靑莊館全書/卷五十一
耳目口心書四
编辑一統志,三才圖會等書。朝鮮國條土産。皆稱石燈盞。我國元無此物。每訝之。頃年勅使來時。偶入南別宮。見排設樑上。以紅繩。懸玉燈盞如碗大。潔白可愛。卽成川玉也。始知自古懸之。出使我國者。歸傳因爲土産歟。其搨扇注以爲編竹爲骨。以多爲貴云。此卽今之五十竹別扇。
或曰。河豚本無毒。而有虫眉眼如蝶。或附於口及尾間。不易覺。能殺人。又卵最毒。去此二者而食。甚美。然大抵此物及無名雜菌及自死肉。切不可食也。蟾蜍化爲海豚故毒。
凡虫類。皆先北行。故百虫若入耳竅。向耳於北方而立。則自然走出。
態朋來曰。周禮蚳醢之蚳。漢儒相傳爲蚍蜉白子。按天官有鱉人。掌取五物。祭祀供蠯蠃蚳。以授塩人。則蚳與𭚏蠃。皆當是螺蛤同類。旣掌以鱉人之官。可知爲水族之産。夏小正於二月言。昆小虫抵蚳。其傳曰。蚳螘卵爲祭醢。未可盡信。月令方春和時。母殺孩虫。胎天飛鳥。母麛母卵。豈有二月正春。殈螘穴。以爲豆實之奉哉。巷伯成是貝錦注。以貝爲餘蚳。蚳或從身。醫書云。食之益壽。明目。豈必螘卵而後謂之蚳哉。余初以熊說爲是。及按交州溪洞酋長。多收蟻卵。鹽爲醬。非官客親族。不得食。然後知熊說非也。前見松根有大蟻。童輩捉之。斷其腰。舐之以爲酸。余試舐。酸如醋。應其卵。亦有此味可食。而爲醢醬之屬耶。
永樂癸未。太宗大王。出內府銅。命鑄活字。此我國鑄字之始也。盖此法。權輿於宋慶曆中。有布衣畢昇。爲活版。用膠泥刻字。火燒。但未知範銅爲之耳。世祖潛龍時。亦範鉛爲字。今往往有刻土爲字者耳。
景福宮御溝旁。有卧石。獸面如狻猊。頂有一角。通身有大鱗。以爲狻猊。則有角有鱗。以爲獜。則亦有鱗而足如乕。莫知其名。後按南陽縣北宗資碑旁兩獸。鐫其膊。一曰天祿。一曰辟邪。有角鬣大鱗如手掌。無乃此獸耶。至和中。交趾献獜。如牛而大。大鱗一角。沈存中以爲非獜而天祿也。南陽宋均墓前。亦有二石獸。若羚羊。左刻天祿。右刻辟邪。此是一物而二名耶。未可詳也。南別宮。亦有此獸一。盖自景福宮移置也。
世傳安平大君。醉中洒泥金於黑段。淋漓瀾漫。仍放筆。逐其點作草書。無痕跡。惟人字波上。三點突兀。急以筆內颺爲彡。此藏拙法也。後人傳之。多書�字。今按曹娥碑下段。書�平三年。�字。日下人。或安平效之歟。�卽升字也。升平。晉穆帝年號也。
一統志。建置沿革下。立二十門。曰郡名,形勝,風俗,山川,土産,藩封,公署,學校,書院,宮室,關梁,寺觀,祠廟,陵墓,古蹟,名䆠,流寓,人物,列女,仙釋。我國輿地勝覽。放此成之。而增姓氏一條。甚好。一統志。書人物某某。而不書字。是欠事。往往亦不書別號耳。
今世盛讀少微通鑑節要。而不知少微之何許人。按江贄。宋建寧崇安人也。隱居不仕。因太史奏。少微星現。詔擧遺逸。三聘不起。賜號少微先生。節要書雖踈畧。而但多收入史論甚好。
客問曰。某人家墳墓火燎。將欲改莎。地師以爲三月改莎。大害子孫。不可改云。大抵此事於禮有之乎。余對曰。雖不廣考禮書。然度以常理。似無識矣。若父祖生時。居室頹仆。則以拘忌。姑徐徐露坐。以待吉月乎。事死如事生。而固若是乎。地師之恐喝。不足責也。人家子孫。忍能從之。悲哉。
東國人著書力量甚短。文獻之書。苦無大方家。可歎也。余欲於暇日。廣集稗記文集。分門起例。倣杜佑通典。鄭樵通志。馬端臨通考。以爲東國不刊之典。而只恨第一無羽翼協力者。第二無筆札書工也。
每思吾未始有身。而緣何始有身。則父母與吾此身。未始有二也。栗谷先生曰。凡人莫不知親之當孝。而孝者甚鮮。由不深知父母之恩故也。余每感不深知三字。其不深知。非暗塞而何。吾宗姪光錫之言曰。是天之下。本無所謂余者。而父母以形骸氣錫之。使是天之下忽有所謂余者。余又感忽有所謂余者六字。于心藹然也。書庸觀焉。
老子曰。大患在吾有身。余嘗疑啓佛氏寂滅之學。蕫宲夫釋之曰。去私己之謂也。却好。
君子處患難。恬然而不怵迫者。定難矣乎。余於蘓東坡,王陽明事見之。歎其怵迫於危苦耳。東坡以吟詩譏訕。被押登舟。自惟事不可測。如閉目入水。頃刻間耳。旣爲此計復思曰。己有不幸。則子由必不獨生也。由是至京師下獄。憂在必死。靑金丹。以備一朝當死。則倂服以自殺。付獄卒訣子由詩曰。聖主寬容德似春。小臣孤直自危身。百年未了先償債。十口無依更累人。是處靑山可藏骨。它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爲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其後謫黃州。陽明忤劉瑾。謫貴州龍塲驛丞。後懼禍迫身。至海濱。遺履於𡵫。賦詩云。學道無成歲月虗。天乎至此意何如。生曾許國慚無補。死不忘親恨有餘。自謂孤忠懸日月。豈知遺骨葬江魚。百年臣子悲何極。頻聽濤聲哭子胥。卽赴水。俄二童子維腋而行。至一洞。浹旬而別。瑾已服上刑。始起擢用。以子瞻之風裁。伯安之氣槩。猶不脫洒於禍厄之間。况碌碌下流乎。若使二公自裁。絶勝於百道偸生之輩耳。然少使子瞻學問。必不如是。而陽明則成德前事也。但二童子。事涉虗妄。傳記之言。不足信。
或曰。有平生以詐言務誑人。必感傷和氣。余曰。此必然之理也。前聞容曰。不解紛人。而使之激動。好翫其相狠闘者。必害於子孫。書此二言。以爲座銘。
司馬溫公。編資治通鑑。收入一百二十家書。朱子編小學。收入近七十家。
竟日之所爲。靜夜思之。悔必生焉。終宵之所夢。平朝念之。懼亦深焉。夜夢之煩亂。由於畫事之不齊莊。人若預將靜夜之悔心。念着胸中。而戒愼於朝晝之所事。則夜夢亦應從此帖妥。
世多以藥石。爲石之可合藥者。不知藥與石爲二物。古者。以石爲鍼。故鍼砭之砭字。亦從石也。唐高季輔。數上書言得失。太宗賜鍾乳一劑曰。而進藥石之言。朕以藥石相報云。此亦以鍾乳爲藥之石。而不知比忠言於藥與鍼石也。
近有金進士某。渡三田渡。有詩曰。方爲沙上人。恐後船上人。及爲船上人。不待沙上人。足以戒燥競者。
不可以驥之一毛之白。而預定其爲白馬也。安知其渾身億千萬箇毛。或有黃處黑處乎。豈徒見人之一偏而論斷其大全哉。
人有戒余曰。終古挾一小技。始眼下虗無人。自信一偏之見。漸有凌人之心。小則罵詈叢身。大則禍患隨之。今子日留心於文字之間。務爲凌人之資耶。余斂手曰。敢不戒。
丙戌三月十一日。成太常大中來訪曰。李虞裳病漸危。焚其詩文稿。自謂事功不能與日月爭光。何異與艸木同腐哉。余曰。或人歸咎於文章以爲祟。故有此擧耶。病旣深則雖焚之。無少補。惜矣。古有杜牧之病中焚稿。仍死耳。成曰。此擧未必不由於余耳。余當諷其詩文太靈異。造化怒不赦也。余曰。使人人。勝於己者。敬而不猜。敵於己者。愛而不爭。下於己者。憐而不侮。天下庶幾太平矣。成曰。天之生才也。停蓄許多英氣。始孕出之。果無心乎。夫人不知天意。必欲猜害。是逆天甚矣。癸未入日本時於龍仁驛舍。與元子才各閱贐章。始見君文矣。其序中。藹藹春雲之詩態。知用韓退之詩。君詩多態度。藹藹春空雲之語。而滚滚秋江之筆頭。出於何處耶。余意態字屬春雲甚緊。而筆頭二字。不襯於秋江。何不改筆頭以文瀾耶。余曰。黃山谷詩曰。筆頭滚滚懸秋江。成曰。經書父母也。人豈有無父母者乎。此爲主人。其宅枝葉也。大明人諸文集觀之。則無味。以其意淺故也。余酷好子瞻之文。而亦時時有侮心。以其非從六經中出故也。余曰。君非今世人也。旣出官途。而餘暇著書。又善於搜訪人文字。奬勸之。何其勤也。又聞日必讀一卦。有之乎。成曰。前則博觀書籍。可謂勤勵。自登科以後。自多牽掣。不能如意。然六經中周易禮記。少有工程耳。近與徐侍郞相語以爲與其誤注經書。使其末害。以至伏屍百萬。流血成川。不若集近世之孝子烈女行實。以成一部書。輔益世敎之爲愈也。君亦錄此等事以助我。余曰。此亦余志也。可努力圖之耳。
羅欽順曰。昔有儒生悟禪者。嘗作一頌云。斷除煩惱重增病。趣向眞如亦是耶。隨順世緣無罣礙。涅槃生死是空華。宗杲取之。嘗見杲示人。有水上葫蘆一言。凡屢出。此頌第三句。卽水上葫蘆之謂也。佛家道理眞是如此。論語有云。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使吾夫子當時。若欠却義之與比一語。則所謂無適無莫者。何以異於水上葫蘆也哉。余以爲羅氏此言。病佛氏之或昧於義理。不辨向背。故引義之與比之語。以救之也。今年二月。內弟朴稚川。誦其題小瓢文曰。盛之不滿一握粟。酌之不過一杯水。然泛之江湖。亦將泛泛。與白鷗而遊。不掛礙於洲渚之間。瓢哉瓢哉。余評其後曰。莊生之大匏。稚川之小瓢。其逍遙遊則一也。今閱此言。與宗杲所言同。待逢稚川。當傳之以義之與比之語。以助之也。丙戌三月十四日。漫筆。
董仲舒曰。栣衆惡於內。弗使得發於外者。心也。故心之爲名。栣也。人之受氣。苟無惡者。心何栣哉。人之誠有貪有仁。仁貪之氣。兩在於身。身之名取諸天。天兩有陰陽之施。身亦兩有貪仁之性。天有陰陽禁。身有情慾栣。與天道一也。性比於禾。善比於米。米出禾中。而禾未可全爲美也。善出性中。而性未可全爲善也。善與米。人之所繼天而成於外。非天在所爲之內也。性有善端動之。愛父母善於禽獸則謂之善。此孟子之言。循三綱五紀。通八端之理。忠信而博愛。敦厚而好禮。乃可爲善。此聖人之善也。聖人以爲無王之世。不敎之名。民莫能當善。善之難當如此。而謂萬民之性。皆能當之過矣。質於禽獸之性。則萬民之性善矣。質於人道之善。則民性不及也。吾質之命性者。異孟子。孟子下質於禽獸之所爲。故曰性以善。吾上質於聖人之所善。故曰謂性未善。陳安卿曰。孟子不說到氣禀所以。荀子便以性爲惡。楊子便以性爲善惡渾。韓文公又以爲性有三品。都只是說得氣。近世東坡蘓氏。又以爲性未有善惡。五峯胡氏。又以爲性無善惡。都只含糊就人與天相接處。摸捉說箇性是天生自然底物。竟不曾說得性端的指定是甚底物。直至二程。得濂溪先生太極圖發端。方是說分明極至。更無去處。其言曰。性卽理也。理則自堯舜至於塗人一也。此語最是箇切端的。如孟子說性善。亦只是理。但不若指認理下字。得較確定。胡氏看不徹。便謂善者。只是贊嘆之辭。又誤了。旣是贊嘆。便是那箇是好物。方贊嘆。贊豈有不好物而贊嘆之耶。程子於本性之外。又發出氣禀一段。方見得善惡所由來。故其言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二之則不是也。愚以爲仲舒之見。何不明之甚也。旣曰。栣衆惡於內。則是荀卿性惡之說也。又以貪仁。比於陰陽。夫天之陰陽。曰剛曰柔。果陽偏屬仁乎。陰偏屬貪乎。且旣曰。貪仁之氣。又曰。貪仁之性。是陳氏所謂只是說得氣者也。亦其言有之曰。天地之所生。謂之性情。情亦性也。謂性已善。奈其情何。此則又不辨性情之殊名者也。大盖糢糊持論。楊子雲。卽祖仲舒之言。而不自創善惡渾之說也。先儒不必偏罪子雲。先罪仲舒可也。是故。朱子駁仲舒之性者生之質曰。只當云性者生之理也。氣者生之質也。又按草木子曰儒佛言性之旨。譬之明珠。均之爲蚌生也。儒謂珠由內出。生於蚌胎。佛謂珠由外入。寄在蚌胎。儒本諸天。佛由諸己。愚以爲仲舒善米之成於外者。正如佛氏性之由外入也。仲舒又有言曰。天生民。性有善質而未能善。於是爲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民受未能善之性於天。而退受成性之敎於王。王承天意。以成民之善性。爲任也。此言其果與中庸天命之爲性。率性之爲道。修道之爲敎之語。同乎哉。仲舒又有言言曰。性有似目。目卧幽而瞑。待覺而後見。當其未覺。可謂有見質而不可謂見。此忽又似蘓氏胡氏所謂性無善惡者也。其駁雜慌忙。可東可西。不可勝言。
金錫汝曰。凡人品。不可固滯。貴通活。如𮢶地得水。無往不在。又如明月照水。隨處有光。照於淮水者。未必不照於濟水。照於江水者。未必不照於河水。然月則一也。以其能通活。又論文章曰。文章無悟解處則不可。如東坡諸公。得妙悟法。故多有可觀。楞嚴及莊子。不可不一覽。又有一種病根。作文者不到精熟地位。而反以減字爲先務。故意思不得流注。譬如初學詩人。不先學精神意趣之如何。而區區於律格高低。反不如放意爲之之時耳。作文者亦如此。之於乎也等字。雖多。亦不厭者有之。但願其句法之妥帖如何。
余昔年贈金錫汝詩。有曰。昔我誦君詩。意謂千載人。近日成士執評之曰。吾昔見坐睡蘋花句。亦以爲古人。余問錫汝曰。其詩云何。錫汝曰。余八歲咏漁翁曰。耆翁垂白髮。自疑滄江影。漁潛釣不動。坐睡蘋花靜。士執引此矣。
宗姪光錫曰。近日往往有詩。自然空靈。不覺內愧也。擧二聯云。兒行庭晝靈遊氣。鷄啄霤涓悅視天。浮事高低來懊惱。眞機咫尺付悠然。又擧一絶曰。邃洞星辰滿。空襟宇宙明。悟然時一笑。靈適入無聲。余笑曰。如來弟子。遂瞿然曰奈何。曰。心無所累故耳。但力讀聖賢書。亦何妨聲律之如許哉。然求之四方。恐無知音。
丙戌四月初一日。宗姪光錫來滯雨。翌日聞其姊訃。以非其家。不能哭於正堂。欲庭哭之。余曰。非正堂。盍於外廊乎。遂爲位而哭盡哀。喟然涕曰。俗不以喪服欲盡禮也久矣。貧不能盡禮。猶可道也。縱不貧。自功以下不備服。首腰絰曁喪服。何哉。夫巾與帶。獨可以服云乎哉。今光錫。爲人後而降。姊出嫁而降。則五月耳。顧雖五月。哀惟朞耳。安忍獨以巾與帶哉。家貧乎則禮可以權之矣。不以冠而巾加絰。不以衣裳而吊服布帶。承之以絰。何如。余惻然曰。禮以義起。經以權通。其可也。雖然。貧無以服。可傷也已。
成士執。使人致虞裳訃曰。丙戌三月二十九日晡。李虞裳彦瑱死。死於三淸岩石下。桃花園裏水晶宮之句。無乃讖耶。淹留金老來傳其訃。余入賀班中。不得往吊。馳伻慰其弟。以一幅巾襚之。方回徨花樹下。不能定神。士執書完山李子執書。惻然曰。朝鮮國李長吉死矣。噫。生同一世。不見其人。余其陋也夫。顧語吾姪心溪居士。又愀然欲涕。
正夫謂余曰。凡吾眇然之身。處天地之中。溯之以想。過去人不知其幾億千萬。今倂一世而舍生者。亦不知其幾億千萬。未來者不知其幾億千萬。且天之上下四表之內外。有何異事。有何恠物。歷歷窮詰。則不覺茫然自失。太倉𥺀米。猶爲之大也。天地間絶無着手可欲爲之事耳。雖然。晝夜思想。莫如儒道之可爲也。浮生雖云倐忽。惟其於倐忽之頃。極力勉勵。向所謂濶大無當之想走作者。須除置甚好。若一切向虗空去。則於可爲之事。愈退却矣。余對曰。今所言宇宙間事。雖闊大眞如是。人生眇然茫然耳。夫莊老釋氏輩。眞覺此而凡實地的當底事。擧不掛罥於胸間。不能自反而止。優遊竢死耳。然覺此已是尊貴地位。每想傭作蠢男子。勞碌食力。當霖雨歊炎。塊處陋室。涔涔無語時。果其意想能到六合內外否。只不過喫飯之計也。故能意到闊大。而自反眞實者大人也。是知儒爲大中至正之道。而老釋輩。太高超過當者也。蠢男子全然昧昧者也。
正夫曰。今之友誼。不能涵育導化。待觀成就。只先務。計較毁譽。勘檢是非。轉相乖角矣。余曰。生今一世。才志相同。又相爲友則已是八九分好事。反不知此意。而先生猜疑阻隔。互相嘲謗。生意頓然寂寞。若如此。則都無一介親知之爲愈也。
余曰。旣有天文。則斯有地理。當然也。至後世。入於陰陽家。搖惑世人。地之正理幾蕪沒。以至穿掘父祖之墳墓。僥倖子孫之富貴。豈其正理哉。譬如樹木結實。種爲它樹。生生不窮。其初傳種子之樹。轉相爲枯朽摧折。有何相感之氣哉。孝子慈孫。安葬父祖之軆魄。只取其無風向日乾淨之地而已。不已惑於禍福之說。掘移無常。更見白日也。蠻夷之俗。有水火葬而其子孫。亦有貧賤富貴者。且雖中華之人。或有水渰火焚者。其子孫亦爲將爲相。有何龍脉砂星之可觀乎。且風水家有言靴山帽峯榮貴之說。靴帽。後世所制也。何關於鴻濛肇判之山哉。正夫曰。風水不可惑溺。亦不可排斥。樹實之形枯氣傳本無關涉之譬。雖停當。而亦安知冥漠之中。自有感應之事耶。蠻夷水火葬。渠之風俗。擧皆如此。則元無可憑處。故任它榮悴。不可以拘也。且或不幸而水渰火焚者。其骨胔遺落之處。安知非吉地耶。然要子孫之貴顯。遷墓無常者。决非孝子也。
余曰。七情之中。惟怒最易發而難抑。余亦往往善怒。高叫大罵。憤無所顧。若氣少下。則悔前之爲。不勝愧恧。然而後復發怒。則向之悔心。旋忘之矣。若將怒後之悔心。預備於怒前。則當罕怒。雖怒而無過當之擧矣。正夫曰。君言極是。顧余外貌若遅緩無暴怒者。而有時激觸。自不能禁。是工夫不到之致也。若古人談笑處事。不動聲色者。異人也。
正夫曰。古之好人應多。而湮沒無名者過半。且雖名傳而行事之可聞者。亦太半無顯。故著書不可無者也。書亦不能盡傳。而自古著書能傳。則其言行宛如昨。無可紀。而只自悔三晨不𮖐頭。甚恐懼訟愆。嗟乎。以不𮖐頭爲大愆。則其人資質何如哉。五十年木榻上行事。應有可敬者。而以不著書無聞。惜哉。
徐汝溫瓆修。余妹婿也。弱年有詞藻。其十六歲。有詩曰。天高仍野濶。木落又黃昏。月與菊花好。砧同角響聞。殘燈閱古卷。鳴鴈過欹門。瘦竹偏虛籟。凉宵霜露紛。今年又有詩曰。孟夏花猶在。春光借一林。詩耽明宋妙。月隱翠微深。簷宿無家燕。竹搖似画陰。夜空移枕卧。村遠孤烟沉。時十八歲也。二詩安閑甚趣語也。
內弟朴𥠧川。十七歲。有村居詩曰。兒鷄初唱麥登塲。柳暗村頭溝水長。隣老隣童齊笑語。前宵時雨過南方。今年十九歲矣。有一聯云。獨憐紅濕前園雨。已占依俙昨夜星。此警語也。又有詩云。雨晴山色入簾寒。虛榻留朋共作歡。萬事縱橫餘一笑。幾人今古老微官。相逢已盡平生抱。來日應知此會團。滿眼雲山春獨在。幾年栖息樂閑安。意甚老宿。非少年輕薄之口語也。余未嘗不多之也。
余謂雲章曰。數百年來。習俗大變。按秋江冷話。東人効兀良哈舞。搖頭揚目。聳肩屈臂。二股十指。同時屈伸。或作張弓狀。或作狗行狀。自公卿大夫以至士庶倡優女子。無不爲之。右贊成魚有沼尤善之。余初亦以爲風流事。亡友子挺。極言非之。余頗不然之。旣讀漢書。盖次公効檀長卿沐猴舞。然後方知子挺之正論云。今觀此事。以秋江之雅貞。初不非之。顧今果有此俗乎。雲章曰。不是恠事耳。凡陋習之不可洗者。以擧世皆然。耳目濡染。卒不可解也。如今及第者新來古風。顚倒猖狂。不可勝言。習俗所拘。誰知其非乎。
雲章曰。凡有書籍。雖愛惜者。不可不借人。昔同春先生。借人書籍。人或還之。而紙不生毛。則必責其不讀。更與之。有某人者。借書不讀。憚其呵責。踏卧卷上。使之壞汚。迺還之。此又不知長者厚誼也。
余謂徐汝五曰。夏月㓸冰。團如彈子。向日映光處。以艾承之得火。此何理也。汝五曰。凡物至瑩徹而圓者。皆可取火。非獨火齊。然後可得也。陽爲動。動爲圓。故陽氣於圓物。恰受力專也。
徐汝五曰。宗室洛昌君入燕。逢西洋名畵師。畵其像。以魚膘水鋪綃本。擡眼潛視。一次背坐。忙急揮洒。以大筆濃染。盖沒骨圖也。近觀之。極迂濶。點染可憎。揭壁遠看。則頰稜衣㱀。活動如眞。自上命取入來觀之。仍題其上曰。圖像中第一。自此。華人往往效此法云矣。
成士執。得見𥠧川詩。大稱其似唐。於余座始逢。諷誦稚川草長沙繞𡵫。江遠月垂樓之句。仍笑曰。風骨秀雅。不害爲名下士。又曰。少年之萬事不成。都在色上。戒之。
張雲章曰。近觀龜峯集。其與栗谷,牛溪兩先生推許之美。藹然可樂。我國四百年友道。於此了當矣。
許端甫覆瓿集。簡牘娟奇可喜。東國罕有也。學明文者。而其取用者。一部世說也。故其淸警難及。其與李懶翁楨帖叙畵苑鋪置。歷歷入妙。甚奇筆也。有曰。大絹一簇。各㨾金靑等彩。幷付家奚。致之西京。須繪作背山臨溪舍。植以雜花修竹千竿。中開南軒。廣其前除。種石竹金線。列恠石古盆。東偏奧室。卷幔。陳圖書千卷。銅甁揷雀尾。博山尊彜于棐几。西偏拓窓。家小娘糝𮊰菜。手漉潼醴。注于仙爐。吾則隱囊于堂中卧看書。而汝與▣▣在左右詼笑。俱着巾絲履。道服不帶。一縷香煙。颺於箔外。仍以雙鶴啄石苔。山童擁箒掃花。則人生事畢矣。
凡文章惻怛眞情。必於碑誄見之。歐陽公瀧岡阡表。先懿可見。伊川之明道墓誌。及我國三淵祭季弟卓爾文。友愛可見。李空同左宜人墓誌。伉儷之義。可見其悼。子侄則昌黎之郞。放翁之誌幼女及我國農巖之哭子崇謙二文。嗚咽可涕。其師友情誼。則長蘓之祭歐文忠。黃勉齋之朱子行狀。我國李容齋之朴仲說誌。哭等閑人。則若陽明之瘞旅文。不可多得。可皷舞千古者也。
我國自羅麗以來。局於聞見。雖有逸才。只蹈襲一套其。自謂文章絶不可見。惟許端甫。創出新論。若徐袁輩奇哉。其與崔簡易帖曰。世人不知文者。誤畀公詩。此太憒憒。公文雖悍杰。亦從班掾孟黎中來也。詩則本無師承。自創爲格。意淵語傑。非切摩聲律。採掇花卉者。所可企及。吾以公詩爲勝於文。未知公印可否云。此直卓異之見也。三淵翁言論亦如此。其序觀復齋稿。有曰。余之迂踈百無所解。獨於詩道。三十年用心矣。其始以立格必高。取法必古爲準。務以矯東人畀靡之習。其自標致與夫爲人嚮導。輒曰。漢古唐律。嵂嵂乎上薄雲霄。抗論則然。而及其自運。一皆是尋逐影響而爲者。所謂漢者非眞漢。唐者非眞唐。而乃自己之漢與唐也。於是廢然而返。因難生厭。不復以聲病。爲究竟法矣。又序何山集曰。詩之爲道。不可無法。不可爲法所拘也。不佞嘗聞朱子之論詩矣。其於風雅正變之別。非不截然。至答或人之問則曰。關關雎鳩。出自何處。快哉斯言。可以破千古膠固之見。而足爲聲病家活句矣。夫詩何爲者也。原於性靈。假於物象。靑黃之錯爲文。宮商之旋爲律。不可爲典要。惟變所適。神無方而易無軆。詩亦如之。故象有所轉。雪中芭蕉可也。境有所奪芥裏須彌可也。是豈可以安排拘滯爲哉。我東爲詩。淵源旣淺。無復憲章之可論。而獨其詳於忌諱。狃於仍襲。宲爲三百年痼癈。然而宣廟以前。雖有巧拙。猶爲各呈其眞態。以後漸就都雅。則磨礱粉澤之日勝。而忌諱愈詳。仍襲愈熟。非古之爲法而終爲法拘也。故命物之必依彙部。使事之要有來歷。蹙蹙圈套之中。不敢傍走一步。遂使眞機活用。括而不行。豈復有截斷中流。超津筏而上者乎。葢合而論之。百家一格。卽夫一人之作而境事雷同。情致混倂。又是千篇一律。無可揀別。噫。詩可而觀。豈欲其如是哉。余於靑丘之詩。所病其拘於法者。如此云。
天下萬事萬物。不可以耳目所睹記。局定也。張子和儒門事親醫書曰。曾見民家一鉄鍋底上。起一鉄泡。鎚破。有紅虫。其走如飛。其嘴至硬云。始知吐金之鳥。食鉄之獸。似非虗語。
陶君奭曰。人家釀得好酒。須以泥封口。莫令絲毫泄漏。藏之數年。則其味轉佳。纔泄漏。便不中用云。按此宜有才者之戒也。世間有才而藏蓄者葢鮮。以文墨末技。忍不能住。自衒自媒。惟恐人之不知。毁之則大怒。譽之則大喜。是可悲已。
湖州擧人嚴誠。乾隆乙酉歲。入格論三道詩一道。今記論一道與詩。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題也。其文曰。本獲上之心。以逮下。而事與養。有交盡之道焉。葢未有事上不以敬而能養民者。觀子産事上之道而其惠於民者。不可遞推。與今將爲君司牧而靖獻之思。矢諸夙夜。寧惟國家攸賴。仰托宇下者。實有利焉。我不愛其君。而又欲人之愛我。亦難矣。然則人臣之致主與夫所以字人者。其必衷諸道無疑也。吾聞行己之道曰恭。而子産旣有之矣。今夫不忘恭敬。民之主也。是故。以之行己則爲恭。而以之事上則爲敬。特是子産之事上。未易言矣。在昔登陴肉袒。天實不逞於其君。二三執事。族大寵多。其冒上也實甚。而子産。以貴胄多才。久柄國。是所奉者。僅中主而聖明之戴。不涉於猜嫌。所歷者凡四君。而靖共之忱。罔分於先後。卽觀陳殍之獻。戒服將事。猶能援文公之命。以折莊伯之心。卒使臣主俱榮。強隣讋服。司徒致民之功。克奏焉。孰非其敬心之所流。有以安上而全下也哉。且夫盡心於上者。未有不盡心於下者也。古大臣。學問醇謹要具。有宏濟艱難之畧。旣以其修之身者。献之廷。嚴恪之衷。不徒禀乎禍謫。而端己以率屬。斯人主之勢常尊。而因以知其性情和厚。實自有帲幪兆庶之心。則又以其效於上者。流於下。亢戾之氣。久無介乎隱微。而大德一本小心。斯群物之命可托。我觀子産政在養民。稱之曰惠。則信無忝焉。夫鄭之爲國。其見困於強大之令數矣。晉楚之從。悉索敝賦。君子觀鄭風。而有以知其民不堪命也。藉非子産以德鎭撫之。而遽欲躋諸仁壽。吾見壃埸乏守禦之備。行使闕文告之辭。田疇就荒。玉帛增耗。民惡其上。責將誰歸。獨不思民者。上之民也。軆上之心爲心。鋒鏑未銷。甚懼爲草菅之刈。卽推上之惠爲惠。室家無恙。奚憂乎蠆尾之傷。盖自子産相鄭。垂四十年。匪徒遠駕乎諸侯之良。實已無慚於衆人之母。而兵革不試。內外無虞。鄭之人民。汔可少憇。曷亦聽輿人之頌乎。夫豈其無德。與汝式歌且舞也。子産之事上養民如此。是葢本獲上之忱。爲逮下之德。此其所以位小國之卿而知禮。遂戢䧺藩之志。生三代以下。而遺愛直追王者之風也哉。由是行而宜之。法立而不犯焉。則又非後世刑名之治所得藉口也。文甚簡淨。非東國科製張皇之比也。考官評其後曰。落落抒寫。絶不追逐聲華。而逸韻遠神。古荗可掬。金停玉止。仙骨非凡。又二道不能盡錄。一曰吾學周禮。一曰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樂正子二之中。
其詩題曰。賦得八月其獲。而五言八韻。得登字。農事秋成候。嘉禾慶早登。愛逢晴景好。爭約曉凉乘。似櫛猶栖畒。如雲漸壓塍。耘經千耦奮。刈快萬鎌興。載重分漁艇。歸遅趁蟹燈。烹鷄賽田祖。酌酒會鄕朋。喜氣閭閻溢。欣聲婦子騰。野人忘帝力。蕩蕩莫能稱。考官評曰。格侔沈穼。趣洽儲王。
彦瑱衚衕居室雜咏曰。五更頭晨鍾動。通街奔走如馳。貧求食賤求官。萬人情。吾自知又曰。一虞裳一松穆。我友我不友人。詞客供奉同姓。畵師摩詰前身。余問成士執曰。虞裳自稱摩詰前身。何也。士執曰。在日本時。見作渡海六帆圖。不甚佳。歐陽自稱政事之類也云。其三曰。鷄戴勝高似幘。牛垂胡大如袋。家生物百不奇。大驚恠槖駞背。其意以爲鷄勝牛胡。雖似奇恠。而不如駞峯之突出可驚恠也。自譬渠文章之異品也。其四曰。錢字明有兵象。世人皆自不察。兩戈幷爭一金。貪者必遭其殺。此語出石成金之書。虞裳。但韻之耳。其楊應山贊曰。閹能殺公。閹能傑公。閹能族公。不能使天下人曰不忠楊大洪。
士執嘗日三送人。索其文章。彦瑱慳秘不許。末乃書三詩于紙尾。墨痕如新也。陸放翁師杜少陵。遙傳心印若交承。有人識得它佳處。隻眼眞同七祖燈。弇園氣勢儘文宗。譬似形家大幹龍。眼底石公千百輩。與它都做子孫峯。鐵鎚鎚悍馬。大是英䧺語。人彘何足妬。痴騃笑漢呂。
彦瑱海覽篇。眞尺紙蕩潏。光恠熊熊。有一覽萬里之意。其詩曰。坤輿內萬國。棊置而星列。于粤之魋結。笁乾之祝髮。齊魯之縫掖。胡貊之毛𣮷。或文明魚雅。或兜離侏𠇱。群分而類聚。遍土皆是物。日本之爲邦。波壑所蕩潏。其藪則搏木。其次則賓日。女紅則文繡。土宜則橙橘。魚之恠章擧。卉之恠蘓鐵。其鎭山芳甸。勾陳配厥秩。南北春秋異。東西晝夜別。中央類覆㪣。嵌空龍漢雪。蔽牛之鉅材。抵鵲之美質。與丹砂金錫。皆往往山出。大坂大都會。環寶海藏竭。光者是朱提。圓者是靺鞨。赤者與綠者。火齊映瑟瑟。奇香爇龍涎。寶石堆雅骨。牙象口中脫。角𡱝頭上截。波斯胡目眩。浙江市色奪。却車而攟至。伹儈千戶埒。寰海地中海。中涵萬象活。鱟背帆幔張。鰌尾㫌旗綴。堆疊蠣粘房。屭贔龜次窟。忽變珊瑚海。煜燿陰火烈。忽變紺碧海。雲霞众色設。忽變水銀海。星宿萬顆撤。忽變大染局。綾羅爛千匹。忽變大鎔鑄。五金光逬發。龍子劈天飛。千電萬霆戛。東雲閃鱗爪。西雲露肢節。髮鱓馬甲柱。秘恠恣怳惚。其民裸而冦。外螫中則蝎。遇事則糜沸。謀人則鼠黠。苟利則蜮射。小拂則豕突。婦女事戱謔。童子設機枯。背先而淫鬼。嗜殺而佞佛。書未離鳥䵝。詩未離鴂舌。牝牡類麀鹿。朋友同魚鱉。言語之鳥嚶。鞮象譯未悉。草木之環奇。羅含焚其帙。百泉之源匯。酈生瓮底蠛。水族之不若。思及閟圖說。刀劒之欵識。貞白續再筆。地毬之異同。海島之甲乙。西泰利馬竇。線織而刃割。鄙夫陳此詩。語俚意甚實。善隣有大謨。覊縻和勿失。涉筆於太史之貨殖。獵墨於昌黎之南山。挾之以怳惚玲瓏之才。透之以靈妙慧悟之理。又綴韻之山海經。排字之博物誌。珊瑚海大染局之說。從王思任天目遊喚中來。
彦瑱。於壹陽舟中。卧念梅南老師言。作詩曰。宣尼之道摩尼敎。經世出世日而月。西士常至五印度。過去現在無箇佛。儒家有此裨販徒。𥳽弄筆舌神吾說。披毛戴角墮地獄。當受生日誣人律。毒焰亦及震旦東。精藍大刹都鄙列。睢盱島众怵禍福。炷香施米無時缺。譬如人子戕人子。入養父母必不悅。六經中天揚文明。此邦之人眼如漆。暘谷昧谷無二理。順之則聖背檮杭。吾師詔吾詔介众。以詩爲金口木舌。
其壹岐島亦名勝本海。詩曰。蠻奴赤足貌𩴵魀。鴨色袍背繪星月。花裙蠻女走出門。頭梳未竟髽其髮。小兒號嗄乳母乳。母手拍背鳴嗚咽。須臾擂皷官人來。萬目圍繞如活佛。蠻官膜拜獻厥琛。珊瑚大貝擎槃出。眞如啞者設賓主。眉睫能語筆有舌。蠻府亦耀園林趣。栟櫚靑橘配庭實。
李進士匡呂字聖載。詩典雅。無一破碎語。眞可誦也。江行絶句曰。江行浦溆永。西風生浪花。後舟方曳灘。前帆如轉沙。斗尾浦欲盡。牛川稍出沙。遠遠明人眼。靈城江上家。店主防人坐。室中云寘機。豈知村陋屋。留我有光輝。田田菜中葉。簌簌土頭霜。峽曉行添褐。餘寒甚洛陽。被庭松矗矗。蕩動爲靑蘋。好在龜潭水。寧知前度人。往往佳村落。勝見好山水。靑林與茅茨。隱見方未已。有書不甚讀。平居無聊極。舟坐任遲速。日日愛江色。今我未半百。已嗟徒侶稀。縱有好溪壑。餘年誰與歸。金灘拜祖墓。兩兄相見悲。如何便言別。不及未面時。四月初一日。水小退詩曰。三江舟楫鏡中行。擬把金陵比漢陽。滿眼雲山千萬疊。䓗䓗佳氣湊神京。彈琴臺。用三淵韻。金灘溯㺚川。琴臺水一曲。直視一斷山。岑蔚中經複。昔玆覆我師。吼灘猶擊磔。判尹實北將。威聲在草木。狡虜逞丸劒。背漳空踐跡。車嶺一失據。八路眞縱敵。冦來實傾國。衆寡矧闘力。捨生仍吾分。王家恫敗績。荒祠悼國殤。層巓俯深碧。琴臺莫食魚。毅魂應在腹。㺚川莫飮水。戰骨下撑積。幸州洎閑山。後來終摧廓。先當蹶我公。撫事重惻惻。
平壤詩妓除夕詩。歲暮寒窓客不眠。思兄憶弟意凄然。孤燈欲滅愁難歇。泣抱朱絃餞舊年。筆法亦妙。其明年死云。
偶閱呂晩村詩。明末文章。分門割戶。互相攻擊。甚於鉅鹿之戰。黨錮之禍。亦可以觀世變也。古來未之見也。其詩有曰。紅羅眞人起長濠。東南兩鬼相遊遨。兩鬼者誰宋與劉。一返大雅追風騷。靑田奇麗得未有。入水雷霆出科斗。金華學更有淵源。寢食六經語不苟。白沙瓣香擊壤吟。定山別皷無絃琴。可憐一墮野狐窟。入鍛烟流成藥金。依口學說李與何。印板死法苦不多。濫觴聲調稱盛唐。詞塲從此譌傳譌。七子叢興富著作。沙飯塵羹事摽掠。攀龍無忌恣欺狂。世貞拉雜自言博。竟陵兩傖矯此弊。不學無述惡其鑿。至今流毒〈缺〉縱橫。宜〈缺〉齟齬聚族爭。雲間未已西陵起。一吠百和迷形聲。古來骨朽不能言。夜堂魂嘯天呼寃。音亡彈歇長已矣。千秋萬歲那可論。吾有老友容菴氏。古今諸格何所比。漢魏六朝唐宋元。偶然筆落某某似。昔年從子從君遊。學詩學杜學夔州。爛熳東坡與放翁。指點歷歷有源流。因歎容菴眞博雅。腹中多書手瀟洒。我輩時人那得知。外間藉藉何爲者。去春抱硯遊吳門。吳門派作雲間孫。呑聲急返古園棹。到家自喜舌尙存。乞食今投苕霅裡。苦吟夜咽香燈底。詩成老畏後生看。巾箱小本側理紙。朅來携示大子瓮。開䆫細讀胸欲洞。韻脚流傳法度新。下字精麗卒難動。驚君一變頓改觀。君云此事非所難。與子相期更有在。寧能老死弄墨丸。嗟乎孫子空悲哀。今何時歟生此才。疇昔天帝嗔兩鬼。漏洩造化成嫌猜。何如作伴逐遊戱。結璘欝攸歸去來。
〈己巳秋戚弟金民城盛汝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