰洞庭山二女所居自天帝之女也非舜之妃也韓子自負師經為聖人之徒當此宜執經以正其世之疑訛可也反從事而益為其説孔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者謟也二妃其事未正復非巳祖禰而韓子事之韓子不信佛而方遭毁佛骨之譴何苟欲鬼神之福也如此而不畏夫孔子之言耶
  第十三
  韓子為處州孔子廟碑以孔子社稷句龍弃比而校其祭禮之豐約謂孔子以徳得盛禮之祀勝於社稷與句龍弃其詞曰其位所不屋而壇豈如孔子用王者事巍然當座以門人為配自天子而下北面拜跪薦祭進退誠敬禮如親弟子者云云夫社稷者用其達天地之氣正以不屋而壇為尊唯喪國之社乃屋示絶陽而通隂戒之也故社稷屋之乃其辱耳韓子欲以社稷之無屋與孔子較其榮何其不知經之如此耶夫孔子者自以其教為儒者之先聖固當享其釋菜釋奠之禮烏可以句龍弃等比功徳乎是又韓子其評論之謬甚也







  鐔津集巻十八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鐔津集>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十九     宋 釋契嵩 撰非韓下
  第十四
  韓子為贈絳州刺史馬彚之行狀曰司徒公之薨也刺臂血書佛經千餘言期以報徳又曰其居喪有過人行又曰愈既世通家詳聞其世系事業從少府請掇其大者為行狀託立言之君子而圖其不朽焉馬彚者蓋北平郡王司徒馬遂之長子也司徒公之薨者乃其在父之喪也刺臂出血書佛經者在韓子當辯乃從而稱之韓子殆始識知乎佛經歟夫父母之徳昊天罔極而孰可報之今曰期以報徳韓子其乃知佛之法有所至乎曰其居喪有過人行是亦高其能行佛之事也曰掇其大者以為行狀託立言之君子而圖其不朽焉者韓子亦欲人皆勸而從事于佛乎吾考韓子為行狀時其年巳三十四五立朝近作博士御史矣韓子自謂素讀書著文其楊墨釋老之學無所入其心至此乃善彚為佛氏之事豈韓子既壯精神明盛始見道理迺覺佛説之為至耶其後之雖稍辯佛如辨佛骨事也將外専儒以䕶其名而内終黙重其道妙乎不然何徹至老以道理與大顛相善之殷勤而如彼也夫佛乃人之至本者也其可毁乎毁之適足以自損於佛何所傷也雖然原道先擯佛何其太過而行狀推佛何其専也歟韓子固亦不恒其徳矣注韓子為進學解謂其陽斥佛老矣故其作原道最在前
  第十五
  余讀唐書見其為韓子與李紳爭臺參移牒往來論臺府事體而見愈之性愎訐言詞不遜大喧物論及眡韓子論京尹不臺參答友人書而其氣躁言厲爭之也噫韓李皆唐之名臣何其行事之際乃若此唐之典故御史臺則掌持邦國刑憲典章以肅正其朝廷也京兆府雖所管神州畿縣其實乃一大州牧之事體耳以其臺府較則臺重於府矣韓乃兼御史大夫李正中丞然大夫固高於中丞而韓李互有其輕重也此所以發其諍端矣韓子見㡬初當避而讓之可也不然姑從朝廷之舊儀何乃使之輒爭春秋時滕侯薛侯朝魯而爭長孔子惡其無禮書之遺左丘明而發其微㫖聖人豈不因前而戒後乎紳愈縱不能見㡬稍悟豈不念春秋之法而懼之耶然李氏吾不論也韓子自謂専儒毅然欲為聖人之徒是亦知儒有爵位相先者久相待逺相致者在醜夷不爭者又曰君子矜而不爭者韓子與公垂平生相善始公垂舉進士時韓子乃以書稱其才而薦諸陸員外者及此正可推讓以顧前好乃反爭之喧譁于朝廷而韓子儒之行何有故舊之道安在使後學當何以取法假令朝廷優於韓子詔獨免其臺參韓子自當以不敢虧朝廷之令式固宜讓苐恭其禮貌日趨於臺參彼李紳識者豈不媿且伏也彼欲嫁禍于二人者豈不沮其姦計而自悔豈不歸厚徳稱長者於韓子耶是豈獨當時感媿乎逢吉而巳矣亦垂于後世士大夫之法也惜乎不能行諸以成就其徳豈韓子力不足而識不至耶昔廉頗不伏其位居藺相如之下宣言欲辱之而相如至每朝時嘗稱疾不欲與頗爭列余嘗愛相如有器識臨事守大體太史公謂退讓頗名重丘山宜其有重名也較此其賢於韓子逺矣漢孝景之時竇嬰與田蚡交毁而相爭朝既出而武安侯怒御史大夫韓安國不専助巳安國因責蚡曰夫魏其毁君君當免冠解印綬而歸可曰臣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也如此則上必多君有讓徳今人毁君君亦毁之譬如賈豎女子爭言何其無大體也韓子當時雖幸無御史之責今其垂之史書而取笑萬世之識者其又甚於安國之讓也慎之哉慎之哉
  第十六
  韓子為鱷魚文與魚而告之世謂鱷魚因之而逝吾以為不然鱷魚乃昆蟲無知之物者也豈能辨韓子之文耶然使韓子有誠必能感動於物以誠即巳何必文乎文者聖人所以待人者也遺蟲魚以文不亦賤乎人哉文之其人猶有所不知況昆蟲歟謂鱷魚去之吾恐其未然唐書雖稱之亦史氏之不辨也
  第十七
  韓子與孟簡尚書書曰來示云有人傳愈近少奉釋氏者傳者之妄也潮州時有一老僧號大顛頗聰明識道理實能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要自以為難得因與往來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廬及來袁州留衣與之別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噫韓子雖强為之言務欲自掩豈覺其言愈多而其迹愈見韓子言大顛實能外形骸而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也者韓子雖謂人情且爾亦何免巳信其法也矣夫佛教至論乎福田利益者正以順理為福得佛之法不為外物所惑為最利益也韓子與大顛游雖曰談理論性巳厠其福田利益矣韓子何不思福為感乃復云云吾少時讀大顛禪師書見其謂韓子嘗問大顛曰云何為道大顛即黙然良久韓子未及諭㫖其弟子三平者遂擊其牀大顛顧謂三平何為三平曰先以定動後以智拔韓子即曰愈雖問道於師乃在此上人處得入遂拜之以斯知韓子所謂以理自勝者是也韓子雖巧説多端以䕶其儒名亦何以逃識者之所見笑耶大凡事不知即巳不信即休烏有知其道之如此信其徒之如是而反排其師忍毁其法君子處心豈當然乎大顛者佛之弟子也佛者大顛之師也夫弟子之道固從其師之所得也韓子善其弟子之道而必斥其師猶重人子孫之義方而輕其祖禰孰謂韓子知禮乎又曰積善積惡殃慶各自以其類至何有去聖人之道捨先王之法而從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此韓子未之思也夫聖人之道善而巳矣先王之法治而巳矣佛以五戒勸世豈欲其亂耶佛以十善導人豈欲其惡乎書曰為善不同同歸于治是豈不然哉若其教人解情妄捐身世修潔乎神明此乃吾佛大聖人之大觀治其大患以神道設教者cq=53也其為善抑又至矣深矣廣大悉備矣不可以世道輒較也孔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義也者理也謂君子理當即與不専此不蔑彼韓子徒見佛教之迹不睹乎佛教聖人之所以為教之理宜其苟排佛老也文中子曰觀極讜議知佛教可以一矣此固韓子之不知也又曰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類君子耶小人耶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禍於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巳死其鬼不靈云云此乃韓子疑之之甚也既未決其類君子小人烏可輒便毁佛耶其閭巷凡庸之人最為無識欲相詬辱也猶知先探彼所短果可罵者乃始罵而揚之今韓子疑佛未辨其類君子之長小人之短便酷詆之不亦暴而妄乎哉㡬不若彼閭巷之人為意之審也謂佛為大聖人猶不足以盡佛況君子小人耶雖古今愚鄙之人皆知佛非可類夫君子小人而韓子獨以君子小人類佛又況疑之而自不決乎誠可笑也又曰天地神祇昭布森列非可誣也又肯令其鬼行胷臆作威福於其間哉夫天地神祇誠不可誣固如韓子之言但其欲賴天地神祇不令鬼作威福此又韓子識理不至也苟自知其所知詣理理當斥斥之理不當斥則不斥知明則不待外助理當則天地自順吾輩於事是非抑揚特資此矣不類韓子外引神祇以為呪矢而賴之也易曰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韓子之徒何嘗彷彿見乎聖人之心耶劉昀唐書謂韓輩抵排佛老於道未𢎞誠不私也史臣之是非不謬也矣
  第十八
  昔陽城以處士被詔遷諫議大夫久之其諫爭未見衆皆以虛名譏城謂其忝也而韓子遂作諫臣論非之其意亦以城既處諫官而使天下不聞其諫爭之言豈有道之士所為乎逮城出守道州以善政聞而韓子為序送太學生何堅還城之州又特賢城所治為有道之國特比漢之黄霸為潁川時感鳯鳥集鳴之賀余小時眎此二説怪韓子議論不定而是非相反夫是必是之非必非之何其前後混惑如此古今所論謂聖賢正以其能知人於未名之間見事於未然之時也昔王濬有大志其未效之時人皆笑之唯羊叔子謂其必堪大事而善待之而濬果立功於晉唐征淮西之時李光顔初碌碌於行伍人未之識獨裴中立稱其才於憲宗不數日奏光顔能大破賊兵晉時戴睎少有才惠人皆許以有逺致唯嵇侍中謂其必不成器其後睎果以無行被斥故唐晉書稱其知人而嵇羊裴晉公三君子之美灼灼然照萬世矣韓子賢者其識鑒人物固宜如此也使賢城果賢方其諫爭未有所聞之時韓子當推之以質衆人之相譏豈前既不賢其後因時之所美而隨又賢之若是則韓子稱其有道無道是皆因人乃爾豈韓子能自知之耶余眎唐書見陽子素君子人也非其賢為太守而不賢於諫官乃韓子自不知陽耳韓子謂亢宗居諫官之職而欲守處士之志乃引易蠱之上九與蹇之六二爻辭以折其行事此陽氏居官自有王臣謇謇之意而韓子不見按唐書徳宗貞元之初諫官紛紜競言事細碎者無不聞達天子益厭苦之然當此亢宗自山林以有道詔為諫列固宜相時而發烏可如他諫臣㫁㫁遽騁口舌以重人主厭惡詳亢宗在官而人不見其諫爭者非不言也蓋用禮五諫之義而其所發微直自有次序不可得而輒見其五諫也者曰諷曰順曰闚曰指曰陷也諷諫者謂知禍患之萌而諷告之也順諫者謂出詞遜順不逆君心闚諫者謂眎君顔色而諫指諫者謂質指其事而諫陷諫者謂言國之害而忘生為君也然其事未至亡國大害於政則未可以指陷也指陷謂言直而氣厲激怒於人主失身多而濟事少也魏文正曰臣願陛下使臣為良臣勿使臣為忠臣忠臣縱殺身有直諫之名而不益其事更彰君之惡若是則諷諫果優隠於直諫直諫豈不為不得巳而用之耶故古之聖賢多尚諷諫孔子曰吾從其諷諫乎禮曰為人臣之禮不顯諫又曰事君欲諫而不欲陳此豈不然乎陽子蓋如此之謂也及裴延齡輩用事邪人為黨傾覆宰相大害國政亢宗不得巳遂與王仲舒伏閤下一疏論其姦邪天子果怒欲加罪誅城㑹順宗適在東宫解救僅免然城諫爭法經緊緩乃隨其事宜始城與其二弟日夕痛飲客苟有造城欲問其所以城知其意即坐客强之以酒醉客欲其不暇發語此足見陽子居官其意有在雖尋常之士亦可以揣知陽子之意韓子何其特昧而遽作論譊譊輒引尚書君陳之詞而曰若書所謂則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是又韓子不知經也若君陳曰爾有嘉謨嘉猷則入告爾后于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謨斯猷維我后之徳也嗚呼臣人咸若時惟良顯哉其所以嗚呼也者蓋慨歎凡臣於人者咸皆順行此入告順外之道豈不為良臣大能昭顯其君之徳也孔安國傳之亦然也如此則入則諫其君出不使外人知者何獨在大臣宰相者乃得行之耶陽子立朝為諫議大夫其位豈甚下其官豈甚小入則諫出則不使人知豈不宜其所行孰謂不可耶夫諫爭自古罕有得其所者漢之善諌者袁盎汲黯而言事尚忤觸人主所不陷其身者賴文武賢主而納諫其後薛廣徳朱雲劉輔輩激怒天子又其甚矣方陽氏之諌爭師經有法在韓子固當推之以效後世可也更沮之謬論如此不亦易乎
  第十九
  韓子讀墨謂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為孔墨及與孟簡書乃曰二帝三王羣聖之道大壞後之學者無所尋遂以至於今泯泯也其禍出於楊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韓子何其言之反覆如此惑人而無凖也
  第二十
  韓子序送高閒曰今閒師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膠是其為心必泊然無所起其於世必淡然無所嗜韓子為此説似知佛之法真奥有益人之性命焉夫一死生者謂死猶生也生猶死也在理若無其生死者也既見其理不死不生則其人不貪生不惡死也夫解外膠者自其性理之外男女情汚嗜欲淫惑百端皆其謬妄也謬妄巳釋死生既齊故其人之性命乃潔靜而得其至正者也老子曰清靜為天下正斯言似之夫性命既正豈必在閑輩待其死而更生為聖神為大至人耶即當世自真可為正人為至行既賢益賢不善必善而韓子不須與閑之言其原道乃曰絶爾相生養之道以求其所謂清淨寂滅也夫清淨寂滅者正謂導人齊死生解外膠妄情著之累耳以全夫性命之正者也韓子為書不復顧前後乃遽作原道而後生末學心不通理眎之以謂韓子之意止乎是也遂循乎迹以至終身昧其性命而斐然傲佛不識韓子為言之不思也就使從閑而言自閑釋氏之所由非欲推其道為益於世或無道字意苟有益於世而君子何不稱之孔子曰大人不倡游言蓋言無益於用而不言也謂韓子聖賢之徒安得為無益之言耶將韓子雖謂文人於道尚果有所未至乎吾不知也
  第二十一
  唐人余知古與歐陽生論文書謂近世韓子作原道則崔豹答牛享書作諱辯則張昭論舊名作毛穎傳則袁淑大蘭王九錫作送窮文則揚雄逐貧賦作論佛骨表則劉晝諍齊王疏雖依倚若此愚未功過然余生論不足較其是否其送窮文謂窮有鬼窮鬼蓋委巷無稽自諛韓子乃文此縱然如與鬼相睹何其怪乎韓遂託斯以自諭何取諭之不祥也若韓子之智知學文知或之字與其文乃資鬼而為之韓子豈自謂誠明人乎君子之言法言也謂可以教人而君子乃言也不可以教人君子不言也故孔子曰大人不倡游言韓子如此何以教人耶語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韓子果窮尤宜以君子固守烏可輒取陋巷鄙語文以為戲耶
  第二十二
  韓子為歐陽詹哀辭謂詹事父母盡孝道仁於妻子又曰其於慈孝最隆也而唐人黄璞傳詹謂其以倡婦一動一作慟字而死而譏詹不孝乃引孟簡哭詹詩曰後生莫沈迷沈迷喪其真璞詹之鄉人也評詹固宜詳矣檀弓曰文伯之喪敬姜據牀而不哭以文伯多得内人之情而嫌其曠禮也況以婦人之死而遺其親之恨者也韓子稱詹之孝隆不亦以私其黨而自欺乎不亦不及敬姜之知禮乎注詹之所以死者亦見於太平廣記
  第二十三
  韓子為羅池廟碑而唐史非之宜非也其事神在韓子當辯乃從神之而張其説何其好怪也語曰子不語怪力亂神而韓子乃爾豈不與孔子相悖耶
  第二十四
  韓子為毛穎傳而史非之書曰徳盛不狎侮又曰玩人喪徳玩物喪志韓子非侮乎玩耶謂其徳乎哉
  第二十五
  韓子論佛骨表以古之帝王運祚興亡其年壽長短較之謂無佛時其壽祚自長事佛則乃短指梁武侯景之事謂其事佛求福迺更得禍以激動其君也當南北朝時獨梁居江表垂五十年時稍小康天子壽八十六嵗其為福亦至矣春秋時殺其君者謂有三十六彼君豈皆禍生於事佛乎韓子不顧其福而専以禍而誣佛何其言之不公也自古亂臣竊發雖天地神祇而無如之何豈梁必免耶此韓子未識乎福之所以然也夫禍福報應者善惡為之根本也佛之所以教人修福其正欲天下以心為善而不欲其為惡也猶曽子曰人之好善福雖未至去禍逺矣人之為惡凶雖未至去禍近矣佛之意正爾但以三世而較其報施者曽氏差不及佛言之逺也故其禍福之來自有前有後未可以一世求苟以其壽祚之短謂事佛無效欲人不必以佛法為則洪範以五福皇極教人合極則福而壽反極則禍而凶短折如漢之文景最為有王之道何則孝文為天子纔二十三載年四十七而死孝景即位方十六載年四十八而死其厯數也皆未及一世其壽考也皆未及下壽豈謂孔子所説無驗而即不從其教耶於乎聖人為教設法皆欲世之為善而不為亂未必在其壽祚之短長也韓子謂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國命來朝陛下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賔一設賜衣一襲衞而出境不令惑衆也況其身死巳久枯朽之骨凶穢之餘豈可直入宫禁云云此韓子蔑佛之太過也佛雖非出於諸夏然其神靈叡智亦真古之聖人也又安可槩論其舍利與凡穢之骨同較也雖中國之聖人如五帝三皇者孰有更千嵗而其骨不朽況復其神奇殊異有以與世為祥為福耶此韓子亦宜稍思而公論也昔有函孔子之履與王莽之首骨者累世傳之至晉泰熙之五載因武庫火遂燔之夫大善者莫若乎孔子之聖人也大惡者莫若乎王莽之不肖也前世存其迹而傳之蓋示不忘其大善也留誡其大惡也古今崇佛靈骨者其意蓋亦慕乎大善也若前所謂不過禮賔一設者是乃示其不知禮而待人無品也借令佛非聖人固亦異乎異域之衆人者安可止以一衣一食而禮之也昔季札由余入中國而中國者以賢人之禮禮之彼季札由余第世之人耳未必如佛神靈而不測者也生使其君待佛而不若乎季札由余者也孔子曰事君欲諫不欲陳謂不可揚君之過于外也假或唐之天子以佛而為惡也韓子乃當婉辭而密諫況其君未果為惡烏得訐激而暴揚其事乎昔魏徵能諫不能忘其言書之以示史官而識者少之馬周垂死命焚其表草曰管晏彰君之過以求身後之名吾弗為也而君子賢之若韓子之諫比魏徵則未必為當留其表使世得以傳其為謬固又過於徵也而全君之美不及馬周之賢逺矣又況君之所為未至為惡而暴表論之乃見斥流放抑留其說以自彰其識智膚淺播極醜于後世也嗚呼
  第二十六
  韓子上于頔書稱頔若有聖賢之言行乃曰信乎其有徳且有言也乃引揚子雲言曰商書灝灝爾周書噩噩爾信乎其能灝灝而且噩噩也然與頔列傳相反不亦諛乎
  第二十七
  韓子斥潮州其女挐從之商南層峰驛遂死其後移葬韓子銘其壙恨其路死遂至罵佛因曰愈之少為秋官言佛夷鬼其法亂治梁武事之卒有侯景之敗可一掃刮絶去不宜爛漫夫華夏有佛古今賢愚雖匹夫匹婦莫不皆知佛非鬼知其法不教人為凶惡以亂政治而韓子獨以為鬼亂治韓女自斃何關乎佛而韓子情泥私其女至乃戾古今天下之人䙝酷乎不測之聖人誣毁其法尤甚列子謂西方之人有聖者焉不治而不亂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蕩蕩乎民無能名焉非此謂三皇五帝三皇之言聖者也宋文帝謂其羣臣何尚之等曰佛制五戒十善若使天下皆遵此化朕則垂致太平韓子叢蔽而固不省此言也又其作詩送澄觀而名之詞意忽慢如規誨俗子然者夫澄觀者似是乎清涼國師觀公其詩詞有云我觀澄觀雖僧徒公才吏用當今無又云借問緇林學道人道人澄觀名籍籍或云别自一澄觀者夫僧儒於其教名以道徳道徳尊故有天子初不名高僧唐之太宗以公稱𤣥奘是也傳曰盛徳之士不名太宗豈用此法耶然春秋書名非善之之意也既贈之詩特名呼而規刺之豈其宜乎縱非清涼國師巳不當然果在觀公益不可也若觀法師者自唐之代宗延禮問道至乎文宗乃為其七朝帝者之師其道徳尊妙學識該通内外壽百有餘嵗當其盛化之時料韓氏方後生小官豈敢以此詩贈之是必韓子以觀公道望尊大當佛教之徒冠首假之為詩示其輕慢卑抑佛法之意氣而惑學者趨尚之志耳非真贈觀者也韓子雖漫然不顧道理可否横斥於佛殊不知并其君與其本朝祖宗而辱之也禮不敢齒君輅馬蹵其芻有罰見君之几杖則起過君之車乗即下尊敬其君故也適韓子乃特慢忽其君之師天子嘗所禮貌之者其於禮義何若也如徳宗皇帝誕聖節賜輦延之内殿談法廣敷新經帝時黙湛海印朗然大覺誡于羣臣曰朕之師言雅而簡詞典而富扇真風於第一義天能以聖法清涼朕心仍以清涼賜為國師之號然法師道徳位貌若此尊嚴而侮慢失禮君師之徳義乎不唯無禮其君師與朝廷抑又發乎後生小子輕薄之心吾知而今而後天下不遵禮義忽慢道徳之士其輕薄之風自韓子始也
  第二十八
  韓子答崔立之書曰僕見險不能止動不得時顛頓狼狽失其所操持困不知變以辱於再三君子小人之所憫笑以至云若都不可得猶將耕於寛閑之野釣於寂寞之濵求國家之遺事考賢人哲士之終始作唐之一經垂之於無窮誅姦諛於既死發潛徳之幽光吁韓子所謂作唐之一經過也古之立書立言者雖一辭一句必使後世學者資以為法其言不中則誤其學者周書武成出於孔子之筆序而定之其曰血流漂杵孟軻猶不取而非之謂其不當言而言之過也夫孔子作春秋六藝之文尚不自謂為之經稱經特後儒尊先聖之所作云爾昔揚雄作太𤣥經以准易故也而漢諸儒非之比之吳楚僭號稱王者也今韓子輒言作經何其易也使韓子徳如仲尼而果成其書猶宜待他輩或後世尊之為經安得預自稱之雖其未成比之揚雄亦以過僭矣其曰誅姦諛於既死發潛徳之幽光者此乃善善惡惡褒貶之意蓋韓子鋭志欲為之史耳及視其行集答劉秀才論史書乃反怯而不敢為而曰夫為史者不有人禍必有天刑乃引孔子聖人作春秋辱於魯衞陳宋齊楚卒不遇而死齊太史兄弟㡬盡左丘明紀春秋時事以失明司馬遷作史刑誅班固瘦死陳壽起又廢卒亦無所至王隠謗退死於家習鑿齒無一足崔浩范曄亦族誅魏收夭絶宋孝王誅死足下所稱吳兢亦不聞身貴而後有聞也一本止略引司馬遷范曄左丘明等三人然以此為尤韓子何其勇於空言而怯於果作可笑也成前所謂顛頓狼狽失其所操持而發斯狂妄耶
  第二十九
  韓子謫潮陽與方士毛于姬遇遂作毛仙翁十八兄序謂于姬者察乎言不由乎孔聖道不猶乎老莊教而以惠性知人爵禄厚薄壽命長短發言如駛駟信乎異人也然兄言果有徵以至云即掃㕔屋𠉀兄一日歡笑韓子乃信其説謂果若如兄言即掃㕔屋𠉀兄者即以兄事之自列於門人也當此韓子何其不知命而易動如此也縱于姬之言果驗如神在衆人當聽而奇之韓子自謂専儒頡頏為聖賢之士固宜守聖人之道也語曰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此謂君子明故不惑知命故不憂勇於義故不懼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蓋亦皆推乎聖人性命之道無俟於苟也烏得不顧此而輒如衆人惑於毛生乎韓子自顧為學聖賢之儒如何耶苟其道不至安可以學聖賢自負乎韓子前作謝自然詩而譏斥神仙異端者語句尤厲今方降為郡乃自衰變動尤惑兄事仙翁異人帖帖然願欲伏為其門人掃灑㕔宇以𠉀之憑其言而望脱去遷謫以酬其待用之志也中庸曰素患難行乎患難素夷狄行乎夷狄韓子於聖人中庸得無媿乎
  第三十
  余觀韓子之書見其不至若前之評者多矣始欲悉取而辨之近聞蜀人有為書而非韓子者方傳諸京師所非謂有百端雖未睹乎蜀人之書吾益言之恐與其相重姑巳劉昫唐書謂韓子其性偏僻剛訐又曰於道不𢎞吾考其書驗其所為誠然耳欲韓如古之聖賢從容中道固其不逮也宜乎識者謂韓子苐文詞人耳夫文者所以傳道也道不至雖甚文奚用若韓子議論如此其道可謂至乎而學者不復考之道理中否乃斐然徒效其文而譏沮佛教聖人太酷吾嘗不平比欲從聖賢之大公者辨而裁之以正夫天下之苟毁者而志未果然今吾年巳五十者且鄰於死矣是終不能爾也吾之徒或萬一有賢者當今天子明聖朝廷至公異日必提吾書貢而辯之其亦不忝爾從事於吾道也矣









  鐔津集巻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二十     宋 釋契嵩 撰古律詩共六十首
  三髙僧詩并叙
  唐僧皎然靈徹道標以道稱於吳越故諺美之曰霅之晝能清秀越之澈如冰雪杭之標摩雲霄吾聞風而慕其人因諺所謂遂為詩三章以廣其意也
  霅之晝能清秀
  晝公文章清𣸪秀天與其能不可闘僧攻文什自古有出㧞須尊晝為首造化雖移神不遷晝公作詩心亦然上跨騷雅下沈宋俊思縱橫道自全禪伯修文修或揮字豈徒爾誘引人心通佛理搢紳先生魯公輩早躡清游慕方外斯人已殁斯言在護法當應垂萬代
  越之澈如冰雪
  澈公之清如冰雪髙僧筆墨與人别三十能詩名巳出名在詩流心在律不殊惠逺殊惠休皎然未合誰與儔白雲蕭散何悠悠忽入闗中訪包李孤清難立衆所沮到底無移中蜚語木秀於林風必摧澈公懐徳成禍胎古人巳往不復歎為爾為詩遺後來
  杭之標摩雲霄
  標師之髙摩雲霄在徳豈在於泬寥一庵嶺底寄幽獨抗迹蕭然不入俗有時虛陟層崖眺不聞其語聞清嘯當時陸羽事幽討曽入青雲預聞道取雨救旱驅神龍此與人間事豈同㝠機感異心之苗此公所以稱道標
  送章表民秘書
  一日夫子來山陲來言去别將何之清塵舊尉亦皆至時周感之同來鮮車輕珮光陸離入門顧我顔色好林下把袂相追隨笑傲恣肆意氣豪舉首不覺白日欹拂榻乃㽞嵓宇宿紙衾蒲席誠可嗤不計豐約但適羙唯唯無語相拒違是時春和二月半永夜耿耿輕寒微髙談交發雅興合如瓶注泉争淋漓湏臾促席命言志直吐胷臆撝淳詞人心不同有如面平生各自有所為表民卒然趨席端曰吾有志人不知末俗淺近烏足語含哺未吐長嗟咨少從先生學經典不探枝葉窮根基帝王之道斷可識殷盤周誥無復疑古今事業貴適用文意述作湏有規豈類童稚空琢刻畫餅不能療朝饑十五孜孜事文字磨礱筆硯精神罷長篇大軸浩無數慷慨但欲扶政治前年補吏來浙右局務冗俗不可窺傾懐欲效王覇略騏驥捕䑕非宜宜錢唐大府多達官品秩相較我最卑孟軻獨負浩然氣誰能斂袂長低眉丈夫所重以道進青雲萬里湏自馳咄嗟顧我胡為者甘以門廕為身資遂為謝病逺引去遽與簮組相差池膠西董生苟可慕下帷克苦窮書詩閒居落莫多感激所感時政生瑕疵賤臣抱莭私自效作書萬字投丹墀天閽深岩在西北引領一望雲𩅰𩅰徳音畢竟不下報漫陳肝膽空涕洟嗟嗟吾生時命謬不遇當時甘佚遺龍蛇之蟄尺蠖屈萬物不時湏自怡我家田園在南國亦有溪山名武夷泉甘壤黑堪稼穡歸與老農事鎡基余與感之聞此語精神飛動驚支頥深謀逺慮不可測滄溟無底天無涯閶闔門前無限客摩肩踏足争前詞暖衣飽食恣氣艶幾軰卓犖能如斯請君更前與君語何必輕沮煩孜孜嘉榖冬收槿朝發衆物榮茂有疾遲不聞伊尹五干湯堯舜之道方得施賢傑輕身重天下豈使汲汲營其私况當夷狄侮中國蹂踐二鄙翻地皮將軍誅討苦未尅百萬師老勞旌旗凶年樂嵗復間作風雨霜雪猶不時天子勤政不暇食亦待才能相補裨廟堂之上有君子聦眀豈肯饒臯䕫執秉公道尊大匠裁度杞梓寧参差愛君為人性踈達不以其教交相訾臨風明月千里别祝詞豈憚傾肝脾俗人好毁寡樂善嘉名清莭慎莫虧朝廷若問平津䇿賢良苐一非君誰
  古意五首
  風吹一㸃雲散漫為春雨洒余松栢林青葱枝可取持此嵗寒操手中空楚楚幽谷無人來日暮意誰與
  
  君莫笑支許寂寞非愚懵君莫輕𥞇阮山林有清興人生徒百嵗樂少憂還剰萬事漫短長無如使道勝爾非傲世士髙蹈釣名稱但謝區中縁甘心棲石磴澄空白日飛世事終無應不如省爾誠自言還自贈
  
  雲中見雙鳥髙飛掲日月毛羽賁文章翺翔異鷹鶻翛然邈千里竟不顧林樾春風漫飄颺勁翮更超忽陌上逰俠子窺爾徒倉卒雖有金彈丸睥睨不敢發因知竒異資自保長超越回視黄雀羣胡為戀塵𡋯
  
  堪笑浮雲髙凌虛翳日星凌虛或作扶揺寧作蘭蕙幽草中自芳馨自足乃天分未需爾虛靈掩翳之所惡胡為久亭亭古來曠達士浪跡多晦暝山林惜長往藏用亦藏形愚谷不可及窅然還自寧嗟余亦羡此岑寂養頽齡
  
  窮品偶真叟授我一巻書深林值幽人遺我斧與鋤斧鋤亦奚為教養材與蔬荒穢必須剪使之藹自如授書欲胡為教爾心與軀學必先正己自治乃及餘此意有嘉訓佩之未始除如何悠悠人自謬欲是渠相習成薄俗尠德懐籧篨吾裁此俚語憑君為傳諸
  㳺龍山訪道士李仙師
  日出野曠明肅然訪道生杳渺湖外去散誕雲邉行秋髙天宇淨脫葉飛縱横乗風度林嶺轉覺衣屨輕時聞縹緲間㣲飈傳鶴聲知與仙家近逸思冷然清湏臾轉幽谷紫府芝田平仙童走脚報松子來門迎接袂語且笑所歡非俗情丹臉人未老道貌天己成開筵羅玉粒盤餐饈紫英綢繆似交舊洒落懐抱傾薄暮忍云去徘徊倚山楹欲有重尋約還憂變髙名
  感遇九首
  海水晦夜清秋色涵蓬壺有叟雙龍公鐵網羅珊瑚風雲浩容與悵恨何所圖欲問天上人可換明月無仙人白玉京去去何縹緲瓊樓十二層玲瓏汎雲表銀湟月為波萬頃即池沼秋來宫殿光逗落人間曉空際時澄明烟霞眇青鳥可見不可到所思空杳杳
  悠哉揚執㦸識逺才絶竒初提草𤣥筆頗為人所嗤卓卓孔孟道謝爾平嶮𡾟玉鑑含幽光千載方葳蕤寄語曠懐士未達休嗟咨心期道自貴俗態勢焉隨青山保長往白日貞可窺髙標謝松栢孤芳操弗移
  天威不到處干戈動邉鄙將軍奮威猛英雄勢随起紛紛出榆闗肅肅秋色裏白馬冒黄雲清霜厲嚴㫖少壯羽林兒務能莫多喜好武匪君心用兵不得已寄言飛將軍妙略應無比志在報君恩豈為黄金死丈夫身許國慷慨當如此寧教太史書輕笑魯連子
  蒼茫天地間流光一何遽曽聞太古人未見曦輪駐才沈崦嵫雲還上浮桑樹山色愁裡暝天形夢中曙安知穆天子龍馬神為御萬里速乗風又向瑶䑓去超遥侣神仙此理當何故不向堯年長永使人間住
  冠盖何處客凌雲意氣驕旦旦趨雙闕衝衝過渭橋金珂雲外響畫燭月中燒縹緲行天路升騰在玉霄如何區宇内頓與人間遥長拂羅裳去明光殿下朝一俯復一仰榮多憂亦饒白髪領邉長朱顔鏡裏凋豈知松檜下幽人長寂寥萬事淡無慮恣卧時長謡浩蕩天地間孰問羲黄堯臨風一清嘯胡為王子喬
  空虗澄逺煙霽色含秋景思君毎盤桓駐目千𡶶頂駐目或作獨往明月初團圞可照美人影美人來不來雲霞渺林嶺
  林栢地之靈草莽亦同茂願得區域中人心復純素蒼梧㑹稽隂罔復有陵墓六合無知音青山有歸路人生惜朱顔賢照長相顧昨夜露華䑓誰不怨秋暮
  悠然嚴子陵逺大寥廓器故人貴為君白駒要不至耽閑戀渌潭髙超弄芳餌青山汎白雲萬古寄髙意侯覇不知道初亦嫌傲志何事卑王侯其心越天地因悲婁護輩胡為附權勢流游絳灌間折莭蹁蹮例皇皇古皇道勞生自拘繫不如歸去來乗風拂長袂
  懐越中兼示山隂諸明士
  厭見人境喧清游憶靈越東南千萬山浮青滿寥沉從來鑑中景形勝人間絶月湛換鵝溪雲起藏書穴客子若飄蓬遽與故人別尺素未及通芳草已云歇所悲行路難俯仰損名莭鳴鴈欲東飛寄語謝明月
  早秋吟
  山家昨夜房櫳冷梧桐一葉飄金井長天如水净藏雲明月含暉變秋景桂枝花拆風飄飄誰在髙樓吹玉簫人間不見槎升漢天上將看鵲作橋年少征人在何處白露霑衣未歸去海畔今無漂母家江南誰與王孫遇徘徊月下空長吟吾徒自古難知音欲上髙䑓問明月明月何不照人心
  羣賢宿山賦得暮雲嵓下宿
  㣲風静林杪紅日下嵓阿明月出已滿白雲歸未多髙應伴猿鶴深不暗松蘿若弗為霖去其如旱嵗何
  浙江晩望
  暮色㸔無際秋空水混天片帆飛鳥外新月落潮邉隔越山形小吞吳地勢偏幾人來往老早晩渡頭船
  題徑山寺
  翠㧞羣山外連天勢未休雲迷飛鳥道雨出古龍湫僧在深雲定香和杳靄浮人間游不到臺殿自清秋
  郎侍郎致仕
  平時獨髙謝道勝欲韜光白髪辭明主青山戀故郷藥畦容鶴到吟徑恐雲藏更愛禪林卧時來拂石牀
  山中早梅
  亭亭映晩景皎皎出林端小圃連雲淡孤芳冒雪寒人間殊未見物外最先看但欲方瓊玉寧將勝牡丹
  汎若耶溪
  越水乘春泛船窓掩又開好山㳂岸去驟雨落花來岸影樵人渡歌聲浣女回滄浪無限意日暮更悠哉
  書毛有章園亭
  愛此園林好重來花木滋㳺人醉不去幽鳥語無時烟郭連芳草春湖泛渌池松篁非俗韻游子漫相期
  山亭晩春
  山庭晩來静林石自巉嵒犬去吠人語花飛恣鳥衘晴烟熏茂草煦日藹髙杉更喜團圓月清光下碧巖
  自贈
  静坐還㸔竹閒行亦合樵道心應有在生事合無憀客去清談少年來白𩬊饒漫將支遁筆閒且賦逍遥
  夏日無雨
  山中苦無雨日日望雲霓小暑𣸪大暑深溪成淺溪泉枯連井底地熱亢蔬畦無以問天意空思水鳥啼俗謂水鳥啼則天下雨焉
  嵗暮書懐
  朔風適變寒曉日將含煦南國殊未還東山嵗云暮浮生奄忽往芳顔安得駐寄謝人世間紛華尤可悟
  山中早行
  前山經夜雨獨往歩春泥天岸日將出田家雞更啼孤烟行處起曠野望中低猶喜逢樵客相將過數溪
  湖上晩歸
  人間薄游罷歸興尋舊隠春岸行未窮夕陽看欲盡嵐光山際淡天影水邉近自憐幽趣真清吟更長引
  季春寄友生
  湖上無烟晝人間寒食時隂晴春易變花月𠉀難齊未畏青蛙亂先愁紫蕨衰雲山向漸熱相訪勿應遲
  寄懐泐潭山月禪師
  聞道安禪處深蘿杳隔溪清猿定中發幽鳥坐邉栖雲影朝晡别山峯逺近齊不知誰問法雪夜立江西
  送客還北闕道中作
  北郭送陽子日斜歸舊居路泥侵曉潤晦月逼春餘桑柘雨中緑人烟闗外踈依然見風俗歸興混樵漁
  次韻無訾赴承天再命
  載命還髙讓知君所趣深青山當隠處白髪欲栖心更俟逢梅雨何妨過虎林潺湲合澗水六月足清音
  山舎晩歸
  薄暮還精廬徐行無所並日入月還清山空水更静彷彿聞踈鐘翛然在西嶺寄語髙世流來兹謝塵境
  讀書
  讀書老何為更讀聊遮眼此意雖䓁閒髙情寄無限錯磨千古心翻覆㡬忘飯不知白雲去春静山中晩
  送盧隠士歸廬山
  世事如循環是非終莫盡羡爾歸深山任他譏小隠黄鵠舉已髙白雲去非近天籟歸寂寞何𡶶弄清軫
  還南屏山即事
  嵗晩歸來石室寒松蘿岑寂自盤桓但知林下一年過不見人間萬事難招隠有詩題石記解嘲無說與時看此心已共空生合身似浮雲不必觀
  入石壁山
  身似浮雲年似流人間擾攘只宜休老來已習青蘿子隠去應追白道猷直入亂山寧計路定看落葉始知秋他時谷口人相遇莫問裁詩謝五侯
  山中自怡謝所知
  萬事随宜勿强攀暫過朝市即歸山勞生未必浮名好稱性應湏到處閒都似夢中休問影只堪吟裏更怡顔襄陽道者寧知爾猿鶴蕭然石室間
  寄承天元老
  清散年來事益閒不論林下與人間禪心至了非喧静黙客何妨更徃還竒石清軒増勝趣流泉碧座照衰顔支形脫略時機甚應笑歸來别買山
  誡題因事
  髙吟逺矚倚雲梯往事經心盡可題道徳二萹徒自辯是非一馬豈能齊暉山真玉傷驚火失水靈蛇畏在泥寄語㝠鴻上天去凌雲羽翼莫思低
  元日
  暗裏春催曙色明百雞迎曉報新聲宿寒尚在龍蛇蟄嵗厯初傳日月迎蓂葉四時今始發梅花一旦占先榮山家也祝堯天夀漫學牛山報太平
  著書罷思南還復㑹客自番禺來因賦此詩
  平昔著書今粗畢南還終欲隠羅浮初春况遇故郷子終夜更誇滄海逰但貴羊城風物好豈辭梅嶺路歧脩應湏相與葛洪輩抗迹山林送白頭
  冷泉獨賞寄冲晦上人
  南風掠波溪水滿山中幽人來洗浣獨立溪傍清興欵更愛泉流芳草短平生幽討貴蕭散世道紛紜何足筭人間五月夏雲煩相約歸來君莫緩
  遣興三絶
  逸興應須傚皎然此生瀟洒老詩禪何妨剩得驚人句詠徧江山一萬萹
  吾道陵遲事事訛而今無計遏頽波徇人玩法成流俗但泣金書柰爾何
  去年聊駐江頭寺今寄林僧嵒下扃莫謂此身無定迹人生都類一浮萍
  書南山六和寺
  青葱玉樹接溪岑䑓閣凌虗地布金行到白雲重疊處水聲松韻淡人心
  寒食日雨中
  漠漠行雲晴復隂野花垂濕晩沉沉㳺人莫怨天多雨况在東臯春已深
  早起
  天窓月過星踈渺檐際𡨋分雲窈窕山家深處勿雞啼時有寒鵶來報曉
  對喜鵲
  静卧時驚鵲喜多湏㬰果有故人過山中明度還無事問爾綿蠻更語麽
  寄晤冲晦
  年老相看眼倍青念君詩思苦勞形人間更有無窮感好把禪闗護性靈
  洗筆
  古人信文字字字從此出天下心不欺爾亦有隂隲濯之遺孺子念兹未應失
  遊大慈山書晝上人壁
  谷裏侵雲寺尋幽到深處春過寒花開人來啼鳥去豈期草庵客日暮此相遇
  清溪
  勿謂清溪清長如鏡初洗湏防苟容物汙爾清到底







  潭津集巻二十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鐔津集>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二十一    宋 釋契嵩 撰此與楊公濟晤冲䀲山游唱和詩自有序見前序録中今緫編于此貴後賢披覽以見一時文㑹之清勝焉嵗暮值雪山齋焚香獨坐命童取雪烹茗因思栁絮随風起之句遂取謝道藴傳讀之見其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益發幽興乃為詩兼簡居士公濟彼上人冲晦
  東山沙門契嵩上
  簷外驚風幽鳥歸窓間獨坐事還稀初看厯日新年近喜見山林驟雪飛但憶故人能有詠寧懐久客此無衣鮑昭湯老能乘興城郭何如在翠㣲
  章安楊蟠次韻
  零落東山老佛師古來獨往似君稀雪邊氣𠉀春將破林下神情句欲飛後日當尋慧逺社何人更贈大顛衣一萹感發渾閒事湏脫青衫動少㣲
  錢湖艸堂沙門惟晤次韻上
  雪滿西山春未歸泉聲凍咽鳥聲稀静觀眼境人間渺驅逐詩魔天外飛一飽毎將松作飯大寒重換紙為衣我憐詩是君家事更約論心極細㣲
  約冲晦宿東山禪寺精舎先寄 蟠
  上人合動林間興吾恨衰遲學謝安納屐操笻那有限吹雲落雨漫無端先憑報信春枝破預想分題雪屋寒林下不諳人世苦笑將雙鬂與君看
  次韻和詶 契嵩
  襄陽習子不貪官欲友幽人擬道安冒雪履霜臨嵗杪攀蘿挽翠到雲端初論浮世慚年老久對清規苦夜寒空感知音何以報但誇山水富君看
  將訪永安東山禪師先寄 惟晤
  庵在千株松桂下更無塵事到夫君髙蹤罕過呼猿澗静思唯看抱石雲日暮坐間禽影集雪晴岸畔路形分揚雄約我須投宿月裏禪餘怯論文
  次韻和詶 契嵩
  嵗晩隂沈天宇昬宗雷訪我更㩦君相期石屋宜投宿獨憩山茨學卧雲雪映窓櫺人已静風吟燈影夜初分自憐恵永多閒散强接清言媿不文
  宿永安方丈書呈東山禪師 蟠
  千年道在髙僧傳未論詩人更有評曽著文章原大道獨推性命濟羣生白雲已鎻山間寺流水空傳世上名林逺不聞鐘磬作五更幽鳥轉春聲
  次韻和詶 契嵩
  詩豪何遜宿嵒扄品格髙卑徹曉評未省窓前無月到唯驚席上有風生郄超年少偏髙隠莊子才雄不近名明日君歸草堂去莫將平叔擬虗聲
  次韻奉和 惟晤
  道安獨繼襄陽踵詩好慵窺霅晝評竹屋數間經幾載草衣三事傲平生縱陪林下收孤迹難學人間走大名燈火已殘談未倦曉風斜雨打牕聲
  嘉公濟冲晦見訪 契嵩
  數曲青溪山數重山深日暮已鳴鐘忽聞行客門前語來覔幽人林下蹤初接風流殊歴落更張燈火倍迎逢不湏便去疑無待已有黄粮在宿舂
  次韻和詶 蟠
  數百招提隠亂𡶶蒼茫豈復辨君鐘春含未得黄鸝報路轉唯尋白鹿蹤庵在月邉長不鎻興來天外忽相逢山人莫笑衣冠客亦有鴻來待賃舂
  次韻和詶 惟晤
  白雲蒼海一重重傍舎遥聞隔塢鐘月上更無人語閙雪深空認虎行踪詩書共喜燈前論茗果翻疑夢裡逢脫麈髙談無限樂煴爐寒擁日髙舂
  遊靈隠遇雨呈普慈及二詩翁 蟠
  山老未容山客去故將雲陣鎻山門雨催晚色凝諸嶺雷送春聲落後村今夜青林妨月上故人白首把詩論來朝山水終瀰汎筞杖相隨討澗源
  次韻和詶 契嵩
  暮雲將雨苦紛紛看雨攜君倚寺門飛鳥驚雷歸後塢落梅流水出前村名山當爾何湏去勝事而今更好論况有禪翁通妙理徘徊重欵扣真源
  次韻和詶 惟晤
  雨洗羣山秀色分一笻雙屐到松門天邉雲散争歸洞島外樵還各占村乆著青袍心巳厭相㸔白首事休論請君細問黄梅老當信禪河别有源
  同公濟冲晦宿靈隠夜晴 契嵩
  不睡還烹北苑茶寒風落盡適來花夜深雨過山形出天静雲空月色佳且喜僧窓晴似晝莫論人世事如麻况陪支許皆能賦豈厭留詩在碧紗
  次韻和詶 蟠
  山風亦㑹山人意巻盡天紛掃雪花明月當樓情已興碧雲落紙句還佳霜威忽霽應通物仙侣相便合姓麻羣動已消林木響卧看星斗隔窓紗
  次韻和詶 惟晤
  戰退睡魔重酌茗再披文巻眩生花喜逢長夜身雖健勉和新詩興未佳風細猿聲清似梵月明杉影宻如麻臘寒燈炷飛蛾滅何必殷勤護薄紗
  早過天竺呈明智及同逰二老 蟠
  雨夜靈𡶶卧竹床平明屐齒到雲堂門前雨過新溪滿石上風回舊草香山抱鐘聲圓不散雪鋪瓦面冷無光理公莫恠詩相惱今日偕行緫姓湯
  次韻和詶 契嵩
  澗北夜依禪舎宿𡶶南今訪講師堂初行松路愛清曉及過石橋聞異香日色煖烘諸壑浄晴嵐翠潑幾𡶶光道標尚客何髙趣更飲吾曺栢葉湯
  次韻和詶 惟晤
  曉過翻經䑓下寺與君同謁祖師堂庭前紫桂葉頻脫石上紅梅花正香出洞隂雲分逺影挂松寒日漏清光謝公勸飯湏無讓不許非時薦茗湯
  南澗傍逰戯呈公濟冲晦 契嵩
  相引朝來碧澗傍山林雪盡水流長未應驚鳥下苔岸先共觀魚跨石梁日淡沙寒鷗自聚嵗䦨春入草含芳鮑昭湯老湏同詠何必人間萬事忙
  次韻和詶 蟠
  澗南一嘯清風發林下重來白日長雲逺石深連鷲嶺水寒沙淺似魚梁漫因野老詢前事閒伴幽人擷衆芳更欲窮源情未已知君嗔我索歸忙
  次韻和詶 惟晤
  撥雲過得南隴去流水激濺一澗長磐石誰堆補缺岸老松自倒成危梁沙禽呼雌頻呌噪山藥吐色常芬芳臘去春歸山愈好喜君共無塵事忙
  逰天竺上寺呈東山仲靈冲晦 蟠
  入林巳忻猿鳥樂共傲浮生勝大還身外是非雲不繋社中留戀雨相闗籃輿寂寞媿彭澤拄杖風流肖德山寄語葛洪嵒下水莫流清夢落人間
  次韻和詶 契嵩
  共訪迢遥深塢寺仍随野老賣樵還鳥栖已定人方到暮色雖濃門未闗今宿嵒房休問法來朝臘屐重登山平生勝友殊難㑹莫厭相㩦寂寞間
  次韻和詶 惟晤
  天寒雨細日將暮泥滑誰禁䇿馬還砂穴吐泉鳴决决竹叢歸鳥語闗闗聊睎謝客湏穿屐莫羡支公獨買山方外論交情未淺願陪投老白雲間
  同公濟冲晦逰天竺兼簡呈
  伯周禪老 契嵩
  愛此蕭然松塢深詩流邀我此相尋蒼茫寒日纔開霧靉靆濃雲又結隂安石放懐還劇賞皎然乘興合清吟主人勤駐禪扉宿况值梅香正滿林
  次韻和詶 蟠
  不問猿崖鳥道深擕笻著屐伴君尋山中桂子驚寒夜雪後梅花逼嵗隂欲住更逢青眼顧相看湏盡白頭吟他年若讀髙僧傳未放湯休與道林
  次韻和詶 惟晤
  平昔詩禪友契深更來人外事幽尋雨餘澗壑流寒響嵗晏檉杉老翠隂袒跣不妨陶令醉風流多傚洛生吟山翁解榻延清賞未放前賢勝竹林
  宿天竺再贈東山禪師與冲晦 蟠
  仲靈述作慙知已冲晦萹章竊賞音勝侣俱恬山水樂神交已過雪霜深燈前自笑平生事雨後重論一夜心相檢莫教詩間斷更䦨同聽夜猿吟
  次韻奉和 契嵩
  沈侯才雋冠儒林詩語驚人金玉音學海平生慙我淺詞源今日羡君深强睎老格湏張膽喜聽清言更洗心賡唱苟能容累句漫陪梁甫續髙吟
  次韻奉和 惟晤
  燈火青熒雲塢寺清猿呌斷有餘音檻梅雪白春風近山雨盆傾澗水深背世迹憐髙鳥迹結交心契老松心詶君秀句無新語徒攪詩腸徹曙吟
  宿天竺寺賦聞泉呈二老 蟠
  我有泉中興平生愛水經山空時决决夜静轉泠泠暗脉來湍急清聲出混㝠月寒風不響髙枕與君聽
  同賦聞泉 契嵩
  嵗晏林間宿初聞况夜晴漱寒醒客夢飛響應山鳴深澗松風静幽人石室清誰人能為我寫此入琴聲
  同賦聞泉 惟晤
  澗泉吾所好山舎寂無喧春脉生雲底夜聲來枕前風休不動竹月上未啼猿石上鳴逾急冷然清夢魂送公濟冲晦出山兼簡駐泊所諸公索和奉寄李思文 契嵩
  幾日山逰霰雪稀相隨野老亦忘機始憐洞裏雲堪臥又憶人間嵗杪歸夜落梅花應滿路風含春色自吹衣憑君為語王孫道音信終湏寄鳥飛
  次韻奉詶 蟠
  臘後東風掃翠㣲同㸔芳桞破鋒機三宵聼水都無夢四日登山未肯歸野老且憑雲送客家人應笑雨霑衣君詩兼簡佳公子只恐囊傾一夜飛
  次韻奉和 惟晤
  招擕緑野村邊去累日青山曠世機惜向永安蘭若别還經靈隠渡頭歸雲𡶶積雪迷樵徑石罅新泉濺客衣詩㑹末由陪帝戚心随雲鳥入城飛
  遊山歸遇雨呈仲靈冲晦 蟠
  九里松門雪過時籃輿裊裊礙松枝雨留宿客還斜落風送行人亦倒吹華表忽驚黄鶴反耳中猶帯白猿悲來朝弗著登山屐可避君呼謝客兒
  次韻和詶 契嵩
  嚴維靈澈出山時避雨曽聞礙木枝嵗杪霜寒何足畏管中春色已堪吹風含鐘韻凝還散水結溪聲𠰸又悲闘草野逰君莫笑初平元是牧羊兒
  次韻奉和詶 惟晤
  興髙未肯輟清詩捨轎重扶櫛栗枝松栢青肥春雨洗烟雲輕健澗風吹樵歸後塢連聲唱鹿過前溪失隊悲莫道還家甘寂黙陶潜自有五男兒
  山中回憶東山老 蟠
  山㳺興發特尋君屐齒笻枝繞四鄰峰北㸔雲忘世務澗南聽水得天真名髙寂寞存僧史林下風流似晉人何日枇杷苦笋熟却逰未减去年春君去年有苦笋上枇杷熟之句
  次韻奉詶 契嵩
  君事逍遥入亂雲與君躡屐遍溪鄰林間聽鳥聞偏好烟際觀山見匪真澗水只能忙送客岩花不解乆留人樂天更有龍門約勝㑹應湏趂早春
  連得公濟出山道中見示二篇鄙思枯涸奉和不暇且乞罷唱 契嵩
  詩萹留落野人窓又得虞卿璧一雙恠似蛟龍出古水清如日月浸秋江𢋫吟何止夸山澤變雅終湏繫國邦為報詩家驍將道雪闌休唱已心降
  次韻奉詶 蟠
  幾夕論詩坐石牎憐君百首妙無雙勾牽野興侵孤月惱亂詞源湧大江數紙忽然來竺嶺千年猶可照吳邦相思未免還相挑莫竪旗旛却詐降
  出山至中塗寄永安禪師 惟晤
  松行未盡却回頭寒雨霶𩃱巳漸收望海閣邊雲繚繞行春橋下水奔流山庵驟别髙談逺城寺將歸滿面羞湏傚著書同説法悠悠人事漫拘囚
  次韻和詶 契嵩
  忽憶山中人白頭嵗䦨喜㸔雪初收詩萹見賞皆髙興謝客相随非俗流却有嵓雲供夜卧況無土食備晨羞愛君吟詠殊堪聼金玉聲音勝楚囚
  公濟冲晦出山次日奉寄 契嵩
  孫綽曽陪支遁逰千年人謂兩風流羡君慕此乘雙屐結侣還來共一丘衣冷雪霜猶未去興髙雲月肯甘收耽詩重道皆無比應敵當時萬户侯
  次韻奉詶 蟠
  猿聲未落鳥聲愁笱發花開澗水流還對春風驚莭物漫思野老傍林丘古人得道多深隠賢守知名貴早收林下頻過君莫恠自看骨相匪封侯
  次韻奉詶 惟晤
  今日追懐昨日逰二君乗興似奔流逺尋幽壑行拖屐累到深雲卧枕丘崖竹蕭踈晴影亂塢梅零落晩香收㑹湏重訪藤州老更約髙才沈隠侯
  次韻奉和 契嵩
  樂天已與廣宣逰更出風塵外俗流酒聖盡能非畢卓詩仙皆欲接浮丘聞公濟與冲晦逰㫁此葷酒多随其奉戒萹章逸處江山動筆硯閒時雲雨收况有聲名俱籍甚並飛南北動王侯
  嵗暮還西塢寄公濟無𧦬 契嵩
  乗興溪邊去仍從林下歸梅香帯春信日色煖人衣白𩬊思還逺清流遇更稀野禽寧㑹意相顧向柴扉日色暖人衣或云日暮入人衣
  次韻奉和 蟠
  聞説西庵好藤州恐不歸延年松可食避世草堪衣山塢雪應壊林端梅亦稀猶憐二禪老佳句及城扉
  次韻奉詶 𧦬元
  野歩溪流静源深興未歸晩禽栖雪竹殘霰洒禪衣放意天涯逺狂吟人落稀詩成寄吾侣清氣動林扉
  次韻奉和 惟晤
  白𩬊東山老青林西塢歸聼猿時駐錫厲水自褰衣髙論才難敵孤蹤行亦稀慚君寄樵採佳句出嵓扉
  寄東山禪師 蟠
  髙卧西林月孤閒獨見君杖蔾探澗水欹枕看山雲鹿過何人見猿啼只自聞篇章知幾首寄我莫辭勤
  次韻奉詶 契嵩
  翛然林下隠吾道異夫君習忍如幽草觀身類片雲人情無意染鶴唳有時聞謝客詩懐寄憐君此興勤蟠雪夜登湧金樓逺望西山憶仲靈洒然有邁世之風因思山隂王徽之雪夜獨酌四望皎然徘徊詠左太冲招隠詩忽憶戴逵扁舟乗興余恨未能遂往聊寄此詩
  家占西湖島上雲雪光月色更氷魂興來爛漫投空老投或作心詩罷蒼茫眼正昬晉國衣冠何處覔梁朝殿閣儼猶存思君不及山隂夜遥望青松聼雪猿
  次韻奉詶 契嵩
  瞑色隂森雪和雲故人當此動吟魂烟凝火冷萬家静水色山光竟夜昬興發晉賢前古逺詩傳蕭寺邇今存春歸嵓壑多芳樹漫欲邀君同聼猿
  寄勉冲晦速和拙什 蟠
  冲晦僧儒詩者豪尤憐賴汝壯方袍一千萹興時無敵三十年功格最髙白𩬊逢春今更勇清吟徹老莫辭勞何朝始肯將珠玉却報仙人換木桃
  次韻奉詶 惟晤
  杜門誰復念吾曹老畏春寒擁毳袍懶慢從來徒自笑唱詶今更怯君髙曽無道譽喧喧播厭把肝脾苦苦勞佳句忽來催野句譬將凡果逼仙桃
  新嵗連雨不止因寄公濟兼簡維晦禪丈暨賢令强公 契嵩
  寒郊纔喜嵗華新景物隂隂又一旬雲帯天低垂壓野雨蔵春晝暗迷人寧愁燈火妨明月却嘆詩家惜令辰陶令而今臥江國倚樓吟望更誰親
  次韻和詶 蟠
  林扉厭聽雨聲頻為惜春風只九旬裛擈山花將放杏侵尋嵗月已過人何時好去逰南澗毎夜空來望北辰愁坐更無車馬客獨憐詩筆謾相親
  竊觀仲靈乆雨詩且道余與公濟吟從之意輙次韻奉和 至
  詩興勾牽日日新年光初破雨彌旬舊逰已得新工部佳句今逢休上人仲靈文章大手非特休比此比以詩言耳雲外馳心闗水石江邊搔首望星辰泥深未愛尋山屐誰與西庵杖屨親
  重次元韻 至
  吟思那知嵗月新初鸎啼雨早經旬姢姢野竹通寒水洗洗江梅冷照人鷲嶺並逰勞夢寐虎溪一笑尚參辰千金襃字形篇尾迹未相同意已親
  又次韻奉寄强令 契嵩
  冉冉流年年厯新仲春春日未盈旬何為萬里青雲士來問雙𡶶白𩬊人詩思雅驚含老格風神清爽惜芳辰况聞傲令陶元亮臘屐湏來與我親
  重次韻奉詶 至
  千年支許事如新欲寄前逰漫歴旬雨帯黑雲遮俗客猿呼飛鳥伴幽人從容劇論知何日感激佳篇慰此辰四海聲光非鑿齒道安名重若為親

  鐔津集巻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鐔津集巻二十二
  序詩讃題
  
  昔賢首菩薩於華嚴㑹中以偈荅文殊大士讃菩薩能示同世間云雅思淵才文中王歌舞談説衆所欣信乎文之能顯道濟物也豈獨今之然乎自往古他方佛世無不然耳始余年少時走四方叢林尋訪師友務道專學有效古髙世僧萬里求師之志於稠人中沈沈自䇿其氣志若上將軍負所欲建立邦家之意前邁敵國而且戰且行不遑食息也聞所謂東山明教禪師之髙文卓行道邁識逺凡獲見其所著文畫莫不録叙而秘蔵之及於錢唐靈隠山得嘉禾陳令舉所撰師之行業記石刻末云師自定祖圖而下謂之治平集又有嘉祐集緫六十萬餘言而其甥沙門法澄克奉藏之以信後世繼聞其廣本除已入藏正宗記輔教編外餘皆在姑蘓吳山諸僧室藏之余固累遣人至彼山諸僧居歴訪之而寂然無知其所在者往往所委不得其人失於護藏而為好事者竊移他所也大觀初余居儀真長蘆之慈杭室於廣衆中得湖南僧景純上人者入予室一日投一大集於席間曰此老嵩之全集也秘之久矣聞師切慕其遺文願以獻師余獲之且驚且喜念兹或天所相而授我耶若獲至珍重寳自皇極中庸而下緫五十餘論及書啓叙記辯述銘賛武林山志與諸雜著䓁約一十六萬餘言皆舊所聞名而未及見者雖文理少有差悞皆比較選練詮次幾始成集庶可觀焉更冀善本較詳莫由得也後又遇周格非出守䖍州回得其非韓文三十萹三萬餘言又縁兵火失之遂未能就其集近又得本於語溪東藍彦上人乃與余昔於匡山所得别本較之文字亦甚踈謬乃以韓文條理而正之然師之著述不得其傳而散落多矣如天竺慈雲法師行狀曲記長水暹勤二師碑誌行道舎利述匡山暹道者碑定祖圖序皆余自獲石刻而模傳之今揔以入藏正宗記定祖圖與今文集䓁㑹計之纔得三十有餘萬其餘則蔑然無聞矣如令舉所記謂有六十萬餘言者今則失其半矣吁嗟惜哉今以令舉所撰行業記標之為巻首貴在見乎師之世系嗣祖出世去留之迹竒莭偉行髙才勝德邁世之風焉乃以輔教編上中下為前三巻以師所著之文志在通㑹儒釋以誘士夫鏡本識心窮理見性而寂其妬謗是非之聲也又以真諦無聖論綴于輔教編内壇經賛後以顯師之志在乎𢎞賛吾佛大聖人無上勝妙幽逺淵曠之道不存乎文字語言其所謂教外别傳之㫖殆見乎斯作矣故其賛末云示法非文字故至人之宗尚乎黙傳也又曰聖人如春陶陶而發之也至人如秋濯濯而成之也此謂終歸乎静黙焉故真諦無聖論結云凡聖知覺者真諦之影響妄心之攀縁耳然有志於外文字之學者覧此二説豈不少警於中乎其輔教集舊本以累經鏤板故雖盛傳于世而文義脫謬約六十有餘處今皆以經書考正使覧者可以古本參讀之則其踈謬可審矣今自論原而下至于賛辭約為十二巻次前成一十五巻昔題名嘉祐集者是也其非韓文昔自分三十章今約為三巻次前成一十八巻又得古律及山逰倡和詩共一百二十四首分之為二緫成二十巻題曰鐔津文集示不忘其本也然師常自謂人生世間閒為苐一盖其自得閒中之趣故其所為之詩雖不甚豊濃華麗而其風調髙古雅淡至其寫志舒懐有邁世凌雲之風亦可想見其人也觀師與月公晦書自言余志在原教而行在孝論余詳考其書則功在於原教非韓行在於書僧即僧也者孝論徳在於志尚逺公而題其影堂文道在於壇經贊真諦無聖論其文之髙㧞勝邁絶出古今則見於武林山志故後叙謂因風俗山川之勝欲抛擲其思力以收其景趣也乃作武林山志然求世之知言審音者不亦難其人哉師自攜書上謁天子卿相而下凡所見則止以正宗記輔教編而投之至於文忠公則特獻之新撰武林山志焉嗚呼文忠公謂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價非人輕可以口舌輕重之也其重讀徂徠集云待彼謗𦦨熄放此光芒懸人生一世中長短無百年無窮在其後萬世在其前得長多幾何得短未足憐惟彼不可為名聲文行然讒誣不湏辯亦止百年間百年後生者憎愛不相縁公議然後出自然見⿰女𧈧 -- 𡟎妍故師之於慶歴間始以文鳴道於天下然當是時也宗儒束教輩是非之鋒謗罵之熖紛然而師終以是道發而著之為髙文至論乘風而殄之蔑如也故後世學者有聞其風務其道而矚其文者若脫㝠逰望北辰仰昭回也然兹姑以師之經世文章恢𢎞輔賛吾如來至聖之教之道渉人間世而然也若其自所履藴操守則瑩然若珠光玉采日精月華而不足以方其温潤髙潔明浄也故令舉記其行業云師之所以自得而樂諸已者盖不與於此中間雖以護法遭難然其所謂珠光玉采日精月華者世雖見其有烟雲水火焚溺蔽虧之患而其光采精華固瑩如也故師之自擕書西上獻之於天子事畢將東歸山林而大覺璉禪師賦白雲謡以將師之行云白雲人間來不染飛埃色遥爍大陽輝萬態情何極嗟嗟輕肥子見擬垂天翼圖南誠有機去當六月息寧知絪緼采無心任吾適天宇一何遼舒巻非留迹然則師之風貌聲容其所以出處斷可見也矣紹興改元之四年甲寅重陽後一日書于
  禦溪東郊草堂之北軒    沙門 懐悟
  又序
  師自東來始居處無常晩居餘杭之佛曰山退老于靈峯永安精舎然眎其迹雖或出處不定然其所履之道髙妙幽逺而末路學者器近不能曉悟而師終亦不肯少係其韻以撫循其機因而嘆曰吾安能圓鑿以就方柄哉聞聖賢所謂得志則行其道否則行其言而已言之行猶足為萬世法使天下後世學者識度脩明逺邪見而游正途則奚必目擊而授之謂從已出耶因却闗著書以考正其祖宗所以來之之迹為十二巻輔教編三巻又列定祖圖一面書成攜之京師因内翰王公素獻之於仁宗皇帝又為書以先之上讀其書至臣固為道不為名為法不為身歎愛乆之旌以明教大師之號賜其書入藏書既送中書時魏國韓公琦覧之以示歐陽文忠公修公以文章自任以師表天下又以護宗不喜吾教及見其文乃謂魏公曰不意僧中有此郎也黎明當一識之師聞因往見之文忠與語終日遂大稱賞其學贍道明由是師之聲德益振寰宇事竟遂買舟東下終老于山林師雖古今内外之書無所不讀至於所著書乃廣明外教皇極中庸之道安危治亂之略王覇刑名賞罰之權而終導之歸於無為寂黙之道當世聞人少見其比肩焉而痛以内教自律其身端以儉素誠徳為宿歸之地而慕梁恵約之為人也其所藴至道淵密然以其所學較其所為而未見少差焉所著書觀當世士大夫不顧名實而是己非他也謂以儒而嫉佛乃作輔教編學者亡孝背義循養其所欲也乃作孝論尚綺飾辭者而不知道本也乃作壇經賛苟合自輕而不自上以徳也乃題逺公影堂文志其所慕以風末世之華侈也乃作山茨堂序因風俗山川之勝欲抛擲才力以收其景趣也乃作武林山志其明聖賢出處之際性命道徳之原典雅詳正汪洋浩渺尤為博贍總號之為論原其如詩書序賛記傳表啓銘誌題述評辯是是非非所謂太山之毫芒耳及後終於湖山而火化不壞者六物天下聞其風莫不東首而長想嗚呼師雲行鳥飛於天地之間視萬乘之尊其勢霄壤之遼也顧王公貴人雲泥之異也一旦以其所為之書獻之天子為之動容天下靡然嚮風而使其乃宗乃祖吾佛無上妙道明白於萬世而卒酬其抱道輔教之志非其自信修誠之效歟後之學者讀其書必有掩巻而三歎者也嗚呼師之道譽聲徳旣甚超邁故後世學者或當在位道賛人主師表於天下後世者皆仰而慕之若天雲日星焉故有尋遺風想遐迹瞻頌稱讃不已有若前所紀淨因大覺璉禪師將師之白雲謡若江西洪覺範之禮
  師之骨塔詩若南海楞伽山端介然吊師之古詩凡百韻者西蜀住龍舒天柱山靜禪師遥慕師
  之道譽聲徳而序賛者若靈源惟清禪師之跋
  師二手帖而伸賛之者今皆筆之于此或詳或略以備研覽而發季世佛學者之志操焉其淨因
  大覺璉禪師送師之白雲謡者已見前之後序
  中此不煩録矣
  今旣以陳令舉所著之記為前叙舊得一叙不書名不知何人所作或云瑩道温觀其文藻美麗或近似之他輩不能為也而中間叙其為文之所以而不及流類不免隨為葺正之仍舊綴于集末云
  禮嵩禪師塔詩三十一韻
  吾道比孔子譬如掌與拳展握故有異要之手則然晩世苦陵夷講習失淵源君㸔投迹者紛紛䓁狂顚韓子亦儒衣倔强稱時賢慿陵作詬語到死不少悛後世師韓輩冗長猶可憐趨名不自信泛逐工詞言譁然皇祐初飛聲閙喧闐田衣動成羣怒癭空自懸縮首不暇息兀坐如蹲猿堂堂東山公才大德亦全齒牙生風雷筆陣森戈鋋隠然湖海上長庚横曉天作書肆豪猛揮斥莫敢前羣兒雖貎敬臆論已不專書成謁天子一日萬口傳坐令天下士欲見嗟無縁功成還山中笑語荅雲烟我來不及見山水自明鮮入門寂無聲修竹空滿軒永懐翛然姿骨目聳清堅僮奴豈知此住兹亦彌年指余以石塔草棘北峯巔再拜不忍去聽此遶澗泉吁嗟末運中那復斯人焉文章亦細事清苦非所便但愛公所守逺拍諸祖肩遲遲哦公詩落日滿晴川願持折脚鐺結茅西澗邉嵗時邏松檜來此掃頽磚
  石門 惠洪作
  吊明教嵩禪師詩凡一百韻并引
  建中靖國改元辛已冬十一月既望余抱逺公文集自廬嶽而東圖入木錢唐布流天下乃特詣師故居永安精舎之後嶺端䝉雪霜排榛莽於所藏闍維不壊之五相舎利小石塔前恭備香羞茗燭䓁作禮以供焉因抽鄙思爲五言古詩凡一百韻長跪端想誠百其心粲若有對遂作南音稽然以諷之庶不忘其本而聊爲攀慕悼之之誠也禪師平日有詩云異鄉風俗客不惡但欲南音來耳邊余連與藤東西交徼最爲宻邇禪師遷寂在於熈寧五年之夏余纔八嵗其實忝師里中之晩生所作南音不得不爾苟不離正受庶其裁擇焉
  覺城否復隍慧日書有食苟無明哲士曷以救顚仄緬惟東山師降靈自天德申甫寧加諸奮身若匍匐吾法傾不綱蒼黄莫之測詵詵排佛徒岩岩侍君側適操權衡者兼領辭翰職率意務品藻庶形在⿰埴唐書預之修韓語例増飾竊自比孔孟拒我過楊墨惜彼迷至言曽之通皇極廢道專以人訐惡肆其力坑焚必有待伐削豈容刻愚俗初易欺聖主終難惑當時禪講輩動類百千億獨誰敢枝梧縮手俟徽纆唯師奮然作感憤形諸色一言塗腦肝萬巻羅胷臆人爵猶唾遺𡨋鴻詎籠得蠢蠢嗟東人遲遲别南國歴楚仍騁吳百城慕知識義龍雲之天禪虎角而翼誅茒靈𡶶西殺簡仙源北著書俲龍猛護法掌司直正宗序昭穆原教辯離即謂儒釋二教雖殊皆相資而化物也筆𡶶逈𡷾崒詞海彌湢㳁紛葩若輝散宏麗尚典實匠媧補穹旻効禹導溝洫動成幾百巻經世爲模則斯文千古雄斯義萬夫特㩀理從所征處戰無弗克吾皇遇唐虞吾相遭禹稷抱書乃西獻乗時闢㐫塞喜覧明光殿撫念加歎息賞其繫表才欝為天下式謂嘗獵英雋忽此遺彀弋小避三公位髙慿四依軾慧日昏復明禪經亂還緎智林久宜茂福田廣須植大信過豚魚至仁周動植良可班諸藏尋即遵所敕略去五韻飛章類席巻横議同鏡拭舂喉那補㸑樹口拑拱黙始知猛陵翁即師里名彼多稱猛陵男子故原筮無遺㥾金湯義存存涇渭情湜湜略去二韻既而謂東歸湖山夢還憶列户翠可染當窓秀堪織風尚清散為僧年白駒逼孰貴秉燭逰鼓缶歌日昃林逺争追隨宗雷苦凄惻禪誦心稍隙騷雅興仍亟道行愈峻卓德聲轉輝赩略去七韻宴坐居無塵遺偈見敦飭大梅鼯䑕聲匪我相囚福師臨終偈云不似大梅老貪隨鼯䑕聲云奄然遂長往休徴難具仂明發鷲峰下闍維火初熄五相堅不化鮮柔光耀翌精如金出冶瑩如玉分切式旌無妄犯奉法剛而㥶靈山衆咸覩望塵加渇醷尅竒冠前修景仰動殊域王公發嘆嗟士庶増悃愊略去一韻共收鶴林骨合葬鷲山側略去三韻澗猿徒自號書魚蠹誰蝕僧史半十科工歌全九罭略去六韻憶我來吳楚募師自岐嶷獲記楞伽逰誦味喻鱠職師有逰吾湟川燕嘉亭及楞伽山寺記也哲人既云殂至道亦將踣已乎三十年臨弔徒深尅妙𡶶髙為塔梵天廣成國國或作廙萬物備蒸嘗五雲爭輔翊乾坤或幾息海山有時泐師其道與名勃然長觺觺
  南海楞伽山 守端拜題
  余研味其詩雖風調氣韻髙爽酋勁而中間凡用事綴韻過於迂僻今略取其辭意簡雅超邁之句次成七十三韻亦可見其才志向慕之誠至焉賛明教大師并叙
  始余讀嵩禪師輔教編愛其文落落有竒偉氣而能發揮釋氏之道以諭夫當世名儒釋子之不知教本者俾之逹性命之奥見聖賢所以施教敷化之心而不淪於是非相戰之地中問叙繁處皆略之若夫統之有宗而窮深及微則尚恐二家之學者或未易曉其邊徼况能究其道而見其全乎及其示寂後闍維而五物不灰然此雖師之糠粃而以殁故已方見信於其徒則其所藴精粹要妙而不獲見知於人者多矣嗚呼道之難傳也若是乎予甚悲之其道雖能化當世名儒而不能盡化其徒故師殁後其眞風勝䡄不甚章章絢爛於世兹或希世之才黄鍾之音不投於里耳小器哉予晩路末學不遑洒掃于庭宇而覘望餘光徒臨風揮涕有胡不萬年之歎也今採其遺芳稽首長想系之以賛云
  藤山之東紫雲浮空爰有僧龍名配維嵩自脫襁褓居仁由孝氷雪其躬律儀是傚逺覧髙翔逰吳暨梁道繼佛祖欲隠彌彰適丁祗園謗燄四起縱筆成書盖不得已既而擈滅曇花重榮嘉祐之間獨飛英聲帝澤屢霑公卿折莭咄嗟吾徒反肆鴃舌遂賦歸歟安於覆盂少林食毒異䡄同途小智自賢所在成市頎然誰儔理固宜爾太阿出匣斬蛟戮螭用之補履曽不如錐嗒焉云逝遺迹莫繼凛乎真風永蠲氛翳嗟乎鯫生不克祗承毎一念至氣填于膺竟何能為只益慚怍聊筆清芬式
  告來學      龍舒天柱山比丘修静拜賛
  題明教禪師手帖後二首
  吾佛大法盖世出世間千聖萬靈道德性命之本源源深本妙非思議可及其應縁揚化也當必資開士因王臣之力啓物信而潔外魔開士出盖視法運之通塞决與世致益不苟然也藤州明教大師嵩和尚其人歟妙達𤣥宗博極世解出皇祐至和間見外黨有致吾法之瘡疣者則曰予竊菩薩權為如來使辨而明之以度彼惑俾歸正趣實所任職矣於是著為書奏聞於天子䝉仁宗皇帝嘉賞勑入經藏班行天下於是魔雲廓而佛日輝也和尚既建功德於教門其英聲茂實壯飾其曺稍藴知識舉知欽慕而比年法俯下衰人根鄙劣喜剃染之便爭變形服竊入吾家紛情世塵濫厠僧倫者皆是見聞思慮不脫里俗何髙德勝義之能講慕哉寳因擇言上人當此時能竦所聞而矜所慕其賢於濫厠之流者故可稱也雖久㳺禪林服業祖道而於𢎞教大士知開導耳目起希冀之志也故在京師聞律僧有上世與明教相厚善者乃訪問之彼為道前事且出此帖示之擇言苦求得之珎收南來以示余若有異獲因語之曰汝企其人而重其遺跡以彼名耶實耶以名則於彼外矣徒可資於談柄無益乎已以實則明教之至論可考以發覆致逺者甚多汝宜尋而䆒之且想彼標致以自勉激則終有益也矣年月日
  又帖
  明教大師嵩和尚自稱藤州東山沙門乗夙悲誓出于皇朝始以天下搢紳先生或未䆒我法大道之源而域守所習跡佛教為夷狄之法而蔑視之至加毁滅謂無使混害中國周孔之道和尚惜彼循枝而遺根背源而向派非徒謂暗乎此其學周孔之道也可得謂能自其明而極其誠由其誠而盡其道以成天下大本大公包博無外純全之妙神者耶由乎不自知所以不知人矣和尚博極古今儒釋教道之本㑹通聖賢理事論議之跡若振綱張網舉領提毬目分毛歛見者皆明義貫理融感㑹神府乃知凡聖人所出之方所示之言特其教之跡矣使知識之明者由此自返所以跡所以言者以内照之則靈宇廓然無内外無彼此豈華夷儒釋之可辨耶乃著之書號輔教編以開諭搢紳先生之徒奏之於天子上嘉歎之勑與班行而名卿鉅儒至如歐陽文忠公諸豪覽其書莫不歎服敬而禮之復縁淺識講解輩毁其宗門故撰正宗記定祖圖以辯其說亦奏上行之既而還東吳示滅靈迹甚異具如傳記其墻岸法門啓迪信路雖古髙僧之雄者不過爾耳禪人寳智得其遺帖求䟦故援毫信手愧不能述其萬一也靈源叟書至聖至言回偏樹正皇天皇覺决淺賾深
  大哉善哉福霑諸後重刋所䟽續繼斯云
  拾遺
  宋明教大師鐔津集重刋䟽
  夫明教大師乃是大乘菩薩知佛法有難於是乘大願輪復生世間著書輔教者也昔宋之鉅儒搢紳先生嘗評其文曰不惟空宗通亦乃文格髙斯言是矣歐陽子云不意僧中有此郎耶當時排佛之心已廓然熄滅而無餘矣古今僧中之為文者多而未嘗有出其右者所謂北斗以南一人而已自昔兵變已來書板磨滅後之學者無所見聞為可憂也兹欲重刻吳中所費繁夥於是綴䟽仰謁羣賢同道學者覩兹勝事得無慨然賛助者乎
  為因縁而出現世間咸宗鷲嶺發文章而黼黻聖諦惟尚鐔津深窮萬法之原同入三乘之藏讀之可以開人天之眼目統之可以掃儒釋之藩籬好書而不好此書孰謂好學明道而不明斯道豈曰明心欲重刻雲間益廣傳于天下致永叔黎明之見名重一時遭仁宗天縱之資功垂萬古羣賢既遇勝事當成洪武甲子春天台松雨齋沙門 原旭 撰
  右松雨老和尚為琦首座製䟽重刋宋明教大師文集於雲間既已化行開至二十餘版矣適琦公疾作不克成其事兹以天全叡首座愍邪法増盛發堅固志繼其芳猷一日持此巻過余堅宻精舎命題于後余雖不敏覩此勝因不覺踴躍而喜此集湮没久矣若使竭力成就大行于世正所謂掲慧日於中天耀昏衢於叔世者也天全其勉之
  永樂三年冬嘉興府僧綱司都綱天寧𢎞宗書
  重刋鐔津文集後序
  學有及物之功文為載道之器學而不能利乎物徒學也文而不能衍乎道空文也若夫推其道發於文章肆其學以援斯人宋明教嵩禪師其人歟嗟夫吾佛之教法心法也生靈同而有焉但為虛妄所蔽不能顯現汩四生淪六趣何由得已哉而吾佛愍之以此心法隨器而諭俾各得乎本有或者不仰恩懐德反生譏毁是則自毁其心非毀其教法也教中所謂世智辨聦八難之一且不信而毀又非虛妄所蔽若虛妄所蔽或能了妄即真不信而毁則自昧其心自昧其心猶種之敗芽之焦不復有發生之日矣得不尤可愍哉而明教性禀生知能體佛意學則必欲援世非徒學也文則必在明道非空文也况是時天下學士宗韓氏以拒我故勸書原教諸文不得不作焉學者総稡號鐔津文集斯文行世眞救世明道之要術也可一日而無哉舊版湮没人皆痛惜嘉禾天寧首座天全叡公乃東海慧眼𢎞辯禪師之弟子施衣資重梓流行其亦明教之心也歟板既成請叙其後䝉晩生讀其文集有不得執筆從㳺之歎今獲厠名于後不亦大幸乎不亦大幸乎
  永樂八年嵗在庚寅夏四月初吉
  浙江杭州府徑山禪寺住持沙門文琇






  鐔津集巻二十二
  鐔津集後叙
  文道之所寓也離乎道而不合公論謂之文可乎宋明教大師究最上乗佩傳法印為法亡軀不顧人或詆之擠之未嘗色喪氣沮真可為一代師表也以文章自任著書輔教僅數十萬言總曰鐔津集其議論抑揚也神變雄偉如怒猊抉石金翅擘海非韓盧斥鷃可形象乎哉其融㑹貫通也浩博汪洋如江海如溟渤非澗沚溝渠可涯涘乎哉時大臣既敬服而讃誦之天子又褒寵而旌號之文不合公論能致此乎嘉禾蔤庵□禪師瑩然璠講師愍其板失募同志縁兼傾已槖重梓流行俾大師𢎞道之心千古不死也二師之勤可嘉可尚功既命識嵗月于左嗚呼道固寓於文因其文而於心傳之絶者續道之晦者明其誰乎興言至此自益顔汗𢎞治十二年嵗次己未陽月初吉雲山廣源識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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