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川集 (四庫全書本)/卷23

巻二十二 陵川集 巻二十三 巻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陵川集巻二十三
  元 郝經 撰
  
  請舅氏許道士出圜堵書
  七月二十有五日外孫郝經謹拜書舅氏巾几走天兵南下晉臂不舉用蕩析我母家諸父諸兄是用不集保命于四國訖今四十餘年泯泯也上天降衷俾我舅氏之子居於祁陽越十祀始獲拜聚抃踊曲百何樂如之雖然於經也復有甚不樂者焉舅氏之子嘗隕涕而謂經曰我姑在此我父在彼焉得一㑹面以道前日之事耶經再拜而問之故曰我父以不羈之姿肆志於輕世窘於天步之艱迫於勢利之厄於是放心遺形吸孤風抱明月耿耿自若而逃山林放滄海耳妻孥親友一遺于世我是用不獲為子者三十年子曷為我致之經曰噫有是哉斯葢過於用智致逺而泥者也然至誠貫天地可以動日星開金石况於人乎經敢不罄悃赤飭鄙隘以盡親親之義乎其是是也其非是也可則行否則輟實在舅氏之所圖耳經於何有夫道至易而求之者以難至邇而求之者以邈至同而求之者以異故雖越籓墻穿穴隙窮髙極逺卒溺於異端而終無所獲矣寂然不動物潛於極感而遂通極藴於物本其理以動者天也成其形而静者地也純於天地之間者為人雜於天地之間者為物隱極之先見極之後合天地之幾通人物之理消長盈虚變化云為純純而不已者為道若是其甚易邇而同也故人禀天地之精備萬物之理其性則精實至善而主静其中則有仁義禮智之四端神舍於體用之間幾潛於動静之始思慮未發而天巳知言行未終而人巳見充之則即孝悌可以盡性命即修身可以治天下謹於存養之漸慎於操舍之微由之而行無不利亦以見其易反諸吾身而不有闕亦以見其邇參諸天地質諸鬼神而不違亦以見其同是故堯舜禹湯文武周孔所守一道未嘗以為難逺而不同也彼或紐於血氣蔽於物欲故有輕世之心甘志而溺物助長而揠苖游思横起不知精明之所舍馳突搏躍以喪其良心昧其明徳内焉而無主足為物誘而致疑故疑於難者曰天地萬物君臣父子重為我累曷若吾黙於虚静而有所知覺閟於空明而皆使寂滅以為極樂乎是以達上而遺下得内而忘外間斷僻陋無所連屬及欲革其蔽則立偽教以利死生設因緣以引物卻殺身以濟衆而不知聖人明徳新民之教此西方見性之説大覺之教所由起愈易而愈難也疑於逺者曰血肉相愚機穽相覆勢利相逐曷若吾挈先天之器以遺于時絶蹤遐游杳然為期謂吾本無曷滯於斯使之如槁木吾心本虛曷用於斯使之如死灰是以絶物棄世悖天生物之仁無父無君悖人處世之義蔽其用於一身之小溺其志於虚空之大既未能退藏于宻而又不能齊戒與民同患此老莊之徒語命談天揭辭矯辯不知聖人欲無言之理强作形骸虚怪恍惚幽深𤣥妙之説所由作愈近而愈逺也疑於異者曰人心如面妍醜不同曷若驅之以律而一之以刑即無異矣是以絶天倫敗骨肉同胞之民以膏鈇鉞未達聖人端拱之化雍雍顥顥仁壽隲民而剽慘之刑刻薄之法所由興愈同而愈異也故申商之法行於秦而秦滅老荘之教盛於晉而晉衰西方之教興於梁而梁亡故疑吾道之難者卒入於佛疑吾道之逺者卒入于老疑吾道之異者卒入於申韓使肆人欲滅天理微言絶而異端横先聖人之正道王者之大經曠百祀而不收吾民無辜使之服左衽而言朱離由是而言佛老申韓之為害若是其昭晰也然而遂行於世倡揭號呼鼓震而風蕩莫之敢何者何也髙明之士用智之過溺而不返也周道衰孔子没三代之俗日削月脧佛老乗隙而入申韓繼踵而作申韓之害也外是以止於滅秦而巳佛老之害也内故能為千萬世之惑愈髙明之士愈在其中人性善佛即説善人性静佛即説静人心虚老即説虚人欲大荘即説大其似是而非非聰明睿知豪傑之士其孰能辨之哉昔龍門未闢呂梁未鑿河溢孟門之上伯鯀障之愈障之而愈深愈防之而愈大禹疏通之使由地中行九州以牧四方以平葢鯀拂其性而用智之過也禹能順其性以道之爾夫髙明者處心逺大欲直趨髙明之域曾不知在躬之徳神鬼人天髙明之道盡矣乃矯矯倀倀疊出私智見吾聖人之書聞吾聖人之教若聆風吮壤然則反以為迂而幡然他求矣一旦見二氏之書乃如此是以耳目忽廢天之與我者萬物之備我者皆亡也雖翳於草莽而卒無悔焉爾嗚呼好髙明而非其道則入于狂肆矣好齊肅而非其道則局于血氣矣好孤絶而非其道則入于譎誕矣欲無心者愈有心欲無為者愈有為則用智之過也顧不大歟雖然苟知其非反身而觀平氣而待察天理辨人欲視可否使舊染之汙脱然而盡向之良心可以興向之明徳可以明矣孔子曰顔氏之子其殆庶乎知不善而未之復行也易曰不逺復無祗悔詩曰遡洄從之道阻且長遡游從之宛在水中央今舅氏誠能即不肖經之語辨異端之害求大禹之智顔子之行詩易之文庶垂裕親舊緝熙宗祀使天下知許氏之有人矣不然㷀㷀之身陷於不義使孝子不得盡事親之禮以忍人之心自為計不亦過乎一旦宛然而長歸譴者誰歟慕者誰歟其為天下之棄人也必矣雖然髙明之人豈亦至於此乎經不佞輒以鄙辭相瀆獲罪多矣經載拜舅氏許徳懐壬辰之亂棄家為道士於長垣坐死圜者七年矣其子國昌齎是書隔墻投之舅氏遂排墻以出從之歸父子如初
  答友人論文法書
  經白書來惠問作文法度利病何吾子過於巽下以能問不能猶以工師審繩墨於匠人也何倒置若是之甚哉然切磋之義不可廢非吾子之言何以發經之䝉覆動某之狂言哉二帝三王無文人仲尼之門雖曰文學亦無後世篇題辭章之文故先秦不論文騷人作而辭賦盛故西漢始論文時則有揚雄之書東漢復論文時則有蔡邕之書建安以來詩文益盛語三國則有魏文帝陳思王之論語晉宋則有陸機沈約之作折衷南北七代則有文中子之説至李唐則韓柳氏為規矩大匠如韓之答李翊上于襄陽答尉遲生與馮宿柳之與楊京兆答韋中立報陳秀才答韋珩復杜温夫及與友人等作加之以李翺之答王載言寄從弟正辭皇甫湜之答李生復答李生下逮歐王蘇黄之論議則窮原極委無所不至其極無法復可説百世有餘師矣經何人也而敢復論文章之法乎顧有一焉不敢告也為文則固自有法故先儒謂作文體制立而後文勢成雖然理者法之源法者理之具理致夫道法工夫技明理法之本也吾子所謂法度利病近世以文為技與求夫法資於人而作之者也非古之以理為文自為之意也古之為文也理明義熟辭以達志爾若源泉奮地而出悠然而行奔注曲折自成態度匯于江而注之海不期於工而自工無意於法而皆自為法故古之為文法在文成之後辭由理出文自辭生法以文著相因而成也非與求法而作之也後世之為文也則不然先求法度然後措辭以求理若抱杼軸求人之絲枲而織之經營比次絡繹接續以求端緒未措一辭鈐制夭閼於胷中惟恐其不工而無法故後之為文法在文成之前以理從辭以辭從文以文從法一資於人而無我是以愈工而愈不工愈有法而愈無法秪為近世之文弗逮乎古矣夫理文之本也法文之末也有理則有法矣未有無理而有法者也六經理之極文之至法之備也故易有陽隂竒耦之理然後有卦畫爻象之法書有道徳仁義之理而後有典謨訓誥之法詩有性情教化之理而後有風賦比興之法春秋有是非邪正之理而後有褒貶筆削之法禮有卑髙上下之理然後有隆殺度數之法樂有清濁盛衰之理而後有律呂舒綴之法始皆法在文中文在理中聖人制作裁成然後為大法使天下萬世知理之所在而用之也自孔孟氏没理寖廢文寖彰法寖多於是左氏釋經而有傳注之法荘荀著書而有辨論之法屈宋尚辭而有騷賦之法馬遷作史而有序事之法自賈誼董仲舒劉向揚雄班固至韓柳歐蘇氏作為文章而有文章之法皆以理為辭而文法自具篇篇有法句句有法字字有法所以為百世之師也故今之為文者不必求人之法以為法明夫理而已矣精窮天下之理而造化在我以是理為是辭作是文成是法皆自我作志帥行權多多益善標識根據不偏不倚中天下凖四海以為正輝光照耀炳烈粲發引日星麗霄漢以為明造微入妙探賾索隠極九地築底裏以為深包括綿長籠罩遐外塵天地芥太極以為大龍驤虎步瞰眺八極登風雲厲威震以為雄躋攀倚拔窮原無上棄形器脱凡邇以為髙莽蒼闊越混𣹢太樸鬱鴻荒全渾沌以為古震雷霆開昏塞節八音鳴萬籟有始有卒如律如呂以為聲通一元貫四時塞天地鼓萬物噴薄動盪生成化育以為氣挈矩布算撙節量度徑圍天地位置六合規萬世以為格巍岸磊落欲顛欲立墮疊太華推移日觀屹萬仭以為形敷布振迅欲斂欲溢排闢孟門疏鑿灧澦決萬里以為勢為門為庭為堂為殿為樓為閣以為間架為甲為乙為首為尾為腹為背以為鋪敘為閉為錮為構為締為聯為屬為槖為鑰以為關鍵為囷為廩為庾為倉為筐為篚為褁為囊以為含蓄為坐為作為進為退為折為還為舒為疾以為步驟為荘為嶽為逵為軌為途為路為縱為横以為馳騁為經為緯為端為緒為錯為綜為織為紝以為機杼鍊金鎔錫以為精礱石磨玉以為潔去陳剝爛以為新苴漏塞鏬以為宻昭布森列以為博旁摉逺紹以為邃依違諱避以為婉紆餘曲折以為態容與平坦以為易遏塞險澀以為難澄湛静敞以為清激揚蹈厲以為節優游不迫以為暇頓放妥帖以為安建置强崛以為固鼎峙山立以為重持綱挈要以為簡填委充塞以為富穿徹沈著以為快警䇿峻𦂳以為偉恣睢徜徉以為肆齊荘謹肅以為嚴翦截裁制以為整超卓頓挫以為壮擁衞倚疊以為厚脱暢便利以為通一唱三歎以為感剴切訐忤以為激咀嚼雋永以為味深長奥衍以為趣音節中適以為和抑揚起伏以為變瑰詭譎怪以為竒雕鎪無跡以為巧成就而無作為順理而不生事以為化耳目口鼻四體衣冠具不瘖不痺活而不死以為備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莫非自然以為神則法亦不可勝用我亦古之作者亦可為百世師矣豈規規孑孑求人之法而後為之乎故先秦之文則稱左氏國語戰國䇿莊荀屈宋二漢之文則稱賈誼董仲舒司馬遷劉向揚雄班固蔡邕唐之文則稱韓柳宋之文則稱歐蘇中間千有餘年不啻數千百人皆弗稱也騷賦之法則本屈宋作史之法則本馬遷著述之法則本班揚金石之法則本蔡邕古文之法則本韓柳論議之法則本歐蘇中間千有餘年不啻數千百文皆弗法也何者能自得理而立法耳故能名家而為人之法苟志於人之法而為之何以能名家乎故三國六朝無名家以先秦二漢為法而不敢自為也五季及今無名家以唐宋為法而不敢自為也韓文公每語人以力去陳言當自作但識字言從字順識職而已不當蹈襲故爛謂宏詞詞賦為俳優皆此意也然則前人不足法歟文有大法無定法觀前人之法而自為之而自立其法彼為綺我為錦彼為榭我為觀彼為舟我為車則其法不死文自新而法無窮矣近世以來紛紛焉求人之法以為法玩物喪志闚竊模寫之不暇一失步驟則以為狂為惑於是不敢自作不復見古之文不復有六經之純粹至善孔孟之明白正大左氏之麗縟荘周之邁徃屈宋之幽婉無復賈馬班揚韓柳歐蘇之雄竒髙古清新典雅精潔恣肆豪宕之作總為循規蹈矩決科之程文卑弱日下又甚齊梁五季之際矣嗚呼文固有法不必志于法法當立諸巳不當尼諸人不欲為作者則已欲為作者名家而如古之人舍是将安之乎是經之志也故敢以為復然未知其是且非也吾子幸復惠教焉某再拜
  與北平王子正先生論道學書
  經白昨承先生惠顧謂經之質可問津伊洛以闡明道學經自惟揣涼昧不足以辱惠教又不足負任且復有惑而未自信者焉敢復諸下執事嘗聞過庭之訓自六世祖某從明道程先生學一再傳至曾叔大父東軒老又一再傳及某其學自易詩春秋禮樂之經男女夫婦父子君臣之倫大而天地細而蟲魚邇而心性逺而事業無非道也然未嘗以道學為名焉爾夫聖人道之至也自宓犧神農黄帝至于堯舜氏道之全體著見以為斯人用天下莫不學之道學之名無有也增修制作自禹湯文武周公至仲尼氏郁郁乎文洋洋乎盛道之大用極盡無餘載在方䇿以為後世用天下莫不學之道學之名無有也仲尼之門自顔曾子思至孟軻氏心傳口授無非聖人之道相與講明問答無非聖人之學道學之名亦未有也逮夫戰國之末處士横議各自名家曰儒曰道曰墨曰刑名曰縱横道之全體始壞大用始分學者莫知適從吾聖人之學始自為儒家卒致焚戮之禍由漢以來六家九流三教諸子百氏蝟然雜出喪心惑世毒天下禍生人至于今而不巳儒之名一立天下之亂不可勝窮矣矧今復立道學之名哉夫道之大兼天下之名而不自以為名一物一事自有一道自為一名分而言之皆事物之名也合而言之皆道之名也故易為乾坤等六十四卦各自以為名太極天地為人與萬物各自以為名命性心為三綱五常百行萬事各自以為名無非道也於是曰易道神道天道地道人道皆以道為名而道之名自若也道祗一理爾以其莫不由之以行故名之曰道豈可特以為學而自為一家哉秦漢而下以吾士夫為儒家故方術之士以黄帝老子為道家以虛無為本大害夫道又豈可復以儒家又特謂之道學哉始宋濓溪周先生深於易學謹於操履志夫三代之際作圖著書以述仲尼孟軻之志繼以明道伊川二程先生横渠張先生傳繼授受其學遂盛而康節邵先生推衍象數明伏犧先天之本末始有道學之名也及其徒欲神其説分宗别派謂之伊川之學康節之學伊洛之學引而自髙揭然以道學為名謂一世之人皆不知道又謂漢唐諸儒皆不知道直以為仲尼孟軻復出論説蜂起黨與交攻投竄貶斥竟成宣政之亂秦韓當國遂謂之偽學又謂之姦學衣冠之禍古所未有皆標置立名之激之也周邵程張之學固幾夫聖而造夫道矣然皆出於大聖大賢孔孟之書未有過夫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所傳者獨謂之道學則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學不謂之道學皆非邪孟荀揚王韓歐蘇司馬之學不謂之道學又皆非邪故儒家之名立其禍學者猶未甚道學之名立禍天下後世深矣豈伊洛諸先生之罪哉偽妄小人私立名字之罪也其學始盛禍宋氏者百有餘年今其書自江漢至中國學者徃徃以道學自名異日禍天下必有甚於宋氏者
  移諸生論書法書
  夫書一技耳古者與射御並故三代先秦不計夫工拙而不以為學是以無書法之説焉自包犧氏畫八卦造書契皇頡製字取天地法象之端人物器皿之狀鳥獸草木之文日月星辰之章煙雲雨露之態而為之初無工拙之意於其間也世變日下漸趨簡易故變古文為篆又變大篆為小篆又變小篆為𨽻為楷為八分為行為草為真行為行草為章草為正草廢刀用筆廢竹用帛廢帛用紙皆與世變而下也道不足則技始以書為工始寓性情襟度風格其中而見其為人專門名家始有書學矣故古之篆法之存者惟見秦丞相斯斯刻薄寡恩人也故其書如屈鐵琢玉瘦勁無情其法精盡後世不可及漢之𨽻法蔡中郎不可得而見矣存者惟魏太傅繇繇沈鷙威重人也故其書勁利方重如畫劍累鼎斬絶深險又變而為楷後世亦不可及楷草之法晉人所尚然至右軍将軍羲之則造其極羲之正直有識鑒風度髙逺觀其遺殷浩及道子諸人書不附桓温自放山水間與物無競江左髙人勝士鮮能及之故其書法韻勝遒婉出竒入神不失其正髙風絶迹邈不可及為古今第一其後顔魯公以忠義大節極古今之正援篆入楷蘇東坡以雄文大筆極古今之變以楷用𨽻於是書法備極無餘藴矣葢皆以人品為本其書法即其心法也故柳公權謂心正則筆正雖一時諷諫亦書法之本也苟其人品凡下頗僻側媚縱其書工其中心藴蓄者亦不能揜有諸内者必形諸外也若二王顔坡之忠正髙古縱其書不工亦無凡下之筆矣况於工乎先叔祖謂二王書之經也顔坡書之傳也其餘則諸子百家耳故今之為書也必先熟讀六經知道之所在尚友論世學古之人其問學其志節其行義其功烈有諸其中矣而後為秦篆漢𨽻玩味大篆及古文以求皇頡本意立筆創法脱去凡俗然後熟臨二王正書熟則筆意自肆變態自出可臨真行又熟則漸放筆可臨行草收其放筆以草為楷以求正筆可臨章草超凡入聖盡棄畦町飛動鼓舞不知其所以然然後臨其正草如是者有年始可於顔求其正筆於坡求其竒筆以正為竒以竒為正出入二王之間復漢𨽻秦篆皇頡之初書法始備矣然猶學之於人非自得之於已也必觀夫天地法象之端人物器皿之狀鳥獸草木之文日月星辰之章煙雲雨露之態求制作之所以然則知書法之自然猶得之於外非自得之於内也必精窮天下之理鍛鍊大下之事紛拂天下之變客氣妄慮撲滅消弛澹然無欲翛然無為心手相忘縱意所如不知書之為我我之為書悠然而化然後技入于道凡有所書神妙不測盡為自然造化不復有筆墨神在意存而巳則自髙古閒暇恣睢徜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剛而不亢柔而不惡端荘而不滯妥娜而不欹易而不俗難而不生輕而不浮重而不濁拙而不惡巧而不煩揮灑而不狂頓擲而不妄夭矯而不怪窅𦕈而不僻質樸而不野簡約而不闕增羡而不多舒而不緩疾而不速沈著痛快圓熟混成萬象生筆端一畫立太極太虛之雲也大江之波也悠悠然而來浩浩然而逝邈然無我於其間然後為得巳雖云一技而可以名家也諸君欲為之者試以吾言求之經再拜
  荅髙雄飛書
  經拜手復書雄飛兄執鞭走前辱書示諄諄灌灌諭以作文意其開示閫奥充斥原委淵如淮矯如嶽昭以粹如日星誠文人之大匠也顧經何以當之然以文自名非素志也生今二十有三年矣方其髫齔白騃也適天步之艱遭萬死之阨累係俘虜梗踣南北烏知有誦書作文之事哉知有汲薪負擔耳厥後時奉杖屨于家君且聞搢紳先生之論文談道於是昧於一學既而悔之曰士生千古之下而處斯世遇斯時豈宜區區於文字之間而已耶於是求夫有用之學天地之所以覆載聖賢之所以用心與吾身之所當為者而學之亦庶至其萬一也於世俗之不免者故一言半字時時而出之豈敢以文自名哉又豈以所棄者而復為所事哉然吾兄不以樸𣙙之才反覆勤厚千里致誠甚於面命銘佩之意永永不朽然未知他日之趨拜下風其許摳衣奉扄之一問乎二月五日陵川郝經載拜









  陵川集巻二十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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