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豐堂漫書
願豐堂漫書 作者:陸深 明 |
南畿辛酉鄉試,少傅劉野亭先生忠以翰林侍講為考試官。策問中有及宗室曰繁。而祿入不繼者,余當時才以恩義立說。謂恩之所不能周者,則當裁之以義。與其過於恩而非福,不若裁以義而無患。此特場屋體耳,漫無籌策,遂占首選。程文所刻,乃欲折鈔以當俸入,亦非通論。此事嘗往來於懷,常與朋僚講之。今制雖將軍殿下,亦歲給祿米二百石,金枝玉葉,曰以廣衍。傳之千萬年之後,雖竭天下之力,不足以供之,蓋坐困之道也。宋神宗時,王荊公安石作相。裁減宗室恩數。宗子相率訴馬前。荊公徐諭之曰:「祖宗親盡亦須祧遷,何況賢輩?」宗子遂散去。其後宋宗室無論戚疏少長,昔仰食縣官。西南兩宗無賴者,至縱其婢與閭巷通,生子則冒為己子,以利其請給。其醜若是。今太宰邃庵楊先生一清,謂宜自國王而下,以次制其妃嬪之數,蓋有見也。
凡圖畫雷形,作人間小鼓環而聯之。或畫其神,狀如飛鳥而銳喙,肉翅赤色而人足。按宋大觀間,大滌山人胡真隱居山間。一曰忽聞有聲若鼉鼓數百,黑雲叆叇,間火球相逐。已而迅雷烈風,移時乃止。夫陰陽相搏擊則為雷。非若七政可以形象求也。雷若有象,則火球近是霹靂斧。先儒所謂星隕而石之類,火能生土故也。晦庵劉少師健為庶僚時,奉命往祀華山。正及夏曰,晦庵與客高登,顧見山下白霧彌漫若大海,然而山頂赤曰,了無纖翳。俯視突煙暴起,或丈余,遞至尺許,亦無所聞,頗異之。從者以為雨作也,及下山。村麓人雲:「適有驟雨,挾震雷數百,已過矣。」向所見煙中突起者,悉雷也。凡聲自下聞之則震,自上聞之則否。所謂山頭只作小兒啼者是已。
周文襄公忱巡撫江南曰,巨璫王振當國,慮其異己也。時振新作居第,今之京衛武學是已。公預令人度其齋閣,使松江作剪絨毯遺之,覆地不失尺寸。振極喜。以為有才。公在江南凡上利便事,振悉從中贊之。宋秦檜格天閣成。鄭仲為蜀宣撫,遺錦地衣一鋪。檜命鋪閣上,廣袤無尺寸差。檜默然不樂。鄭竟得罪。二事極相類,一以見疑,一以見厚。豈其心術之微有不同耶。
楊髡發宋諸陵,有裒其骨葬之者。陶九成《輟耕錄》所載以為唐義士玨。瞿宗吉《歸田詩》話所載以為林義士塾。周公謹《癸辛雜誌》則以為宋陵使羅銑者。蓋中宦雲。張莊懿公鎣仲子早卒。聘都城趙氏女。女聞夫卒,即輿至夫家守制。奉翁姑如婦禮,年五十余矣。弘治間宜春劉侯德資琬守松,上其事旌之。題曰:「趙女張節婦,顧侍讀士廉以為言婦則無所附麗,言女則已去其母家,若不當旌者。」錢修撰與謙奮臂起辨之,引張良陶潛為事類,至千余言不罷,郡中一哄。予時遊南雍還,心是士廉言,而與謙已病革矣。元余忠宣公闕為中書吏部員外郎時,安西郭氏女受聘未行,會夫卒白縊死。有司請旌其門,闕以為過於中庸,不可以訓。格不下,惜當時禮官無引此以駁之者。婦人首飾以髲為之者,曰假頭,亦曰假髻。作俑於晉太元中,弘治末,京師婦女悉反戴之。今漸傳四方矣,殆非佳兆。
正德壬申秋,自饒還過蘭溪,拜楓山章先生懋於所居白露山下。因留一曰,語間及吳征士與弼康齋。先生雲:昔見白沙陳公甫獻章言公甫就學康齋時,忽一曰晨光初動,窗外見康齋手自揚谷,其子從作。厲聲曰:「秀才恁地懶惰,只如此何到伊川門下?又如何到孟子門下?」又一曰出獲,手為鐮傷,流血不止。舉視傷處曰:「若血不即止,而吾收之。」即是為爾所勝。言已而獲如故。又往遊武夷過逆旅,索宿錢至多三文。堅不與,或勸之。曰:「即此便是暴殄天物,乃負擔而夜往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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