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川先生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七

卷第十六 震川先生集 卷第十七
明 歸有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康熙刊本
卷第十八

震川先生集巻之十七

 記

  世美堂後記

余妻之曽大父王翁致謙宋丞相魏公之後自大名

徙宛丘後又徙餘姚元至順間有官平江者因家崑

山之南戴故縣人謂之南戴王氏翁為人倜儻竒偉

吏部左侍郎葉公盛大理寺卿章公格一時名徳皆

相友善為與連姻成化初築室百楹於安亭江上堂

宇閎敞極幽雅之致題其扁曰世羙堂明楊太史守

趾為之記嘉靖中曽孫某以逋官物粥于人余適讀

書堂中吾妻曰君在不可使人頓有黍離之悲余聞

之固已惻然然亦自愛其居閒靚可以避俗囂也廼

謀質金以償粥者不足則嵗質貸五六年始盡讐其

直安亭俗呰窳而田惡先是縣人爭以不利阻余余

稱孫叔敖請寝之丘韓獻子遷新田之語以爲言衆

莫不笑之余於家事未嘗訾省吾妻終亦不以有無

告但督僮奴墾荒萊嵗苦旱而獨收每稻熟先以爲

吾父母酒醴乃敢嘗酒獲二麥以爲舅姑羞醤乃烹

飪祭祀賔客婚姻贈遺無所失姊妹之無依者悉來

歸四方學者館餼莫不得所有遘憫不自得者終黙

然未嘗有所言也以余好書故家有零落篇牘輙令

里媪訪求遂置書無慮數千巻庚戌嵗余落第出都

門從陸道旬日至家時芍藥花盛開吾妻具酒相問

勞余謂得無有所恨耶曰方共採藥鹿門何恨也長

沙張文隱公薨余哭之慟吾妻亦淚下曰世無知君

者矣然張公負君耳辛亥五月晦日吾妻卒實張文

隐公薨之明年也後三年倭奴犯境一日抄掠數過

而宅不毁堂中書亦無恙然余遂居縣城嵗一再至

而已辛酉清明日率子婦來省祭留修圮壞居久之

不去一日家君燕坐堂中慘然謂余曰其室在其人

亡吾念汝婦耳余退而傷之述其事以為世羙堂後

  重修承志堂記

吾家舊宅在宣化里者吾大父亦不知其何所始第

云髙大父於成化初始創承志堂時大父方齠齔上

梁之日有二鶴翔止於梁上觀者千人皆以為吉祥

夀考之徴大父為太常卿夏公孫壻夏公親題其額

曰承志堂其後髙大父又自别創宅於須浦之上吾

生之年髙大父夢有人謂曰公何不作髙𤣥嘉慶堂

髙大父覺而喜曰城中必得孫矣城中葢指今舊宅

大父居也已而吾與伯兄皆生髙大父遂以次年創

堂須浦顧太史九和為之記然吾大父猶自居城中

先是堂前嘗有虹起屬天又大父闢西園好植蔷薇

須浦創堂之前年春花盛開花中復有蕋作重疊樓

子週圍滿架五色燦爛所未有也西園南有井雖大

旱不竭人亦以為井泉甘羙能益人夀以是大父與

世父及先君皆饗髙年隆慶二年吾自吳興還因返

舊宅支撑傾陊完葺破漏明年二月僅還舊日之觀

歐陽公題王太師𦘕像云畫已百年完之又可得百

年吾修此堂亦謂尚可及百年也第年徃嵗徂徳業

不聞無以副前人命堂之志且以去吾祖父之生存

不至十年依依仰止豈勝怵惕悽愴之情云

  重造承志堂左右夾室記

余既修承志堂而左右室壞不可支為撤而新之其

左葢吾大父為世父與先君延師友講習之所時王

汝礪先生居師席而朱布政觀張僉憲寛皆從王先

生而二公更為世父與先君師時與先君同學徃徃

亦有貴者其後世父復授徒於此室余今亦方與學

者講論六藝以修先業故名其左曰論室其右則余

先君喜䘏貧士故友張自新子賔嘗假以授徒於此

室先君為舘糓之終嵗不厭子賓雖亡當時從學如

沈孝猶從余遊能談少年時事又以為先君賓禮賢

士之所故名其右曰賓室顧余仕宦不遂既老而貧

無昔人開府節鎮之榮貴而妄爾改作此余之所以

已成而為之媿歎也

  陶菴記

余少好讀司馬子長書見其感慨激烈憤鬱不平之

氣勃勃不能自抑以為君子之處世輕重之衡常在

於我决不當以一時之所遭而身與之遷徙上下設

不幸而處其窮則所以平其心志怡其性情者亦必


有其道何至如閭巷小夫一不快意悲怨憔悴之意

動于睂眥之問哉葢孔子亟羙顔淵而責子路之愠

見古之難其人久矣已而觀陶子之集則其平淡冲


和瀟灑脱落悠然勢分之外非獨不困于窮而直以

窮為娛百世之下諷咏其詞融融然塵查俗垢與之

俱化信乎古之善處窮者也推陶子之道可以進于

孔氏之門而世之論者徒以元熈易代之間謂為大


節而不究其安命樂天之實夫窮苦廹于外饑寒憯


于膚而情性不撓則于晉宋間真如蚍蜉聚散耳昔

虞伯生慕陶而並諸邵子之間予不敢望于邵而獨

喜陶也予又今之窮者扁其室曰陶菴云


  畏壘亭記


自崑山城水行七十里曰安亭在吳淞江之旁葢圖


志有安亭江今不可見矣土薄而俗澆縣人争棄之


予妻之家在焉予獨愛其宅中閒靚壬寅之嵗讀書


於此宅西有清池古木壘石為山山有亭登之隠隠


見吳淞江環遶而東風帆時過於荒墟樹杪之間華


亭九峯青龍鎮古刹浮屠皆直其前亭舊無名予始


名之曰畏壘荘子稱庚桑楚得老𥅆之道居畏壘之


山其臣之畫然智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逺之擁

腫之與居鞅掌之為使三年畏壘大熟畏壘之民尸

而祝之社而稷之而予居於此竟日閉户二三子或

有自逺而至者相與謳吟於荆棘之中予妻治田四

十畝值嵗大旱用牛輓車晝夜灌水頗以得糓釀酒

數石寒風慘慄木葉黄落呼兒酌酒登亭而嘯忻忻

然誰為逺我而去我者乎誰與吾居而吾使者乎誰

欲尸祝而社稷我者乎作畏壘亭記常熟夲小異今從崑山夲

  思子亭記

震澤之水蜿蜒東流為吳淞江二百六十里入海嘉

靖壬寅予始携吾兒來居江上二百六十里水道之

中也江至此欲涸蕭然曠野無輞川之景物陽羨之

山水獨自有屋數十楹中頗𢎞邃山池亦勝足以避

世予性懶出雙扉晝閉緑草滿庭最愛吾兒與諸弟

遊戯穿走長廊之間兒來時九嵗今十六矣諸弟少

者三嵗六嵗九嵗此余平生之樂事也十二月己酉

携家西去予嵗不過三四月居城中兒從行絶少至

是去而不返每念初八之日相隨出門不意足跡隨

履而没悲痛之極以為大怪無此事也葢吾兒居此

七閲寒暑山池草木門堵户席之間無處不見吾兒

也𦵏在縣之東南門守冡人俞老薄暮見兒衣綠衣

在享堂中吾兒其不死耶因作思子之亭徘徊四望

長天寥廓極目於雲烟杳靄之間當必有一日見吾

兒翩然來歸者於是刻石亭中其詞曰天地運化與

世而遷生氣日漓曷如古先渾敦檮杌天以爲賢矬

躄天以爲妍跖年必永回夀必慳噫嘻吾兒敢

覬其全今世有之死固宜焉聞昔郗超歿於賊間遺

書在笥其父舍旃胡爲吾兒愈思愈妍爰有貧士居

海之邉重趼來哭涕淚潺湲王公大人死則無傳吾

兒孱弱何以致然人自胞胎至於百年何時不死死

者萬千如彼死者亦奚足言有如吾兒真爲可憐我

庭我廬我簡我編髠彼兩髦翠睂朱顔宛其緑衣在

我之前朝朝暮暮嵗嵗年年似耶非耶悠悠蒼天臘

月之初兒坐閤子我倚欄杆池水瀰瀰日出山亭萬

鵶來止竹樹交滿枝垂葉披如是三日予以為祉豈

知斯祥兆兒之死兒果為神信不死矣是時亭前有

兩山茶影在石池緑葉朱花兒行山徑循水之涯從

容笑言手擷雙葩花容照映爛然雲霞山花尚開兒

已辭家一朝化去果不死耶漢有太子死後八日周

行萬里甦而有述倚尼渠余白壁可質大風疾雷俞

老戰栗奔走來告人棺已失兒今起矣宛其在室吾

朝以望及日之昳吾夕以望及日之出西望五湖之

清泌東望大海之蕩潏寥寥長天隂雲四密俞老不

來悲風蕭瑟宇宙之變日新日茁豈曰無之吾匪怪

譎父子重懽兹生已畢於乎天乎鑒此誠壹

  項脊軒志

項脊軒舊南閤子也室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

屋塵泥滲漉雨澤下注每移案顧視無可置者又北

向不能得日日過午已昏余稍為修葺使不上漏前

闢四窓垣墻周庭以當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

雜植蘭桂竹木於庭舊時欄楯亦遂増勝借書滿架

偃仰嘯歌㝠然兀坐萬籟有聲而庭堦寂寂小鳥時

來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墻桂影斑駁風

移影動珊珊可愛然予居於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先

是庭中通南北為一迨諸父異㸑内外多置小門墻

徃徃而是東犬西吠客踰庖而晏雞棲於㕔庭中始

為籬已為牆凡再變矣家有老嫗嘗居於此嫗先大

母婢也乳二世先妣撫之甚厚室西連於中閨先妣

嘗一至嫗每謂予曰某所而母立於兹嫗又曰汝姊

在吾懷呱呱而泣娘以指扣門扉曰兒寒乎欲食乎

吾從板外相為應答語未畢余泣嫗亦泣余自束髮

讀書軒中一日大母過余曰吾兒久不見若影何竟


日黙黙在此大類女郎也比去以手闔門自語曰吾


家讀書久不效兒之成則可待乎頃之持一象笏至

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間執此以朝他日汝當用之

瞻顧遺跡如在昨日令人長號不自禁軒東故嘗為


厨人徃從軒前過余扄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


軒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䕶者項脊生曰蜀清守

丹穴利甲天下其後秦皇帝築女懷清臺劉𤣥徳與


曹操爭天下諸葛孔明起隴中方二人之昧昧于一

隅也世何足以知之余區區處敗屋中方楊睂瞬目

謂有竒景人知之者其謂與埳井之蛙何異余既為

此志後五年吾妻來歸時至軒中從余問古事或慿

几學書吾妻歸寜述諸小妹語曰聞姊家有閤子且


何謂閤子也其後六年吾妻死室壞不修其後二年

余久卧病無聊乃使人復葺南閤子其制稍異于前

然自後余多在外不常居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


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葢矣


  秦國公石記

宋太師秦國衛文節公涇淳熙十一年進士第一人


參知政事文章議論有裨於當世宋史軼不傳公吾


縣人也縣人能紀之當韓𠈁胄用事時公隱居十年

於所居地名石浦闢西園絫致太湖石甚富至今徃

徃流落人間然皆為屠沽兒酒肉腥穢可弔也獨其

在學宫者為四方過客之所欽仰余居安亭江上徃

來陸家浜舟中見冢間大石問知為秦公故物埋草

土中無識者先時吏部侍郎葉文荘公亦石浦人其

家子弟運致於此因購之葉氏載以二百斛舟沿吳

淞江而下置於堂東學宫石世以為名品以余觀之

殆如雕鏤耳此石旋轉作人舞而形質恢佹類韎師


所率之夷舞若以甲乙品第當在學宫之上嗟乎公

吾鄉之先哲余朝夕對之如對公矣前十年於閶門

劉尚書宅得一竒石形如大斾迎風獵獵髣髴漢大

将軍兵至闐顔大風起縱兵左右翼圍單于驃騎封


狼居胥臨瀚海時也久僵仆庭中今立於西垣云

  夢鼎堂記

凡州縣治其後皆為夾道而官之長貳之私宅别為

一區惟長興治後廹於城故令之宅無周垣門廡燕

居之堂與前堂簷相接也余來為縣屬久廢之餘為


修經閣鼓樓左右廊廡起吏舎倉庾成橋梁築月城

水門一嵗中畧具而燕居之堂穿漏傾圮復加完葺


之雖前除不敞而堂中若加恢廓如人外處廹隘之

形而中不失寛綽之度因得休暇觀古圖書於此㑹


有事於貢院一日夢寝庭中有函牛之鼎其旁有破

裂處方命修補之覺而以告諸同事適長興之士試


而得雋者三人衆皆以爲鼎足之應未㡬而南都報

得雋者又一人或又以爲補鼎之驗也夫占者之云

其果云爾已乎葢鼎三代之傳器也聖人取以爲卦

其辭曰君子以正位凝命又曰主器者莫若長子此


其爲王者之事矣然又以象三公者何也誠以天下

非人主所能獨運而所藉者輔相也故鼎天子飾以

黄金諸侯以白金三足以象三台三足一體猶三公

承天子也以主烹飪不失其和金玉鉉之不失其所

公卿仁賢天王明聖之象也讀鼎之辭可以見君臣

一體之義而人臣輔相之道備矣故又曰大烹以養

聖賢明天子當以聖賢置之三公之位不宜使在下

僅出其否而已而制其毁譽進退於不知者之人使

之皇皇焉慎其所之也余少時有狂簡之志思得遭

明時興堯舜周孔之道嘗鄙管晏不足為今老矣無

能為矣台鼎之兆其以望諸二三子因取而名斯堂

且以俟後之繼余而來者云


  順徳府通判㕔記


余嘗讀白樂天江州司馬㕔記言自武徳以來庶官

以便宜制事皆非其初設官之制自五大都督府至

於上中下郡司馬之職盡去惟員與俸在余以隆慶


二年秋自吳興改倅邢州明年夏五月蒞任實司郡

之馬政今馬政無所為也獨承奉太僕寺上下文移

而已所謂司馬之職盡去真如樂天所云者而樂天


又言江州左匡廬右江湖土髙氣清富有佳境守土


臣不可觀遊惟司馬得從容山水間以是為樂而邢

古河内在太行山麓禹貢衡漳大陸並其境内太史

公稱邯鄲亦漳河之間一都㑹其謠俗猶有趙之風

余夙欲覽觀其山川之羙而日閉門不出則樂天所

得以養志忘名者余亦無以有之然獨愛樂天襟懷

夷曠能自適觀其所爲詩絶不類古遷謫者有無聊

不平之意則所言江州之佳境亦偶寓焉耳雖微江

州其有不自得者哉余自夏來忽已秋中頗能以書

史自娛顧衙内無精廬治一土室而户西向寒風烈

日霖雨飛霜無地可避几⿰木⿱罒羽 -- 榻亦不能具月得俸黍米

二石余南人不慣食黍米然休休焉自謂識時知命

差不愧於樂天因誦其語以爲㕔記使樂天有知亦

以謂千載之下廼有此同志者也

  順徳府通判㕔右記

國家之制郡有守有佐貳佐貳則常因有事而増其

員順徳府故有通判一員其後復設一員責以馬之

政而𨽻其職於太僕寺自 國初使民户養馬議者

謂雖行之而善猶不免襲宋熈寕𠈃甲之敝法未為

馬之善政而先以疲畿内之民其後此法亦益敝不

可復振而有官或以擾民反若贅疣然隆慶二年

余自吳興来遷今少司徒趙公以廵撫在浙過辭之

趙公廼郡人為言此官于今唯以無事為得職余歎

其真長者之言余病不能來明年五月始至趙公自

司徒出董淮漕時尚在家見之其言如初於是余居

邢之三月益有味其言之也葢河北之民困久矣不

當復擾以馬之事第奉行文書之外日閉門以謝九

邑之人使無至者簿書一切稀簡不鞭笞一人吏胥


亦稍稍遯去余時獨歩空庭槐花黄落遍滿堦砌殊

懽然自得而趙公又亟稱前判王君之賢余既閒無


事欲考前官姓名以識于壁因問王君行事無知者


惟一老卒能言之謂王君於馬政不孰何閒居不捶

楚人頗似吾君侯若求其有所建明抉摘無有也而

郡人至今稱官之有遺愛於民者莫逾王君余又自

喜顧何以能比迹前賢抑王君之居此者九年而余

以踈愚度不能容於世而老病侵尋不久且告去矣

王君名雲衢字道亨山西髙平人以國子上舎來調

嘉靖二十八年至迨嘉靖三十六年始遷潤州丞以

去余蘇州崑山人其諸前賢之名闕於所不知故不

  震川别號記

余性不喜稱道人號尤不喜人以號加已徃徃相字

以為尊敬一日諸公㑹聚里中以為獨無號稱不可

因謂之曰震川余生大江東南東南之藪唯太湖太

湖亦名五湖尚書謂之震澤故謂之震川云其後人

傳相呼久之便以爲余所自號其實謾應之不欲受

也今年居京師識同年進士信陽何啓圖亦號震川

不知啓圖何取爾啓圖大復先生之孫汴省發解第

一人髙才好學與之居恂恂然葢余所忻慕焉昔司

馬相如慕藺相如之爲人改名相如余何幸與啓圖

同號因遂自稱之葢余之自稱曰震川者自此始也

因書以貽啓圖發余慕尚之意云

  家譜記

有光七八嵗時見長老輙牽衣問先世故事葢緣㓜

年失母居常不自釋於死者恐不得知於生者恐不

得事實創巨而痛深也歸氏至於有光之生而日益

衰源逺而末分口多而心異自吾祖及諸父而外貪

鄙詐戾者往往雜出於其間率百人而聚無一人知

學者率十人而學無一人知禮義者貧窮而不知䘏

頑鈍而不知教死不相弔喜不相慶入門而私其妻

子出門而誑其父兄㝠㝠汶汶将入於禽獸之歸平

時呼召友朋或費千錢而嵗時薦祭輙計杪忽俎豆

壺觴鮮或静嘉諸子諸婦班行少綴乃有以戒賓之

故而改将事之期出庖下之餕以易薦新之品者而

歸氏㡬於不祀矣小子顧瞻廬舎閲歸氏之故籍慨


然太息流涕曰嗟乎此獨非素節翁之後乎而何以


至於斯也父母兄弟吾身也祖宗父母之本也族人

兄弟之分也不可以不思也思則饑寒而相娛不思


則富貴而相攘思則萬葉而同室不思則同母而化

為胡越思不思之間而已矣人之生子方其少時兄

弟呱呱懷中飽而相嬉不知有彼我也長而有室則


其情已不類矣比其有子也則兄弟之相視已如從

兄弟之相視矣方是時惟恐夫去之不速而孰念夫

合之之難此天下之勢所以日趨於離也吾愛其子

而離其兄弟吾之子亦各念其子則相離之害遂及

於吾子可謂能愛其子耶有光每侍家君嵗時從諸

父兄弟執觴上夀見祖父皤然白髮竊自念吾諸父

兄弟其始一祖父而已今每不能相同未嘗不深自

傷悼也然天下之事壞之者自一人始成之者亦自

一人始仁孝之君子能以身率天下之人而况於骨

肉之間乎古人所以立宗子者以仁孝之道責之也

宗法廢而天下無世家無世家而孝友之意衰風俗

之薄日甚有以也有光學聖人之道通於六經之大

指雖居窮守約不録於有司而竊觀天下之治亂生

民之利病每有隱憂於心而視其骨肉舉目動心将


求所以合族者而始於譜故吾欲作為歸氏之譜而

非徒譜也求所以為譜者也










震川先生集巻之十七   虞山曾姪孫允肅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