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九月
青年的九月 作者:瞿秋白 1931年9月0日 |
九月的第一個星期日,這是青年的紀念日。
這當然不是黃金少年的紀念日,他們已在歌頌著戰爭,讚美著“馬鹿愛國主義”。他們說:平常時候,歐洲的德國法國英國奧國意大利……一切種種國的工人說什麽國際主義,一切種種國的青年,當然是下等人的青年,說什麽反軍國主義,可是到了一九一四年八月,歐洲大戰爆發了,炮聲響了,號鼓動了,這些人的階級意識,始終敵不住民族意識,都慷慨激昂的背起槍來,往沙場上去了,去殺他們同階級的勞動同胞了,他們雖然同階級,始終互相殘殺了;這證明民族意識是至高無上的。這證明帝國主義始終是尚武精神所寄托的。法國巴比塞的“LeFeu”《火線下》——這最早一部反對戰爭的小說——不久就出世了,在這班人眼光裏麵應當是賣國文學,而若萊斯果真在這種黃金少年的鐵蹄之下,當做賣國賊而踐踏死了。中國的黃金少年——五皮少年,要是果真有勇氣的話,應當拍拍胸膛承認自己萬分同情於殺死若萊斯等類的凶手,自己承認衷心私淑的是“克列曼梭是吾師”,自己承認的確恨不得殺盡一切種種的若萊斯,的確認為巴比塞的《火線下》是賣國文學。為什麽不呢!
不然,不然!他們有點兒害羞,他們一方麵翻譯著,談論著,稱頌著馬克別方麵寫著戰爭小說,剛剛和雷馬克絕對相反的戰爭小說。雷馬克等的非戰文學出著風頭,他們的主戰文學就想借這風頭混到人叢裏來。這是中國資產階級的醜態。中國有個特別名詞,叫做奸商,其實中國的富商很少不是奸商。他們的本事是在善於蒙混,巧於影射。中國的黃金少年就是這些奸商的嫡親骨肉,所以他們的蒙混影射的手段,出之於生物學的遺傳,真正是狗有狗種!
青年的國際紀念日當然不是這些狗種的紀念了!青年的國際紀念日是世界上勞動青年的紀念。
一九一五年,炮聲,槍聲,飛機象鷹鳥似的,坦克象穿山甲似的,轟轟轟隆,噓噓噓,搭搭搭搭……象毒龍,象虺蛇,象豺狼,象一切種種窮凶極惡的野獸,正在張牙舞爪的吞噬幾萬,幾十萬人的生命。正在這種時候,德國的青年——李卜克內西等等首先敢於起來叫醒自己的弟兄們:我們,勞動者的子弟,為什麽幫著資本家來使用這些毒蛇猛獸,互相的殘殺,為什麽不叫他們去殺資本家;資本家並沒有祖國,他們是“有奶便是娘”。那裏有錢那裏就是故鄉,不是故鄉,也要叫它變成故鄉,所以要打仗;我們工人在這裏替他們當炮灰,這是為的什麽?我們德國的勞動青年快些伸手給法國的弟兄們,握手,握手罷!這樣,少年共產國際的基礎建立起來。列寧寫信給他們,和他們談話。“把帝國主義的戰爭,變成國內戰爭!”這個偉大的,推動曆史的,開辟一個新天地的口號,從此漸漸的,固然不是一下子,可是,不停止的,堅決的,刻苦的,象高山上的泉流似的,始終流到了大海,到了歐美各國,以至於古舊的亞洲的勞動群眾的心靈裏。一九一七年的十月,光芒射著整個太陽係,貫穿著上下五千年的黑暗世界。俄國的工人階級解放了。世界各國覺悟的工人聯合起來。共產國際。少年共產國際。反對軍閥主義,反對帝國主義戰爭的呼聲,成了幾百萬人的覺悟,還要前進,前進,征取幾千萬人的心。這個九月的第一個星期日就是紀念著這個,紀念著反對軍國主義的第一炮,紀念著少年共產國際的源頭。
現在,歐戰之後的第十四年了。世界的資本主義毒龍又在張牙舞爪的躍躍欲試的籌備著戰爭,尤其是他們象小偷一樣的賊眼,都射在世界第一個勞動國家身上,想刺一刀,放一槍,中傷它。資本主義的“文明”正在日落西山的時候,“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了。所謂黃金的美國,這次坐了經濟恐慌的首席。失業的全世界三千萬,沒有統計的中國苦力,印度窮人……不算在內。但是,六分之一的地球上,那勞動國家裏麵,熱烈的偉大的社會主義的建設,已經快要完成他的五年計劃。他們——勞動國家的主義,固然十分辛苦,忍受著犧牲,可是“將來”的光榮照耀著他們。隻有勞動國家是繁榮的。世界上其餘一切的國家都是恐慌的。這勞動國家,就是十四年前首先脫離帝國主義的戰爭,首先實行掃蕩地主資本家的國內戰爭的國家嗬。所以,現在那些資本主義的毒龍,恨極妒極,要想消滅它。他們準備戰爭。不但互相吞噬,而且最要緊的是吞噬這個眼中釘的蘇聯!
總之,現在又是資本家要叫勞動青年去當炮灰的時候了,又是無恥的所謂社會民主黨,所謂勞動黨,替資本家宣傳“保護祖國”的時候了,又是他們出賣勞動群眾,指使他們去自相殘殺的時候了,所以,現在的九月第一星期日的紀念,格外驚心動魄的震蕩全世界勞動者,全世界勞動青年的心!
正因為這個緣故,中國的黃金少年要出來弄個什麽民族主義文藝的把戲。中國的肥頭胖腦的紳士,大肚皮的豪商,沐猴而冠的穿著西洋大禮服,戴著西洋白手套的資本家,本來是帝國主義的走狗。他們的狗種——黃金少年,黃埔少年,五皮主義的少年——自然要汪汪汪的大咬起來,替他們的主人做“戰鼓”,鼓吹戰爭了。這些狗種,居然這樣不要臉,公開的稱讚德法勞動者的自相殘殺,拿來“證明”民族意識的至高無上(見胡秋原做的民族主義文藝論文——《民族主義文藝論文集》)。這個自相殘殺使歐美資本主義延長了一二十年的壽命,使帝國主義鞏固了對於印度……中國的統治。中國黃金少年稱頌這種自相殘殺,就是稱頌帝國主義的統治,露出他們的狗相。
是的。中國的紳商,民族主義文學家的所謂“民族”,做完了帝國主義的走狗。帝國主義要打勞動國家,中國的紳商不是馬上自告奮勇,心甘情願的當他們的馬弁,去衝一個頭鋒,演了一次所謂“國門之戰”的滑稽把戲嗎(中東路事件)?帝國主義的列強要互相爭奪地盤,中國的紳商不是馬上分成蔣派馮派閻派等等替他們互爭在華勢力範圍,打了好幾年的惡仗,什麽《隴海線上》什麽……之戰……之戰嗎?民族主義的文學家就高唱吃人肉喝人血的詩詞:“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馬上念著符咒似的二十世紀的《書經》:“三民主義,吾黨所宗。谘爾多士,為民前鋒”,歌頌這些殘殺勞動民眾的戰爭,歌頌著這些企圖侵略勞動國家的戰爭!中國的紳商,為著保存自己的狗命,為著保持榨取汗血的地主製度資本剝削,為著保衛帝國主義的寶座,現在拚命的在打中國勞動民眾的紅軍,在打中國的工農兵會議(蘇維埃)。民族主義的文藝家對於這種“神聖戰爭”,又不知道要怎樣的歌頌。固然,中國的紳商已經發了好些四六電報,哀悼著張輝瓚,等等等等,已經選了好些《文選》體的詩,讚,吟,賦,歌詠著“剿赤”。但是,黃金少年不能夠滿足的。他們的狗鼻子,聞得到革命青年心靈之中的火藥氣,覺得到勞動群眾的震怒的神經,他們知道:這些四六詩讚迷惑不了人心,鼓舞不起殺人的精神。他們要弄新文學來賣弄,想這才可以麻醉民眾,鼓動起自相殘殺的濁氣,消弭得階級鬥爭的勇敢,在血汗榨盡的幹涸的心靈上建築起“民族的神明”!
但是,這始終隻是夢想罷了。中國的戰爭,已經象世界大戰的流影一樣,比世界大戰的本身,先行爆發了。這裏有軍閥的混戰——帝國主義的互相戰爭,這裏有侵略勞動國家的戰爭——帝國主義進攻蘇聯的戰爭,這裏已經有進攻紅軍的戰爭——大資產階級大地主企圖鎮壓革命的階級的國內戰爭。戰爭已經是這樣巨大的事變,它教育著群眾,它鍛煉著階級意識。中國的革命青年,中國的勞動青年,中國的一般勞動群眾,早已開始知道應當為著什麽而戰,應當為著勞動的解放而戰,應當而且必須經過階級戰爭而去解救中國於帝國主義鐵蹄之下。紀念九月第一星期日,已經不僅僅用筆,用舌頭,用抗議,用示威,而且用著槍彈,用著梭槍。中國的革命的勞動青年反對軍閥帝國主義的戰爭,反對進攻革命而實行戰爭了。原來“軍”也有“民族性”的。資本主義的歐美“軍”國;兩封建殘餘統治的中國是“軍”閥。中國的黃金少年企圖變軍閥為軍國,這是枉然的。中國的勞動群眾不但反對軍閥,並且反對軍國,不但反對軍國,並且要求“軍”勞動,“軍”階級!你們想用“民族的神明”的牌位,要勞動青年朝它跪拜,想念著吃人肉喝人血的符咒,受人家瘋狂似的濁氣一衝往炮口裏送,想……用一切種種花言巧語鼓舞人家去替你們當炮灰,去侵略勞動國家,去長期殘殺勞動群眾,去摧殘革命,現在沒有這樣容易的了!
不過中國的九月紀念裏,記清著這件“新鮮”的事實,倒也不是無益的:就是中國現在也發現一種狗把戲,雖然他們玩著這些蒙混影射的手段,可是,老老實實的狗相已經露出,——文藝上的所謂民族主義,隻是企圖圓化異同的國族主義,隻是紳商階級的國家主義,隻是馬鹿愛國主義,隻是法西斯主義的表現,企圖製造捍衛帝國主義統治的所謂“民族”的“無上命令”,企圖製造服從紳商的奴才性的“潛意識”,企圖製造甘心替階級仇敵當炮灰的“情緒”——勞動者安心自相殘殺的殺氣騰騰的“情緒”。這件事記清楚了,的確是有些益處的,而且是必要的,因為看清楚敵人的行動,是戰鬥勝利的必要條件。
問題是在於:他們——民族主義的黃金少年,正在號召著“投筆從戎”,正在勉勵“新朝遺少”去當“少爺兵”,為的是不但去親手砍動起來的奴隸的頭顱,並且要去握緊“牛馬”嘴上的勒口,監視白軍之中的“丘八”。“布施”許多許多新式的蒙汗藥,而勞動青年的“九月”,國際無產階級的“九月”,就是要驚醒中了蒙汗藥的人們,它用驚天動地巨人的聲音,象洪鍾似的,叫出震動全世界的口令:
“向後轉,掉槍……頭!!!”
蒙汗藥是多得很,現在在《施公案》,《彭公案》,《說嶽》……等等之外,鼓吹精忠保主,鼓吹討“逆”鋤“奸”,鼓吹挖心剖腹祭大帥的“英雄”文學又新加了《隴海線上》,《國門之戰》,……“丘八”以前當定了炮灰的;許多,許多,數不清的勞動青年,以前在升官發財的夢想和討“逆”剿“匪”的號令之下,變成了枯骨。他們的父母妻兒的血淚都已經流滿了東西的長江大河。但是,現在呢?自從國際的“九月”到了中國,中國的“丘八”是在醒過來,中國的痛苦民眾,中國的工人已經屢次舉起這麵列寧樹起的“九月旗”——反對帝國主義戰爭的紅旗。現在,我們已經有許多鮮紅的旗幟插滿的地方,那地方早已就把“向後轉,掉槍頭”的口令變成了行動。他們現在真是在“襲擊著高天”。鬥爭的艱苦,紳商白軍的殘酷……一切一切鍛煉著他們。這才是真正的反對戰爭,不是什麽雷馬克式的哼哼哈哈的和平主義。他們渴望著:“國際的九月”所發出的口令正深切的再傳播,再廣泛的傳播到“丘八”群眾之中去。沒有疑問的,他們有這權利責問我們!在這“少爺兵”企圖玩耍新把戲的呼聲中,在敵人後方的你們,暫時不拿槍杆兒而還拿著筆杆兒的你們,正在做什麽??你們的代替《彭公案》《施公案》的東西,什麽時候到“丘八”之中去,——在這《隴海線上》《國門之戰》正在黃金少年之中出風頭的年頭?啊?
說到這裏,似乎“青年的九月”給予革命文學的任務是很清楚的了,不用多說了,啊?
一九三一年九月第一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