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隋唐演義
◀上一回 第九十五回 李樂工吹笛遇仙翁 王供奉聽棋謁神女 下一回▶

  詞曰:

    聲音入妙感仙家,月夜引仙搓。只嫌笛管未全佳,吹破共嗟訝。更驚奔理通仙道,決勝負數著無加。止將常勢略談些,國手已堪誇。

     ——調寄〈月中行〉

  人生世上,不特忠孝節義與夫功勛事業、道德文章,足以流芳後世,垂名不朽。

  就是那一長一技之微,若果能專心致志,亦足以軼類超群,獨步一時。且其藝既精妙入神,不難邀知遇於君上,致感動於神仙,使其身所遭逢之事,傳為千秋佳話。

  卻說張鎬既杖殺閻丘曉,即移書於賀蘭進明,責其不救睢陽。恰聞朝廷有旨,命張鎬鎮臨淮,著進明移駐別鎮。張鎬乃率兵攻打睢陽城,與尹子奇大戰。子奇正戰之間,忽然陰雲四合,寒風撲面。賊眾都聞鬼哭神號之聲,空中如有鬼兵來衝突。一時大亂,四散狂奔。正是:

    死為厲鬼忠臣志,須信忠魂自有靈。

  尹子奇兵潰,只得棄了睢陽城,退奔陳留。誰想陳留百姓,恨其茶毒睢陽,痛惜忠良被害,遂出其不意,殺將起來,斬了尹子奇,開城迎降。張鎬安民已畢,分兵留守。一面引眾回鎮,一面將睢陽死難諸臣,具表奏聞朝廷。恰好上皇有手詔至肅宗行在,命褒錄死節之人。

  且說上皇在蜀中,眼前少了個楊妃,常懷愁悶。那些梨園子弟,又大半散失,供御者無多人,更加不快。還虧有高力士日夕侍側,時為勸解。及聞安祿山焚毀祖廟,殺害宗室,殘虐臣民,遂撫心頓足,十分哀痛。隨又傳聞祿山已死,乃歎恨道:「朕恨不及手自寸磔此賊也!」因追念故相張九齡,昔年曾說祿山有反相,不宜宥其死,此真先見之明。當時若從其言,何至有今日之禍。於是特遣中使往曲江,致祭於其墓,御制祭文一道,手書付中使資赴墓前宣讀。其文云:

    惟卿昔者曾有說言,謂安祿山反相昭然,不宜宥死,宜亟殲旃。朕聽不聰,輕縱巨奸,既寬顯戮,更予大藩,釀茲凶禍。追悔從前,卿今若在,朕復何顏!追念老臣,曷勝涕漣。特遣致祭,情以短篇,嘉卿先見,志吾過愆。尚饗。

  上皇既遣祭張九齡,且厚恤其家。因即降手詔,命朝臣查錄一切死難忠臣,申奏新君,並加恤典,不得遺漏。又聞雷海青殉節於凝碧池,不勝嘉歎,張野狐因乘機啟奏道:「梨園舊人黃幡綽,向羈賊中,今從東京逃來,欲請見駕。只因失身陷賊,恐上皇爺欲加之罪,故逡巡未敢。」上皇道:「汝等徘優之輩,安能盡如雷海青這般殉節?失身賊中,不足深責。黃幡綽既從賊中來,必知雷海青殉節之詳,朕正欲問他,可便喚來。」左右領旨,即將黃幡綽宣到。幡綽叩首階前,涕泣請罪。

  上皇赦其罪問道:「雷海青殉節於凝碧池之日,你也在那裡麼?」幡綽道:「此事臣所目睹。」上皇道:「汝可詳細奏來。」幡綽便把那安祿山如何設宴奏樂,眾樂工如何傷感墜淚,祿山如何要殺那墜淚的,雷海青如何大哭,如何拋擲樂器,罵賊而死,一一奏聞。上皇歎息道:「海青乃能盡忠如此,彼張均、張垍輩,真禽獸不若矣!」因問幡綽道:「汝於此時亦曾墜淚否?」幡綽道:「觸目傷心,那得不墜淚?」

  時內監馮神威在側,向日幡綽曾於言語之間,戲侮了他,心中不悅,奏道:「此言妄也。奴婢聞人傳說,幡綽在賊中,把安祿山極其諂奉。祿山在宮中夢紙窗破碎,幡綽解云:『此為照臨四方之兆。』祿山又夢自身所穿袍袖甚長,幡綽又為之解云:『此所謂垂衣而天下治。』如此進諛,豈是肯墜淚者?」上皇即問幡綽:「汝果有此言否?」那黃幡綽本是個極滑稽善戲諺的人,平日在御前慣會撮科打諢,取笑作要的,那時若驚惶抵賴,便沒趣了,他卻不慌不忙,從容奏道:「祿山果有此夢,臣亦果有此言。臣因祿山有此不祥之二夢,知其必敗,故不與直言以取禍,只以巧言對之,正欲留此微軀,再睹天顏耳。」上皇道:「怎見得此二夢之不祥,汝便知其必敗?」幡綽道:「紙竊破者,不容糊做也。袍袖長者,出手不得也。豈非必敗之兆乎?」上皇聽說,不覺大笑,遂命仍舊供御。正是:

    聞之既堪為解頤,言者自可告無罪。

  自此上皇時常使黃幡綽侍側,詢問東西二京之事。幡綽恐感動聖懷,應對之間,雜以詼諧,常引得上皇發笑。忽一日,又有一個梨園舊人到來,你道是誰?卻是笛師李謨。原來李謨於聖駕西行時,同著一個從人奔走隨駕,不想走遲了,卻追隨不及,失落在後。遇著哥舒翰的敗殘軍馬衝來,前路難行。急慌慌的奔竄,一時無處逃匿,只時權避入一山谷中。其中有古寺一所,寺僧詢知是御前供奉之人,不敢怠慢,因留他暫寓,一連住了五七日。

  一夕月朗風清,從人先自去睡了,李謨心中煩悶,且不即睡,又愛那風清月白,徘徊觀玩了一回,便向行囊中,取出平日那校所吹的笛兒來,獨自步出寺門,在一大樹之下石臺上坐著,把那笛兒吹起。真個聲音嘹亮,響徹山谷。纔吹罷,遙見園林中走出一個彪形大漢,大踏步行至前來,仔細視之,乃一虎頭人也。李謨大駭,那虎頭人身穿一件白褡單衣,露腿赤足,就寺門檻上箕踞而坐,說道:「笛聲甚妙,可再吹一曲。」李謨那時不敢不吹,只得按定了心神,吹起一套繁縻之調。虎頭人聽到酣適之際,不覺瞑然睡去,橫臥於檻上,少頃之間,鼾聲如雷。李謨欲待跨入寺門檻去,又恐驚醒了他不是耍處;回首四顧,沒處藏身。只得將笛兒安放草間,盡力爬上那大樹,直爬到那極高的去處,借樹葉遮身,做一堆兒伏著。

  不移時虎頭人醒來,不見了吹笛人,即懊悔道:「恨不早食之,卻被他走了。」

  遂立起身來,向空長嘯一聲,便有十餘隻大虎,騰躍而至,望著虎頭人俯首伏地,狀如朝謁。虎頭人道:「適有一吹笛小兒,乘我睡熟,因而逃脫。我方纔當檻而臥,量彼不敢入寺,必奔他處,汝等可分路索之。」眾虎遂四散奔去,虎頭人依然踞坐不動。約五更以後,眾虎俱回,都作人言道:「我等四路追尋不獲。」正說間,恰值月落斜照,見有人影在樹。虎頭人笑道:「我道有雲行雷掣,卻原來在這裡!」

  乃與眾虎望著樹上,跳身攫取。幸那樹甚高,躍握不及。李謨此時卻嚇得魂不附體,滿身抖顫,幾乎墜下,緊緊抱著樹枝。正在危急,忽聞空中有人大喝道:「此乃御前之人,汝等孽畜,不得猖獗!」於是虎頭人與眾虎一時俱驚散。少間天曙,僕從來尋,李謨方纔下樹。且喜那笛兒原在草間無損,仍舊收得。正是:

    簫能引鳳,笛乃致虎。豈學虞廷,百獸率舞。

  李謨受此驚恐,臥病數日。病癒之後,方欲起身,適有舊日相知的京官皇甫政,新任越州刺史,團赴任途次,偶來山寺借宿,遇見了李謨,各敘寒暄,問李謨:「將欲何往?」李謨道:「將欲西行,追隨大駕。」皇甫政道:「近日西邊一路,兵馬充斥,豈可冒險而行;不如且同我到越州暫住,俟稍平定,西行未遲。」李謨應諾,遂別了寺僧,隨著皇甫政迤邐來至越州,即寓居於刺史署中。那越州有個鏡湖,是名勝之處,皇甫政公事之暇,常與李謨到彼觀覽。李謨道:「湖光可人,尤宜月夜。」皇甫政點頭道:「我亦正欲為月夜泛湖之游。」乃於月明之夜,具酒肴於舟中,約集僚友,同了李謨泛湖飲宴。但見月光如水,水光映月,放舟中流,如游空際,正合著蘇東坡《赤壁賦》中兩句,道是:

    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泝流光。

  眾官飲酒至半酣,都要聽李謨的妙笛。說道:「昔年勤政樓頭一曲笛音,止住了千萬人的喧嘩,天下傳聞絕技。今夕幸得相敘,切勿吝教。」皇甫政笑道:「李君所用之笛,我已攜帶在此了。」眾官都喜道:「可知妙哩!」李謨謙遜了一回,取出笛兒吹將起來,其聲音之妙,真足以恰情悅耳,聽者無不嘖嘖稱歎。一曲方終,只見前面有扁舟一葉,一童子鼓掉而行,船上立著一個老翁,口中高聲的叫道:「大好笛音,肯容我登舟一聽否?」眾人於月下視之,見他:

    數髯瑟瑟,一貌堂堂。野服葛巾,絕似仙家妝束;開襟揮麈,更饒名士風流。果然顧盼非凡,真乃笑談不俗。

  眾官看了,知其非常人,不敢輕忽,即請過大船中,以禮相見。老翁道:「山野之人,多有唐突,幸勿見罪。」眾官揖之就坐,那老翁道:「偶游月下,忽聞笛聲甚佳,故冒昧至此,欲有所陳。」李謨道:「拙技不足污耳,承翁丈聞聲而來,定是知音,正欲請教大方。」老翁道:「頃所吹者,乃紫雲回曲也,此調出自天宮,今尊官已悉得其妙,但婉轉之際,未免微涉番調,何也?」李謨驚歎道:「翁丈真精於音律者,僕初學笛時所從之師,實係番人。」老翁道:「笛者滌也,所以滌邪穢而歸之於雅正也,豈可雜以番調邪!宜盡脫去為妙。」李謨拱手道:「謹受教。」

  老翁道:「尊官所吹之笛,是平日慣用的麼?」李謨道:「此笛乃紫紋雲夢竹所造,出自上賜,正是平時用熟的。」老翁道:「紫紋竹生在雲夢之南,於每年七月望前生,但今年七月望前生,必須於明年七月望前伐,若過期而伐,則其音窒;先期而伐,則其音福適間細聽笛音,頗有輕浮之意,當是先期而伐者。但可吹和平繁縻之音調,若吹金石清壯之調,笛管必將碎裂。」眾官聽了,都未肯信,李謨口雖唯唯,也還半信半疑。老翁道:「公等如不信,老朽請一試之。」說罷,便取過李謨所吹的笛兒,吹起一曲金石調來,果然其聲清壯,可以舞潛故而泣嫠婦。李謨與眾官都聽得呆了。及吹至入破之時,眾人正聽得好,忽地刮刺一聲,笛兒裂作兩半,眾方驚歎信服。老翁笑道:「損壞佳笛,如之奈何?老朽偶帶得二笛在此,當以其一奉償。」遂向衣裾中取出二笛,一極長,一稍短,乃以短者送李謨道:「便請試吹。」

  李謨接過來,略一吹弄,果然應手應口,迥非他笛可比,心中歡喜,再三稱謝。皇甫政笑道:「從來說寶劍贈與烈士,紅粉寄與佳人。老丈既以敝友為知音,何不並將那一枝惠賜之?」老翁道:「非敢吝惜,其實那一笛,非人間所可吹者;即使相贈,亦未必能吹。」李謨道:「小子願一試之。」

  老翁便把那笛遞過來,李謨吹之再四,都不入調,且亦不甚響亮。老翁道:「此非人間笛,固未易吹也。」李謨道:「此笛量非老丈不能吹,必求賜教。」老翁搖頭道:「人間吹不得。」李謨道:「人間吹了便怎麼?」老翁笑道:「尊官前日山谷中所吹,不過是人間之首,尚有虎妖聞聲而至;今於湖中吹動那一笛,豈不大驚蛟龍乎?」眾人聞言,都道:「不信有這等事。」老翁道:「諸公如必欲吹,老朽試略吹之;倘有變動,幸勿驚訝。」於是取過那笛來,信口一吹,其聲震耳,樹頭宿鳥俱驚飛叫噪;到五六聲之後,只見月色慘黯,大風頓作,湖水鼓浪,巨魚騰躍,舉舟之人大駭,都道:「莫吹罷!莫吹罷!」老翁呵呵大笑,收過了笛,起身告別,眾人挽留不住。李謨道:「還不曾拜問尊姓大名。」老翁笑道:「前宵於空中喝退虎妖者即我也,不須更問姓名。」言訖,聳身躍入小舟,童子鼓掉如飛,頃刻不見。眾人又驚又喜,都贊歎李謨妙笛,能使仙翁來降。正是:

    笛既能致虎,亦復可遇仙。虎團畏仙去,仙還把笛傳。

  李謨自得了仙翁所授之笛,其技愈精。皇甫政因他是御前侍奉的人,不敢久留,打聽得路途稍通,遂資送盤費,遣發起行。不則一日,來到蜀中。先投謁高力士,引至上皇駕前朝見。上皇憐其間關跋涉而來,賜與衣帽,仍令供御。李謨將途中遇仙之事,從容啟奏。上皇本是極好神仙的,聞其所奏,十分歎異。高力士因奏道:「老奴向聞翰林院棄棋供奉王積薪,亦曾於旅次遇仙。」上皇道:「此事朕所未聞,王積薪今在此,當面問之。」於是傳旨,宣王積薪。

  且說那王積薪乃長安人,原是世家巨族的後裔。從幼性好棄棋,屢求善弈者指教,遂成高手。少年時曾與一班貴介子弟四五人,於長安城外一個有名的園亭上宴會。正酣飲間,勿有一人乘馬至園門首下了馬,昂然而入。看他打扮,不文不武,對眾舉手笑道:「諸君雅集,本不當來吵擾;止緣渴吻,欲得杯酒潤之,未識肯見賜否?」王積薪見其器宇軒昂,知非恒輩,不等眾人開口,先自起身迎揖,遜之上座。那人也不推辭,便就坐了。積薪取大杯斟酒送上,那人接來飲訖,叫再斟來。

  王積薪一面再斟酒,一面供他舉著。那些眾少年盡是貴公子,平日不看人在眼裡的,今見此人突如其來,又甚簡傲,俱心懷不平。不知他是何等人,又不敢向前問他。

  其中一少年,乃舉杯出令道:「我等各自道家世,其最貴顯者,飲三杯,請客先道。」

  那人笑道:「吾請先飲三杯而後言。」積薪便令童子快斟酒。那人連進三杯,起身出席,舉手向眾人道:「我高祖天子,曾祖天子,祖天子,父天子,本身天子。」

  說罷,大步出門,上馬疾馳而走。眾人方相顧錯愕,早有內監與侍衛等人,策著馬來尋問。原來那時玄宗常為微行。這一日改換衣裝,出城閒玩,因偶與眾少年相遇。

  次日,命高力士訪知,那敬酒的少年是王積薪,特召入見,厚有賞賜,且云:「諸少年自矜家世,真乞兒相,汝獨大雅可喜。」因命送翰林院讀書,後知其善養,遂令為棄棋供奉。正是:

    不因杯酒力,安得侍君王?

  王積薪有此遭遇,日侍至尊;及安祿山作亂,車駕西幸之時,多官隨行。積薪帶著一個老僕,隨眾奔走。奈蜀道險隘,每當止宿時,旅店多被貴官占住,積薪只得隨路於民家借宿。一日迂道大寬,轉沿山溪而行,不覺走入一荒村。時已薄暮,那村中只有一家人家,茅舍三間,柴扉半掩。積薪主僕扣扉求宿。內裡走出一個老婆婆來,說道:「此間只老身與一個媳婦兒住著,本不該留外客在此。但捨此更無宿處,客官可權就廊簷下宿一宵罷!」積薪謝道:「只此足矣!」婆婆取些茶湯與幾個麵餅來供客,叫了安置,關了柴門,自進去了。積薪聽得他姑媳二人各處一室,各自闔戶而寢。積薪主仆臥於廊下,老僕先已睡著,積薪轉輾未寐。忽聞那婆婆叫應了媳婦說道:「良宵無以消遣,我和你對弈一局如何?」媳婦應道:「既如此甚妙。」積薪驚異道:「鄉村婦女,如何知弈?且二人東西各宿,如何對弈?」便爬起來從門縫裡張看,內邊黑洞洞,已皆滅燭矣,乃附耳門扉細聽之。聞得婆婆道:「饒你先起。」媳婦道:「我於東五南九置子矣!」停了半晌,婆婆道:「我於東五南十二置子起矣!」又停了半晌,媳婦道:「我於西八南十置子矣!」又停了半晌,婆婆道:「我於西九南十四置子矣!」每置一子,必良久思索,夜至四更,共下三十六子,積薪一一密記。忽聞婆婆笑道:「媳婦你輸了,我止勝你九枰耳!」

  媳婦道:「我錯算了一著,固宜敗北。」自此寂然。天明啟扉,積薪整衣人見,看那婆婆鬢髮斑斑,豐采奕奕,絕不似鄉村老媼。積薪請見其媳,婆婆即呼媳婦兒出來相見,你道那媳婦怎生模樣?

  雖是村家裝束,自然光彩動人。舉止安閒,不啻閨中之秀;丰姿瀟灑,亦如林下之風。若遇楚襄王,定疑神女;即非藍橋驛,宛似雲英。

  積薪相見過,即叩問弈理。婆婆道:「我姑媳無以遣此良宵,偶爾對局,豈堪聞於尊客?」積薪再三請教,婆婆道:「弈雖小數,其中自有妙理。尊官既好此,必善於此,今可率己意佈局置子,使老身觀之,或當進一言相商。」乃取棋局置子出來,積薪盡平生之長佈置,未及四五十子,只見那媳婦微微含笑,對婆婆說道:「此客可教以人間常勢。」婆婆遂指示攻守殺奪,救應防拒之法,其意甚略,然皆平時思慮所不及。積薪更欲請益,婆婆笑道:「只此已無敵於人間矣!大駕已前行,客官可速往。」積薪稱謝而別。行不十數步,回頭看時,茅舍柴扉,都已不見。方知是遇了仙人,不勝歎詫。正是:

    弈通太極陰陽理,妙訣從來原不多。好向人間稱莫敵,笑他空爛手中柯。

  積薪自此弈藝絕倫。當日上皇因高力士言及,特召積薪面詢其事。積薪把上項事奏聞,黃幡綽在旁,聽了插諢道:「弈稱手談,那家媽媽媳婦,卻又口著,真是異事。」上皇笑道:「常人之弈,以手為口,必須目視;不若仙人之棄,以口為手,不須用目也。」積薪道:「臣常佈置其姑媳對弈之勢,雖罄竭心思,推算其所言九秤勝負之說,終不可得。」上皇道:「此必非人間常勢,存此以待後之識者可耳。」

  高力士道:「積薪昔年飲酒,曾得遇聖人,今日弈棋又遇仙人,何其多佳遇也。」

  上皇道:「李幕所遇吹笛仙翁,積薪所遇弈棋姑媳,總是仙人,但未知是何仙。此時若張果,葉法善、羅公遠輩有一人在此,必知其來歷矣!」正閒談間,肅宗遣使來奏言,永王磷謀反,稱帝於江南。上皇大怒,命速遣將討之。不一日,有中使啖廷瑤,齎奉肅宗告捷表文,奏稱廣平王與郭子儀屢勝賊兵,又得回紇助戰,已恢復西京。今即移兵東向,將並恢復東京矣。上皇大喜。正是:

    且喜耳聞好消息,會須眼看捷旌旗。

  未知如何復兩京,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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