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雅翼 (四庫全書本)/全覽
風雅翼 全覽 |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八
風雅翼 總集類
提要
〈臣〉等謹案風雅翼十四巻元劉履編履字坦之上虞人入明不仕自號草澤間民洪武十六年詔求天下博學之士浙江布政使强起之至京師授以官以老疾固辭賜鈔遣還未及行而卒浙江通志列之隠逸傳中是編首為選詩補注八巻取文選各詩刪補訓釋大抵本之五臣舊注曽原演義而各㫁以已意次為選詩補遺二巻取古歌謡詞之散見諸書者選録四十二首以補文選之缺次為選詩續編四巻取唐宋以來諸家詩詞之近古者一百五十九首以為文選嗣音其去取大㫖本於真徳秀文章正宗其銓釋體例則悉以朱子詩集傳為凖其論杜甫三吏三别太迫切而乏簡逺之度以視建安樂府如典謨之後别有盤誥足見風氣變移云云不知諷諭之語必含蓄乃見優柔叙述之詞必真切乃能感動王粲七哀詩曰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此何嘗非建安詩與三吏三别何異又如孤兒行婦病行上留田東西門行以及焦仲卿妻詩之類何嘗非樂府詩與三吏三别又何異此不明文章之正變而謬為大言也又論塘上行後六句以為魏文帝從軍而甄后念之不知古者采詩以入樂聲盡而詞不盡則刪節其詞詞盡而聲不盡則摭他詩数句以足之皆但論聲律不論文義樂府詩集班班可考塘上行末六句忽及從軍蓋由於此履牽合魏文帝之西征此不明文章之體裁而横生曲解也至於以漢魏篇章强分比興尤未免刻舟求劍附合支離朱子以是註楚詞尚有異議况又效西子之顰乎以其大㫖不失於正而亦不至全流於膠固又所箋釋評論亦頗詳贍尚非枵腹之空談較陳仁子書猶在其上固不妨存備参考焉又按葉盛水東日記稱祭酒安成李先生於劉履風雅翼常别加注釋視劉益精安成李先生者李時勉也其書今未之見然時勉以學問醇正人品端方為天下所重詩歌非其所長考證亦非其所長計與履之原書亦不過伯仲之間而已乾隆四十五年十一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 〈臣〉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風雅翼巻一
元 劉履 編
選詩補註一
漢詩
古詩十九首
詩以古名不知作者為誰或云枚乗而梁昭明既以編諸蘇李之上李善謂其詞兼東都非盡為乗詩故蒼山曽原演義特列之張衡四愁之下夫五言起蘇李之説自唐人始然陳徐陵集玉臺新詠分西北有髙樓以下至生年不滿百凡九首為乗作而上東門宛洛等語皆不在其中仍以冉冉孤生竹及前後諸篇别自為古詩盖十九首本非一人之詞徐或得其實者也蔡寛夫亦嘗辯之今姑依昭明編次云
行行重〈去聲〉行行與君生别離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音冝〉道路阻且長㑹面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相去日已逺衣帶日已緩〈叶火逺反〉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思君令人老歳月忽已晚棄捐勿復〈扶又反〉道〈去聲〉努力加餐飯〈如字叶父逺反〉
此於六義為賦中有比也行行行而不已也重再也生别離者言人情之至切也楚詞云悲莫悲兮生别離蘇子卿亦曰淚為生别滋涯畔道言也 賢者不得於君退處遐逺思而不忍忘故作是詩言初離君側之時已有生别之悲矣至於萬里道阻㑹面無期比之物生異方各隨所處又安得不思慕之乎夫以相去日逺相思愈痩而遊子所以不復顧念還返者第以陰邪之臣上蔽於君使賢路不通猶浮雲之蔽白日也然我之思君不置甚底于老宜如何㢤惟自遣釋努力加餐而已盖亦巻耳酌金罍不永懐之意觀其見棄如此而但歸咎於讒佞曽無一語怨及其君忠厚之至也
青青河畔草〈叶此茍反〉欝欝園中栁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窻牖娥娥紅粉粧纎纎出素手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婦蕩子行不歸空牀難獨守
興而比也欝通作菀茂也詩云菀彼栁斯盈盈姿容充滿貌當出皆自呈露之意牖穿壁取明之交櫺窻也娥娥美好也倡女樂也蕩子列子所謂去鄉土遊四方而不歸者世謂狂蕩之人是也 曽原謂此詩刺輕於仕進而不能守節者得之言青青之草欝欝之栁其枝葉非不茂也然無貞堅之操一至歳寒則衰落而不自保以興世俗輕進之人自衒以求售其才質非不美也然素無學識不知自修之道一遭困窮則放濫無恥而欲其固守也難矣且不斥言之而婉其詞以倡女為比其深得詩人託諷之義歟
青青陵上柏〈叶卜各反〉磊磊澗中石〈叶實若反〉人生天地間忽如逺行客〈叶克各反〉斗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叶廹各反〉驅車策駑馬游戱宛〈於元反〉與洛洛中何鬰鬰冠帶自相索〈色窄反叶昔各反〉長衢羅夾巷王侯多第宅〈叶達各反〉兩宫遥相望雙闕百餘尺〈叶㩽畧反〉極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叶卜各反〉
興也大阜曰陵磊磊石衆大貌聊粗畧之詞駑馬之遲鈍者宛漢縣名屬南陽郡即今南陽府也洛洛陽東都也鬰鬰氣盛貌索求訪也通道四達謂之衢羅網布之義巷衢中相通之别道第者王侯之居有甲乙次第也兩宫蔡質漢官典職云南宫北宫相去七里是也闕門觀也詳見崔豹古今注 人有見陵上之柏閱歳不凋澗中之石堅貞不朽而人生寄世忽如行客逺去乃不若二者之長存於是感物興懷欲以斗酒宴樂聊且相厚而不至於薄也故又言出遊宛洛之間觀夫王侯第宅宫闕之盛而冠帶之人自相求索極宴以為樂則人之不能自娛而常戚戚憂慮者何所驅迫而然乎盖感歎至此則意愈切矣然彼之極宴豈不過於奢靡而我之斗酒相厚殆不失性情之正者歟
今日良宴㑹歡樂難具陳彈筝奮逸響新聲妙入神令德唱髙言識曲聽其真齊心同所願含意俱未伸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飇塵何不策髙足先據要路津無為守窮賤轗軻長苦辛
賦也良猶嘉也難具陳者有所自得而難言也奮揚也逸縱奔之意入神言音聲之妙變化不測也髙言猶曰髙歌伸舒也寄者不久必歸之謂奄亦忽也髙足置傳馬也凡傳馬下足為乗傳中足為馳傳髙足為置傳津濟渡處轗軻車行不利也故人不得志亦謂之轗軻 士之阨於困窮不茍進取而安守其節唯與同志宴集相為歡樂而已然其所樂有難具以語人而但播之音樂歌其德聲在知音者自能審其真趣焉耳且得時行道之願人人所同今乃未獲申其志意則人生寄世如飇風飛塵㡬何而不至息滅耶故又設為反辭以寓憤激之情焉黄文雷曰舍要津守窮賤豈人情㢤其必有說矣
西北有髙樓上與浮雲齊〈叶前之反〉交䟽結綺窻阿閣三重堦〈叶堅夷反〉上有絃歌聲音響一何悲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叶千宜反〉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叶胡威反〉一彈再三歎慷慨有餘哀〈叶於希反〉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願為雙鳴鶴奮翅起髙飛
比也西北乾位君所居也交䟽結綺即漢書所謂綺䟽盖今之亮格窻刻鏤䟽通而於交綴之處以丹青飾為綺文也阿隅也閣說文云以𣏾承板所以止扉者以其四隅皆有欄楯可以通行謂之阿閣階梯也梯三重則閣亦三重以見樓之髙也杞梁妻齊大夫杞殖之妻即孟子所謂善哭其夫者梁殖之字也事見孔衍琴操商金行之聲稍清有傷之義焉徘徊舒遲旋轉之意慷慨謂不得志而内自憤激也 曽原曰此詩傷賢者忠言之不用而將隠也髙樓重堦比朝廷之尊嚴絃歌音響喻忠言之悲切杞梁妻念夫而形於聲此則念君而形於言徘徊而不忍忘慷慨而懷不足其切切於君者至矣歌者苦而知音稀惜其言不見用將髙舉而逺去此説得之愚按玉臺集以此篇為枚乗作豈乗為吳王郎中時以王謀逆上書極諌不納遂去之梁故託此以寓巳志云爾篇末有雙鶴俱奮之願意亦可見
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去聲後倣此〉誰所思在逺道還顧望舊郷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賦也水行為渉芙蓉荷華也水所鍾聚曰澤多芳草者見可采者之非一也舊郷即所思之處因渉江而還望之漫浩浩皆大水貌言路長無涯際也 客居逺方思親友而不得見雖欲采芳以為贈而路長莫致徒為憂傷終老而已詳此豈亦枚乗久遊於梁而不歸故有是言及孝王薨而乗歸則已老矣未㡬武帝以安車蒲輪徵之竟死于道
明月皎夜光促織鳴東壁玉衡指孟冬〈當作秋詩意本平順衆說穿鑿牽引皆由一字之誤識者詳之〉衆星何歴歴白露霑野草時節忽復〈扶又反下同〉易秋蟬鳴樹間𤣥鳥逝安適昔我同門友髙舉振六翮〈音歴〉不念攜手好〈去聲〉棄我如遺跡南箕北有斗牽牛不負軛〈叶乙得反〉良無盤石固虛名復何益
賦而興也促織蟋蟀也玉衡謂北斗杓歴歴逺布之貌𤣥鳥燕也按春秋考異郵立秋促織鳴月令季夏蟋蟀居壁孟秋白露降寒蟬鳴仲秋𤣥鳥歸皆記時物之變也逝往振奮也翻鳥之勁羽凡鳥之善飛者皆有六翮良之言亮也磐大石也 此詩怨朋友之不我與也覩時物之變異感節序之流易有志願者能不動於中乎因思昔者同門之友髙舉自奮乃不念平生久要之好竟棄我如遺跡然如詩所謂維南有箕不可以簸揚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睆彼牽牛不以服箱是皆虛有其名而不適於用者以興為朋友者亮無貞固之心而徒事虛名是無益也此雖不言其所以怨望而責其不援引之意亦可見矣
冉冉孤生竹結根泰山阿與君為新婚兔絲附女蘿兔絲生有時夫婦㑹有冝千里逺結㛰悠悠隔山陂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傷彼蕙蘭花含英揚光輝過時而不采將隨秋草萎君亮執髙節賤妾亦何為
興而比也冉冉弱貌曲阜曰阿兔絲女蘿草之同類者女蘿蔓松而生枝正青兔絲則蔓聨草上黄赤如金附者纒綿之意適理為宜陂水澤也軒曲輈轓車也來歸也蕙蘭皆香草以比己之德含者初開而未盡發也既曰含英而又言揚光輝者存諸中而見于外也亮信也髙節謂執一定之見自以為髙者也賢者既出仕久而未見親用自傷不得及時行道以揚名後世將與碌碌庸人俱老死而無聞是以不忍斥言其君乃託新㛰夫婦為喻而作是詩泰山衆山之尊有君道焉故以起興言彼孤生之竹則結根於泰山之阿矣此與君為新婚者則如兔絲之附女蘿矣夫絲之生且有時則夫婦之㑹固有其宜何千里結㛰之後不由此道乃致逺隔使我思望不置將恐如芳鮮之花過時不采而與衆草同腐是可傷也然君亮必自執髙節不復轉移則賤妾亦何為㢤此亦怨而無可柰何之詞也一説君但信我之能執髙節以自守亦復何為亦通
庭中有竒樹緑葉發華滋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馨香盈懷袖路逺莫致之此物何足貴但感别經時賦也華滋光澤貌爾雅謂華〈同作花〉為榮懷謂襟抱之間致送詣也 此懷朋友之詩因物悟時而感别離之久也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纎纎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㡬許盈盈一水間脉脉不得語
比也迢迢髙貌牽牛一名河鼓在河漢之西女織女也在河漢之東淮南子云烏鵲填河而渡織女道書亦有牽牛娶織女之說故世俗相傳以為事實擢引也札札機杼聲杼機之持緯者脉脉字當作眽相視貌 此言臣有才美善於治職而君不信用不得以盡臣子之忠猶織女有皎㓗纎素之質勤於所事不得與牽牛相親以盡夫婦之道也惟其不得相親有所思係心不専在故雖終日機織不成文章唯有泣涕而已夫河漢既清且淺相去甚近一水之間分明盻視而不得通其語是豈無所為㢤含蓄意思自有不可盡言者爾
逥車駕言邁悠悠渉長道四顧何茫茫東風揺百草所遇無故物焉〈於䖍反〉得不速老盛衰各有時立身苦不早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夀考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賦也逥車云者有忽自省悟之意駕言猶興言也渉猶歴也茫茫廣逺貌立身謂進德修業使有所成立也化猶死也物化語出莊子 此因逥車渉道顧瞻時物之變慨然感悟恨立身之不早也且人生非金石之固豈能久存於世所可保者特榮名而已盖亦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之意
東城髙且長逶迤自相屬囬風動地起秋草萋巳緑四時更〈平聲〉變化歳暮一何速晨風懐苦心蟋蟀傷局促蕩滌放情志何為自結束燕〈平聲〉趙多佳人美者顔如玉被服羅裳衣當户理清曲音響一何悲絃急知柱促〈韻或重用古人不拘如詩六月末章云飲御諸友張仲孝友此類甚多後倣此〉馳情整中帶沉吟聊躑躅思為雙飛燕衘泥巢君屋
賦而比也逶迤委曲連延之貌晨風蟋蟀皆詩篇名躑躅欲行不行之意 此不得志而思仕進者之詩言見東城之髙且長囬風起而秋草已萋然矣因念四時更相變化而於歳之云暮獨何速邪然我方以未見君子如晨風之言心懷憂苦今而歳暮不樂又恐如蟋蟀所賦徒傷局促盍亦蕩滌其憂慮放肆其情志何苦乃自致結束而不為樂㢤盖以吾黨之士才美者衆猶燕趙之多佳人也彼其修德立言壹皆獨善其身故其言往往悲憤激切而有以知其志氣欝塞未獲舒展亦猶佳人之被服鮮潔而但當户自理清曲故其音響悲切而知絃柱之急促也是以我之馳情整服沉吟而躑躅思與此人同奮才力以入仕於朝庶㡬得以舒吾苦心而遂其情志焉爾故又託為雙燕衘泥巢屋以結之於此可見當時賢才之遺逸者非特一人而已也
驅車上東門遥望郭北墓白楊何蕭蕭松柏夾廣路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潜寐黄泉下千載〈上聲〉永不寤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夀無金石固萬歳更相送賢聖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娛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
賦也上東門東都門名白楊栁屬葉圎而白古者庶人之墓多樹之蕭蕭悲淒之聲陳故也杳杳深暗無所見也即就也長暮猶言長夜地中有泉曰黄泉浩浩水流貌謂陰陽四時運行不息如水之流也醫書以飲藥為服被服衣之也生繒曰紈白練曰素 此驅車郭門因所見而感悟謂死者不可復作生者豈能長存人夀有限雖往古聖賢亦莫能過越於此者與其逆理以求生不若奉身以自養斯亦不失順正俟命之義歟
去者日以〈一作已古通用下同〉踈來者日以親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叶符筠反〉古墓犂為田松柏摧為薪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思還故里閭欲歸道無因
賦也去謂死者來謂生者髙阜曰丘墓塋之地聚土髙則謂之墳犂耕摧折也閭里門也 此詩大槩語與前篇相類而此則客逰遐逺思還故里日與生者相親而不可得故其悲愁感慨見於詞氣有不能自已者焉按此亦在枚乗九篇之列若與憂傷終老一篇合而觀之信不虛矣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歳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逰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兹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人嗤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
賦也秉執也兹年也吕氏春秋云今兹美禾來兹美麥嗤笑也王子喬周靈王太子晉也列仙傳謂其好吹笙有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髙山後乗白鶴過緱氏山頭舉手謝時人而去 此勉人及時為樂且謂仙人難可與並使之省悟盖為貪吝無厭者發也其亦唐風山有樞之遺意歟
凛凛歳云暮螻蛄夕鳴悲凉風率已厲逰子寒無衣錦衾遺洛浦同袍與我違獨㝛累〈魯水反〉長夜夢想見容輝良人惟古歡枉駕恵前綏願得常巧笑攜手同車歸既來不須㬰又不處重闈亮無晨風翼焉能凌風飛眄睞以適意引領遥相睎徙倚懷感傷垂涕沾雙扉
比也螻蛄〈蟲名按本草衍義即五技䑕也至夜則鳴聲如蚯蚓〉率皆厲猛也遊子本婦人指夫而言今託以喻君也曹子建七哀詩以宕子喻文帝殆亦此意遺猶捐也洛浦宓妃所在累積也凡婦稱夫曰良人惟思古舊恵授也綏挽以上車之索古者親迎有壻授婦綏之禮闈閨門也晨風鸇之别名眄睞旁視睎望也徙倚以見其心不安於一處也 此忠臣見棄而其愛君憂國之心不能自已故託婦人思念其夫而作是詩言歳暮蟲鳴以比世道漸衰而小人得時也凉風厲而逰子無衣以比陰邪既盛而君無匡輔之者且君雖有賢者而不能用亦猶錦衾遺於洛浦而不以御如我夙昔與之同袍者亦相違逺使之獨㝛既久常於夢寐想見而不敢忘其或精誠感通君懷舊歡而枉顧我願攜手以同歸然皆夢中所遇不久與處徒虛美耳於斯時也既不能奮飛以相從則惟瞻望自適不免感傷而垂涕此可見其愛之深思之切不自知其若此也
孟冬寒氣至北風何慘慄愁多知夜長仰觀衆星列〈叶力質反〉三五明月滿四五蟾兎缺〈叶區聿反〉客從逺方來遺我一書札〈叶之律反〉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别〈叶卑吉反〉置書懷䄂中三歳字不滅〈叶莫筆反〉一心抱區區懼君不識察〈叶敇律反〉比也慘慄寒之甚也三五十五日也禮記云月生三五而盈三五而闕此云四五謂二十日也蟾兎世言月中有蟾蠩白兎戰國策則云月魄象蟾兎缺者謂月缺則蟾兎亦從而不完也札簡也區區小貌謙詞也 此君子憂世道之日衰審出處之定分以答或人之詞託言孟冬北風愈寒晝短而夜長豈非陰盛陽微君子道消小人道長之時乎觀羣小之在朝而賢者退處亦猶明月既缺則衆星繁列也所謂三五月滿者乃是追思朝廷全盛氣象歎當時猶及見之今不然矣盖君子於此則當巻而懷之可也而故舊榮達之人因逺來之客寄遺我書其言相思久别殆有相招出仕之意我則非不感其勤厚而敬佩之然於我區區所抱之懷恐其終不能識察也觀此則其持身之謹重待物之温恭自可見矣
客從逺方來遺我一端綺相去萬餘里故人心尚爾文彩雙鴛鴦裁為合〈音閣〉歡被著〈掌吕反〉以長相思縁〈俞見反〉以結不解〈叶舉里反〉以膠投漆中誰能别離此
賦也二丈為端綺文繒也著鄭氏儀禮注謂充之以絮也按禮韻緜絮裝衣曰楮義與此同則字當通用縁邊飾也 此言朋友道合不以相去之逺而有間且即以其所遺之綺為被者盖因其有雙鴛之文而又製為合歡加以長相思之著結不解之縁如此則其情親義固愈久而不能離矣然此著此縁皆託言相思不解而虚標其名非必實有是物也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牀帷〈一作幃〉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叶胡咸反〉客行雖云樂不如早旋歸出户獨彷徨愁思〈去聲〉當告誰引領還入房淚下〈去聲〉沾裳衣
賦也攬手取也彷徨歩逥旋而心不安貌 舊註李周翰以此為婦人之詩謂其夫客行不歸憂愁而望思之也曽原以為獨醒之人忤世無儔撫時興悲之作今詳味其辭氣大概類婦人當以前説為是
樂府古辭
吕延濟曰漢武帝定郊祀歌采齊楚趙魏之聲以入樂府名字磨滅不知作者故稱古辭也詳此則此辭宜次諸古詩十九首之後
飲馬長城窟行
長城戰國時趙燕皆嘗築之以備胡自陰山止遼東謂之古長城至秦始皇西起臨洮東入髙麗連亘萬里按酈道元水經注及樂府廣題謂其南北皆有泉窟漢時征戍之士飲馬於此乃作是曲王僧䖍伎録以為相和歌詞之瑟調曲也凡婦人思逺者亦借此題以寄情焉
青青河邊草綿綿思逺道逺道不可思㝛昔夢見之夢見在我傍忽覺在它郷它郷各異縣展轉不可見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客從逺方來遺我雙鯉魚呼童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有加餐食下有長相憶
興而比也青青謂青而又青迤𨓦不絶之貌綿綿亦不絶之意也昔夜也宿昔猶言昨夜展轉皆寐不安席也媚親好也 征夫之婦見河邊之草青青不絶因思其夫行役逺道又念㝛昔感於夢寐而展轉之頃已不可見則其情慮有非它人所能知者譬猶枯桑揺落乃知天風海水曠蕩無障乃知天寒不經離别之人焉知思逺之苦彼但入門各自媚好誰肯相與慰問之乎惟頼所思之人逺遺素書使我致敬而讀之知其勤厚不忘可以自釋耳此篇情思深宛最宜涵泳其詞雖若間斷意實相屬讀者不為舊註所惑可也
長歌行
此亦相和歌詞之平調曲也按古今注謂長歌短歌言夀命長短有定分也考之魏武帝陸士衡及唐人諸篇皆言人運短促當及時自勉然二曲一致初無彼長此短之分李善引古詩長歌正激烈魏文帝短歌微吟不能長等語以為歌聲有長短非言夀命也斯得名題之本意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常恐〈去聲後倣此〉秋節至焜〈胡本反〉黄華葉衰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比也葵菜名常傾葉向日晞暴乾也焜說文云煌也謂葉變衰而黄色焜煌也 此言人之待時猶葵之待日當天下有道賢者在位能者在職莫不各遂所志而功名顯著及世運衰朝不信道則賢者皆擯棄而銷落譬之春陽和煦雨露膏澤之時萬物莫不暢茂而光輝至於秋風一起而華葉變衰矣且亨嘉之運難逄進修之功易沮年與時馳亦猶百川之赴海而不復囬茍不自奮而幼學壯行則老而傷悲復何及㢤詳此非惟自勉亦以勉人也
蘇武字子卿杜陵人武帝天漢元年以中郎將使匈奴十九年不屈節初幽置大窖中卧齧雪與旃毛并咽之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徙之北海上使牧羝杖漢節卧起不舍節旄盡落㑹昭帝與匈奴和親得歸漢拜為典屬國至宣帝神爵二年卒年八十餘與功臣圗像麒麟閣
詩四首
骨肉縁枝葉結交亦相因四海皆兄弟誰為行路人况我連枝樹與子同一身昔為鴛與鴦今為參與辰昔者常相近〈去聲〉邈若胡與秦惟念當離别思情日以新鹿鳴思野草可以喻嘉賓我有一尊酒欲以贈逺人願子留斟酌敘此平生親
賦也縁連絡之意鴛鴦匹鳥也雌雄偶居而不相離參辰二星名東西異處而不相比胡秦敵國不相親者喻譬也 此子卿别昆弟之詩言骨肉之親本同一體如枝葉之相連本同一樹也彼結交為友者亦相親依雖四海之人皆得以為兄弟而不為路人矣况我連枝同體非結交四海比者何乃昔常相近而今成乖别耶然昔者相近之時玩熟以為常邈然若無所係及當離别則思念之情有日新而不已者焉彼鹿鳴相呼思得野草以共食尚可取喻以燕樂嘉賔今兄弟逺離有酒盈尊且願相留斟酌以叙平生之親也其委曲盡情亦彷彿常棣之遺意歟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時征夫懐往路起視夜何其〈音基〉參辰皆已沒去去從此辭行役在戰塲相見未有期握手一長歎淚為〈去聲〉生别滋努力愛春華〈如字〉莫忘歡樂時〈韻重〉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賦也結髮李善曰取笄冠之義伊川程子亦曰如結髪事君結髪與匈奴戰只言初上頭時也燕安婉順也其語辭滋益也 此子卿出使時别妻之詩其夫婦之情義臣子之忠誠藹然見于言外曽原曰夫奉君命以出别其室家即以死誓捐軀報國素志如此宜邊庭之不屈節也
黄鵠一逺别千里顧徘徊〈叶胡威反〉胡馬失其羣思心常依依何况雙飛龍羽翼臨當乖〈叶公威反〉幸有絃歌曲可以喻中懷〈叶胡威反〉請為逰子吟泠泠一何悲絲竹厲清聲慷慨有餘哀〈叶扵希反〉長歌正激烈中心愴以摧〈叶徂為反〉欲展清商曲念子不得〈一作能〉歸俛仰内傷心淚下〈去聲〉不可揮願為雙黄鵠送子俱逺飛
賦中有比也乖離背也喻開曉也游子吟古曲名琴操有楚游子龍丘髙者三年出游思歸故鄉而作楚引恐即此曲也厲猶振也激烈言歌聲如水之激火之烈也愴傷摧折展轉也揮以手去之不可揮言多也 此子卿在匈奴時得歸漢而與李陵别之詩故首以雙飛龍為比後以子不得歸為念盖同在匈奴十八年其間羈旅之態抑塞之懷相知者惟吾二人一旦遽别言歸豈忍舍㢤此其衷誠痛怛有不自知其語之複者後村劉克莊曰願為雙黄鵠送子俱逺飛者陵雖萬無還理武尚欲㧞之以歸漢忠厚之至也
燭燭晨明月馥馥秋〈舊作戒字畫之誤〉蘭芳芬馨長〈一作良〉夜發隨風聞〈去聲〉我堂征夫懷逺路遊子戀故郷寒冬十二月晨起踐嚴霜俯觀江漢流仰視浮雲翔良友逺别離各在天一方山海隔中州相去悠且長嘉㑹難再〈一作兩〉遇歡樂殊未央願言〈一作君〉崇令德隨時愛景光
比也中州中國也殊若詩殊異乎公路之殊猶言却也央盡也 因逺遊南國將别朋友而歸為賦此詩晨月以比其儀容之光霽蘭芳以喻其德美之播揚而芬馨聞我則又以見其交契之同心焉耳夫良友有如此者今我當還故郷見江漢之流浮雲之翔亦知已之行邁不止而與其相離日逺矣且朋友之嘉㑹難再而隨時之歡樂未央故於臨别贈言重以相勉也 愚謂子卿既能杖節尊漢揚名顯親其於君臣父子之道可謂盡矣况詩中所述兄弟夫婦之親朋友之義藹然充溢如此校之其他篇什欲求無虧於五典如子卿者盖絶無而僅有耳學者不可不審也
李陵字少卿隴西成紀人前將軍廣之孫也少為侍中建章監善騎射為騎都尉天漢二年將歩卒五千擊匈奴轉鬭矢盡遂降敵漢於是族其家單于以女妻之立為右校王在匈奴二十餘年卒與蘇武三首
良時不再至離别在須臾屏營衢路側執手野踟蹰仰視浮雲馳奄忽互相踰風波一失所各在天一隅長當從此别且復立斯須欲因晨風發送子以賤軀
賦也良時謂君臣際㑹之時須㬰斯須皆少待之頃屏營惶恐不安貌踟蹰行不進也晨風旦風也 少卿既失身匈奴思欲復還漢庭不可得矣及蘇武歸因作詩為贈故首歎良時不再至以起傷别之端也况又見浮雲之馳奄忽相踰則知人之離散如風波一失而相去逺矣故其執别戀戀之情不能自已亦欲乘風而以身俱往也
攜手上河梁遊子暮何之徘徊蹊路側恨恨〈一作悢〉不能〈一作得〉辭行人難久留各言長相思安知非日月望自有時努力崇明德皓首以為期
賦也河北方流水之通名梁橋也者月缺其半之名望者月滿之時與日相望也 初少卿説武降已謂終不得歸漢矣及和親之後而匈奴又詭言武死今其歸也誠出少卿之不意宜其握手驚問恨恨而不能辭也然思舊之情曷已離合之理可推故以日月望為喻而相期於皓首亦自遣釋云耳 李周翰謂武使匈奴時陵贈此詩而曽原取之非也凡使者奉君命出疆在朝之臣或有贈言自當慷慨規祝不應預逆其不歸而有風波失所長從此别及長相思皓首為期等語况二人素稱相善又豈忍言此㢤林實夫以此為答武黄鵠逺别之詩得之矣
嘉㑹難再遇三載為千秋臨河濯長纓念子悵悠悠逺望悲風至對酒不能酬行人懐徃路何以慰我愁獨有盈觴酒與子結綢繆
賦也三載為千秋猶詩所謂一日不見如三秋之意長纓非冠纓也馬鞅亦謂之纓終軍請受長纓以羈南越王者恐即此屬也 因濯纓而念逺行之人望悲風而舉盈觴之酒其詞氣稍緩與前二詩不同豈此篇獨為出使時所贈者歟 或疑蘇李詩皆後人所擬作以為武在長安何為乃及江漢陵詩用盈字不應觸惠帝諱此殆不必深辨也
班媫妤〈音接予〉左曹越騎校尉况之女司空椽彪之姑也少有才學成帝選入宫以為婕妤帝嘗遊後庭欲與同輦載辭之每進見上䟽依則古禮後趙飛燕自微賤興因譛其祝詛考問之對曰妾聞修正尚未䝉福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愬如其無知愬之何益上善其對遂求得共養太后長信宫嘗作賦自悼
怨歌行
按伎録此相和歌詞之楚調曲也
新製〈一作裂〉齊紈素鮮〈一作皎〉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圎〈一作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懐袖動揺微風發常恐秋節至凉飇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絶〈古月薛韻通用〉
比也紈素出齊地荀恱漢紀云齊國獻紈素絹飈通作猋疾風自下而上者也 媫妤既退處東宫因以紈扇自喻而作此曲其言新製齊紈鮮如霜雪則修已有潔白之行矣及合歡成扇圎如明月則事君無虧缺之儀矣至於承君寵幸又温惠而不驕且専乃如微風足以洗滌煩熱必待動揺然後應之耳惟常慮夫時移事變或有邪媚上僭如秋猋暴疾自能移奪吾君之心則將不免於棄捐而恩情中絶矣今乃果罹於此其得已於言㢤此晦菴朱子所謂情雖出於幽怨終不過於慘傷者當與自悼賦兼觀可也張衡字平子南陽西鄂人通五經尤善於天文陰陽厯筭永元中舉孝亷連辟公府皆不就安帝時徵拜為郎中再遷太史令順帝陽嘉中遷侍中宦官懼其毁已共讒之出為河間王相三年上書乞骸骨徵拜尚書卒
四愁詩
張衡不樂久處機宻陽嘉中出為河間相〈按後漢書順帝改陽嘉五年為永和元年又衡出相河間在永和初此云陽嘉中恐即改元之年也〉時國王驕奢不遵法度〈河間孝王之子恵王政也漢書謂其慠狠不奉法憲〉又多豪右并兼之家衡下車治威嚴能内察屬縣姦猾行巧刧皆宻知名下吏收捕盡服擒諸豪俠遊客悉惶懼逃出境郡中大治争訟息獄無繫囚時天下漸弊欝欝不得志為四愁詩屈原以美人為君子以珍寶為仁義以水深雪雰為小人思以道術相報貽於時君而懼讒邪不得以通其詞曰
一思曰〈此衍文也下倣此李周翰曰題首曰愁而此為思者愁出於思故也〉我所思兮在太山〈叶輸旃反〉欲往從之梁父〈音甫〉艱〈叶居賢反〉側身東望涕霑翰美人贈我金錯刀何以報之英瓊瑶路逺莫致倚逍遥何為懐憂心煩勞
賦而比也太山在兖州為五嶽之尊故以比時君梁父太山下小山也以比讒邪小人側身不安之貌翰未詳其義錯以金縷文也漢書云王莽造錯刀又續漢書云諸侯王佩刀黄金錯鐶此言美人贈者喻爵禄之榮也瓊赤玉瑶白玉皆玉之美而有英華者也路逺亦以喻讒邪所間倚者佇望切切之意逍遥翺翔自適也
二思曰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徃從之湘水深側身南望涕霑襟美人贈我金〈五臣作琴〉琅玕何以報之雙玉盤〈叶蒲沿反〉路逺莫致倚惆悵〈叶丑良反〉何為懐憂心煩傷
賦而比也桂林在湘水之南八桂成林其地因名桂州今為静江府湘水出零陵今全州清湘縣也琅玕珊瑚之屬按本草具五色生海底網得之古惟雍州所貢今多産南海惆悵恨望也
三思曰我所思兮在漢陽欲往從之隴阪〈音反後倣此〉長側身西望涕霑裳美人贈我貂襜〈蚩占反〉䄖何以報之明月珠路逺莫致倚踟蹰何為懐憂心煩紆
賦而比也漢陽隴西天水郡即今秦州也阪山坡可通車者隴阪秦州有大隴山亦曰隴首其阪九曲貂䑕屬大而黄黑出東北夷皮可為服飾直裾謂之襜䄖今蔽膝也明月珠海蚌食月光而生者以為名紆曲而亂也
四思曰我所思兮在鴈門〈叶眉貧反〉欲往從之雪雰雰〈叶字句反〉側身北望涕霑巾美人贈我綿繡叚何以報之青玉案路逺莫致倚増歎何為懐憂心煩惋〈烏玩反〉
賦而比也鴈門在今代州衆山相連中有水道如門鴈出其間故名叚猶言縑匹也玉案器之貴重者楚漢春秋淮南侯曰漢王賜臣玉案之食惋懊歎也此詩指意已具本序既思太山而又及於桂林漢陽鴈門者以見思之不一也四方各有所阻亦以喻君之左右前後莫非讒間小人也是則雖有愛君憂國之忠誠而莫之致卒乃付之無可奈何但自遣釋焉耳世謂七言起於漢武帝柏梁詩盖如今之聨句在座之人共成之然未見有自為全篇傳至於今者故録此以備一體云
酈炎字文勝范陽人酈食其之後也有文才尚志氣靈帝時州郡辟命皆不就性至孝舊患風病遭母憂復發動妻始産而驚死妻家訟之病甚不能理對竟死獄中時年二十八尚書盧植為之誄讃以昭其懿德
詩二首
大道夷且長窘路狹且促修翼無卑棲逺趾不歩局舒吾陵霄羽奮此千里足超邁絶塵驅倐忽誰能逐賢愚豈常類禀性在清濁〈叶厨玉反〉富貴有人籍貧賤無天録通塞茍由已志士不相卜陳平敖里社韓信釣河曲終居天下宰食此萬鍾禄德音流千載功名重山嶽〈叶虞欲反〉賦也夷平窘迫也趾足指局拘縮貌絶塵莊子註云去速而不見其塵也籍記載也天録本傳註云謂若蕭曹見名於圗書之類茍誠也由已如蔡澤謂唐舉曰富貴吾自取之所不知者夀命是也陳平韓信事並見漢書 此文勝言志之詩其意謂人禀天地之氣以生既得其氣之清者而為賢自與愚濁者不同類矣惟當抗志髙逺以行其道安守窮賤相時而動則通塞在我不必取决於人盖有志者未嘗無成如陳平韓信始雖困阨閭里終能享其富貴而垂功名於無窮也
靈芝生河洲動揺因洪波蘭榮一何晚嚴霜瘁其柯哀㢤二芳草不植太山阿文質道且貴遭時用有嘉〈叶居何反〉絳灌臨衡宰謂誼崇浮華〈叶胡戈反〉賢才抑不用逺投荆南沙〈叶乗河反〉抱玉乗龍驥不逄樂與和安得孔仲尼為世陳四科
興也洲水中可居之地瘁病也絳絳侯周勃灌灌嬰也衡宰謂權衡之任誼賈誼崇尚也文帝召誼為愽士議論通達國體帝恱之後欲任以公卿之位絳灌之屬害之出為長沙王傅沙即長沙也四科謂論語記弟子德行言語政事文學各有所長也 文勝適遭漢運衰末權姦柄國之時而懐材抱器不獲施展故作是詩言芝生失所蘭榮後時以興君子有文有質而不利於用反見擯斥如玉驥雖良不逄伯樂卞和誰能别識之者安得孔子復生為世陳列賢才之科等也 愚按漢詩氣度渾厚興趣悠逺多得三百篇流風餘韻下至張衡四愁亦未失漢人詞調酈炎當桓靈時語特矯峻已有曹魏風氣今故録於巻末可以觀世變矣
風雅翼巻一cq=135
欽定四庫全書
風雅翼巻二
元 劉履 編
選詩補註二
魏詩一
魏武帝姓曹氏諱操字孟德沛國譙人漢舉孝廉為郎拜騎都尉獻帝初闗東州郡起兵討董卓時為濟南相屯兵河内初平二年袁紹表為東郡太守乘黄巾亂入據兖州為刺史建安初入朝為司𨽻校尉録尚書事為大將軍十三年自為丞相十八年立為魏公二十年進爵為王後文帝即位追諡曰武皇帝廟號太祖
苦寒行
按伎録此相和歌詞清調六曲之一也後人或謂之北上行
北上太行〈户郎反〉山艱㢤何巍巍羊腸阪詰屈〈區勿反〉車輪為之摧〈叶徂為反〉樹木何蕭瑟〈一作索〉北風聲正悲熊羆對我蹲虎豹夾路啼〈叶田離反〉谿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延頸長歎息逺行多所懐〈叶胡威反〉我心何怫〈音佛〉鬰思欲一東歸水深橋梁絶中道〈一作路〉正徘徊〈叶胡威反〉迷惑失故路薄〈迫各反後倣此〉暮無宿栖〈叶先齎反〉行行日已逺人馬同時饑擔囊行取薪斧氷持作糜悲彼東山詩悠悠使我哀〈叶於希反〉
賦也太行山在河内按厚齋王應麟地理攷首自孟州連亘至幽州凡有八陘是為天下之脊羊腸阪史記正義云即太行阪道也今沁州有羊腸山石磴盤紆若羊腸然熊羆皆猛獸色黄赤相似羆尤多力能㧞樹怫鬱憂滯也東歸指譙郡而言譙即今亳州也薄迫也斧氷謂天寒水凍碎之以供爨也糜粥也東山詩周公既東征述其往來之勞在外之久以勞歸士者也 此盖武帝屯兵河内時登陟太行遇天寒而賦之也首言道路之險艱次敘景物之變異因歎吾行旅日逺思欲一歸而不可得末又念及征夫勞苦迫於饑寒而不得休息也一說水深橋絶以比事之未濟云 按魏武御軍三十餘年手不舍巻横槊賦詩皆成樂章然昭明所選此篇之外惟短歌而已而西山真氏文章正宗又不取焉且曰杜康始釀者也今云惟有杜康則㡬於謔矣周公吐哺為王室致士也若操之致士特為傾漢計耳獨苦寒一篇猶有憫勞恤下之意故録之吁詩豈易為者㢤
魏文帝諱丕字子桓太祖長子八歳能屬文建安十六年為五官中郎將二十二年立為魏太子太祖薨嗣位為丞相魏王稱漢禪遂即帝位在位七年
善㢤行〈四言〉
此亦相和歌詞之瑟調曲也李善曰善㢤者歎美之詞魏明帝歩出夏門行亦曰善㢤殊復善歌樂我情
上山采薇薄暮苦饑谿谷多風霜露沾衣野雉羣雊〈古豆反〉猿猴相追還望故郷欝何壘壘〈叶倫追反〉髙山有崖林木有枝憂來無方人莫之知人生如寄多憂何為今我不樂歳〈一作日〉月如馳湯湯〈尸羊反〉川流中有行舟隨波轉薄〈如字一作囬轉〉有似客游策我良馬被我輕裘載馳載驅聊以忘憂
賦中有興也薇菜名雊雉求匹之聲詩云雉之朝雊尚求其雌欝叢宻之貌壘壘重疊貌皆指髙山林木而言故下文因以起興方定所也湯湯流不息貌轉薄囬旋也 此文帝因征行勞苦感物憂傷而歌以自娛也託言上山采薇既不足以療饑而徒為風霜所侵且物之羣動者尚各求其匹侣今我何獨逺離所親而勞於征役乎於是還望故郷則欝然壘壘者又為隔絶使不可見故其憂感之懐反復興歎而不能已焉湯湯川流以下三語亦以申言嵗月如馳人生如寄之意宜乎䇿馬被裘以自遣釋也 西山真氏謂此篇末意類芙蓉池特以其中有可采者故録之愚按芙蓉池一篇首言乗輦夜行逰逍遥歩西園末云遨逰快心意保巳終百年則是缺人君𢎞濟之度縱一已流連之情其不取也宜矣若夫驅馬出逰聊以寫憂亦人情所不能無者讀者不以詞害意可也
雜詩二首
李善曰不拘流例遇物即言故云雜也
漫漫秋夜長烈烈北風凉展轉不能寐披衣起彷徨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俯視清水波仰看明月光天漢囬西流三五正縱横〈叶胡光反〉草蟲鳴何悲孤鴈獨南翔鬱鬱多悲思〈去聲〉綿綿思故郷願飛安得翼欲濟河無梁向風長歎息斷絶我中腸
賦也漫漫字通作曼長也烈烈猶栗烈也三五謂星也詩云嘒彼小星三五在東鬱鬱積而不舒之意按文帝黄初五年八月以舟師伐吳九月遂至廣陵㑹暴風至龍舟㡬覆今此詩首言秋夜北風烈烈以至彷徨不寐感物思歸而有向風長歎斷絶中膓之悲其必作於斯時歟下篇意亦相合
西北有浮雲亭亭如車盖惜㢤時不遇適與飄風㑹吹我東南行行行〈一作南行〉至吳㑹〈古外反〉吳㑹非我郷安能久留滯〈叶直帶反〉棄置勿復陳客子常畏人
比也亭亭聳立貌囬風曰飄以喻擾亂之時吳吳郡㑹㑹稽也莊子釋文云浙江為吳㑹分界是也 此篇以浮雲自喻言由西北而至東南其作於廣陵無疑矣且帝實至廣陵而還此云至吳㑹者豈其伐吳欲入其地而言歟然以末句觀之則知其心事不遂有難以語人者故常畏人知也
燕歌行〈七言〉
歌録云燕地名猶楚宛之類按伎録此相和歌詞之平調曲也
秋風蕭瑟天氣凉草木揺落露為霜羣燕辭歸鴈南翔念君客游思斷腸慊慊〈苦簟反〉思歸戀故郷何為淹留寄他方賤妾㷀㷀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援琴鳴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牀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遥相望爾獨何辜恨河梁
賦而兼比也蕭瑟寒凉之意慊慊心有所不足也㷀㷀獨也援引也爾本指二星而實自謂也辜之為言故也 此婦人思其君子逺行不歸之詞豈帝為中郎將時北征在外代述閨中之意而作歟然不可考矣其曰慊慊思歸者意其必然之詞何為淹留者又怪而問之之詞也憂來而不敢忘微吟而不能長則可見其情義之正詞氣之柔至如牽牛織女而下因賦所見而反以自况含蓄無窮之思焉
曹植字子建太祖子文帝同母弟也建安十六年封平原侯尋徙封臨菑文帝即位命諸侯並就國黄初二年貶安鄉侯改封鄄〈音絹〉城三年立為鄄城王四年徙封雍丘明帝太和元年改封浚儀二年復還雍丘三年徙東阿六年加封陳王薨年四十一諡曰思
朔風詩〈四言五章〉
仰彼朔風用懐魏都願騁代馬倐忽北徂凱風永至思彼蠻方願隨越鳥翻飛南翔
賦也魏都在鄴郡即相州也文帝雖已遷都洛陽又以鄴為王業之本基故常往來聽治皆為皇都焉代冀北郡名其地多産良馬凱風南方之風永逺也南夷曰蠻 文帝多猜忌諸昆弟各就藩國不得以時朝謁黄初四年子建始得自雍丘入朝上責躬詩是時待遇禮甚傲法甚峻既而與白馬王彪還國欲同路欵叙不許遂憤惋而别此詩必還雍丘後作故此章首懐魏都而兼思兄弟之國按魏志是年彪為吳王故稱蠻方也
四氣代謝懸景運周别如俯仰脫若三秋昔我初遷朱華未希今我旋止素雪云飛
賦也代謝謂更替退去也懸景猶云懸象日月星辰也俯仰言不多時也脫忽然之詞遷謂自鄄城徙至雍丘旋謂自京都還至國也希通作稀止語詞 此因時物之變而知氣運漸周别離易久也
俯降千仭仰登天阻風飄蓬飛載離寒暑千仭易陟天阻可越昔我同袍今永乖别
賦也八尺曰仭天阻猶言天險千仞天阻皆指山之髙險而言載則也離猶言歴也同袍謂兄弟也 言登髙陟險逺就封國如蓬隨風飄歴歳不返且山之髙險尚可踰越而不以為難何兄弟同袍之親乃致阻絶而不得見耶
子好芳草豈忘爾貽繁華將茂秋霜悴之君不垂眷豈云其誠秋蘭可喻桂樹冬榮
賦而比也子爾君皆指文帝 子建性簡易不治威儀不尚華靡惟任性而行文帝往往御之以術矯情自飾宜其所好有不同者是以邪媚日進親愛愈踈故借芳草為喻而言此等不足以持久也且謂君不垂愛於我又豈知我之心而許其為誠㢤然誠偽易辨譬彼秋蘭雖芳不若桂樹之後凋也
絃歌蕩思〈去聲〉誰與消憂臨川暮思何為〈去聲〉泛舟豈無和樂游非我鄰誰忘泛舟愧無榜〈音迸又音謗〉人
賦而比也蕩思謂蕩滌情思可以消憂也何為猶言誰與鄰如論語言德必有鄰之鄰謂可親比之人也榜人船長主倡聲而歌者 此章反覆申言懐戀之情以為與之游者既非所親則雖有絃歌亦不足以解憂必也兄弟既翕而後和樂且湛故又臨川暮思亦欲泛舟以相從然無榜人倡聲以進之則亦無如之何矣盖上眷之不垂下誠之不通皆係乎無人為之維持調護耳託意深逺讀者宜詳味之
雜詩六首
髙臺多悲風朝日照北林之子在萬里江湖迥且深方舟安可極離思〈去聲〉故難任孤鴈飛南游過庭長哀吟翹思慕逺人願欲託遺音形影忽不見翩翩傷我心比也悲風陰慘之風朝日非大明之日也北林陰翳之地之子自謂也迥寥逺也方舟徐錯曰今之舫也謂併兩船而並之故大夫方舟士則特舟而已任堪也翹舉首貌逺人指君而言 子建逺處藩邦兄弟乖隔而情念不得以通故詩言髙臺悲風朝日北林以比朝廷氣象陰慘逺君子而近小人也由小人之讒蔽日深故兄弟之乖離日逺如江湖萬里方舟安可極乎夫既失愛於兄而常責躬自悼正猶孤鴈之失羣而哀鳴也故因其過庭欲就託遺音以達之於彼庶其能感悟焉而形影忽巳不見則使我心翩翩不定而至於憂傷也
轉蓬離本根飄飄隨長風何意囬飇舉吹我入雲中髙髙上〈時掌反〉無極天路安可窮類此遊客子捐軀逺從戎毛褐不掩形薇藿常不充去去莫復道〈去聲叶如字〉沉憂令人老
比也蓬陸佃埤雅云草之不理者葉散生遇風輙㧞而旋褐毛布賤者之服也藿豆葉可為羮充猶飽也沉溺也 此篇歎身世之飄轉有類於蓬故賦之以自比也盖久在逺外政如蓬離本根一得入朝京都如遇囬飇吹入雲中自謂天路之可窮矣及乎終不見用轉致零落乃知髙髙無極不可企及反類逰客從戎而有饑寒之苦者是則且宜安於時命去去勿言而不至溺於憂傷也此與本傳所載吁嗟此轉蓬一篇詞意實相表裏
西北有織婦綺縞〈古老反〉何繽紛〈叶孚勻反〉明晨秉機杼日昊不成文〈叶微勻反〉太息終長夜悲嘯入青雲妾身守空閨良人行從軍自期三年歸今已歴九春飛鳥遶樹翔噭噭〈音呌〉鳴索羣願為南流景馳光見我君
比也繒之精白者曰縞繽紛飄動貌太息大聲歎也嘯蹙口出聲以舒憤懣之氣也噭噭呼號之貌南流景謂日也 此自言才華之美而君不見用如空閨織婦服飾既盛而良人從軍久而不歸者也然則雖秉機杼實何心於効功惟終夜悲歎而已至於感鳴鳥之索羣則其願見之心為何如㢤張銑曰日光逺近皆同人無不見故願託為此馳往見君以自明也
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朝㳺江北岸日夕宿湘沚時俗薄朱顔誰為〈去聲〉發皓齒俛仰歳將暮榮耀難久恃比也沚渚也發皓齒者謂與之言笑也一説誰肯啟齒為結姻好之言也榮耀即榮華之美也 此亦自言才美足以有用今但逰息閒散之地不見顧重於當世將恐時移嵗改功業未建遂湮沒而無聞焉故借佳人為喻以自傷也
僕夫早嚴駕吾將逺行逰逺遊欲何之吳國為我仇將騁萬里塗東路安足由江介多悲風淮泗馳急流願欲一輕濟惜㢤無方舟閒居非吾志甘心赴國憂
賦而兼比也嚴整肅也之往也東路指齊地本已屬魏由從也行也介側畔也楚詞云哀江介之悲風淮泗二水名悲風急流皆以喻擾亂之象輕便㨗貌赴趨就之也 此言殉國之志如此惜無兵權以遂所施也
飛觀〈去聲〉百餘尺臨牖御櫺軒逺望周千里朝夕見平原烈士多悲心小人媮自閑〈叶夷堅反〉國讎亮不塞〈悉則反〉甘心思喪元拊劎西南望思欲赴太山〈叶翰旃反〉絃急悲聲發聆我慷慨言
賦也觀門闕飛棲也三輔黄圗云登之可以逺觀故謂之觀御猶憑也櫺軒檻也徐錯曰今闌楯下為横櫺以板為之曰軒通名曰檻烈士剛正之士自謂也媮茍且也塞猶杜絶也元首也喪元謂赴戰鬭而死拊按也西南指蜀而言太山與吴接境故思欲赴彼以鎮禦之李善引責躬詩願蒙矢石建旗東嶽是也此因登髙望逺感而多悲惟常以二方未克為念
願捐軀以報國是以目瞻西蜀心向東吳而此志不遂無以舒吾憤激之懐且如絃之急者其發聲也悲則我之出言也自不能不慷慨耳
七哀詩
七哀吕向曰痛而哀義而哀感而哀怨而哀耳目聞見而哀口歎而哀鼻酸而哀未詳何據
明月照髙樓流光正徘徊〈叶胡威反〉上有愁思〈去聲〉婦悲歎有餘哀〈叶於希反〉借問歎者誰言是宕〈徒浪反〉子妻〈叶千宜反〉君行踰十年孤妾常獨栖〈叶先宜反〉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叶年其反〉浮沉各異勢㑹合何時諧〈叶絃基反〉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懐〈叶胡威反〉君懐良不開〈叶祛其反〉賤妾當何依
比也宕義與蕩同清路猶言亨衢事遂曰諧 子建與文帝同母骨肉今乃浮沉異勢不相親與故特以孤妾自喻而切切哀慮之也其首言月光徘徊者喻文帝恩澤流布之盛以發下文獨不見及之意焉此篇亦知在雍丘所作故有願為西南風之語按雍丘即今汴梁之陳留縣當魏都西南云
贈白馬王彪〈七章〉
按魏志彪字朱虎太祖子子建弟也黄初三年封吳王七年徙封白馬太和六年改封楚王後坐罪自殺
謁帝承明廬逝將歸舊疆清晨發皇邑日夕過首陽伊洛廣且深欲濟川無梁汛舟越洪濤怨彼東路長顧瞻戀城闕引領情内傷
賦也承明廬禁中寓直之所漢武帝賜嚴助書云君厭承明之廬舊疆所封雍丘也皇邑以山川考之指洛陽也首陽山名在今河南府偃師縣陸璣云在洛陽東北去洛二十里按此非夷齊所居之首陽也伊洛二水名同流至滎澤入于河 子建在黄初四年五月入朝與諸王俱㑹于洛陽時任城威王彰薨既懐友于之痛七月即與白馬王還國而監國使者灌均等又不許同路止宿遂憤怨賦此而别此章言初離皇洛而瞻戀之情不能已也kao
太谷何寥廓山樹鬱蒼蒼霖雨泥〈去聲〉我塗流潦浩縱横〈叶胡光反〉中逵絶無軌改轍登髙岡修坂造雲日我馬𤣥以黄
賦也太谷東路所經行之山谷也李善作太谷引東都賦註在洛陽西南者非是雨三日以上為霖按魏志是年七月大雨伊洛溢流泥濘也大雨漲水曰潦塗方九軌謂之逵軌轍迹也山脊曰岡坂通作阪造雲日言其髙也𤣥黄馬病而變色也 既逾洛川乃舍舟而車雨潦泥塗則其登陟艱苦可知矣章首疑脫二句如下章承上起下之詞不然何獨簡短若此也
𤣥黄猶能進我思〈去聲〉鬱以紆鬱紆將何念〈一作難進〉親愛在離居本圗相與偕中更〈平聲〉不克俱鴟梟鳴衡軛豺狼當路衢蒼〈黽虫〉間〈去聲〉白黑讒巧令親䟱欲還絶無蹊攬轡止踟蹰
賦而比又興也事變其初曰中更鴟梟惡聲之鳥鳴則為妖衡轅耑横木即所謂車軛也豺狼二獸相類狀如犬性能害物蹊徑路轡馬韁也 言兄弟親愛本由天性多為讒佞所間遂致乖離夫小人進讒於君側猶鴟梟鳴於車前豺狼之當通道故以為比所謂蒼蠅之汚能變白黒讒巧之言能令親䟱此則興也大槩為文帝信讒不克與偕故其憂思鬱紆不特為别彪而言觀其欲還無蹊一語可見矣
踟蹰亦何留相思無終極秋風發微凉寒蟬鳴我側原野何蕭條白日忽西匿歸鳥赴喬林翩翩厲羽翼孤獸走索羣衘草不遑食感物傷我懐撫心長太息
賦也蕭條草木衰落貌匿藏也厲猶振起也遑暇也方將自釋而又感物如此是則索羣之念雖切而
歸赴之程莫稽安得不傷懐而太息也夫
太息將何為天命與我違柰何念同生一往形不歸孤魂翔故域〈魏志同此李善作城〉靈柩寄京師存者忽已過亡歿身自衰〈存者亡沒四字疑錯互〉人生處一世去若朝露晞年在桑榆間影響不能追自顧非金石咄唶〈上丁兀反下子夜反〉令心悲賦也同生同母兄威王故域威王所封任城也桑榆間指日薄暮之景以喻人之將老也咄唶大驚歎聲此章雖以志願之違委諸天命然又痛威王之
薨歎存者之不久於世則於親愛離居念愈切而心愈悲矣
心悲動我神棄置莫復陳丈夫志四海萬里猶比〈音毗〉鄰恩愛茍不虧在逺分〈扶運反〉日親何必同衾幬然後展殷勤憂思成疾疢〈丑刃反〉無乃兒女仁倉卒〈蒼沒反〉骨肉情能不懐苦辛
賦也心之靈曰神比近也分謂情義厚薄之等分衾被也幬單帳也一說當作禂禪被也詩云抱衾與裯此盖用漢姜肱兄弟共被而卧之義展猶申也疢病也兒女仁猶韓信所謂婦人之仁倉卒急遽之間此章與白馬王將别乃言相親在心而不在跡誠能萬里不忘猶同被也憂思成疾徒自苦耳盖雖用以自遣然於倉卒之間骨肉分離亦終不能忘情也
苦辛何慮思天命信可疑虛無求列仙松子久吾欺變故在須臾百年誰能持離别永無㑹執手將何時王其愛玉體俱享黄髪期收淚即長路援筆從此辭
賦也虛無謂老莊之道松子列仙傳云神農時雨師赤松子也變故謂禍難不測之事持執留也玉體愛重之稱黄髪老人髪既白而變黄也 又於臨别而言人之夀夭固不可測神仙虛無自不足信變故須㬰誰能久於世者未知此去㑹面何時惟相與勸勉頌禱收淚賦詩以别觀其情詞悲欵可以見其友愛之篤也 劉克莊曰子建於黄初之世數貶削方且責躬上表而不敢廢恭順之禮卒以此自全此詩作於諸王凛凛不自保之時而其憂傷慷慨有不可勝言之悲詩中所謂蒼蠅間白黒讒巧令親疎盖為灌均軰發終無一豪怨兄之意處人倫之變者當以為法
贈徐幹
按魏志幹字偉長北海人嘗為司徒軍謀祭酒掾屬五官將文學恬淡寡慾有箕山之志後除上艾長以疾不行著中論二十餘篇建安二十二年卒
驚風飄白日忽然歸西山〈叶輪旃反〉圎景光未滿衆星粲以繁〈叶汾沿反〉志士榮世業小人亦不閒〈叶夷堅反〉聊且夜行遊遊彼雙闕間〈叶經天反〉文昌鬱雲興迎風髙中天春鳩鳴飛棟流猋激櫺軒顧念蓬室士貧賤誠足憐薇藿弗充虛皮褐猶不全慷慨有悲心興文自成篇實棄怨何人和氏有其愆彈冠俟知已知已誰不然良田無晚歳膏澤多豐年亮懷璵璠〈音翻〉美積久德愈宣親交義在敦申章復何年
比中有興也圎景月也世業謂當世之功業文昌魏都殿名鬱鬱然髙起貌迎風觀名鳩鵓鴣也天陰則逐婦或目為背義之鳥激自下而上衝也蓬室士指徐幹興文言其慷慨悲懐發為文章也和氏楚人卞和得璞玉楚山中因獻楚王王以為詐而刖其足彈冠謂振去其塵世稱王陽在位貢禹彈冠盖喜其必相薦達也璵璠玉之美者宣明著也敦厚也 此子建閔偉長遭世運之未亨而不究於用姑勉之以待時也言驚風飄日忽歸西山以比董卓作亂獻帝播遷漢室由此而傾也圎景未滿而衆星繁以比魏之基業未集而一時羣臣已翕然輔佐之當是時有志之士以及卑下之人莫不各有所營而無閒居者焉我亦聊且乗時出逰其間觀夫宫殿臺觀巍然中天可見魏都氣象之有成矣然其所用之人或有邪佞上厠如鳩鳥之鳴棟猋風之激檻乃使有德之士困處蓬室饑寒呻吟有足憐者且如寶之見棄將怨於誰和氏誠欲獻之則亦反受其罪此又興彈冠以俟知已之薦而知已之人亦莫不見疑於君而不自遂也然德之厚者雖晩成其器必大亦猶田之沃者雖晩熟其獲必豐盖藴美於中積久而愈著未有不際遇者故以此勗之末又謂其且當益敦親交之義我但申意於詩章夫復何言詳此則子建亦不得志於斯時其所望於晩成者又豈可以常情測㢤
贈丁儀
按魏畧儀字正禮沛郡人初太祖欲以愛女妻之以目眇為五官將所沮及辟為掾與論議嘉其才朗悔不與女太祖又嘗欲立植為嗣儀及弟廙〈音翼〉數共贊之後遂為太子所殺
初秋凉氣發庭樹微銷落凝霜依玉除清風飄飛閣朝雲不歸山霖雨成川澤〈叶達各反〉黍稷委疇隴農夫安所獲〈叶黄郭反〉在貴多忘賤為恩誰能愽狐白足禦冬安念無衣客〈叶克各反〉思慕延陵子寶劒非所惜〈叶息約反〉子其寧爾心親交義不薄
比也依猶著也玉除殿階也狐白狐腋下皮白可為裘者禦當也延陵子吳季札也將西聘晉帶寶劒以過徐君徐君不言而心欲之季子為有上國之事未獻而心許之及反則徐君已死乃解劒掛其墓樹而去 此詩大意與贈徐幹篇畧同言凉氣初發庭樹銷落以喻天下肇亂漸見迫奪至于霜依玉除風飄飛閣則漢室危矣雲不歸山霖雨成川又以比諸豪之不肯匡輔本朝各據一方是以兵戈日鬭流毒日深而生民之失利從可知焉當是時儀居貧賤無能憐念之者故又言人之常情在貴者多忘賤衣暖者不恤寒然我思慕延陵季子之義彼但一見徐君尚不惜寶劒而遂其所欲於既死况我與子親交素厚豈不能振㧞爾乎其言子寧爾心者則所以慰之之意深矣
贈王粲
端坐苦愁思〈去聲〉攬衣起西逰樹木發春華清池激長流中有孤鴛鴦哀鳴求匹儔我願執此鳥惜㢤無輕舟欲歸忘故道顧望但懐愁悲風鳴我側羲和逝不留重〈平聲〉陰潤萬物何懼澤不周誰令君多念自使懐百憂賦而比也羲和日御也 仲宣因西京擾亂乃之荆州依劉表以其貌寢體弱通恱而不甚重及表卒勸其子琮歸太祖則是仲宣固有思魏之心矣是時子建寄贈此詩託言西逰見池中有孤鴛鴦哀鳴而求侣者我願執之而不可得至於欲歸忘道顧望懐愁盖深惜其無所依歸而思念之情切焉悲風鳴而羲和不留亦以喻漢祚之速去而重陰潤物則以比太祖德澤之廣被言此又以勸其歸魏而勉使勿憂也或謂太祖名為輔漢而實有頃漢之志此言澤周萬物者得不害於義乎愚謂子建既無泰伯至德能不從而逃則惟恭父之命而巳或者之議其亦充類至義之盡之意歟
又贈丁儀王粲
從軍度函谷馳馬過西京山岑髙無極涇渭揚濁清壯㢤帝王居佳麗殊百城員𮤑出浮雲承露槩泰清〈韻重〉皇佐揚天惠四海無交兵權家雖愛勝全國為令名君子在末位不能歌德聲丁生怨在朝王子歡自營歡怨非貞則中和誠可經
賦也函谷闗名在陜州靈寶縣路由谷中深險如函故以為名西京長安也涇渭二水名涇濁渭清既合流則清濁益分員闕門觀之制下方而上圎也承露仙掌銅盤也在建章宫神明臺上一云在甘泉宫通天臺詳見三輔黄圗槩平斗斛器言露盤髙擎其狀似之泰清謂天也皇佐謂太祖為漢丞相權家兵家也孫子兵法云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君子指威儀粲時俱為丞相掾貞正也可法之謂則可常之謂經建安二十年太祖西征張魯而子建從之因歴覽西都城𨷂之壯麗喜見太祖用兵之神速惜乎二子俱在末位不能樂於其職而頌歌太祖之德聲故贈是詩以規勉焉考之仲宣從軍詩云籌䇿運帷幄一由我聖君劉公幹詩亦云昔我從元后整駕至南鄉是時漢帝尚存其尊太祖皆已如此今子建猶以皇佐稱之特異二子盖此詩可謂上不失君臣之義下以盡朋友之道者矣
送應氏
清時難屢得嘉㑹不可常天地無終極人命若朝霜願得展嬿婉我友之朔方親昵並集送置酒此河陽中饋豈獨薄賔飲不盡觴愛至望苦深豈不愧中腸山川阻且逺别促㑹日長願為比〈毗至反〉翼鳥施翮起髙翔賦也我親之之詞昵日相近者水北曰陽中饋婦人居中所主之饋饌望期望也苦猶甚也長亦逺也比翼鳥生南方結胷國狀如鳧青赤色一目一翼必二鳥相兼乃飛故又名鶼見爾雅及山海經施加也此詩文選本有二首劉良以為送應瑒兄弟也今考其前篇既傷洛陽被焚荆棘荒穢則清時之難得可知復言遊子久不歸念我平生居則嘉㑹之不常又可知矣故於此歎人生之脆促願得常相歡洽而今親友逺逰北方則其情念當何如㢤於其行也所親之人莫不出餞而我之所具豈獨薄於衆人柰何離别傷懐而賔飲不能盡觴也然我於爾情愛既至期望甚深今乃使之不諧所志而有逺離之苦豈不愧於中乎故特願為北翼之鳥相輔髙飛以副吾之所望焉詳此豈子建為平原侯時瑒為庶子心親義宻其於送别殆不自知其詞之切至歟
三良詩
按春秋左氏傳秦穆公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户郎反〉鍼〈其廉反〉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賦黄鳥之詩後人亦因而詠歌焉
功名不可為忠義我所安〈叶於䖍反〉秦穆先下〈去聲〉世三臣皆自殘〈叶財先反〉生時等榮樂既沒同憂患〈叶胡㳙反〉誰言捐軀易殺身誠獨難〈叶那沿反〉攬涕登君墓臨穴仰天歎〈叶它㳙反〉長夜何㝠㝠一往不復還〈音旋〉黄鳥為〈去聲〉悲鳴哀㢤傷肺肝〈叶經天反〉
賦也安心所樂也下世猶言沒世殘亦害也等同也攬者以手將去之也 此哀三良之不得其死也言功名不可以强為惟於忠義所在乃吾心之所安也且秦穆既死彼三臣者皆以身殉徒自害耳盖臣之於君生既同榮死則同患固其理也人但言捐驅報國不以為難然究其所以殺身者必欲當理而合乎忠義使中心安焉無所疑惑則誠獨不易矣今三良之就死乃不顧其非禮而曲從君命此豈安於忠義者㢤是以不免臨穴悲歎而有惴慄之意故下文特為之哀惜也 嘗考黄鳥一詩刺穆公以人從死哀三良之莫贖而三良之所以為良不過曰百夫之特百夫之防百夫之禦而已後之人乃從而稱美之如王仲宣則曰臨沒要之死安得不相隨生為百夫雄死為壯士規陶靖節亦曰厚恩固難忘君命安可違臨穴罔惟疑投義志攸希是皆許其死之當矣然魏武子疾病欲以妾為殉其子顆以亂命不從〈左氏傳〉陳乾〈音干〉昔將死欲使二婢夾我其子尊已以殉葬非禮弗果殺〈檀弓〉以此觀之則三良之殉又烏得而許之耶獨子建此篇持論公正誠有補於世教詠史者冝取法焉或曰穆公遺命於前康公驅迫於後為三良者若之何其處之曰是不難死則死矣與其不違亂命䧟身於非禮之地孰若力陳大義授命於康公之前豈不為得其所㢤
箜篌引
箜篌樂器名其狀如琴按史記封禪書及漢郊祀志皆云武帝祠太一后土始用樂作空侯應劭曰帝令樂人侯調造此故吳兢樂府解題謂其因姓而得名今考諸家韻書字皆從竹未詳何自引曲也此曲乃相和歌詞六引之一即所謂公無渡河也詳見崔豹古今注又按樂府集有箜篌謡與引不同大畧言結交當有始終今子建所作殆亦此意
置酒髙殿上親友從我逰中厨辦豐膳烹羊宰肥牛秦筝何慷慨齊瑟和且柔陽阿奏竒舞京洛出名謳樂飲過三爵緩帶傾庶羞主稱千金夀賔奉萬年酬久要不可忘薄終義所尤謙謙君子德磬折欲何求驚風飄白日光景馳西流盛時不可再〈一作再來〉百年忽我遒〈慈秋反〉生存華屋處〈上聲〉零落歸山丘先民誰不死知命亦〈一作復〉何憂
賦也豐膳盛饌也宰屠也筝䝉恬所造故曰秦筝瑟本伏羲所作齊國臨淄之民無不習之〈史記蘇秦云〉故稱齊瑟陽阿漢倡優家教坊之名漢書趙飛燕初屬陽阿主家學歌舞又云成帝過陽阿主作樂奏進也名謳善歌者之稱庶羞諸牲肉之有滋味者周禮亨人䟽謂牛羊豕調以五味盛於豆者謂之庶羞千金夀謂燕賔之時復舉千金為夀猶鹿鳴承筐是將之意萬年頌禱之詞詩云君子萬年義所尤者言於義為有罪也磬折足恭之貌言其曲躬如磬之折也遒迫也零落猶言殂落 此盖子建既封為王之後燕享賔親而作是曲故言置酒髙殿而極陳烹宰膳羞之豐聲樂獻酬之盛矣而又謂親交之義但居久要不忘始終如一何乃過為謙卑若有所求而然耶此可見其雖處富貴而能以義下交於人寛裕愷悌有以勸其開懐盡歡也篇末復言嵗不我與終歸於盡順受其正亦復何憂特以申其相歡之義而於待賓之情意益勤至矣
美女篇
按樂録名都美女皆以篇首二字為名並雜曲歌詞之齊瑟行也
美女妖且閑〈叶何堅反〉采桑岐路西〈叶蕭前反一作間叶經天反〉柔條紛冉冉葉落何翩翩攘袖見〈音現〉素手皓腕約金環〈叶胡㳙反〉頭上金爵釵腰佩翠琅玕〈叶經天反〉明珠交玉體珊瑚間〈去聲〉木難〈叶那沿反〉羅衣何飄颻〈一作飄飄〉輕裾隨風還〈音施〉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叶陵延反〉行徒用息駕休者以忘餐〈叶逡縁反〉借問女安居乃在城南端〈叶都𤣥反〉青樓臨大路髙門結重闗〈叶圭𤣥反〉容華耀朝日誰不希令顔〈叶倪堅反〉媒氏何所營玉帛不時安〈叶於䖍反〉佳人慕髙義求賢良獨難〈韻重叶同上〉衆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觀〈叶居𤣥反〉盛年處房室中夜起長歎〈叶他㳙反〉比也妖少好貌閑雅也道二達謂之岐攘袖猶今人言捋臂也約纒繞也環通作鐶釧也珊瑚似琅玕紅潤如玉可為珠生南國海底盤石上木難珠名色黄生東夷又南越志云金翅鳥沫所成碧色珠也衣之裔曰裾端發首處結猶構也安置也良猶甚也嗷嗷衆口喧雜之聲彼指佳人實自謂也 子建志在輔君匡濟策功垂名乃不克遂雖授爵封而其心猶為不仕故託處女以寓怨慕之情焉其言妖閑皓素以喻才質之美服飾珍麗以比已德之盛至於文采外著芳譽日流而為衆所希慕如此况謂居青樓髙門近城南而臨大路則非踈逺而難知者何為見棄不以時而幣聘之乎其實為君所忌不得親用今但歸咎於媒薦之人盖不敢斥言也且古之賢者必擇有道之邦然後入仕猶佳人之擇配而慕夫髙義者焉惟子建以魏室至親義當與國同其休戚雖欲它求其可得乎此所以為求賢獨難而其所見亦豈衆人所能知㢤夫盛年不嫁將恐失時故惟中夜長歎而已孟子所謂不得於君則熱中其子建之謂歟
名都篇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寶劒直千金被服麗且鮮鬭鷄東郊道走馬長楸間〈叶經天反〉馳騁未能半雙兔過我前攬弓捷〈則叶反〉鳴鏑長驅上南山〈叶輸旃反〉左挽因右發一縱兩禽連餘巧未及展仰手接飛鳶觀者咸稱善衆工歸我妍歸來宴平樂美酒斗十千膾鯉臇〈子兖反〉胎鰕炮鼈炙熊蹯〈音煩叶汾沿反〉鳴〈去聲〉儔嘯匹侣列坐竟長筵連翩擊鞠〈渠六反〉壤巧捷惟萬端〈叶都𤣥反〉白日西南馳光景不可攀〈叶普邊反〉雲散還城邑清晨復來還〈音旋〉
賦也鬭鷄春秋時已有此戲至魏俗尤盛按鄴都故事明帝太和中築闘鷄臺楸梓屬古者道傍多植之捷與挿同鳴鏑漢書匈奴冐頓〈音墨出〉作為鳴鏑音義云如今之鳴箭也挽引也縱亦發也畋獲飛走皆謂之禽展盡施也接迎射之也鳶鴟類衆工善射之徒歸許與也妍好也即詩所謂揖我謂我儇之意平樂觀名倡優所居凡魚肉之腥聶而切之為膾臇少汁臛也胎鰕謂有胎在腹者炮亦炙也熊蹯即熊掌也鳴呼命也嘯亦呼集之聲連翩更續輕捷之貌鞠以韋為毬可蹴戱一說擊鞠今之打毬也壤按藝經及周處風土記以木為之前廣後銳其形如履長尺四寸闊三寸捋戯先側一壤於地遥以一壤擊之中者為上部 子建見京城之士女佩服盛麗相與逰戲於郭外而騁其射藝之精極其宴技之樂惟日不足不自知其為非故賦此以刺之也
怨歌行
為君既不易為臣良獨難〈叶那沿反〉忠信事不顯乃有〈音又〉見疑患〈汁胡㳙反〉周公佐成王金縢功不刋〈叶丘䖍反〉推〈吐囬反〉心輔王室二叔反流言〈叶倪堅反〉待罪居東國泣涕當留連皇靈大動變震雷風且寒〈叶胡千反〉拔木偃秋稼天威不可干〈叶經天反〉素服開金縢感悟求其端〈叶都𤣥反〉公旦事既顯成王乃哀歎〈叶它㳙反〉吾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長今日樂相樂别後莫相忘
賦也患惡也金縢藏書之匱以金緘之也周公嘗以代武王死之冊納於其中因以為書篇名刋削也不刋者磨削不去之意二叔管蔡也流言謂播為中傷之言如水之流注也居東本東征今曰待罪者承鄭𤣥避居之說亦作詩者自謙之辭也留連猶言留滯端事之萌也旦周公名其事始末具金縢篇竟終也子建在雍丘時常自憤怨抱利器而無所施上疏
求自試明帝既不報及徙東阿復上疏言禁錮明時兄弟乖絶恩紀之違甚於路人願入侍左右承答聖問其年冬詔諸王朝此詩之作其在入朝之後燕享之時乎子建於明帝為叔父故借周公之事陳古以諷今庶其有感焉惜乎終不見信雖復加封於陳亦隆奬虛名而已
王粲字仲宣山陽髙平人有異才漢獻帝西遷因徙居長安時年十七蔡中郎邕見而竒之倒屣出迎司徒辟詔除黄門侍郎皆不就乃之荆州依劉表表卒太祖辟為丞相掾賜爵闗内侯後拜侍中建安二十一年從征吳二十二年春道病卒年四十一
七哀詩二首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叶胡㳙反〉復棄中國去委〈一作逺〉身適荆蠻〈叶眉堅反〉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叶普邊反〉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叶魚㳙反〉路有饑婦人抱子棄草間〈叶經天反〉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音旋〉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叶胡拳反〉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叶倪堅反〉南登覇陵岸囬首望長安〈叶於䖍反〉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叶經天反〉
賦也亂無象春秋傳注云國無道則禍亂生初無形象之可知也豺虎喻作亂之人遘與構同患禍也揮涕不還謂婦人但有揮涕而去不復顧其子之號泣也霸陵漢文帝陵名在灞水之上下泉人謂賦下泉之詩而思念周京之治者也 仲宣以西京肇亂既不就仕而又避地荆楚因道塗所見感彼在昔遭亂思治之人哀而作是詩也
荆蠻非我鄉何為久滯滛方舟泝大江日暮愁我心山岡有餘暎巖阿増重陰狐貍馳赴穴飛鳥翔故林流波激清響猴猿臨岸吟迅風拂裳袂白露沾衣襟獨夜不能寐攝衣起舞琴絲桐感人情為〈去聲〉我發悲音羈旅無終極憂思〈去聲〉壯難任
賦而比也滯淫字出國語淫亦久也逆流而上曰泝餘暎斜暉也迅疾攝整壯益也 此篇因久淹荆土感物興哀而作其言日暮餘暎以喻漢祚之微延巖阿増陰以比僭亂之益盛當此之時或奔趨以附勢或戀𮤑以徘徊亦猶狐貍各馳赴穴而飛鳥尚翔故林也又况波響猿吟風凄露冷其氣象蕭索如此因念久客羈栖何有終極則憂思至此愈不可禁矣
雜詩
日暮遊西園冀寫〈一作寫我〉憂思情曲池揚素波列樹敷丹榮上有特栖鳥懐春向我鳴褰袵欲從之路險不得征徘徊不能去佇立望爾形風飇揚塵起白日忽已㝠囬身入空房託夢通精誠人欲天不違何懼不合并賦而比也懐春謂鳥感春氣而思儔匹也扱衣曰褰袵衣襟也 此盖仲宣在荆州時因曹子建寄贈而以是答之故其詞意終篇相合所謂特鳥喻子建也向我鳴者謂其贈詩以相歡也風揚塵而白日㝠亦以喻天道之變革至於託夢通誠此可見其羈旅憂思之際感子建之情念而歸魏之心已决然矣
詠史
自古無殉死達人所共知秦穆殺三良惜㢤空爾為結髮事明君受恩良不訾〈音貲〉臨沒要〈讀如邀〉之死焉得不相隨妻子當門泣兄弟哭路垂臨穴呼〈去聲〉蒼天涕下〈去聲〉如綆縻人生各有志終不為此移同知埋身劇心亦有所施生為百夫雄死為壯士規黄鳥作哀詩至今聲不虧賦也訾量也不訾言不可為量也垂邊也綆汲井索縻謂連繫不絶也劇甚虧絶也 其説已俱曹子建三良詩仲宣此篇抑揚太過有可議者然首四句自是正論今姑録之吕向謂魏太祖好誅殺賢良故仲宣託此以諷焉意或近之
劉楨字公幹東平人太祖辟為丞相椽屬太子嘗宴諸文學酒酣命夫人甄氏出拜坐中衆人咸伏楨獨平視太祖聞之乃收治罪减死輸作署吏建安二十二年卒
贈從弟三首
汛汛東流水磷磷水中石蘋藻生其涯華〈如字〉葉紛擾溺〈叶乃格反〉采之薦宗廟可以羞嘉客豈無園中葵懿此出深澤
比也汎汎水流貌磷磷水清而石見也蘋藻皆水草名可為葅擾溺水中汎動之貌薦羞皆進獻也懿美也 公幹之從弟盖能守志勵操不茍進取故贈是詩以嘉勉焉此篇言石在水中磷磷可見以喻人之藏修於世不容自隠蘋藻溺於水石之間采之可以薦宗廟羞嘉客以比從弟之賢才困厄於時有能薦諸朝廷可以匡輔明君矣且才美可用如葵園者亦豈無之殆不若得此潛韞待價之士如蘋藻之生於深澤者尤為可貴也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風風聲一何盛松枝一何勁氷霜正慘悽終歳常端正豈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比也瑟瑟風聲也慘悽寒氣盛也罹遭凝嚴也 此以喻從弟遭時多艱雖處困窮而特立不撓盖其本性然也
鳯凰集南嶽徘徊孤竹根於心有不厭奮翅凌紫氛豈不常勤苦羞與黄雀羣何時當來儀將須聖明君比也鳯凰南方靈鳥為王者之嘉瑞非竹實不食厭足也猶快慊也凌上干也紫氛近天之氣即紫霄也來儀謂來見而有威儀也虞舜簫韶九成鳯凰來儀須待也 此亦以比從弟之動止不茍羞與當世羣小同處故寧不辭勤苦而髙舉逺遁且又必其待時而後出也初言蘋藻可充薦羞之用次言松柏能持節操之堅而末章復以儀鳯期之則其望愈深而言愈重也如此為其弟者可不感念于中而勉其所未至㢤
雜詩
職事相填委文墨紛消散馳翰未暇食日昃不知晏〈叶於肝反〉沉迷簿領書囬囬自昬亂釋此出西城登髙且遊觀〈如字叶去聲〉方塘含白水中有鳧與鴈〈叶魚肝反〉安得肅肅羽從爾浮波瀾〈叶郎肝反〉
賦也填委猶言積壓也文墨謂案牘消散零落也馳翰走筆也日過中曰昃日晩曰晏領録也謂以文簿記録之也囬囬謂心緒縈亂也含包容不溢之貌鳬野鶩肅肅飛而整疾也 此必公幹輸作之時所賦故言文墨簿領之繁馳翰勞苦而至於沉迷昬亂或且釋此出逰見水中之鳧鴈而歎不能如彼之浮逰也盖其失於敬身自底于此讀者可不懲創乎㢤應瑒字德璉汝南人漢司𨽻校尉奉之孫泰山太守劭之從子也魏太祖辟為丞相掾屬轉平原侯庶子後為五官將文學建安二十二年卒
侍五官中郎將建章臺集
建章臺按魏志無此臺名未詳何所
朝鴈鳴雲中音響一何哀〈叶於希反〉問子遊何郷戢翼正徘徊〈叶胡威反〉言我塞門來將就衡陽栖〈叶先宜反〉往春翔北土今冬客南淮〈叶胡威反〉逺行䝉霜雪毛羽日摧頽〈叶徒為反〉常恐傷肌骨身隕沉黄泥〈叶年夷反〉簡珠墮沙石何能中自諧〈叶基反〉欲因雲雨㑹濯翼陵髙梯〈叶天宜天〉良遇不可值伸眉路何階〈叶堅夷反〉公子敬愛客樂飲不知疲和顔既已暢乃肯顧細微贈詩見存慰小子非所宜且為〈去聲〉極歡情不醉其無歸凡百敬爾位以副饑渴懐〈叶胡威反〉
比也塞門鴈門也其地多寒草皆紫色又謂之紫塞山南曰陽今衡山之陽有囬鴈峰鴈至此不過遇春而囬簡大諧合陵升也伸眉謂舒其愁態何階謂無梯媒之可縁也暢充洽貌存恤問也副稱也饑渴懐謂有所傾望如饑渴之懐飲食也 德璉既遭亂離有志弗遂而此詩盖作於朔方逺囬之初未領文學之日乃借旅鴈以自喻言哀鳴雲中歛翼而徘徊殆將投暄暖之地而栖止焉然向者流離轉徙經渉艱苦則毛羽日至摧損每恐失身於汙濁卑賤之流如以大珠雜於沙石豈能與之諧處乎故欲乘雲雨之㑹洗濯其翼奮飛於天衢之上而不可得今既得侍公子宴集之歡復蒙顧盼存慰如此豈小子所宜承此㢤於是且當為之盡醉以奉主人愛賔之情意然必祝其凡百敬恭爾位則福禄永綏以副我傾望之懐也 愚謂公讌有詩尚矣在建安間如平原侯王侍中劉文學諸作盖所謂傑然者也然其詞藻有餘理義不足或放志以流連或傾情而取悦今皆不録惟德璉於飄薄羈寓之中預富貴宴酣之樂而能以敬位一語為獻豈易得㢤
繆襲字熈伯東海人有才學多所敘述更造魏樂府十二曲官至侍中尚書光禄勲
挽歌詩
李周翰曰漢髙祖召田横至尸郷自殺從者不敢哭而不勝哀故為悲歌以寄其情後廣之為薤露蒿里歌至李延年分為二等薤露送王公貴人蒿里送士大夫庶人使挽柩者歌之因呼為挽歌今按此説見譙周法訓及崔豹古今註伎録亦以此為相和曲也王應麟曰左傳有虞殯莊子載紼謳則挽歌非始於田横之客
生時遊國都死沒棄中野〈叶烏果反〉朝發髙堂上暮宿黄泉下〈叶户可反〉白日入虞淵懸車息駟馬〈叶母果反〉造化雖神明安能復存我形容稍歇滅齒髮行當墮自古皆有然誰能離此者〈叶阻可反〉
賦也虞淵日沒處也懸車喻日入之候淮南子曰日至悲泉爰息其馬是謂懸車至于虞淵是謂黄昬造化謂天地生成之妙用稍漸也行從此也 此詩之意謂死生者畫夜之道也夫日出于暘谷至虞淵則淪沒于地下人之有生至老必死是皆一定之理誰能離於此㢤世有營已而不知止者觀此亦可以深警矣
風雅翼巻二
<集部,總集類,風雅翼>
欽定四庫全書
風雅翼巻三
元 劉履 編
選詩補註三
魏詩二
嵇康字叔夜譙郡銍人身長七尺八寸土木形骸不自藻飾人以為龍章鳯姿好言老莊而尚竒任俠寓居山陽與阮籍山濤向秀籍兄子咸王戎劉伶相友善號竹林七賢初居貧鍜以自給與魏宗室婚拜中散大夫山濤為吏部舉康自代康荅書拒絶自言不堪流俗非薄湯武大將軍司馬昭聞之而怒景元三年以鍾㑹譛殺之臨刑自若援琴而鼓
贈秀才入軍三首〈四言〉
秀才李善引本集作兄公穆又按劉義慶集林公穆名熹舉秀才張銑曰康之從弟未知何據
良馬既閑麗服有暉左攬繁弱右接〈測洽反〉忘歸風馳電逝躡景〈古影字通〉追飛凌厲中原頋盻生姿攜我好仇〈叶强於反〉載我輕車南陵長阜北厲清渠仰落驚鴻俯引淵魚盤于㳺田其樂只〈音止〉且〈子餘反〉
賦也閑調習也麗服謂戎服鮮麗也繁弱弓名忘歸矢名劉向新序云楚王載繁弱之弓忘歸之矢接與挿同亦通作捷陳思王七啟云捷忘歸之矢凌厲承上二句而言盖有超縱横行之態生姿猶孟子所謂生色言其意氣自得見於顔面也仇匹載乗也大陸曰阜褰衣渉水曰厲渠河渠引猶掣也盤樂田獵也只且語助聲 此詩盖叔夜於秀才從戎後所寄贈故首述其軍中驍勇之情及盤游漁畋之樂也
息徒蘭圃秣馬華山〈叶輸旃反〉流磻〈音波〉平臯垂綸長川目送歸鴻手揮五俯仰自得游心太𤣥嘉彼釣叟得魚忘筌郢人逝矣誰與盡言〈叶倪堅反〉
賦也徒軍衆也秣飼也華山盖借用歸馬華山之意以石為鏃曰磻流磻猶言流矢臯李竒漢書註云水邊淤地盖今江岸漲沙地也綸釣緡也太𤣥謂老莊之道筌取魚竹器得魚忘筌及郢人事並見莊子書此言秀才從軍多暇既無事於戰鬭惟以弋釣自
娱或目飛鴻或彈五而俯仰之間游心道妙如彼釣叟得魚而忘筌其自得如此固可嘉矣然在軍旅之中誰可與論此者正猶莊子之意既無郢人之質則匠石雖有運斤斵鼻之巧而無所施也
浩浩洪流帶我邦畿萋萋緑林奮榮揚輝魚龍瀺〈土咸反〉灂〈士角反〉山鳥羣飛駕言出逰日夕忘歸思我良朋如渴如饑願言不獲愴矣其悲
賦而兼興也近國之地曰畿萋萋盛貌奮發也瀺灂通作嚵嚼謂衆口呷水而小有聲也 此叔夜自敘其與秀才别後之情言見洪流尚縈帶而相近緑林且榮輝而恱人魚龍亦共聚而游山鳥有羣飛之樂是以覽物興懐思得同趣之人相與逰娛以忘晨夕今乃不獲所願使我思之不已至于悲傷也魏志稱其文詞壯麗觀此詩亦可見矣
阮籍字嗣宗陳留尉氏人司空記室瑀之子容貌瓌傑志氣宏放初辟太尉掾及為曹爽㕘軍以疾辭歸髙貴鄉公即位徙散騎常侍大將軍司馬昭欲為其子炎求婚籍乃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後引為從事中郎籍聞歩兵厨多美酒遂求為歩兵校尉縱酒昬酣遺落世事嘗著大人先生傳以譏當世君子如蝨處禈中又對人能青白眼由是禮法之士深所讐疾大將軍常保持之景元四年卒詠懷詩十三首
按晉書籍作詠懷詩八十餘篇文選所録者不多李善曰嗣宗身仕亂朝常恐罹謗遇禍因兹發詠故每有憂生之嗟雖志在刺譏而文多隠避百代之下難以情測也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衿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比也此嗣宗憂世道之昬亂無以自適故託言夜半之時起坐而彈琴也所謂薄帷照月已見陰光之盛而清風吹衿則又寒氣之漸也况賢者在外如孤鴻之哀號於野而羣邪阿附權臣亦猶衆鳥囬翔而鳴于陰背之林焉是時魏室既衰司馬氏専政故有是喻其氣象如此我之徘徊不寐復將何見邪意謂昏亂愈久則所見殆有不可言者是以憂思獨深而至於傷心也
二妃逰江濵逍遥順風翔交甫懐環珮婉孌〈力轉反〉有芬芳猗〈五臣音於綺反〉靡情歡愛千載不相忘傾城迷下蔡容好〈去聲〉結中膓感激生憂思萱草樹蘭房膏沐為〈去聲〉誰施其雨怨朝陽如何金石交一旦更〈平聲〉離傷
賦而比也二妃列仙傳云江妃二女出逰江漢之湄逄鄭交甫乃解珮珠以贈交甫受而懐之行數十歩女忽不見珮亦隨失婉孌美好貌猗靡謂情意相傾委也傾城女色之美者李延年歌曰一頋傾人城下蔡古蔡州其地多荒淫即鄭國溱洧之間也宋玉登徒子好色賦云惑陽城迷下蔡感激感念而起情也萱詩作諼食之可以忘憂膏所以澤髮者沭滌首去垢也其者冀其將然之詞待雨而見朝日以喻懐其人而不至也此三語並本詩伯兮篇 初司馬昭以魏氏託任之重亦自謂能盡忠於國至是専權僣竊欲行篡逆故嗣宗婉其詞以諷刺之言交甫能念二妃解珮於一遇之頃猶且情愛猗靡久而不忘佳人以容好結歡猶能感激思望専心靡它甚而至於憂且怨如何股肱大臣視同腹心者一旦更變而有乖背之傷也君臣朋友皆以義合故借金石之交為喻所謂文多隠避者如此亦不失古人譎諌之義矣須溪劉㑹孟謂從二妃來不謂有此結語盖所謂如截犇馬者此文詞變化之妙學者亦不可不知也
嘉樹下成蹊東園桃與李秋風吹飛藿零落從此始繁華有憔悴堂上生荆杞驅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一身不自保何况戀妻子凝霜被野草歳暮亦云已
比也成蹊漢書李廣傳賛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荆杞皆有刺之木所謂荆棘杞棘是也西山首陽也趾山足也已畢也 此言魏室全盛之時則賢才皆願禄仕其朝譬猶東園桃李春玩其花夏取其實而往來者衆其下自成蹊也及乎權姦僣竊則賢者退散亦猶秋風一起而草木零落繁華者於是而憔悴矣甚至荆杞生於堂上則朝廷所用之人從可知焉當是時惟脫身逺遁去從夷齊于西山尚恐不能自保何况戀妻子乎篇末復謂嚴霜被草歳暮云已者盖見陰凝愈盛世運垂窮朝廷終將變革無復可延之理是以情促詞絶不自知其歎息之深也
天馬出西北由來從東道春秋非有託富貴焉常保清露被臯蘭凝霜霑野草朝為媚少年夕暮成醜老自非王子晉誰能常美好
興也天馬漢書武帝元狩四年馬生渥洼水中作天馬之歌有天馬來從西極經千里循東道之句凡稱尊貴年齒曰春秋史記所謂富於春秋是也非有託猶言無根蔕也王子晉說見第一巻 此嗣宗見世變不常而警夫居勢位享寵禄者之不可久恃也言天馬本出西北而忽來由此東道矣人之夀命本非有託而富貴之在身者豈能常保耶此詩之本㫖也其言清露而凝霜亦以興少年之忽成醜老又謂自非神仙誰能長存此特明夫理之可曉者以證之云爾若夫言外之意自當潜心領㑹可也
平生少年時輕薄好絃歌西逰咸陽中趙李相經過娛樂未終極白日忽蹉跎驅馬復來歸反頋望三河黄金百鎰〈音溢〉盡資用常苦多北臨太行〈户郎反〉道失路將如何比也咸陽漢都長安也趙李顔延年以為漢趙飛燕李夫人者恐無是理劉㑹孟謂安知非實有此二人不必求其誰何也蹉跎失足也以喻日落三河謂河東河内河南嗣宗所居陳留在河南之東故自西而望㮣稱三河也二十四兩為鎰太行失路戰國筞季梁謂魏王曰臣見人於太行北面而持其駕言欲之楚臣謂其北面非之楚之路乃曰吾馬良吾用多吾善御此數者逾善而離楚逾逺 此嗣宗自悔其失身也言少時輕薄而好逰樂朋儕相與未及終極而白日巳暮乃欲驅馬來歸則資費既盡無如之何以初不自重不審時而從仕服事未㡬魏室將亡雖欲退休而無計故篇末託言太行失路以寓懊歎無窮之情焉
昔聞東陵𤓰近在青門外連畛距阡陌子母相鈎帶五色曜朝日嘉賔四面㑹膏火自煎熬多財為患害布衣可終身寵禄豈足賴
賦也東陵𤓰秦有東陵侯邵平者秦既破為布衣種𤓰長安城東𤓰有五色甚美因以得名青門漢書所謂覇城門以其在東故曰青門畛阡陌皆田間道周禮溝上有畛說文云南北為阡東西為陌距至也子母言𤓰之小大相連帶也 嗣宗知魏亡有日不樂久仕思得如秦故侯種𤓰於青門則志願畢矣故詠其事以自見既言其𤓰蕃美如此不特可資於已又足以宴㑹嘉賔焉復言膏火以明自煎人以多財而致患則以明夫寵禄之易失不若布衣之可以安且久也按史記世稱東陵𤓰從邵平始盖平所以垂名者不以侯而以𤓰詩云誠不以富亦祗以異其是之謂乎
炎暑惟兹夏三旬將欲移芳樹垂緑葉青雲自逶迤四時更代謝日月遞差〈又宜反〉馳徘徊空堂上忉怛莫我知願覩卒歡好〈去聲〉不見悲别離
比也三旬張銑謂六月一旬欲入於秋是也青雲樹葉垂蔭之象遞更迭也差次也忉怛心憂懼也 此篇憂魏祚將移於晉故託喻炎暑陽明之時惟在兹夏今三旬又欲垂盡意謂若至秋冬則凉冷而陰慘矣且言芳樹之清蔭猶自逺布以見在朝諸臣受魏恩寵固有不可忘者然觀其勢猶四時之更代日月之遞馳殆恐終不能遏耳是時衆人惟事奔競誰復頋慮而我獨於空堂徘徊而憂懼曽莫之知者焉篇末復謂願見君臣終於歡好不致篡奪而有乖離之傷其忠愛懇切至於如此不亦悲㢤
灼灼西隤〈與頽同〉日餘光照我衣逥風吹四壁寒鳥相因依周周尚銜羽蛩蛩亦念饑如何當路子磬折忘所歸豈為〈去聲〉夸譽名憔悴使心悲寧與燕雀翔不隨黄鵠飛黄鵠逰四海中路將安歸〈韻重〉
比也隤下墜也周周鳥名韓非子謂其重頭屈尾飲於河則顛必以一頭銜它鳥羽然後得飲蛩蛩獸名按孔叢子北方有獸名蟨者常假足於蛩蛩駏驉食得甘草必嚙以遺之二獸見人來乃負蟨以走爾雅作卭卭寧願詞也 此篇責羣臣之附司馬氏者而因以自厲也言魏室雖微尚皆被其㤙寵比之日雖西隤而其餘光猶灼灼然照我也迴風寒鳥以比司馬僣逼之勢既盛猶有卑下小臣知附王室而不敢違者且謂周周蛩蛩特禽獸耳亦能饑渴相須患難相濟如何當朝執政之臣率皆趨附權姦而不頋返爾豈欲誇大其聲譽而然乎殊不知屈已以媚人其實憔悴而可悲也末章所謂燕雀即上文寒鳥之屬黄鵠以指司馬晉公言其志大必將一舉冲天而逰于四海為今之計寧辭尊而居卑庶㡬韜晦以自全若攀附髙逺一遭篡奪之變則我既為魏臣豈忍復事於晉此所以慮中路之無歸也史稱籍本有濟世之志朝議以其名髙欲尊崇之籍以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乃求為歩兵校尉縱酒昬酣遺落世事大槩與此詩相合然詩中微意又豈史氏所能悉㢤
歩出上東門北望首陽岑下有采薇士上有嘉樹林良辰在河許凝霜霑衣襟寒風振山岡𤣥雲起重陰鳴鴈飛南征鶗〈或作鴻鵠並通〉鴂發哀音素質㳺〈顔延年改作由非是〉商聲悽愴傷我心
賦而比也首陽即雷首山之陽在河中府許猶所也鶗鴂惡聲之鳥楚詞註云即詩所謂七月鳴鵙者陰氣至則先鳴而草死素質謂秋天也㳺者流徧之意此篇託言出望首陽想夫伯夷叔齊采薇而隠者
得其所矣今我遭此風霜侵迫陰雲擁蔽之時而賢者避去如鴈之南征讒邪得志如鶗鴂之先鳴者焉逺近所聞莫非若此則我心之悽傷豈得已㢤夫夷齊之隠當商周革命之際而嗣宗以此興歎意亦逺矣
北里多竒舞濮上有微音輕薄閒逰子俯仰乍浮沉捷徑從狹路僶俛趨荒淫焉見王子喬乘雲翔鄧林獨有延年術可用〈一作以〉慰吾心
比也北里濮上皆紂都近地按史記紂使師延作新淫聲北里之舞靡靡之樂正義云武王既伐紂師延抱樂器投濮水而死後師㳙從衛靈公過濮上夜聞水中樂音因寫之為晉平公奏焉師曠撫之曰此亡國之音得此必於桑間濮上乎俯仰浮沉趨時附勢之態乍忽也捷徑取便之私道僶俛猶専力也鄧林山海經云夸父與日競逐而渴死其杖化為鄧林淮南子註云今鄧州之西其地多山林者是也 言北里之舞濮上之音皆作於亡國以寓魏國將亡之意輕薄逰子競趨荒淫以比小人之阿附權姦不知所止當此之時所見率皆如此豈有若王子喬能超世絶俗全身逺害者㢤然其人已逺其法尚存我雖未免罹乎世網庶㡬託此得以外絶榮利内保天真自足慰吾心耳厥後嗣宗卒獲令終者以此亦可謂善處亂世者矣
湛湛長江水上有楓樹林臯蘭被徑路青驪逝駸駸逺望令人悲春氣感我心三楚多秀士朝雲進荒淫朱華振芬芳髙蔡相追尋一為黄雀哀涕下誰能禁
賦而兼比也湛湛澄澹貌馬純黒為驪駸駸驟也春氣感心言陽氣發動鳥獸孳尾之時人心不能無感詩言有女懐春亦此意也以上六句並用楚詞招䰟篇語三楚李周翰曰楚文王都郢昭王都鄂孝平王都夀春是也朝雲楚襄王夣遇巫山神女宋玉為王賦其事有朝為行雲等語髙蔡亦楚地戰國筞楚莊辛謂襄王曰黄雀鼓翅奮翼自以為與人無爭不知王孫公子挾彈其下晝逰茂樹夕調酸醎蔡聖〈當作靈〉侯不以國家為事左抱幼妾右擁嬖女相與馳騁乎髙蔡之中不知子發受命于宣王而以朱絲繫已按通鑑正元元年魏主芳幸平樂觀大將軍司馬師以其荒淫無度褻近倡優乃廢為齊王遷之河内羣臣送者皆為流涕嗣宗此詩其亦哀齊王之廢乎盖不敢直陳逰幸平樂之事乃借楚地而言夫江水之上草木春榮其乗青驪馳驟而去使人逺望而悲念者正以春氣之能動人心也彼三楚固多秀士如宋玉之流但以朝雲荒淫之事導而進之無有能匡輔之者是其目前情賞雖如朱華芬芳之可恱至於一遭禍變則終身悔之將何及㢤故以髙蔡黄雀之説終之亦可謂明切矣
懸車在西南羲和將欲傾流光耀四海忽忽至夕㝠朝為咸池暉濛汜受其榮豈知窮達士一死不再生視彼桃李花誰能久熒熒君子在何許歎息未合并瞻仰景山松可以慰吾情
比也懸車已見前巻咸池日出處濛汜日入處也熒熒明貌景山商所都之山商頌云陟彼景山松柏丸丸 此篇因悼世變思以自保之詩言魏之將亡猶日之將傾也何盛衰若此其速國祚且移於晉矣士既不幸遭此末運雖視彼一時之富貴不能久存然未遇賢君能撥亂而反正徒為歎息惟瞻仰髙山之松得以堅貞自持可用慰吾情耳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被服纎羅衣左右佩雙璜修容耀姿美順風振微芳登髙眺所思舉𬒮當朝陽寄顔雲霄間揮袖凌虛翔飄颻恍惚中流盼頋我傍恱懌未交接晤言用感傷
賦也西方佳人託言聖賢如西周之王者猶詩言云誰之思西方美人之意璜佩玉名雙璜者形各半規在衝牙之兩旁晤對也 此嗣宗思見賢聖之君而不可得中心切至若有其人於雲霄間恍惚頋盻而未獲際遇故特為之感傷焉 演義以嵇阮詩係於魏或者非之盖見世稱竹林七賢名在晉史故爾然考二人之立心殆與陶靖節畧同史言康娶魏宗室女拜中散大夫及山濤舉為吏部荅書拒絶終無仕晉之意籍當髙貴鄉公時仕為常侍知司馬氏欲求昬以意却之復縱酒昬酣詠詩以見志且康被譛誅籍以夀終並在景元年中自與建安諸子委身曹氏者不類今特依演義列於魏詩之後或又言籍不當為鄭冲作勸晉王牋然攷其文大槩謂褒德賞功禮典之常不必固讓之意演義論歩兵心乎王室有同淵明勸進之文醉不欲為而强迫為之非揚雄甘為美新者比但惜其不能一死而曲自免不得為全美耳讀者亦不可不知也因附其說於此云
晉詩一
張華字茂先范陽人强記洽聞撰愽物志晉武帝受禪以為黄門侍郎賛伐吳有功封廣武侯遷尚書荀朂譛之出都督幽州惠帝即位拜太子少傳為太尉楊駿所忌不與朝政及進為侍中中書監遂盡忠匡輔加右光禄大夫封壯武郡公元康六年拜為司空與趙王倫孫秀有隙永康初少子韙以中台星坼勸父遜位乃曰天道𤣥逺惟修德以應耳不聴卒為倫秀所害
勵志〈四言九章〉
大儀斡〈烏括反〉運天逥地㳺四氣鱗次寒暑環周星火既夕忽焉素秋凉風振落熠燿宵流
賦也大儀陰陽也易云太極生兩儀是也斡轉也天迴天繞地左旋日夜一周也地㳺李善引河圗地有四㳺之説謂四時升降不止也星火心星大火也夕以其七月西流漸下而昏也熠燿螢也見王氏本草流飛行貌 茂先志欲及時進德修業故賦此詩以自勵而併以勉人首言天運周迴星氣流易忽焉至此素秋則草木揺落而變衰螢亦化生而宵流矣言此以起下章之思感也
吉士思秋寔感物化日與月與〈平聲〉荏苒代謝逝者如斯曽無日夜嗟爾庶士胡寧自舍〈去聲〉
賦也吉士猶言君子思猶悲也淮南子曰春女思秋士悲而知物化矣寔與實同與語詞荏苒猶侵尋也逝者如斯即論語子在川上之詞胡寧皆何也舍止也 此承上章而兼言天運不已日月寒暑之往來萬物變化而不窮皆與道為體運乎晝夜未嘗已者如此嗟爾衆士固當因時感念以自强不息何可以自止㢤
仁道不遐徳輶如羽求焉斯至衆鮮克舉大猷𤣥漠將抽厥緒先民有作貽我髙矩
賦也仁者心之德也遐逺輶輕也猷道也𤣥微妙漠廣大也抽引繹也緒端也先民謂古之聖賢矩所以為方之法也 此言仁道在人為甚近求焉而無不至德之在人為甚輕但衆人少有能舉之者盖道之本體𤣥漠未易窺測然其端緒發見則有如惻隠羞惡辭讓是非者焉且將抽繹而擴充之則道雖云大而為之在我不難矣此盖巳有先覺者出而遺我以至髙之法如此也
雖有淑姿放心縱逸出般〈音盤〉于游居多暇日如彼梓材弗勤丹漆雖勞樸斲終負素質
賦也梓良材可為器者樸斲既成質而未治精也言人雖有美質惟自放心逰惰不敏于學安望德業之有成如彼梓材之良雖勞樸斵而弗加丹漆終不能成堅美之器以適於用也
養由矯矢獸號于林蒲盧縈繳〈軄畧反〉神感飛禽末伎之妙動物應心研精躭道安有幽深
賦也養由姓養名由基楚大夫善射者也矯揉直也淮南子曰楚王有白蝯王自射之則搏矢而熙使由基射之始調弓矯矢則蝯擁柱號矣蒲盧當作蒲且〈音沮〉淮南子註亦云楚人縈繳以生絲繫矢而射所謂弋也汲冢書云蒲且子見雙鳬過之射中其一其不被弋者亦隨而下研窮也躭謂好之深而學之篤也言由基蒲且之射小藝也以其専心篤學至於精
熟則其動物應心之妙有不期而然者矣士之為道茍能潜心積慮優㳺饜飫於其間至於黙識心融豁然貫通又安有幽深而不至者㢤
安心恬蕩棲志浮雲體之以質彪之以文如彼南畆力耒既勤藨〈音鑣〉蓘〈音衮〉致功必有豐殷
賦也恬淡静蕩寛廣也棲猶處也浮雲以喻髙逺體猶本也彪文貌耒手耕曲木芸草曰藨壅苖曰蓘殷盛也 承上章而言為學之序有不可缺者茍能安心恬蕩而不失所養棲志浮雲而不溺於卑近則其進修自不能已必也至於文質彬彬然後可為成德也復以農功為喻其丁寧之意切矣
水積成川載瀾載清土積成山敲蒸欝㝠山不讓塵川不辭盈勉爾〈一作志〉含𢎞以隆德聲
比也大波曰瀾歊蒸氣上出也欝㝠䝉勃之貌含包容𢎞寛大也隆亦大也 此亦承上章言為學當日進而不已也水積而後成川土積而後成山以比人之積學而後成德然山既成而不讓塵之益増川既成而不辭水之益滿人既畜學以成德又當勉其含𢎞之量以光大其德聲也易大畜之象云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而彖傳亦云篤實輝光日新其德既畜矣而又日新焉此所以為畜之大此章其得大畜之㫖者歟
髙以下基洪由纎起川廣自源成人在始累〈魯水反〉微以著乃物之理纆牽之長實累〈力偽反〉千里
賦也土積之始曰基水所從出曰源纆兩股索牽縶而挽之也戰國筞段干越人謂新城君曰千里之馬不能取千里者纆牽長也纆牽於事萬分之一而難千里之行 此特申言上章積累之意而又戒以當謹於始不可小有牽尼而為逺大之累
復禮終朝天下歸仁若金受礪若泥在鈞進德修業暉〈當依易作輝〉光日新隰朋仰慕予亦何人
賦也復禮歸仁語本論語言其効甚速而至大也礪磨石也金就礪則利鈞陶家制器之具模下圎轉者是也隰朋齊大夫姓名莊子稱其愧不若黄帝舊註又言其常慕管仲之德 此末章言能實用其力則德業照著有不難者且舉隰朋之仰慕聖賢而益以自勉也 愚謂漢魏以下諸詩未有如茂先此篇能以聖賢之學自勵其志者且逝者如斯一語程子謂自漢以來儒者皆不識此義今茂先獨得聖人之㫖則其知識超詣有非淺學之士可得而儗者焉厥後茂先負台輔之望立朝盡忠臨危不屈而信史以令德稱之豈非力學之驗歟
雜詩
晷度隨天運四時互相承東壁正昬中固陰寒節升繁霜降當夕悲風中夜興朱火青無光蘭膏坐自凝重衾無暖氣挟纊如懷氷伏枕終遥昔寤言莫予應〈叶平聲〉永思慮崇替慨然獨拊膺
比也晷日景度周天之躔度也東壁星名月令云仲冬之月日昏東壁中固堅凝之謂升進也朱火謂燈也蘭膏以蘭香煉膏也不知所致曰坐挟亦懐也纊細綿也應荅語也崇替猶言興廢拊膺謂無所申其憤恨而自擗其胷也 此茂先見魏之將亡而感歎之歟其意謂世運固有遷易乃借四時為喻而言仲冬陰盛既極正天道變革陽氣復生之時方且繁霜悲風交相侵迫而朱火為之無光則君之昏弱從可知焉于時忍寒伏枕以終長夜亦惟安時處順以待陽明之來竟無可與語此者矣但永思其興廢之故則亦不能不慨然而拊膺也
答何劭
吏道何其迫窘然坐自拘纓緌〈如追反〉為徽纆文憲焉可踰恬曠苦不足煩促每有餘良朋貽新詩示我以逰娛穆如灑清風奐若春華〈音花〉敷自昔同寮寀〈音菜〉於今比〈毗至反〉園廬衰疾近辱殆庶㡬並懸輿散〈上聲〉髮重陰下抱杖臨清渠屬耳聽鸎鳴流目翫鯈〈直由反〉魚從〈七容反〉容養餘日取樂於桑榆
賦也吏道吕向曰理人之道也窘囚拘之貌冠糸曰纓其結餘下垂者曰緌徽三股索憲法也曠寛泰也穆清美也奂粲爛貌同官為寮同地為宷比近也辱殆語出老子書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懸輿歸老之事漢薛廣德乞骸骨以歸懸其所賜安車傳之子孫鯈魚名也 何敬祖嘗以茂先所居隣並乃贈以詩願逍遥共適以偕黄髮故茂先以此答之因自述其居官迫於煩冗衰疾近於辱殆亦庶㡬相與佚樂云爾然既盡忠所事有志弗遂惜㢤
情詩
逰目四野外逍遥獨延佇蘭蕙縁清渠繁華蔭緑渚佳人不在兹取此欲誰與巢居知風寒穴處識陰雨不曽逺别離安知慕儔侣
賦也延佇有所待而久立也與猶贈也巢居知風穴處知雨語出漢翼奉傳如鵲知來歳多風則巢於下枝天將陰雨蟻先出垤之類吕向謂蟲鳥久處巢穴性所習知也 此或茂先在外時代述其室家之詞歟
司馬彪字紹統髙陽王睦之長子少以薄行不得為嗣出後宣帝為政由此不交人事専精學業注莊子作九州春秋又以漢中興無良史撰續漢書武帝泰始中為祕書郎轉祕書丞後拜散騎侍郎贈山濤
山濤字巨源河内人初為吏部郎武帝受禪除吏部尚書及遷僕射侍中仍領吏部後拜司徒
苕苕椅桐樹寄生於南嶽〈叶虞欲反〉上凌青雲霓下臨千仞谷處身孤且危於何託余足昔也植朝陽傾枝俟鸞鷟〈食角反叶士促反〉今者絶世用倥〈音空〉傯〈音緫又音綜〉見迫束班匠不我頋牙曠不我録焉得成瑟琴何由揚妙曲冉冉三光馳逝者一何速中夜不能寐撫劒起躑躅感彼孔聖歎哀此年命促〈此二句意冗氣衰又非知道者之言合刪去使上下語脉自然相貫〉卞和潜幽𡨋誰能證竒璞〈叶普木反〉冀願神龍來揚光以見燭
比也苕苕髙貌椅桐陸璣草木䟽云梓實桐皮曰椅陶𢎞景曰白桐一名椅桐可作琴瑟霓虹也山之東曰朝陽凡桐材以孤生向日者為貴鷟鸑鷟鳯屬也鸞鳯非梧桐不棲倥傯窮困也班與般同公輸子之名匠即莊子所稱匠石見櫟社樹而不顧者牙伯牙善鼓琴曠師曠晉樂師也録采記也冉冉猶言漸漸石中有玉曰璞神龍山海經云赤水之山有神而人面蛇身其視能燭九隂是謂燭龍 初紹統未仕時山濤居選軄故贈是詩所以自薦達也其意謂抱負良材傾俟世用今者不見顧録則所藴無由表著將恐歳不我與遂沒世而名不稱是以中夜不寐撫劒躑躅殆有皇皇如也之意焉且濤為吏部凡所甄㧞人物各為題目時稱山公啓事故又言世無卞和則雖有珎璞無能識者惟神龍之明照無所不至所以深有望於巨源也
何劭字敬祖陳國陽夏人司空曽之子武帝踐阼以為散騎常侍遷侍中尚書惠帝即位拜太子太師累遷尚書左僕射永康初遷司徒趙王倫篡位以為太宰永寧元年薨襲封朗陵郡公諡曰康贈張華
四時更代謝懸象迭巻舒暮春忽復來和風與節俱俯臨清泉涌仰觀嘉木敷周旋我陋圃西瞻廣武廬既貴不忘儉處有能存無鎮俗在簡約樹塞焉足摹在昔同班司今者並園墟私願偕黄髮逍遥綜琴書舉爵茂陰下攜手共躊躇奚用遺形骸忘筌在得魚
賦也巻舒謂日月出沒也周旋行周匝也陋隘狹也廣武茂先舊封邑名今因以稱其廬有無李善引毛氏詩註有謂富無謂貧此言處冨而能儉如居貧時也鎮者撫而化之之謂簡不煩也約亦儉也樹塞管仲僣奢之事見論語摹法也同班司按晉書劭為太子太師時華為太傅大丘曰墟綜猶理也 史言何曽窮奢極侈日食萬錢而劭亦有父風然其優游自足不貪權勢故此詩能稱慕茂先之儉德而布其私願者如此且言何用遺忘形骸但自相得意如得魚忘筌可也而茂先答章亦云庶㡬懸輿盖二人之志未即歸隠於此可見
傅𤣥字休奕北地人性剛勁亮直州舉秀才除郎中武帝即位初置諌官以𤣥為之俄遷侍中轉司𨽻校尉每奏劾無所容貴㳺震懾臺閣生風封清泉侯卒諡曰剛
雜詩
志士惜日短愁人知夜長攝衣歩前庭仰觀南鴈翔𤣥景隨形運流響歸空房清風何飄颻微月出西方繁星依〈五臣作衣音去聲〉青天列宿〈息救反〉自成行蟬鳴髙樹間野鳥號東廂纎雲時髣髴渥露霑我裳良時無停景北斗忽低昻常恐寒節至凝氣結為霜落葉隨風摧一絶如流光
賦而比也景謂鴈影廂廡也凡正寢東西夾室皆曰廂髣髴似有似無之貌渥猶濃也低昻逥轉傾側之勢流光即上文無停景之謂 此休奕傷魏祚之日蹙慮讒邪之傾危因物感懐而作歟其言觀南鴈之翔則知其能避寒就暖而人之審時擇處亦當如是于時魏主昏弱不久淪沒正猶微月之西出晉王設官分職而羣臣莫不依附亦猶繁星麗天而列宿成行也其間亦有讒佞小人如蟬鳴鳥號者焉雖其出沒詭祕若纎雲之髣髴而浸潤之迹已如渥露之霑衣矣殆恐時移事變陰凝堅沍君子亦將不能保身如落葉之摧絶也其詞雖若繁複而意實深宻讀者詳之
王讃字正長義陽人博學有俊才辟司空掾官至散騎侍郎
雜詩
朔風動秋草邊馬有歸心胡寧久分析靡靡忽至今王事離我志殊隔過商參昔徃鶬鶊鳴今來蟋蟀吟人情懐舊郷客鳥思故林〈五臣本多誤〉師㳙久不奏誰能宣我心賦也靡靡猶遲遲也王事王命使為之事離與罹同猶繫也殊别也鶬鶊黄鸝也師㳙衛靈公時樂師奏者謂調音樂使有節奏也 正長因行役思歸而作此詩言朔風既動秋草則邊馬且有歸心而我何為久離家室至今不得歸耶盖以王事繫于我心不敢不勤是以自春至秋殊隔逾逺且人物各有思舊之情世無師㳙誰能為我宣明此心也詳此則我獨賢勞之意亦可見矣
孫楚字子荆太原人少負才氣多所陵傲年四十餘始出仕及為石苞驃騎㕘軍初至長揖曰天子命我㕘卿軍事因此構隙遂湮廢積年後扶風王駿以舊好起為征西㕘軍遷衛軍司馬恵帝初拜馮翊太守卒
征西官屬送於陟陽𠉀作
陟陽地名𠉀斥𠉀也
晨風飄岐路零雨被秋草傾城逺追送餞我千里道三命皆有極咄嗟安可保莫大於殤子彭𣆀猶為夭吉凶如糾纆憂喜相紛擾天地為我鑪萬物一何小達人垂大觀誡此苦不早乖離即長衢惆悵盈懐抱孰能察其心鑒之以蒼昊齊契在今朝守之與偕老
賦也三命謂上夀中夀下夀也鄭𤣥禮記註云司命主督察三命莫大云者莊子曰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莫夀於殤子而彭祖為夭此借用其語而意則不同未成人而死者謂之殤彭彭祖商賢大夫列仙傳謂其歴虞夏至商夀八百歳聃老聃李耳字伯陽諡曰聃或言其二百餘歳後之流沙莫知所終紏絞也紛擾互起貌鑪冶鑄之器垂謂據高而視下也誡者警敕之詞齊一契合也 子荆自征西幕下逺赴馮翊而同寮官屬傾城出餞故賦此詩以為别因言人生修短皆有定極安得保其長存以言乎夭則固莫大於殤子矣以言乎夀則雖如彭聃比之天地猶以為夭也奈何吉凶憂喜交相纒擾鮮有不為滑其精魂而損其自然之數者惟達人大觀能知造化之機所以齊生死輕去就不為外物之所動揺頋我苦不早誡於此當此乖别未免惆悵盈懐也然揆之初心本慕此道惟天鑒之當與天地間萬有之不齊者契合為一自今日始守之終身而不失矣篇中語多見賈誼服賦亦皆莊周之遺意而子荆乃借此以自廣耳固未必能䆒夫原始反終之理而真有得焉然世之鄙夫汲汲以死生得失為患者觀此亦庶㡬能警悟云
左思字太冲齊國臨淄人貌寢口訥而詞藻壯麗造齊都賦一年乃成復欲賦三都遂構思十年門庭藩溷皆著筆紙遇得一句即䟽之復以所見不博求為祕書郎及賦成時人競相傳寫洛陽為之紙貴齊王冏命為記室督辭不就終於家
詠史七首
弱冠弄柔翰卓犖〈音洛〉觀羣書著論准過秦作賦擬子虛邊城苦鳴鏑羽檄飛京都雖非甲胄士疇昔覽穰苴〈子余反〉長嘯激清風志若無東吳鈆刀貴一割夢想騁良圗左眄澄江湘右盼〈匹莧反〉定羗胡功成不受爵長揖歸田廬
賦也人年二十曰弱冠柔翰筆也卓犖超絶之意准亦擬也賈誼有過秦論司馬相如有子虛賦羽檄徵兵之書說文云木簡長尺二寸為檄魏武帝奏事云若有急則挿鷄羽於檄言如羽之疾也胄兠鍪也疇曩也穰苴姓田氏善用兵齊景公尊為大司馬因號曰司馬穰苴兵法鈆刀謂以鈆為刀但可充一割耳班超上䟽云臣冀効鈆刀一割之用圗謀畫也眄邪視盼流目也羗胡西戎也 此太冲因詠史以述已志之詞是時蜀既亡而吳未平故特氣吞東吳而併及西羗也至於功成不取長揖歸田其節槩如此可尚矣夫
欝欝澗底松離離山上苖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世胄躡髙位英俊沉下僚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金張藉〈音席〉舊業七葉珥〈仍吏反〉漢貂馮公豈不偉白首不見招興也離離纎踈之貌胄裔也躡登也僚賤稱左氏傳云𨽻臣僚金張漢書金日磾及弟倫後嗣自武帝至平帝七世内侍又張湯子孫相繼為侍中中常侍者凡十餘人二家貴寵比於外戚藉猶頼也葉世也珥挿也漢貂董巴輿服志云侍中常侍冠武弁貂尾為飭馮公名唐文帝時為郎中署長至武帝求賢良舉唐時年九十餘不能就偉竒特也 此篇借以刺朝廷任人不得其當豈亦傷已之不見用歟
吾希叚干木偃息藩魏君吾慕魯仲連談笑却秦軍當世貴不羈遭難〈去聲〉能解紛功成恥受賞髙節卓不羣臨組不肻緤〈私列反〉對珪寧〈一作不〉肻分連璽耀前庭比之猶浮雲
賦也希亦慕也叚干木魏人文侯師之過其閭必軾諸侯聞之而畏魏班固幽通賦云干木偃息以藩魏謂為魏之藩屏也魯仲連齊人竒偉倜儻㳺於趙㑹秦將白起圍邯鄲魏將新垣衍亦來説趙尊秦為帝仲連謂平原君曰梁客安在吾請為君責而歸之及見與語而衍再拜請出秦將聞之為却五十里平原君欲封之復以千金為夀仲連笑曰所貴於天下之士者為人排難解紛而不取也遂辭去不覊謂不受人之覊絡也紛亂也卓特立貌組綬緤繫也連璽謂如蘇秦佩六國印之類 劉良曰此述干木仲連潔已利物以刺當世之無功而貪爵禄者也
濟濟京城内赫赫王侯居冠盖蔭四術朱輪竟長衢朝集金張舘暮㝛許史廬南隣擊鍾磬北里吹笙竽寂寂揚子宅門無卿相輿寥寥空宇内所講在𤣥虛言論准宣尼詞賦擬相如悠悠百世後英名擅八區
賦也濟濟赫赫皆盛貌冠盖貴者出必擁盖所以覆冠故以為名術邑中道也竟猶徧也許史並漢外威之家孝宣許皇后父廣漢封平恩侯史良娣亦宣帝祖母也其兄子髙為車騎將軍領尚書事封樂陵侯笙竽皆匏屬笙十三簧竽三十六簧揚子名雄字子雲蜀郡成都人家素貧人希至其門草太𤣥以自守𤣥虛即太𤣥也雄又譔法言象論語每作賦擬司馬相如以為式擅専也八區八方也 此言漢京城之内王侯極其貴盛時人多趨附之惟揚子窮居寂寥修業以自娛然而名傳百世則在此而不在彼其亦警當代權貴者歟
皓天舒白日靈景耀神州列宅紫宫裏飛宇若雲浮峩峩髙門内藹藹皆王侯自非攀龍客何為歘〈讀如忽〉來逰被褐出閶闔髙歩追許由振衣千仞岡濯足萬里流賦也舒者開明之意靈景日光也神州王嬰古今通論云崑崙東南方五千里謂之神州帝王之宅也紫宫星垣名一曰紫微喻皇都也攀龍言趨附也揚雄法言云攀龍鱗附鳯翼閶闔洛陽門名許由堯時逸士隠於箕山者也 太冲因見髙門氣勢之盛士風奔競日甚慨然念許由之逸迹而追蹈之且欲振衣濯足於髙逺之地以去其塵雜者如此其不肻事齊王冏也宜矣
荆軻飲燕市酒酣氣益震〈平聲一作振〉哀歌和〈去聲〉漸離謂若傍無人雖無壯士節與世亦殊倫髙盻邈四海豪右何足陳貴者雖自貴視之若埃塵賤者雖自賤重之若千鈞
賦也荆軻燕刺客也與髙漸離及狗屠飲於燕市酒酣漸離擊筑軻和而歌以相樂已而相泣傍若無人後為燕太子丹報仇為秦所殺倫比也邈輕視貌豪右尊貴之稱賤者謂有德而無位者也三十斤為鈞荆軻匹夫之勇本無足取特以其能邈視四海輕
勢位而重有德故太冲借以諷當代小人之在髙位者爾
習習籠中鳥舉翮觸四隅落落窮巷士抱影守空廬出門無通路枳棘塞中塗計筞棄不收塊若枯池魚外望無寸禄内頋無斗儲親戚還相蔑朋友日夜踈蘇秦北逰說〈輸芮反〉李斯西上書俛仰生榮華咄嗟復凋枯飲河期滿腹貴足不願餘巢林栖一枝可為達士模
興而比也習習數飛也落落不相入也後漢書云耿弇落落難合塊困處貌寸禄猶國語叔向言尋尺之禄也蔑輕視也蘇秦辯士也說六國為從約長并相六國後為齊宣王客卿齊大夫與之争寵使刺殺之李斯亦以善説為秦客卿始皇以為丞相後二世因趙髙譛下斯就刑咄嗟謂一呼語之頃飲河巢林莊子曰鷦鷯巢林不過一枝偃䑕飲河不過滿腹 太冲有志之士與世不合惟窮居以自守正猶鳥在籠中舉翮有觸者也故以起興且言枳棘塞塗以比小人布滿朝行賢路為之不通是則雖有抱負無所展施以致困處窮賤親友踈蔑也然而終安素分不肻妄求以取危禍故舉蘇秦李斯之徒以自警復借飲河巢林之喻以自勉云
招隠二首
按淮南小山招隠士篇謂深山窮谷非君子所宜處而欲招其來歸今晉人乃以招尋為義欲就與之俱隠而所謂招來者王康琚則以為反招其名題前後不同如此
杖〈去聲〉筞招隠士荒塗横古今巖穴無結構丘中有鳴琴白雪停陰岡丹葩耀陽林石泉潄瓊瑶纎鱗或浮沉非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何事待嘯歌灌木自悲吟秋菊兼餱糧幽蘭間〈去聲〉重〈平聲〉襟躊躇足力煩聊欲投吾簮賦也杖倚筞杖也丘中謂壤室也尚書大傳子夏曰弟子受書於夫子者雖退而岩居作壤室向彈琴其中以歌先王之風瓊瑶美玉石泉之色似之灌叢也兼猶當也餱乾食也間雜也襟衣之交袵楚詞云夕飡秋菊之落英又云紉秋蘭以為佩躊躇猶豫也 太冲厭世溷濁素有箕山之志故此詩託言招尋隠士於巖林之間見其境趣幽雅人事簡易方且躊躇頋慮足力煩倦欲棄冠簮而就隠也
經始東山廬果下自成榛前有寒泉井聊可瑩心神峭〈一作悄〉蒨青蔥間竹柏得其真弱華棲霜雪飛榮流餘津爵服無常玩好惡〈並去聲〉有屈伸結綬生纆牽彈冠去〈上聲〉埃塵恵連非吾屈首陽非吾仁相與觀所尚逍遥極〈李善作撰非是〉良辰
賦也經始謂初營度也叢林曰榛峭蒨青葱並鮮榮貌真猶貞也孫卿子曰桃李蒨粲於一時時至而後殺松柏經隆冬䝉霜雪而不凋可謂得其真矣弱垂貌綬佩印之組纆牽已見張茂先詩恵連栁下恵少連也首陽指伯夷叔齊而言尚髙尚也 按王隠晉書謂太冲徙居洛陽城東著經始東山廬之詩乃知此篇隠居以後所作故言目前所有自可賞適静觀物理有契吾心當此悖亂之時爵服豈得常玩而専以好惡為屈伸觀夫結綬而仕自生纆牽之累不若彈冠隠去以自潔也且如恵連之降志辱身豈非吾之屈乎夷齊餓於首陽豈非求仁而得仁者乎是以人當各觀志之所尚逍遥逰宴以盡夫良辰而已
雜詩
秋風何冽冽白露為朝霜柔條旦夕勁緑葉日夜黄明月出雲崖皦皦流素光披軒臨前庭嗷嗷晨鴈翔髙志局四海塊然守空堂壯齒不恒居〈或作若〉歳暮常慨慷賦而比也崖際也皦皦明貌嗷嗷哀鳴也局狹之也齒年也慨慷感傷之意 此篇首言天氣漸變而寒凝草木亦因時而變衰矣觀此則人之少壯者安得不速老耶又言雲際之月出流素光而我開軒視之乃有哀鴈飛翔而去者以喻陰邪之臣當朝専政是使賢者方髙舉而遐遁也於斯時也我既不可以仕則平生髙志阨而不申將恐壯年一去老死無聞故常於此風霜揺落之時而為之感傷焉是知太冲不肻就仕者豈其心㢤亦必有道矣
張翰字季鷹吳郡人有清才縱任不拘時人號為江東歩兵齊王冏辟為東曹掾翰知冏必敗乃因秋風起思吳中菰菜蓴羮鱸魚鱠遂命駕而歸嘗荅人曰使我有身後名不如即時一盃酒其曠達類如此
雜詩
暮春和氣應白日照園林青條若總翠黄華如散金嘉卉亮有觀〈去聲〉頋此難久耽〈叶持林反〉延頸無良塗頓足託幽深榮與壯俱去賤與老相尋歡樂不照顔慘愴發謳吟謳吟何嗟及古人可慰心
賦而兼興也總聚束也卉草之總名凡物有可觀者謂之觀耽樂也良塗猶言亨衢頓駐也 此季鷹退歸後詠懐之詩言暮春景物鮮榮信有可觀但易至衰謝未足躭玩亦以興人之榮貴與少壯皆不可以久恃盖我初企望而進既無可騁之塗於是歛迹以退而又困悴如此則亦無如之何唯念古人有能處此而無憂者可用慰吾心焉若季鷹亦可謂善自處者矣
風雅翼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風雅翼巻四
元 劉履 編
選詩補註四
晉詩二
張載字孟陽安平人嘗入蜀著劎閣銘太守張敏表上其文武帝遣使鎸之由此知名起家著作佐郎出補肥郷令復為著作郎累遷𢎞農太守拜中書侍郎復領著作見世方亂遂稱疾告歸卒於家
七哀詩
北芒〈字本作邙〉何壘壘〈舊音平聲〉髙陵有四五借問誰家墳皆云漢世主恭文遥相望原陵鬱膴膴〈罔甫反〉季葉〈一作世〉喪亂起賊盗如豹虎毁壤過一杯〈蒲𠉀反〉便房啟幽户珠柙離玉體珎寶見剽〈匹妙反〉虜園寢化為墟周墉無遺堵䝉籠荆棘生溪徑登童竪狐兎窟其中蕪穢不復掃〈叶蘇户反〉頽壟並墾發萌𨽻營農圃昔為萬乗君今為丘中土感彼雍〈去聲〉門言悽愴哀今〈一作往〉古
賦也北邙洛中山名王公貴臣多塟此山洛城記所謂九原之地是也天子之墓曰陵恭文原皆陵名按漢書安帝葬恭陵靈帝葬文陵光武葬原陵鬱膴膴謂地肥美而草木茂也抔掬也漢書張釋之有愚民取長陵一抔土之喻過一抔者言諸陵之毁壤不特一抔而已便房塚壙中室珠柙贈葬之物西京雜記云漢帝及侯王送死皆珠襦玉匣剽虜刼掠也園寢陵旁廟墟荒廢之地也築土累甓曰墉五板為堵竪未冠者之稱掃除也壟塚也禮記云適墓不登壟墾發開耕也萌與氓同無知之民也𨽻僕𨽻也雍門言桓譚新論雍門周謂孟嘗君曰君千秋萬歳後墳墓生荆棘狐兎穴其中樵兒牧竪躑躅而歌其上行人見之悽愴曰孟嘗君之尊貴乃至此乎孟嘗君聞之淚下承睫 此盖孟陽嘗訪漢陵遺跡感而有賦故其言之詳而哀之深讀者亦不能無感焉
張恊字景陽與兄載齊名辟公府掾轉祕書郎出補華陰令征北從事中郎遷中書侍郎轉河間内史在郡清簡寡欲時天下已亂遂屏居草澤以屬詠自娛永嘉初復徵為黄門侍郎託疾不就終於家
詠史
昔在西京時朝野多歡娛藹藹東都門羣公祖二踈朱軒曜金城供〈居用反〉帳臨長衢達人知止足遺榮忽如無抽簮解朝衣散〈上聲〉髮歸海隅行人為〈去聲〉隕涕賢㢤此大〈舊作丈悞〉夫揮金樂當年歳暮不留儲頋謂四座賔多財為累愚清風激萬代名與天壤俱咄此蟬冕客君紳宜見書
賦也西京謂西漢東都門長安東門也餞行曰祖二踈踈廣踈受也廣字仲翁宣帝時為太子太傅受字公子太傅兄子也亦同時為少傅金城喻城之堅也供設也海隅謂二踈所居東海蘭陵也揮散儲積也累愚謂為愚者之累也咄說文云相謂也冕大夫以上之冠蟬冕冕冠加金蟬珥貂者也紳大帶之垂者見書猶言為我書之欲其不忘也論語云子張書諸紳 按漢書廣謂受曰吾聞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乃相與乞骸骨上賜黄金二十斤太子贈五十斤公卿大夫故人邑子設祖道供張東都門外送者車數百兩道路觀者皆曰賢㢤二大夫或歎息為之下泣既歸鄉里日賣金具酒食請族人故舊賔客共相娛樂或勸其為子孫買田宅廣曰賢而多財則損其志愚而多財則益其過終不聴夫二踈父子並為師傅太子每朝謁太傅在前少傅在後朝廷莫不以為榮當是時乃能抽簮勇退免辱殆之累可謂見㡬而作者矣景陽時既託疾屏居故詠其事以諷當代之持禄固位者且首言西漢朝野歡娛之盛以見今之不然其意微矣
雜詩六首
大火流坤維白日馳西陸浮陽暎翠林逥飈扇緑竹飛雨灑朝蘭輕露栖叢菊龍蟄暄氣凝天髙萬物肅弱條不重〈去聲〉結芳㽔〈如佳反〉豈再馥人生瀛海内忽如鳥過目川上之歎逝前修以自朂
賦也坤維西南隅也西陸立秋以後日行之道浮陽日光也栖猶依也蟲藏曰蟄龍陽物也故龍蟄則陽氣潜藏凝者止而不行之意肅之言縮也毛氏詩註謂霜降則萬物收縮是也結者文子曰夏條可結言其弱也至秋則堅枯不復可結矣蕤花也瀛海史記鄒衍謂九州之外有瀛海環之前修謂前代修德之人也 此景陽感時自警之詩言見夫氣𠉀流易時物變衰因念人生奄忽若此則君子之進德修業不可以不及時也且聞孔子川逝不舍之歎則知前修所以自强不息者亦法乎此而已可不勉㢤
朝霞迎白日丹氣臨湯〈如字一音陽〉谷翳翳結繁雲森森散雨足輕風摧勁草凝霜竦髙木宻葉日夜踈叢林森如束疇昔歎時遲晚節悲年促歳暮懐百憂將從季主卜比也朝霞陰雨之兆諺云朝霞不出門言其必雨也丹氣霞氣也河圗云崑崙山有五色水赤水之氣上蒸為霞隂而赫然湯谷日所出處謂其熱如湯也森森多貌杜子美言雨脚如麻亦是此意竦竦動謂凋傷也如束言葉落條輕而上聚之貌季主姓司馬氏漢時賣卜長安東市 此景陽覩朝綱之紊亂憂國祚之不永也其言朝霞迎日而丹氣臨湯谷者以比恵帝之初權姦柄國氣勢烜赫為亂之漸也至於翳翳結雲森森散雨則陰邪日盛而悖逆非一矣甚至殺害忠良迫及乗輿由是賢才退散朝廷孤危正猶風摧勁草霜竦髙木而林葉枯踈森然如束也且吾向也歎逄時之不早今乃悲世運之促忽譬之少時日望長大及既垂老惟懼衰沒爾時既若此尚將從善卜者以占其吉凶如何亦可見其憂國之忠誠矣詩云握粟出卜自何能穀其是之謂歟
昔我資章甫聊以適諸越行行入幽荒歐駱從祝髮窮年非所用此貨將安設瓴甋〈音零的〉夸璵璠魚目笑明月不見郢中歌能否居然别〈筆列反〉陽春無和者巴人皆下節流俗多昏迷此理誰能察〈叶勑列反〉
比也資謂齎貨以資給也章甫禮冠名諸語詞越通作粤南蠻總名歐當作甌越地東甌也駱越王姓按史記漢東海王揺都東甌其先越王勾踐之後姓騶氏徐廣曰騶一作駱祝斷也謂削髮也設施也此以上語意皆本莊子瓴甋甎也魚目魚之目睛似珠者不見豈不見也郢楚都今荆州之江陵也居然别猶言可坐而别陽春巴人皆曲名宋玉對問云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國人屬而和者數千及為陽春白雪和者不過數十是其曲彌髙者和彌寡下節猶言下品 此景陽傷已之不遇也言我昔資章甫以往幽荒之國而其俗好辟異此貨終無所用以况初年抱負所學入仕于朝而朝廷漸至昏亂惟邪佞是從是以吾道卒無所施焉彼小人者自以為是乃反以我為迂猶瓴甋之夸美玉魚目之笑明珠也然其是非真偽豈難辨㢤如陽春巴人之曲髙下固已絶殊但流俗昏迷不能察識焉爾
此郷非吾地此郭非吾城羈旅無定心翩翩如懸旌出覩軍馬陣入聞鞞〈駢迷反〉鼓聲常懼羽檄飛神武一朝征長鋏鳴鞘〈仙妙反〉中烽火列邊亭舍〈上聲〉我衡門衣更〈平聲〉被縵〈莫半反〉胡纓疇昔懐微志帷幙竊所經何必操干戈堂上有竒兵折衡樽爼間制勝在兩楹巧遲不足稱拙速乃垂名
賦也懸旌戰國筞云心揺揺如懸旌終無所泊鞞騎上鼓神武軍威勇捷之稱後世禁衛亦有神武軍之名長鋏劒名鞘刀室也邊𠉀有警舉火以相告曰烽縵胡謂麁纓無文理者莊子謂劒士垂縵胡之纓帷幙軍中運籌之所折衝髙誘曰謂能折還敵人之衝車使不得進也晏子春秋云不出樽爼之間折衝千里之外制勝猶言决勝兩楹賔主之位也 此篇殆作於征北從事中郎之時乎言在軍中心無定系常恐邊方警急即當奮身以徃盖我疇昔有志於此而帷幄之事竊嘗經心焉何必手操干戈乃為用兵惟坐於廟堂而笑談樽爼之間自可折衝而制勝矣且巧遲不如拙速亦兵法之機要也詳此則景陽之才畧過人亦可見矣
述職投邊城羈束戎旅間〈叶經天反〉下〈去聲〉車如昨日望舒四五圎借問此何時蝴蝶飛南園〈叶于權反〉流波戀舊浦行雲思故山〈叶輸旃反〉閩越衣〈去聲〉文蛇胡馬願度燕風土安所習由來有固然
賦而比也述循也謂循其所受之軄投適也旅衆也下車始至之時如昨日者言不覺其久也望舒月御此直指為月也閩越南越也文蛇如栁宗元言永州之蛇黒質白章之類衣者盖以其皮為衣也習慣熟也 此篇盖作於河間内史之時河間北方郡即今瀛州也故言述軄邊城覊束頗久因感時物之變乃託流波行雲以自比復舉風土之便習物性之固然者以自决焉然則景陽之託疾歸隠其在斯時歟
結宇窮岡曲耦耕幽藪陰荒庭寂以間幽岫峭〈七宵反〉且深凄風起東谷有渰〈音奄〉興南岑雖無箕畢期膚寸自成霖澤雉登壟雊寒猿擁條吟溪壑無人跡荒楚鬱蕭森投耒循岸垂時聞樵采音重基可擬志逥淵可比心養真尚無為道勝貴陸沉㳺思〈去聲〉竹素園寄詞翰墨林賦也藪大澤也水南為陰山有穴為岫渰雲興貌詩云有渰淒淒興雨祁祁山小而高曰岑箕畢二宿名凡月㝛于箕則多風離于畢則多雨側手為膚按指為寸公羊傳云泰山之雲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壟田埓楚叢木也逥環滀之貌淵止水也養真謂守其性之自然尚亦貴也陸沉以譬隠者無水而自沉沒也竹素謂典籍古者以竹簡紈素為書園以喻廣林則言多也 景陽既歸隠卜築耕稼而作此詩夫以乍去禄位處此深山窮谷而其景物淒然人跡閴絶宜若有不堪於懷者然見重基之積則志可擬之使益髙觀迴淵之瀦則心可比之使益静於是養真韜晦以道自勝而時㳺情於簡册屬詠其詞章已自不勝其樂尚何富貴之足慕㢤
陸機字士衡吳郡人吳丞相遜之孫大司馬抗之子也身長七尺其聲如鐘少有竒才領父兵為牙門將吳亡年始二十乃閉門積學太康末與弟雲俱入洛太傅楊駿辟為祭酒累遷太子洗馬著作郎出補吳王郎中令入為尚書郎趙王倫輔政引為㕘軍太安初成都王頴等起兵討長沙王乂假機後將軍河北大都督因戰敗績衆譛之遂為頴所害年四十三
短歌行〈四言〉
說見前長歌行
置酒髙堂悲歌臨觴人夀㡬何逝如朝霜時不重〈去聲〉至華不再揚蘋以春暉蘭以秋芳來日苦短去日苦長今我不樂蟋蟀在房樂以㑹興悲以别章豈曰無感憂為〈去聲〉子忘我酒既㫖我肴既臧短歌有詠長夜無荒賦也楊發也蘋萍之大者生白華暉光鮮貌來日指將來之日去日謂既往之年在房即詩所謂入我牀下也章著也臧猶嘉也長夜猶言終夜史記云紂為長夜之飲荒謂樂酒無厭也 此士衡宴㑹賔親之詩既有以勸其不可不樂又得以因其㑹而忘憂而卒能以長夜無荒為戒其得唐風蟋蟀之遺意者歟
猛虎行
按伎録此相和歌詞之平調曲也古詞云饑不從猛虎食暮不從野雀栖野雀安無巢逰子為誰驕但取首句二字以命題耳
渴不飲盜泉水熱不息惡木陰惡木豈無枝志士多苦心整駕肅時命杖〈音仗〉筞將逺尋饑食猛虎窟寒栖野雀林日歸功未建時往歳載陰〈韻重〉崇雲臨岸駭鳴條隨風吟静言幽谷底長嘯髙山岑急無懦響亮節難為音人生誠未易〈以豉反〉曷云開此襟眷我耿介懐俯仰愧古今
賦而比也盗泉泉名尸子曰孔子過盗泉渴矣而不飲惡其名也歸猶去也歳陰謂春夏為陽秋冬為陰崇髙也駭驚亂貌懦弱也襟即懐也耿介堅正特立之貌 士衡既入洛羈寓久之雖或就仕時國中多難顧榮勸其還吳不聴此篇之作其在斯時乎首言雖渴不飲盗泉雖熱不蔭惡木此有志之士審擇所處而其立心之若有非它人所能知者且士衡素負才望志存匡世吳既亡矣舍晉復將何之故又言惟當整駕敬待時君之命今乃杖䇿而出逺有所求不免服事權門追遂羣小譬猶饑食虎窟寒栖雀林亦何心㢤殆將遭時立功以遂所志焉爾今既不然而况運祚日衰擾亂非一亦猶時往歳陰雲駭岸而風鳴條也當是時我但言嘯於幽僻無人之地以自適焉盖以絃之急者必無懦響而負直亮之節者言必不巽豈不於此難為㢤故又歎人生實不易為而所藴何由舒展頋我平日耿介之懐而今若此是以俯仰古今不能無愧也
飲馬長城窟行
驅馬陟陰山山髙馬不前往問陰山𠉀勁虜在燕〈平聲〉然戎車無停軌旌斾屢徂遷仰憑積雪巖俯渉堅氷川冬來秋未反去家邈以緜獫〈音險〉狁〈音允〉亮未夷征人豈徒旋未德争先〈去聲〉鳴凶器無兩全師克薄賞行軍沒微軀捐將遵甘陳迹收功單〈時連反〉于旃振旅勞〈去聲〉歸士受爵槀街傳〈朱戀反叶如字〉
賦也陰山在北塞雲中之地𠉀守疆吏也勁强悍之意北狄曰虜即獫狁也燕然虜中山名旌斾皆旗屬析羽曰旌繼旐曰斾綿長徒空也末德指兵事而言莊子曰三軍五兵之運德之末也先鳴左氏傳周綽曰平陰之役先二子鳴杜預註謂自比於鷄闘勝而先鳴凶器謂兵也克勝沒䧟也甘陳漢甘延夀為西域都䕶與副校尉陳湯共斬郅支單于以功封延夀義成侯賜湯爵闗内侯旃謂旃帳穹廬也振收也槀街傳陳湯上䟽請懸單于頭槀街蠻夷邸間晉灼曰在長安城門内李善曰邸傳舍也盖槀街置邸所以為蠻夷朝宿之舍也 此亦從軍之詩不知何為而作始言渉歴險艱久而不返者以獫狁之未平也終論争先交戰勢無兩全而勝負得喪安可預必惟將効古人收功于虜庭受爵於京都是吾志也此篇在士衡樂府中詞平理順而不失忠義之節較之演義所取從軍苦寒日出東南隅行及前緩聲歌等篇徒以詞藻豔麗而無曲折致趣者則有間矣故為録之但受爵二字視左太冲長揖歸田之意為不及耳
門有車馬客行
按伎録乃相和歌詞之瑟調曲也
門有車馬客駕言發故郷念君久不歸濡跡渉江湘投袂赴門塗攬衣不及裳拊膺携客泣掩淚敘温涼借問邦族間惻愴論存亡親友多零落舊齒皆凋喪〈去聲叶平聲〉市朝互遷易城闕或丘荒墳壠日月多松栢欝芒芒天道信崇替人生安得長慷慨惟平生俛仰獨悲傷賦也發發足於彼也念君者設為客詞也濡跡漬足也江湘本言渉江以湘水亦入于江故兼言之投振也投袂悤遽出迎之意攬撮持也温凉謂經别之氣𠉀舊齒𦒿老也市朝城闕皆指吳故都而言丘荒猶言丘墟 凡旅寓之士聞有客自故郷來者其趨迎感泣訪舊惻愴之情豈得自巳况士衡祖父世為將相著大勲於江表及已亦嘗領父兵為牙門將今乃世殊事異逺離邦族且聞故都丘荒而先壠久不歸省所以推驗天道慨思平生尤不能不為之悲傷也
長安有狹邪行
一曰相逢狹路間行亦相和歌詞之清調曲也
伊洛有岐路岐路交朱輪輕盖承華景騰歩躡飛塵鳴玉豈樸儒憑軾皆俊民烈心厲勁秋麗服鮮芳春余本倦逰客豪彦多舊親傾盖承芳訊欲鳴當及晨守一不足矜岐路良可遵規行無曠迹矩歩豈逮人投足緒已爾四時不必循將遂殊塗𮜿要〈平聲〉子同歸津
賦而兼比也岐道之旁出者爾雅以二達謂之岐旁華景日光也玉佩玉樸猶愚也軾車前横木有所敬則俯而憑之俊民即豪彦也厲暴也傾猶委也家語云孔子之剡遭程子於塗傾盖而語訊言也鳴及晨者以鷄喻人當及時而仕也守一謂執守常理而不變者矜自負也䂓行矩歩謂舉足必中度也曠濶逺貌逮及也投足循跡而行也遂從也殊塗謂正塗與邪徑異趣者易云天下殊塗而同歸要約也 士衡在京洛見世道險狹邪僻而豪俊之士競相奔趨自謂得志莫覺其非故託岐路為喻而賦此以諷焉首言車服之華麗氣勢之驕暴已足彰其失矣復謂我本倦逰之客易於止託况多豪彦舊親承以美言諄諄勸誘如此是豈不知岐路可以追及於人㢤然既投足於正塗而意向已定不可改矣盖窮達之分雖殊而其理則一猶四時寒暑各異而一氣流行不必一一相循且將遂我所適而要子於同歸之津可也此不特辭其所勸而所以警之者亦深矣但意圎而語滯舊說不能盡通爾
豫章行
豫章漢郡名今江西龍興府也按樂府録古白楊詞云白楊初生時乃在豫章山又云身在洛陽宫根在豫章山多謝枝與葉何時復相連後人因以為豫章行亦相和歌詞之清調曲也
汎舟清川渚遥望髙山陰〈重韻無謂當作岑〉川陸殊途軌懿親將逺尋三荆歡同株四鳥悲異林樂㑹良自古悼别豈獨今寄世將㡬何日昃無停陰前路既已多後塗隨年侵促促薄暮景亹亹〈音尾〉鮮克禁曷為復以兹曽是懐苦心逺節嬰物淺近情能不深行矣保嘉福景絶繼以音賦也水岐成渚懿親謂兄弟也三荆齊諧記云田真田慶田廣欲分財産堂前有紫荆一株夜議斫分為三曉即憔悴真歎曰樹本同株聞分斫尚如此况兄弟乎遂不分荆復恱茂四鳥說苑云孔子在衛聞哭甚哀問顔囬囬曰此非但為死而已又為生離也昔完〈一作峘〉山之鳥生四子羽翼既成行將分乎四海母悲鳴而送之其聲甚哀為其徃而不返也問之果然悼傷也前路謂已歴之年後塗猶言末路亹亹進不已貌禁當嬰繫行去也 士衡以兄弟將有逺行因傷别而賦此且言人夀無㡬徂年促迫則已無如之何况復以兹離别而懐苦心耶然有逺大之節者其繫于物必淺而近情之人能不深有所累乎故於其行但祝以善自保養雖形影隔絶惟當繼以音問可也
塘上行
此亦相和歌詞之清調曲也按鄴都故事魏文帝甄皇后為郭后所譛賜死後宫臨終為詩有蒲生我池中及弃捐素所愛等語即此曲也
江蘺生幽堵微芳不足宣被䝉風雲㑹移居華池邊發藻玉臺下垂影滄浪〈平聲〉泉沾潤既已渥結根奥且堅四節逝不處繁華難久鮮淑氣與時隕餘芳隨風捐天道有遷易人理無常全男歡智傾愚女愛衰避妍不惜微軀退但懼蒼蠅前願君廣末光照妾薄暮年
比也蘺香草似水薺生水中故曰江蘺楚詞作離宣猶揚也藻華彩也玉臺漢書註云上帝所居滄浪水名泉取其清而言渥厚奥深淑和傾圯愛寵也末者逺及之意 此篇豈亦宫中妃嬪之流有衰老而失寵者故為託江蘺為喻以諷其主焉或曰此士衡慮已之詞然不可考其何為也且言智能傾愚衰當避妍固天道之常故於身退有不足惜但懼讒邪如蒼蠅之能變白黒者乗間而進有以惑亂於君耳其忠愛之誠見於詞者如此則庶㡬能感悟之云
招隠
明發心不夷振衣聊躑躅躑躅欲安之幽人在浚谷朝採南澗藻夕息西山足輕條象雲構宻葉成翠幄〈叶音屋〉結風〈李善作激楚誤〉佇蘭林囬芳薄〈如字〉秀木山溜何泠泠飛泉漱鳴玉哀音附靈波頽響赴曽曲至樂非有假安事澆淳樸冨貴茍難圗稅駕從所欲
賦也明發謂將旦而光明開發也構說文云盖也覆帳謂之幄結風上林賦結風激楚註云囬風也佇停也蘭林猶楚詞言蕙林囬芳謂蘭氣飄轉者薄囬薄也靈者美詞頺響奔迸之聲曽與層同重級也曲謂空坎處澆通作𣻏漓也莊子曰唐虞始為天下興化𣻏醇散朴舍車曰稅 士衡見朝廷仕進之難慕山林隠居之勝故賦是篇言明發而心思不平乃振衣舉足想夫幽人之在深谷而招尋之觀其朝夕暇豫景趣自然有不假營為而至樂存焉者且富貴誠不易圗則將就此稅駕以從吾所好而已此特託為空言而不及踐者盖其幽隠之情卒無以勝夫功名之志焉爾
園葵
種葵北園中葵生欝萋萋〈叶千宜反〉朝榮東北傾夕頴西南晞零露垂鮮澤朗月耀其輝時逝柔風戢歳暮商猋飛層雲無温液嚴霜有凝威幸䝉髙墉德𤣥景蔭素㽔豐條並春盛落葉後〈去聲〉秋衰慶彼晚凋福忘此孤生悲比也榮花也傾謂傾心向日頴芳莖也朗明柔和戢止也無温液者謂重陰寒凝無温和之澤也慶賀也李善曰趙王倫篡位遷帝於金墉城後諸王共誅
倫復帝位齊王冏以機為倫作禪文收之賴成都王頴救免故作此詩以謝其説得之盖士衡由吳入洛故以種葵北園自况而露澤月輝以喻君之寵禄時逝歳暮以喻晉之衰末且以霜威比齊王而髙墉比成都也
贈從兄車騎
從兄按本集字士光車騎官名也
孤獸思故藪離鳥悲舊林翩翩逰宦子辛苦誰為〈去聲〉心髣髴谷水陽婉孌崐山陰營魄懐兹土精爽若飛沉寤寐靡安豫願言思所欽感彼歸塗艱使我怨〈讀如平聲〉慕深安得忘歸草言樹背〈如字〉與襟斯言豈虛作思鳥有悲音興也谷水崐山並在吳地陸道瞻吳地記云海鹽縣東北有長谷陸遜陸凱居之谷東二十里有崐山父祖葬焉營猶熒熒也人之陰靈為魄以其陰靈之聚若有光景然故謂之營魄又禮記註云耳目之精明為魄爽即明也豫樂也所欽指從兄而言怨慕怨已之不得見而思慕也 此士衡在京師時寄贈之詩言彼孤獸離鳥則各思其故處矣此逺逰從宦之人其心辛苦豈無所為者耶故下文歴敘其懐戀故鄉思慕從兄之情既已深切且謂安得靈草使人忘歸者以樹背襟乎盖背與襟本非樹草之所特以其切近於身故託言之譬猶思羣之鳥音聲悲苦其實如此豈虛言㢤
贈尚書郎顧彦先
顧彦先名榮亦吳人與士衡兄弟同入洛時號三俊
大火貞朱光積陽熙自南〈叶尼金反〉望舒離金虎屏〈平併二音〉翳吐重陰淒風迕〈上去二聲〉時序苦雨遂成霖朝逰忘輕羽夕息憶重衾感物百憂生纒綿自相尋與子隔蕭墻蕭墻阻且深形影曠不接所託聲與音音聲日夜濶何用慰吾心
賦而兼比也大火心星也仲夏之月昏見于地之南方堯典云日永星火以正仲夏貞正也朱光朱明也積陽淮南子所謂積陽之熱氣生火火氣之精者為日是也熙說文云燥也離麗也金虎以畢在西方白虎七宿中故總名之屏翳吕氏春秋謂之雲師者是也迕逆也雨久曰苦雨輕羽謂扇也蕭墻門屏也此盖士衡與彦先同時為尚書郎因雨久不得相見故贈是詩且以寓夫朝廷方當隆盛而陰邪擅權政事乖錯感物懐憂欲相慰而不得之意云
為顧彦先贈婦二首
辭家逺行㳺悠悠三千里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為緇〈音滓〉修身悼憂苦感念同懐子隆思〈去聲〉亂心曲沉歡滯不起歡沉〈疑當作滯〉難克興心亂誰為〈去聲〉理願假歸鴻翼翻飛浙江氾
賦也緇黑也同懐子謂婦也隆繁盛之意心曲心中委曲之處沉深也浙江在吳地水别復入為汜
東南有思婦長歎充幽闥借問歎何為〈去聲〉佳人眇天末逰宦久不歸山川修且闊形影參商乖音息曠不達離合非有常譬彼與筈願保金石軀慰妾長饑渴
賦也充滿也闥門内也佳人猶言良人眇視逺而難見之貌天末謂天之盡端音息音問消息也筈箭本受處箭釋則筈離矣金石喻堅饑溺喻思也此詩託為彦先夫婦贈荅若近於戲然其詞義敬慎殊不失倫理之正且言願保金石軀慰妾長饑渴則又見其愛愈篤望愈深而無怨傷之心焉其得夫婦之道者矣
陸雲字士龍六歳能屬文與兄機齊名號二陸吳亡入洛補浚儀令政稱神明後成都王頴表為清河内史轉大將軍右司馬屢以正言忤頴因機敗并遇害
荅張士然
按孫盛晉陽秋士然名悛
行邁越長川飄颻冐風塵通波激枉渚悲風薄丘榛修路無窮跡井邑自相循百城各異俗千室非良隣歡舊難假合〈古㳫反〉風土豈虛親感念桑梓域髣髴眼中人靡靡日夜逺眷眷懐苦辛
賦也通直枉曲也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循沿也桑梓域謂父母之邦詩云維桑與梓必恭敬止眼中人指士然而言靡靡行貌眷眷頋戀之意 此盖士龍入洛時荅士然所贈故歴叙川塗風俗之異感念故郷親舊之違是以行愈逺而情愈苦也
為顧彦先贈婦
文選本有二篇皆婦荅之詞舊註並謂贈婦婦荅各為二首此云贈婦誤也愚按士衡亦為彦先贈荅各一篇而總題之曰贈婦意者士龍名題當不異此但昭明止録其荅詞而題則因其舊耳
悠悠君行邁㷀㷀妾獨止山河安可踰永路隔萬里京室多妖冶粲粲都人子雅歩擢纎腰巧笑發皓齒佳麗良可美衰賤焉足紀逺䝉眷頋言銜恩非望始
賦也京室京都宫室也粲粲鮮明貌都人子即京室妖冶以明富貴家女也雅者閑習從容之意擢者聳直微動之貌紀記録也銜謂承受之如口含物也其言君行邁而妾獨止山河萬里安可踰越者盖有欲往從而不得之意且謂京室之妖冶誠可愛美而已之衰賤何足紀録雖䝉逺有贈言終非敢望於昔日之恩好也此篇詞若謙恭而其怨嗟之意自有不容掩者豈亦有為而言歟
潘岳字安仁滎陽中牟人美姿儀少才穎號為竒童太尉賈充辟為掾尋舉秀才為郎遷河陽懷二縣令勤於政績入補尚書郎廷尉平〈皮命反〉謟事賈謐累遷給事黄門侍郎素與孫秀有隙及趙王倫輔政秀遂誣岳與石崇為亂誅之夷三族
在懐縣作
按輿地廣記懐州武陟縣本漢懐縣即禹貢覃懐之地唐貞觀初省入武陟
南陸迎修景朱明送末垂初伏啟新節隆暑方赫曦朝想慶雲興夕遲〈去聲〉白日移揮汗辭中宇登城臨清池凉飈自逺集輕襟隨風吹靈圃耀華果通衢列髙椅〈於宜反〉𤓰瓞〈田節反〉蔓長苞薑芋紛廣畦〈叶飛規反〉稻栽肅芊芊黍苖何離離虛薄乏時用位微名日卑驅役宰兩邑政績竟無施自我違京輦四載迄〈許訖反〉于斯器非廊廟姿屢出固其宜徒懐越鳥志眷戀想南枝
賦也南陸夏月日行之道修景謂日永也夏為朱明末垂將盡之際謂六月也夏至後第三庚為初伏赫曦盛也慶瑞遲待也集來㑹也靈圃猶言靈囿𤓰之小者曰瓞蔓延也苞謂𤓰藤紛雜也畦區也稻秔稌也凡卉木初生可植者曰裁肅齊貌黍糯禾也乏者不足之詞驅役猶言趨職宰邑長之稱積治功也京輦謂天子所都輦轂之下迄至也廊廟後漢書註謂殿廊及太廟皆謀國事之所出通作黜貶斥也安仁自河陽遷懷今因避暑登城瞻眺乃知在
外既久而起戀闕之情故作是詩其中歴敘景物惟果木禾蔬一皆有用而不可缺者政宰邑者所當觀省且因以歎已之虛薄乏用曽時物之不若也
石崇字季倫渤海人年二十餘為城陽太守伐吳有功封安陽鄉侯累遷侍中出為南中郎將荆州刺史領南蠻校尉致富不貲後拜太僕衛尉與貴戚王愷等以奢侈相尚有愛妓名緑珠孫秀使人求之不得遂勸趙王倫誅族其家
王明君辭〈并序〉
按伎録王昭君詞石崇所造乃相和歌詞之吟歎曲也
王明君者本是〈一作為〉王昭君以觸文帝諱改焉匈奴盛請婚於漢元帝以後宫良家子昭君配焉〈漢書王嬙字昭君琴操云齊國王㐮之女〉昔公主嫁烏孫〈漢書西域傳烏孫使使獻馬願尚公主武帝遣江都王建女為公主妻焉〉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爾也其造新曲多哀怨之聲故叙之於紙云
我本漢家子將適單于庭辭訣未及終前驅已抗旌僕御涕流離轅馬悲且鳴哀鬱傷五内泣淚霑珠纓行行日已逺遂造匈奴城延我於穹廬加我閼〈於延反〉氏〈音支〉名殊類非所安雖貴非所榮父子見陵辱對之慙且驚殺身良不易黙黙以茍生茍生亦何聊積思〈去聲〉常憤盈願假飛鴻翼乗之以遐征飛鴻不我頋佇立以屏營昔為匣中玉今為糞上英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并傳語後世人逺嫁難為情
賦也訣别也前驅導行之人抗舉也御侍從也流離猶淋漓也轅車前曲木以持衡者五内五臟也穹廬旃帳也閼氏單于后稱父子謂呼韓邪單于初請為漢壻及死子雕陶莫臯立復妻昭君生二女黙黙隠忍貌茍且也聊况味也糞穢也并猶俱也此季倫述昭君之意而作也夫昭君之失節單
于之亂倫其事固為可醜然亦録而不遺者以為於此可見漢道之日衰而使匈奴得遂所欲足以垂鑒後世也况其終篇不茍情至詞瞻有可觀者焉
曹攄字顔逺譙國人少有孝行補臨淄令申節婦誣殺姑寃獄放死囚蹔歸家尅日令還號曰聖君入為尚書郎累遷中書侍郎為長沙王人司馬乂敗免官恵帝末起為襄城太守永嘉中遷髙宻王征南司馬流人王逌冦掠城邑遇戰死之百姓並為奔喪號哭
感舊詩
富貴他人合貧賤親戚離㢘藺門易軌田竇相奪移晨風集茂林棲鳥去枯枝今我唯困蒙羣士皆〈一作所〉背〈音佩〉馳鄉人敦懿義濟濟蔭光儀對賔頌有客舉觴詠露斯臨樂〈如字〉何所歎素絲與路岐
賦也㢘藺㢘頗藺相如也頗為趙將後以趙括代免歸遂失勢故客盡去及復為將客復至又趙王以相如從㑹秦王于澠池有功拜為上卿位在㢘頗之右頗怒欲辱之相如出望見頗引車避匿於是舍人羞之皆請辭去田竇漢丞相田蚡竇嬰也二人皆嘗免官居家蚡以太后故親幸數言事多効士趨勢利者皆去嬰歸蚡困䝉謂困窮而昏䝉也蔭被及也光儀光華儀容也有客周頌篇名露斯小雅湛露篇之詞以興厭厭飲醉之義樂指詠歌而言禮記云臨樂不歎素絲路岐語出准南子言其易變而不一也 此盖顔逺免官家居時感鄉里之人不忘故舊而作言自古勢利之交随時向背人心物性莫不皆然今我當困䝉之時衆皆背去而鄉人獨能待我如此豈易得㢤故復於觴詠之際發素絲岐路之歎殆將勉其益敦此義不可惑於世道而有變也
潘尼字正叔少與從父岳俱以文章知名太康中舉秀才為太常博士累拜太子舍人出為宛令入補尚書郎趙王倫篡位遂稱疾歸齊王冏起義引為㕘軍事平封安昌公歴黄門侍郎祕書監永興末為中書令備嘗艱難永嘉中遷太常卿携家欲還郷里道病卒
迎大駕
舊註東海王越奉大駕討鄴軍敗奔下邳永興二年越率甲士三萬迎大駕還洛尼時預焉故有此作
南山鬱岑崟〈音吟〉洛川迅且急青松蔭修嶺緑蘩被廣隰朝日順長塗夕暮無所集歸雲乘〈許反〉偃浮淒風尋帷入道逢深識士舉手對吾揖世故尚未夷崤函方嶮澁狐狸夾兩轅豺狼當路立翔鳯嬰籠檻騏驥見維縶爼豆昔嘗聞軍旅素未習且少停君駕徐待干戈戢賦而比也岑崟髙峻貌蘩皤蒿也下濕曰隰順從集止也車上張繒曰帷車幙也世故謂國家禍亂之事崤山名有東崤西崤又名嶔崟山在河南府永寧縣北函函谷已見曹子建詩檻養獸櫳騏驥良馬維縶繫絆也自狐狸以下至此皆比詞爼豆禮器也 尼之仕也當恵帝昏庸諸王構隙至於刼遷車駕國歩艱危羣兇得意而君子不獲遂其所施故賦此詩託為路人相勸之詞以寓退休之志焉
劉琨字越石中山人少以雄豪著名永嘉初為并州刺史在晉陽為胡騎所圍乃乗月登樓清嘯賊聞之悽然流涕並弃圍去建興二年加大將軍都督并州三年進司空四年其長史以并州叛降石勒琨遂奔薊叚匹磾因與結婚約以共戴晉室元帝渡江復加太尉封廣武侯後其子羣與匹磾有隙遂被害諡曰愍
扶風歌
劉良曰扶風地名盖古曲而琨擬之按晉有扶風郡在今陜西鳯翔府然此詩所指未詳何地又按伎録古無此曲梁昭明又編于雜歌之中豈越石剏為之歟
朝發廣莫門暮宿丹水山〈叶輸旃反〉左手彎繁弱右手揮龍淵頋瞻望宫闕俯仰御飛軒據鞍長歎息淚下〈去聲〉如流泉繫馬長松下發鞍髙岳頭烈烈悲風起泠泠澗水流揮手長相謝哽咽不能言浮雲為〈去聲下同〉我結歸鳥為我旋去家日已逺安知存與亡慷慨窮林中抱膝獨摧藏麋鹿逰我前猿猴戱我側資糧既之盡薇蕨安足食攬轡命徒侣吟嘯絶巖中君子道微矣夫子固有窮惟昔李騫〈五臣作愆〉期〈二字無謂當作搴旗〉寄在匈奴庭忠信反獲罪漢武不見明我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長弃置勿重〈去聲〉陳重陳令心傷
賦也廣莫門洛陽城北門也丹水按漢書出髙都縣筦谷髙都即澤州之晉城縣今澤州有省寃谷秦將坑趙卒於此積血三尺川為之丹故名丹水龍淵劎名發將自此起也山之髙者亦謂之岳此指太行而言結鬰塞也摧藏困處之貌絶峭極也李搴旗張銑曰謂李陵也盖兵家以斬將搴旗為能故以此目之忠信云者謂陵不得已而降實執忠信之節欲刼匈奴以報漢也 越石既失并州遂奔薊依叚匹磾聞元帝渡江遣右司馬温嶠奉表詣建康勸進嶠屢求反命而朝廷不許故有是作首一節言初赴并州有頋瞻戀闕之情次言將陟太行之險而與送者謝别有哽咽悲傷之意中敘去家既久屢致喪敗不免奔竄窮困而有君子道微之歎末章之意謂雖託身鮮卑其實相與㰱血同盟翼戴晉室今不見信則亦無如之何矣不敢斥言其君故借李陵為喻而反覆歎息之也盱江黄應龍曰琨初與匹磾約為兄弟今詩以匈奴待之宜其有隙終為所害也
重贈盧諶
握中有𤣥〈李善作懸〉璧本自荆山璆〈音求〉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濵叟〈叶平聲〉鄧生何感激千里來相求白登幸曲〈起吕反〉逆〈音遇〉鴻門賴留侯重耳任五賢小白相射〈音石〉鈎茍能隆二伯〈通作覇〉安問黨與讎中夜撫枕歎想與數子逰吾衰久矣夫〈音扶〉何其不夢周誰云聖達節知命故不憂宣尼悲獲麟西狩涕孔丘功業未及建夕陽忽西流時㢤不我與去乎若雲浮朱實隕勁風繁英落素秋狹路傾華盖駭駟摧雙輈何意百錬剛化為繞指柔
興而又比也𤣥璧璧之制形圎象天故其色尚𤣥荆山在荆州江陵者是也盖江陵即古之郢都卞和於此山得玉璞璆即謂此玉也太公望吕尚也文王田于渭之陽見尚坐茅以漁載與俱歸以為師言吾先公望子久矣因號為太公望鄧生鄧禹也更始時聞光武安集河北乃自南陽杖筞追至鄴謁見曰願効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白登漢書註云平城旁髙地幸猶頼也曲逆陳平所封縣屬中山郡髙祖擊韓王信於代至平城為匈奴圍七日不得食用平祕計得觧乃更封平為曲逆侯鴻門項羽留沛公飲處在京兆府新豐縣留侯張良也是時范増數目羽擊沛公有頃公從間道走使良謝羽得免重耳晉文公名五賢謂狐偃趙衰顛頡魏武子司空季子也小白齊桓公名射鉤謂乾時之役管仲射桓公中鈎後以為相悲獲麟魯哀公十四年西狩獲麟孔子傷其出非時而見害反袂拭面涕泣沾袍駟乗馬也輈轅之别名 此越石専言已志之不申而以贈盧諶為題者豈以樂平之敗未㡬而并州又沒于石勒遂奔幽州得與諶㑹故述其情以告之歟言握中之璧可貴重者本由荆山璞玉斵而成之以興太公之為文武師以佐代商之功者本惟昔日渭濵一釣叟耳盖自古聖賢遭時應運而君臣相濟有如此者故鄧生亦不逺千里而求見光武卒居雲臺功臣之首又若髙祖能用陳張深謀竒計賴以排難解紛終成大業齊桓晉文不忌五臣之黨射鉤之讎而信任之卒致霸功之盛良有以㢤今我中夜寤歎想與昔人同逰而遇非其時故借孔子不夢周公之語感麟涕泣之事以反覆悲傷之也朱實以下又皆自比之詞且謂時既不利志氣摧弱有非平日之堅剛者矣情痛語至不復隠諱可哀也夫
盧諶字子諒范陽人劉琨辟為從事中郎復為叚匹磾别駕後成帝以散騎常侍徵諶段末波愛其才終不遣末波死依石季龍及冉閔誅石氏諶隨閔軍遇害
時興
亹亹圎象運悠悠方儀廓忽忽歳云暮逰原采蕭藿北逾邙與河南臨伊與洛凝霜霑蔓草悲風振林薄槭槭〈所隔反〉芳葉零橤橤〈當作繠汝水反〉芬華落下泉激冽清曠野増遼索登髙眺遐荒極望無崖崿形變隨時化神感因物作澹乎至人心恬然存〈一作守〉𤣥漠
賦而比也廓猶闢也蕭香蒿藿亦香草也槭槭葉落聲繠繠垂貌芬香也下泉泉下流而能傷物者詩云冽彼下泉浸彼苞稂急流曰激冽寒也索荒寂貌崖崿邊畔也春生冬落謂之變陰陽運行謂之化作興也澹與憺同安静也至人莊子所謂不離於真者𤣥漠指道體而言見張茂先詩 此子諒遭天下喪亂感物興懐之詩故以歳暮比晉代之衰末霜風下泉比冦盗之侵擾而芳葉芬華且以比生民之凋弊者也其意盖言天運而不已地廓而無窮人生其中乃忽值此歳暮之時聊且逰原野采蕭藿以自娛而其所歴景象遼索如此登髙極望滔滔皆然是知時物之變固不免隨化而遷則人心之靈又焉得不因物而興感乎唯至人者乃能安時處順目擊道存而不動其中也
贈崔温
李善曰集云與温本真崔道儒盖崔恱温嶠也
逍遥歩城隅暇日聊逰豫北眺沙漠垂南望舊京路平陸引長流岡巒挺茂樹中原厲迅飈山阿起雲霧逰子恒悲懐舉目増永慕良儔不獲偕舒情將焉訴逺念賢士風遂存往古務朔鄙多俠氣豈惟地所固李牧鎮邊城荒夷懐南懼趙奢正疆場〈音亦〉秦人折北慮覊旅及寛政委質〈如字〉與時遇恨以駑蹇姿徒煩非子御亦既弛負擔忝位宰黔庶茍云免罪戾何暇收民譽倪寛以殿〈丁練反〉黜終乃最衆賦何武不赫赫遺愛常在去古人非所希短弱自有素何以敷斯辭惟以二子故
賦也沙漠流沙也在匈奴南界舊京洛陽也良儔指崔温而言賢士謂下文李趙輩也聲譽流傳而能動人謂之風存察務事鄙邊也俠之言挾也以權力挾輔人者也固謂險絶李牧趙之良將常居鴈門大破殺匈奴軍使不敢近邊者十餘年趙奢亦趙之田部吏也秦伐韓乃遣奢將兵救之秦軍敗走疆埸邊界也折猶挫也謂使秦人挫其北伐之謀也覊旅寛政用管仲對桓公辭卿之語謂叚匹磾能容任己也委質猶言委身非子善養馬者周孝王使主馬于汧渭之間馬大蕃息弛解也負檐勞役也宰治也戾違失也収猶取也倪寛為漢左内史愛民不忍急切以租不入課殿當免官民恐失之乃相率載檐輸租襁屬不絶課更以最上凡下功曰殿上功曰最何武漢楚内史為人仁厚居官無赫赫名去後常見思有素謂素有此心也 此詩盖子諒當洛陽焚毁之後為幽州别駕之時逰覽山川風景感古念今舒冩情素特以寄贈崔温二子云爾然其委質所事謙已恤民於此亦可見矣
郭璞字景純河東聞喜人文章冠一時尤妙於陰陽算厯卜筮之術王導引為㕘軍元帝始鎮建業使璞筮之所言皆驗補著作佐郎遷尚書郎以母憂去未㡬王敦起為記室㕘軍敦既謀逆使筮璞曰無成夀且不久敦大怒問卿夀㡬何荅曰命盡於今日日中敦即收斬之及敦平追贈𢎞農太守
逰仙詩五首
青谿千餘中有一道士雲生梁棟間風出窻户裏借問此何誰云是鬼谷子翹跡企潁陽臨河思洗耳閶闔西南來潜波渙鱗起靈妃頋我笑粲然啟玉齒蹇修時不存要〈平聲〉之將誰使
賦也青谿山名李善引庾仲雍荆州記云臨沮縣青谿山有道士精舍按臨沮即今襄陽府南漳縣也鬼谷子姓王名詡周末人隠居青谿鬼谷因以自號蘇秦嘗師事之跡足也企舉足而望也潁陽許由隠遯之所莊子謂堯以天下讓許由由逃之潁水之陽且以堯言不善乃臨河洗其耳閶闔淮南子註云兊風也渙水文微動貌靈妃宓妃也盖宓羲氏之女溺洛水而死遂為河神蹇修古之善為媒者楚詞云求宓妃之所在吾令蹇修以為理 景純自謂才志足以有為而朝廷不能盡吾之用乃欲遯迹山林髙蹈風塵之外故託意逰仙賦詩以自見此篇謂青谿山有道士號鬼谷子者乃自况也且言企跡許由臨河思洗其耳以自潔因見波上靈妃相頋而笑欲求之而不可得此特寓言以舒夫逍遥縱適之情非必實有所見也荆州記又云景純嘗作臨沮縣故逰仙詩嗟青谿之美然則此詩殆亦因至青谿而作歟
翡翠戱蘭苕容色更〈平聲〉相鮮緑蘿結髙林䝉籠盖一山〈叶輸旃反〉中有㝠寂士静嘯撫清放情凌霄外嚼蘂挹飛泉赤松臨上逰駕鴻乗紫煙左挹浮丘袂〈一作袖〉右拍洪崖肩借問蜉蝣輩寧知龜鶴年
比也翡翠鳥名赤羽曰翡青羽曰翠苕莖也䝉籠蔽覆貌㝠𤣥黙也霄近天之氣嚼蘂猶魏文帝典論言饑飡瓊蘂挹酌也赤松已見前松子註左挹之挹猶引也浮丘李浮丘伯王喬之師柏拊也洪崖亦仙人號見神仙傳蜉蝣蟲名似蛣蜣叢生糞土中朝生暮死龜鶴夀皆千歳道家言鶴曲頸而息龜潜匿而噎故夀 此篇盖刺時人之玩細娛而忘保養者言翡翠戯于蘭苕其容色非不相鮮而可恱以喻人之役于世網茍趨禄利莫不以身榮而自矜然視山林潜遯之士怡情養性超世絶塵而時與羣仙遨逰上下者相去逺矣且此輩迷溺不悟政如蜉蝣之朝生暮死又烏足以知龜鶴之長年㢤
六龍安可頓運流有代謝時變感人思已秋復願夏淮海變微禽吾生獨不化雖欲騰丹谿雲螭非我駕愧無魯陽德迴日向三舍臨川哀年邁撫心獨悲叱
賦也六龍日駕也淮南子註云日乗車駕以六龍羲和御之運者氣化流轉之名淮海變禽國語趙簡子歎曰雀入海為蛤雉入淮為蜃黿鼉魚鼈莫不能化唯人不能哀夫丹谿仙靈所居即所謂不死之郷也螭如龍而黄無角非我駕言非我所能駕之也魯陽逥日淮南子曰魯陽公與韓戰酣日暮援戈而麾之日為之反三舍註云二十八宿一宿為一舍吒難聲此篇感晷運之莫留因物變以惻已思欲騰化而
未獲所願是以不免臨川而哀歎也
逸翮思拂霄迅足羡逺逰清源無増瀾安得運吞舟珪璋雖特達明月難闇投潜頴怨青陽陵苕哀素秋悲來惻丹心零涕縁纓流
比也羡猶慕也清源水初出清淺處也運者周㳺之意呑舟大魚也韓詩外傳云喬舟之魚不居潜澤半圭曰璋圭璋特達禮記聘義之文凡朝聘用璧琮則有幣圭璋則特用不須幣帛足以自達也闇投謂使人疑而不取鄒陽書云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人於道莫不按劒相盻潜頴苞含而未發者春為青陽陵升也草木之翹秀者皆謂之苕 此篇傷已志之不遂也其言逸翮迅足自况思欲飛騰於髙逺而淺水不能運大魚以喻朝廷狹隘不足以任已也且謂吾才固為有用然不可以强進是猶圭璋雖稱特達而明月之珠豈可以闇投人乎由是思之向也未得就仕則如潜頴未舒怨春陽之不早及今既仕而無所成直恐年與時馳遂至枯落譬則陵苕翹秀而哀素秋之易迫也夫景純所以託意逰仙者正在於此故其悲惻而流涕豈得已㢤
雜縣〈音爰〉寓魯門風煖將為災吞舟湧海底髙浪駕蓬菜神仙排雲出但見金銀臺陵陽挹丹溜容成揮玉杯姮〈或作嫦〉娥揚妙音洪崖頷〈五感反〉其頥〈叶何開反〉升降隨長煙飄颻戯九垓竒齡邁五龍千歳方嬰孩燕昭無靈氣漢武非仙才
比也雜縣海鳥名國語云爰居止於魯東門外三日展禽曰夫廣川之鳥獸常知風而避其災今兹海其有災乎是歳海多大風冬煖賈逵曰爰居雜縣也蓬萊海中仙山史記封禪書言齊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黄金銀為宫闕未至望之如雲陵陽容成皆仙人名列仙傳云陵陽子明好釣魚於魚膓中得服食之法乃上黄山采玉石脂服之三年龍來迎去丹溜即石脂流丹也容成公自稱黄帝師見於周穆王時揮者舉手行杯之貌姮娥羿妻也淮南子曰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姮娥竊而奔月中頷揺動也頥刻也列子曰頷其頥則歌合律九垓之垓當作陔淮南子若士謂盧敖曰吾與子汗漫逰于九陔之上漢郊祀歌作九閡註謂九天之上也此與國語九垓之田義自不同齡年也邁過也五龍榮唘期遁甲開山圗解謂皇后君昆弟五人皆人面龍身同得仙治在五方長曰角龍木仙次曰徵龍火仙商龍金仙羽龍水仙宫龍土仙也漢武諱徹亦好求仙内傳西王母曰劉徹好道然形慢神穢殆恐非仙才也 此篇刺時君無戡亂之才也言海鳥知風暖之災而避于魯門以喻國家將有禍亂當思所以豫防而銷弭之迨夫兇逆一起則朝廷傾危正猶海風既至則大魚騰躍髙浪簸掀而蓬萊為之動揺矣因又託言蓬萊諸仙素有騰化之術當此風濤險惡乃能排雲而出相與升降于九垓之上逰戱自若是以禍難不得而及歴年若此其永然世之人君所以遏亂畧弭災患而延國祚者是豈無其道㢤故篇末特借燕昭無靈氣漢武非仙才為喻其㫖微矣是時王敦已有謀逆之心故為是言及其舉兵犯闕攻據石頭而宫省奔散上下危懼亦其驗也
謝混字叔源陳郡陽夏人太傅安之孫也風華為江左第一尚孝武帝晉陵公主官至中領軍尚書左僕射以與劉毅善坐誅
㳺西池
西池在丹陽城西
悟彼蟋蟀唱信此勞者歌有來豈不疾良逰常蹉跎逍遥越城肆願言屢經過迴阡被〈去聲〉陵闕髙臺眺飛霞〈叶寒歌反〉恵風蕩繁囿白雲屯曽阿景昃鳴禽集水木湛清華〈叶胡戈反〉褰裳順蘭沚徙倚引芳柯美人愆歳月遲暮獨如何無為牽所思南榮誡其多
賦也蟋蟀唐風篇名盖民間終歳勞苦相勸為樂之詩勞者歌韓詩伐木序云勞者歌其事有來謂歳月也李善引陸雲歳暮賦云年有來而棄予城肆禮記正義云城内空地曰肆被延及也臺即闕觀也恵風吕向曰春風施恵萬物者也繁卉木茂盛貌屯聚也景日晷也順循引牽也美人指友人而言愆過期也遲暮衰晚也楚詞云恐美人之遲暮南榮即莊子所謂南榮趎也庚桑楚謂南榮趎曰全汝形抱汝生無使汝思慮營營多謂多其思慮即營營之意 此叔源感詩人之詠歌歎歳月之易逝故於芳春出逰西池而登髙眺翫臨流徙倚其情賞自得如此因念友人牽於世務不得及時相與為樂恐其遲暮無如之何且舉庚桑子所以誡南榮者為勸則其意之所在豈特望其同遊而已㢤
風雅翼巻四
<集部,總集類,風雅翼>
欽定四庫全書
風雅翼巻五
元 劉履 編
選詩補註五
晉詩三
陶潛字淵明後以字為名更字元亮潯陽柴桑人大尉長沙公侃之曾孫少有髙趣嘗著五栁先生傳以自况親老家貧起為州祭酒不堪吏職觧歸州召主簿不就躬耕自資隆安中為鎮軍叅軍義熙元年遷建威叅軍未幾求為彭澤令在縣八十餘日因郡遣督郵至吏白當束帶見之乃曰吾豈能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兒即觧印綬賦歸去來暨入宋終身不仕顔延年誄之謚曰靖節徴士世因號靖節先生
停雲〈四言四章并序〉
停雲思親友也樽湛新醪園列初榮願言不從歎息彌襟
靄靄停雲濛濛時雨八表同昏平路伊阻静寄東軒春醪獨撫良朋悠邈搔首延佇
比也靄靄盛貌停者凝而不散之意八表猶言八方伊惟也寄止託也撫慰搔抓也 此盖元熙禪晉之後而靖節之親友或有歴仕於宋者故特思而賦詩且以寓䂓諷之意焉此章言停雲時雨以喻宋武隂凝之盛而微澤及物表昏路阻以喻天下皆屬於宋而晉臣無可仕之道矣我則静止東軒飲酒自慰何乃良朋逺去使人搔首佇望而不歸耶
停雲靄靄時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陸成江〈叶古紅反〉有酒有酒閒飲東牕〈叶音怱〉願言懐人舟車靡從
比也髙平曰陸 此承上章反覆言之平陸成江亦以寓陵谷變遷之意舟車靡從即路阻之意也
東園之樹枝條再榮競用新好〈如字〉以招余情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説彼平生
比也東園喻宋都據其在潯陽之東而言用猶為也此言歴事新朝之人亦猶東園再榮之樹競為新
好姿容以招誘余情使之出仕然余又聞日月于征之言亦知時不可留但平生素抱有非若人所能知者惜乎不得促席與之剖説也
翩翩飛鳥息我庭柯歛容閑止好聲相和豈無他人念子實多願言不獲抱恨如何
興也言庭柯之鳥翔集從容和鳴而相親以興仕塗之人當擇所處不可遺棄親友而不顧返也且他人之茍禄者亦豈無之惟我與子素相親厚故於此實深念之耳始也搔首而懐望中則欲與促席而開陳至此乃决然知其不復來歸則是願言不獲而中心為之抱恨此可見靖節之於親友情之至義之盡也
榮木〈四言四章并序〉
榮木念將老也日月推遷已復有夏總角聞道白首無成
采采榮木結根于茲晨耀其華〈如字〉夕已䘮之人生若寄顦顇有時静言孔念中心悵而
賦也采采榮鮮貌喪凋落也顦顇形容衰瘠之貌孔甚也而語詞 此靖節自勵之詩言榮木結根有托尚朝華而夕衰人生本無根蔕如寄世耳幾何而不至於顦顇乎言念及此則中心為之悵然矣
采采榮木于茲託根繁華朝起慨暮不存貞脆〈此芮反〉由人禍福無門匪道曷依匪善奚敦
賦也物易斷者謂之脆道者日用當行之理所謂中庸是也善者為徳之實所當擇而行者也 此承上章言木之榮謝則係乎時人之貞脆實由於已能飬之以福則貞固可乆不能保養以取禍則脆而易折且禍福無門莫不自已求之者惟依乎道則心常中正敦乎善則徳益加厚此乃所以自求福也舍是復何為哉
嗟予小子禀茲固陋徂年既流業不增舊志彼不舍安此日富我之懐矣怛焉内疚
賦也固執滯也業即上章依道敦善之事志記也富猶甚也 此章謙言才質不美年既徃而業不增惟當志彼不舍晝夜之語而自强不息今乃安此自怠而日甚焉則我之懐矣安得不驚惕而病于心乎或曰志當作忘
先師遺訓余豈云〈一作之〉墜四十無聞斯不足畏脂我名車筞我良驥千里雖遥孰敢不至
賦而比也先師孔子也脂以脂膏塗其車軸使滑澤也 此承上章内疚之言因不墜先聖遺訓而勵志奮力求必至焉而後已故以脂車筞馬不憚千里為喻識者以靖節為造道豈非力行不已之功歟
九日閒居〈并序〉
余間居愛重九之名秋菊盈園而持醪靡由空服九華寄懐於言
世短意恒多斯人樂乆生日月依辰至舉俗愛其名露凄暄風息氣澈〈直列反〉天象明徃燕無遺影來鴈有餘聲酒能袪百慮菊為〈去聲〉制頽齡如何蓬廬士空視時運傾塵爵耻虛罍寒華徒自榮歛襟獨閒謡緬焉起深情棲遲固多娛淹留豈無成
賦而比也依辰至謂日與月之數皆九也澈澄袪却制御也頽齡衰年也本草謂菊能輕身延年傾去之㥯也時運傾李公煥謂指易代之事爵罍皆酒器謡歌緬逺也 此靖節因時詠懐以自遣之詩首謂人之生年雖短而意慮常多惟樂乆存於世是以愛此重九之名者通人情而言之也次言天象改觀時物存替者以喻世代之變革晉亡而宋日盛也且欲為今日之樂惟當酌酒以消憂湌菊以引年如何使我空視時運之傾而有塵爵虛罍之耻其意蓋謂爵資於罍罍虛則爵生塵以喻士資養於朝廷今晉既傾覆則士遭困窮能不為之耻乎寒華徒榮亦以自况其固守之意夫時既若此我則歛襟間謡緬焉深想而於棲遲自娛獨善其身是豈無成也哉此可見其不為貧窶動心而能自樂者矣
歸田園居〈三首〉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叶輸旃反〉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三當作踰或在十字之下 按靖節年譜太元十八年起為州祭酒時年二十有九正合飲酒詩投來去學仕是時向立年之句以此推之至彭澤退歸才十三年此云三十誤矣〉覊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叶經天反〉榆栁䕃後園桃李羅堂前曖曖〈音愛〉逺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鷄鳴桑樹顛户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閒〈叶何堅反〉久在樊籠裏復得返自然
賦也適者徃入於彼而能諧之謂韻亦音諧之名塵網喻仕塗曖曖逺見不明之貌樊吳材老韻補云縶不行也一云藩也 此詩蓋靖節彭澤退歸後所作故於首篇言誤落塵網已踰十年常如鳥戀舊林魚思故淵今乃歸休田野而其景趣幽逺閒静如此正猶久在樊籠而復得返自然也
野外罕人事窮巷寡輪鞅白日掩荆扉虛室絶塵想時復墟曲中披草共來徃相見無雜言但道〈去聲〉桑麻長桑麻日已長我志〈一作道一作士〉日已廣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
賦而比也輪車輪鞅馬鞅也墟曲墟里中曲折處也莽草深貌 此篇言野外事簡人静絶無塵慮唯與隣曲徃來共談桑麻之長而已然我之生理有成而志願已遂但恐天時變革霜霰凋傷而零落同於草莽耳蓋是時朝廷將有傾危之禍故有是喻然則靖節雖處田野而不忘憂國於此亦可見矣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苖稀晨興〈一作侵晨〉理荒穢帶月荷〈上去二聲〉鉏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賦也靖節既退休田里惟躬耕自資保全名節乃其至願也故此詩言種豆南山雖不免晨興夕歸之勤草露沾衣之苦亦不足惜但使素願無違如此足矣cq=136此與後篇西田穫稻詩意實相表裏
移居〈二首〉
昔欲居南村非為卜其宅聞多素心人樂與數〈音𦍤〉晨夕懐此頗有年今日從兹役𡚁廬何必廣取足蔽床席隣曲時時來抗言談在〈一作徃〉昔竒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賦也南村眉山楊恪曰柴桑之南村江州志云公本居山南之上京後遇火徙柴桑素心恬静寡欲之謂數晨夕言相見之頻也抗不相下也説具下篇
春秋多佳日登髙賦新詩過門更〈平聲〉相呼有酒斟酌之農務各自歸間暇輙相思相思則披衣言笑無厭時此理將不勝〈音升〉無為忽去茲衣食當須紀力耕吾不欺賦也披衣謂起而相尋也不勝言樂此無窮盡也按本集還舊居詩云疇昔家上京六載去還歸蓋自隆安庚子始作鎮軍㕘軍至義熙乙巳還歸正及六載逮戊申歲六月遇火遂遷是居此義熙四年也言移居南村本欲得隣曲素心之人日相徃來論文析理酌酒笑言樂之終身而不舍去且素願易足不必充廣唯衣食所當經紀者亦必力耕以自給焉此與世俗懐居之士擇取便安務求完美者不可同年語矣
和劉柴桑
柴桑縣名今江州之徳化縣也彭城劉遺民嘗作柴桑令後遁跡匡廬與靖節及周續之號潯陽三隠
山人乆見招胡事乃躊躇直為親舊故未忍言索居良辰入竒懐挈杖還西廬荒塗無歸人時時見廢墟茅茨已就洽〈平聲〉新疇復應畬谷風轉凄薄春醪觧飢劬弱女雖非男慰情良勝無栖栖世中事歲月共相疎耕織稱其用過此奚所須去去百年外身名同翳如
賦也索居言獨居蕭索也禮記子夏曰吾離群索居乆矣西廬指上京之舊居治葺應當也田三歲曰畬谷風東風也凄薄猶言料峭寒意也劬疲勞也弱女趙山泉曰此特諧謔以喻酒之醨薄也栖栖猶皇皇翳如謂泯滅也 遺民隱居廬山日與靖節相徃復即所謂素心人欣賞竒文者也此詩因和遺民而作故言久欲深隠山澤但為爾等親舊之故未忍離去乃今春月將有事於西疇蹔還舊居雖曰荒廢之餘然其茅茨既葺新畬當理亦有濁酒自足慰吾飢劬之情而於栖栖世中之事日相疎逺矣且耕織所獲但取稱吾用耳過此復何所須蓋人生既沒之後身與名且不得存况外物乎
和郭主簿
藹藹堂前林中夏貯〈直吕反〉清陰凱風因時來回飈吹我襟息交㳺間業卧起弄書琴園蔬有餘滋舊穀猶儲今營已良有極過足非所欽舂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弱子𭟼我側學語未成音此事真復樂聊用忘華簪遥遥望白雲懐古一何深
賦也中夏夏中也一云中與仲同貯停積也息交謂蹔止朋友之徃來也㳺者玩物適情之謂滋蕃也儲今言至今有餘積也過足謂不知止者華簪貴者所珥 此詩雖因和人而直冩已懐但據見在不為過求而目前所接莫非真樂是則世之榮利豈有可動其中者哉末言遥望白雲深懐古人之髙跡其意逺矣
贈羊長史〈并序〉
左軍羊長史銜命秦川作此與之
愚生三季後慨然念黄虞得知千載外上賴古人書賢聖留餘跡事事在中都豈忘㳺心目闗河不可踰九域甫已〈一作爾〉一逝將理舟輿聞君當先邁負痾不獲俱路若經商山為我少躊躇多謝綺與甪〈盧谷反〉精爽今何如紫芝誰復採深谷乆應蕪駟馬無貰〈音世〉患貧賤有交娛清謡結心曲人乘運見疎擁懐累代下言盡意不舒賦也三季三代之末黄虞黄帝虞舜也中都猶言中州闗河張儀謂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是也九域九州之界限已一謂是時燕秦已平合而為一也商山在商州上路縣綺甪四皓名園公綺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今止稱二名省文也四皓避秦共入商洛山作歌曰漠漠髙山深谷逶迤曄曄紫芝可以療飢唐虞世逺吾將安歸駟馬髙蓋其憂甚大富貴之畏人不如貧賤而肆志貰貸結繫也 義熙十三年太尉劉裕伐秦破長安送秦主姚詣建康受誅時左將軍朱齡石遣長史羊松齡徃闗中稱賀而靖節作此詩贈之其意蓋謂平生慨念古昔達觀世故素有慕於四皓之風節矣今天下喪亂將有易代之禍思欲與之同逰而不可得是以因松齡使次商山使特為我謝之也然商山之歌尚結於我之心而商山之人則已乘世運而逺逝遂使我襟懐擁塞言雖盡而意不舒也
歲暮和張常侍
市朝悽舊人驟驥感悲泉明旦非今日歲暮余何言素顔歛光潤白𩬊一已繁〈叶汾㳂反〉闊哉秦穆談旅力豈未愆向夕長風起寒雲沒西山〈叶輸旃反〉厲厲氣遂嚴紛紛飛鳥還〈旬縁反〉民生鮮常在矧伊愁苦纒屢報清酤至無以樂當年窮通靡攸慮顦顇由化遷撫已有深懐履運增慨然
賦而比也驟驥謂日駕悲泉日入處也淮南子曰日至悲泉爰息其馬是謂懸車此蓋借以喻乘輿之駕馬也旅通作膂愆失也書秦誓穆公曰旅力既愆此言朱愆未詳矧况也酤一㝛酒也 按晉史義熙十四年十二月宋公劉裕幽安帝於東堂而立恭帝靖節和此歲暮詩蓋亦適當其時而寄此意焉首言市朝耆舊之人莫不相為悲悽而其乘馬亦有悲泉懸車之感且謂明旦已非今日予復何言其意深矣中謂長風夕起寒雲沒山猛氣嚴而飛鳥還者以喻宋公陰謀弑逆之暴而能使人駭散也篇末又言窮通死生皆不足慮但撫我殊懐而踐此末運能不慨然而增憤激也東澗湯漢曰陶公不事異代之節與子
房五世相韓之義同既不為狙擊之舉又時無漢祖者可託以行其志所謂撫已有深懐履運增慨然亦可以悲其志也矣
始作鎮軍㕘軍經曲阿
鎮軍未詳何人曲阿晉縣名屬毘陵郡今其地分屬鎮江府丹陽金壇等縣此詩按本集篇次在隆安四年五月以前所作然或先後不倫今既以四言居首姑依舊次不復更定云
弱齡寄事外委懐在琴書被褐欣自得屢空〈去聲〉常晏如時來茍㝠〈文選作冝非是〉㑹宛轡〈集作變誤〉憩通衢投筞命晨裝蹔與園田疎渺渺孤舟逝綿綿歸思紆我行豈不遥登降〈一作陟〉千里餘目倦川塗異心念山澤居望雲慚髙鳥臨水愧㳺魚真想初在襟誰謂形跡拘聊且慿化遷終返班生廬
賦也屢空數至匱乏也晏如謂不以貧乏累心而安然也㝠㑹不求自至之意宛曲順貌筞簡筞也紆縈也化謂造化班生廬班固幽通賦云終保已而貽則里止仁之所廬 靖節以親老家貧不得已而仕因經曲河之逺故作是詩言自少寄心於事為之外唯以琴書自娛不為貧窶所累今時茍㝠㑹且宜宛轡亨衢蹔為一出夫何涉歴逺塗所見頓異不免歸思之紆而俯仰之際愧魚鳥之不若也然我真想在襟豈為形跡所拘聊且順時而徃終當歸隠焉爾
癸卯歲春懐古田舍
先師有遺訓憂道不憂貧瞻望邈難逮轉欲忘〈集作志〉長勤秉來歡時務觧顔勸農人平疇交逺風良苖亦懐新雖未量歲功即事多所欣耕種有時息行者無問津日入相與歸壺漿勞〈去聲〉近隣長吟掩柴門聊為隴畆民賦也轉猶愈也忘長勤者樂於耕作不覺其勤也觧顔歡笑也懐新猶言欣榮問津謂孔子蓋以已比長沮桀溺也 古人處畎畆之中躬耕樂道非若後世徒為豐積者比靖節自辛丑歲七月於鎮軍幕赴假還後日以耕稼自樂及賦此詩乃以懐古名題意有在矣其言聖人憂道而不憂貧而我瞻望逺不易及者蓋猶有飢餒之累不免務為農作而轉欲忘其長勤也然既能忘其勤勞且耕且種即事歡欣如此其於憂貧也復何有哉觀其日入而歸壺漿相勞之後而又長吟以掩柴門則其氣象悠然有非言語可得而形容者矣
庚戊歲九月中於西田穫早稻
西田即西廬之新疇也
人生歸有道衣食固其端〈叶都方反〉孰云〈集作是非是〉都不營而以求自安〈叶於䖍反〉開春理常業歲功聊可觀〈叶居真反〉晨出肆微勤日入負禾還〈旬縁反〉山中饒霜露風氣亦先寒〈叶胡干反〉田家豈不苦弗獲辭此難〈叶那㳂反〉四體誠乃疲庶無異患干〈叶經天反〉盥濯息簷下斗酒散襟顔〈叶槐堅反〉遥遥沮溺心千載乃相闗〈叶圭玄反〉但願長如此躬耕非所歎〈叶它涓反〉
賦也歸趣也端事之首也肆縱也盥滌手濯濯足也此言蠶桑以為衣耕稼以為食固亦人道所當為者誰謂都無所營而以求自安耶故下文歴叙春種秋穫田家艱苦之事且又言四體雖疲庶無它禍相及而於作勞之暇濯休息斗酒勸飲此與沮溺之心千載相闗非常人所能識者故但長願如此則勤
苦非所䘏矣
飲酒十首〈并序〉
余閒居寡歡兼比〈毘至反〉夜已長偶得名酒無夕不飲顧影獨盡忽焉復醉既醉之後輙題數句自娛紙墨遂多詞無詮次聊命故人書之以為歡笑爾
衰榮無定在彼此更〈平聲〉共之邵生𤓰田中寧似東陵時寒暑有代謝人道每如兹達人觧〈胡買反〉其㑹逝將不復疑忽與一觴酒日夕歡相持
賦也邵平事已見阮籍詩觧通曉也㑹謂一理渾合之處逝徃也 靖節退歸之後世變日甚故每每得酒飲必盡醉賦詩以自娛此昌黎韓氏所謂有託而逃焉者也首篇言人之衰榮相仍與寒暑更相代謝一理而已惟達生之人能觧其㑹順時而進退逝將
不疑若世之貪榮利者徃徃不悟而自致汙辱今我忽得與此杯酒日夕歡持者庶幾免夫蓋自慶之詞也且邵平不事二代甘分田野故託以自况其㫖微矣
積善云有報夷叔在西山〈叶輸旃反〉善惡茍不應何事空立言九十行帶索飢寒况當年不賴固窮節百世誰當傳賦也積善有報易云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與書伊訓之言畧同帶索謂裘敝而以繩索聨結也列子曰榮𠷠期行年九十鹿裘帶索鼓琴而歌 言積善之報聖經所云若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則是空言無應而天道有不可曉者矣且榮𠷠期年至九十猶不免行而帶索則前乎此者其飢寒艱苦從可知焉向使不能固守其節豈得垂名於後世哉此不惟靖節自明其志亦足以為窮士之勸也
道喪向千載人人惜其情有酒不肻飲但顧〈一作願〉世間〈一作聞〉名所以貴我身豈不在一生一生復能幾倐如流電驚鼎鼎百年内持此欲何成
賦也情謂心之所欲鼎鼎太舒緩貌語出檀弓 此言大道久䘮情欲日滋當世之人不肻適性保真而徒戀惜世榮殊不知一生之内倐如電之過目今乃舒緩怠惰不自速悟持此以徃欲何所成而垂名乎蓋不特以之諷人亦以自警焉爾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逺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叶輸旃反〉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旬縁反〉此間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賦也君靖節自謂爾語詞偏僻静也 此篇乃冩其休閒自得之趣言心志超逺不為塵物所滯則目曠耳清雖居人境自無喧雜矣故於東籬采菊之際悠然見夫南山初不經意而景與意㑹况山氣日夕清佳而飛鳥亦相與還各遂其自然之性則我於此豈不陶然自樂也哉夫鳥倦飛則知還人不得志則卷
而懐之此意甚真人莫之察然欲與之辨則又有非言説可得而盡者意味含蓄最宜潛玩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汎此忘憂物逺〈去聲〉我違〈集作遺誤〉世情一觴雖獨進杯盡壺自傾日入羣動息歸鳥趨林鳴嘯傲東軒下聊復得此生
賦也裛以衣去露掇采也忘憂物謂酒也逺袪之使逺去也嘯傲舒嘯而寄傲得猶遂也 靖節嘗言世與我而相違今既得名酒又必采佳菊以汎觴者特以逺此違世之情耳且林鳥尚知時而歸息今我嘯傲於東軒之下豈不為得吾生哉蘇子瞻曰靖節以無事為得此生則見役於物者非失此生耶
青松在東園衆草沒竒姿凝霜殄異類卓然見髙枝連林人不覺獨樹衆乃竒提壺撫〈集作挂誤〉寒柯逺望時復為吾生夢幻間何事紲塵覊
興也殄滅也撫摩也亦相慰之意夢幻字見釋氏書言見青松之在東園初為衆草所沒而人不覺其
竒及卓立於凝霜凋落之餘然後貞操可見因思已之仕晉不免汩於衆人之中及見彼皆屈節以附宋然後吾之特立獨行者乃為異耳故我每見此松則必為之興感或提壺徃酌其下撫寒柯而盤桓或在
逺望亦復舉酒而為對焉且謂吾生如夢幻耳何故乃受人之覊縶耶此蓋追思既徃之非以慶今日安節保身之樂也
清晨聞扣門倒裳徃自開〈叶袪其反〉問子為誰歟田父有好懐〈叶胡威反〉壺漿逺見候疑我與時乖〈叶公回反〉襤縷茅簷下未足為髙棲一世皆尚同願君汨其泥深感父老言禀氣寡所諧〈叶鷄反〉紆轡誠可學違已詎非迷且共歡此飲吾駕不可回〈叶胡威反〉
賦也倒顛倒也襤縷衣破𡚁貌同謂同乎流俗汨通作淈撓亂也楚辭漁父曰世人皆濁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紆屈詎豈也迷謂昧於理 此詩本為飲酒而作然當時鄉曲之人適有相過候問勉其出仕者故因與共飲且述彼意之勤懇在我之可否以成此篇蓋其素志已定又安肯違已而徇人也哉
在昔曾逺逰直至東海隅道路迥且長風波阻中塗此行誰使然似為飢所驅傾身營一飽少許便有餘恐此非名計息駕歸閒居
賦也東海隅指曲阿以東而言蓋其地在宋為南東海郡風波以喻世道之艱險傾身猶言盡力也 此篇追言昔日為貧而仕當國步艱難之時逺經險阻而所須不過一飽而已要之恐非良計故不若息駕而歸隠殆亦知足知止之言也
故人賞我趣挈壺相與至班荆坐松下数斟已復醉父老雜亂言觴酌失行次不覺知有我安知物為貴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kao
賦也班荆謂折荆布地而坐父老即所謂故人也行行觴也 靖節雖嗜酒家貧不能常得忽遇田父野老挈壺而至輙相與班坐林間飲酌盡醉且言既醉之後不自知其有我又安知外物之為貴是以悠悠然迷其出處任身所留其酒中之有深味也如此詳此則靖節真所謂託酒而逃焉者矣
羲農去我乆舉世少復〈房六反〉真汲汲魯中叟彌縫使其淳鳯鳥雖不至禮樂蹔得新洙泗輟微響漂流建狂秦詩書復何罪一朝成灰塵區區諸老翁為事誠殷勤如何絶世下六籍無一親終日馳車走不見所問津若復不快飲空負頭上巾但恨多謬誤君當恕醉人
賦也復反也真者無偽之名汲汲急貌魯中叟孔子也彌縫謂補滿其闕漏鳯鳥不至孔子自歎之詞蓋不得位以行其政教則聖王之瑞不見也洙泗魯二水名輟止微妙也輟微響猶劉歆所謂夫子沒而微言絶也狂秦指始皇焚書坑儒之時諸老翁謂漢伏生孔安國毛公諸儒昌黎韓氏言羣儒區區修補者亦此意也六籍易書詩禮樂春秋是也快稱意也頭上巾史言其取頭上葛巾漉酒漉畢還復著之以已體人曰恕 此言上古之時淳朴無偽自世降而俗漓少有能復其真者賴孔子出汲汲為之彌縫雖不得位而禮樂蹔為一新自洙泗輟響而典籍壊於狂秦漢興諸儒區區修補於煨燼之餘誠亦勤矣如何後世無有能親之者惟見終日奔走以趍勢利安有以道思濟天下如孔子之問津者焉則是道喪至此極矣又焉得不託於酒而决飲耶但恐醉人常多謬誤見者恕之可也西山真氏謂淵明之學自經術中來今觀此詩所述蓋亦可見况能剛制於酒雖快飲至醉猶自警飭而出語有度如此其賢於人逺矣哉
擬古五首
凡靖節退休後所作之詩類多悼國傷時託諷之詞然不欲顯斥故以擬古雜詩等目名其題云
榮榮窗下蘭宻宻堂前栁初與君别時不謂行當乆出門萬里客中道逢嘉友未言心相醉不在接杯酒蘭枯栁亦衰遂令此言負多謝諸少年相知不忠〈一作中〉厚意氣傾人命離隔復何有
比也君謂晉君心醉即前詩迷所留之意語出列子傾人命猶言傾倒肺肝也 靖節見幾而作由建威叅軍即求為彭澤令未幾賦歸及晉宋易代之後終身不仕豈在朝諸親舊或有諷勸之者故作此詩以寄意歟言蘭與栁本皆易衰之物猶且榮茂如此以喻晉室雖弱尚可望其有為故我初與君别之時不自謂乆違於外但一出門即為逺客且逢嘉友同心相親遂迷所留况至於今蘭枯栁衰所望者絶使我初心既負而意向已决然矣然多謝諸子莫不以我離隔既乆而猶有所動念是何相知之不忠厚耶若能意氣傾倒深體吾憂國之誠出處之義則知離隔之念復何有哉語意含蓄讀者詳之
東方有一士被服常不完三旬九遇食十季著一冠辛苦無此比常有好容顔〈叶倪干反〉我欲觀其人晨去越河闗〈叶圭丸反〉青松夾路生白雲宿簷端知我故來意取琴為我彈上絃驚别鶴下絃操〈七到反〉孤鸞顛留就吾住從今至歲寒
賦也三旬九食十年一冠猶莊子言曾子居衛三日不舉火十年不製衣之意上下猶言初曲終曲驚乍聞之貌别鶴孤鸞並琴曲名操劉向别録云其道閉塞悲愁而作者名其曲曰操言不失其操也此靖節安貧自樂之詩言東方一士其貧苦若此而常有好容顔者以其能自養而憂患不足以累心也故我徃造其居見其所與偶者惟青松白雲而已且為我取琴而彈别鶴孤鸞者蓋以此心幽獨人莫之知似有鸞鶴乆離思見其侣之意是以我亦願留就住以至於老此皆假設之詞以寓已意云爾非必真有此士也
日暮天無雲春風扇微和佳人美清夜達曙酣且歌歌竟長歎息持此感人多皎皎雲間月灼灼葉中華〈叶呼戈反〉豈無一時好不乆當如何
比也佳人猶楚詞稱美人蓋託意於君也美之言媚也達通曙旦也樂酒曰酣 此詩殆作於元熙之初乎日暮以比晉祚之垂沒天無雲而風微和以喻恭帝蹔遇開明溫煦之象清夜則已非旦晝之景而達曙則又知其為樂無幾矣是時宋公肆行弑立以應昌明之後尚人二帝之䜟而恭帝雖得一時南靣之樂不無感歎於懐譬猶雲間之月行將掩蔽葉中之華不乆零落當如何哉其明年六月果見廢為零陵王又明年被弑此靖節預為憫悼之意不其深歟
少時壯且厲撫劍獨行逰誰言行逰近張掖至幽州飢食首陽薇渴飲易水流不見相知人惟見〈一作純是〉古時丘路邊兩髙墳伯牙與莊周此士難再得吾行欲何求賦也張掖晉凉州郡名即今甘州也幽州古燕國易水燕太子丹送荆軻處在今易州易縣 此晉亡已後憤世之詞託言少時撫劍北逰飢食首陽之薇渇飲易水之流者以寓夷齊耻食周粟荆軻為燕報仇之意也然此義在心今人既無相知古人又難再得則吾此行尚欲何求哉湯漢曰説苑謂鍾子期死伯牙絶絃破琴知世莫可為鼓也惠施卒莊子深瞑不言見世莫可與語也今靖節雖有伯牙之琴莊周之言而無能聴之者因見二士之墳而有感焉此其所以罷逺逰也
種桑長江邊三年望當采枝條始欲茂忽值山河改柯葉自摧折根株浮滄海春蠶既無食寒衣欲誰待本不植髙原今日復何悔〈上聲〉
比也此亦靖節因晉亡而歎已之失望也其意謂為學既乆徳業甫成而禄在其中夫何世代遷革使我志意摧沮踪跡逺寄而失代耕之望耶然我生不幸不得逢堯舜之世而遭此末運今日復何悔哉且不敢直述故借種桑江邊為喻其㫖微矣
雜詩二首
白日淪西河素月出東嶺遥遥萬里輝蕩蕩空中景風來入房户夜中枕席冷氣變悟時易不眠知夕永欲言無予和〈去聲〉揮杯勸孤影日月擲人去有志不獲騁念此懐悲悽終曉不能静
比也蕩蕩廣逺貌和應答也擲抛也騁馳騖也不能静者亦展轉反側之意 此蓋靖節初聞朝廷禪革之事而深懐憤恨之詞言白日淪沒以喻恭帝之見廢月出而輝暎廣逺以比宋武稱受禪而有天下也且謂風冷氣變時改夕永者則其慘愴之情可知矣當此之際羣臣莫不奔趨而附麗之竟無可晤語者惟與孤影為偶揮杯相勸以自適耳然時不我與雖欲撥亂反正而志不獲申徒懐悲悽終曉不能安寢也靖節退休既乆而忠憤感發形於言詠蓋有不容自已者爾
代耕本非望所業在田桑躬親未曾替寒餒常糟糠豈期過滿腹但願飽粳糧御〈通作禦〉冬足大布麄絺以應〈去聲〉陽止〈或改作正不如止字意切〉爾不能得哀哉亦可傷人皆盡獲宜拙生失其方理也可奈何且為〈去聲〉陶一觴
賦也代耕仕禄也孟子曰禄足以代其耕替廢也糟糠史記云民褐衣不完糟糠不厭大亦麄也葛之細者曰絺麄者曰綌陽炎暑也冝便利也方猶計也此蓋自悼其貧乏而且自遣也言禄仕既非所望惟業於田桑躬親靡替猶不免凍餒之道且所願易足不過粳粮一飽麄布以應寒暑而已於此尚不能得此其所以為可哀也夫人巧於希世盡皆獲宜而我拙於生事獨失所措此亦理之當然無可奈何惟以一觴陶冩性情而任其自然耳
詠貧士
萬族各有託孤雲獨無依曖曖空中滅何時見餘暉朝霞開㝛霧衆鳥相與飛遲遲出林翮未夕〈一作反〉復來歸量力守故轍豈不寒與飢知音茍不存已矣何所悲比也族類也故轍古人之跡也 此亦靖節更歴世變安貧守節而歎人之莫我知也言衆人各得其所而已獨窮困無賴恐沒世而無聞譬猶飛濳動植之物各有所託而孤雲獨飄飄無依行將滅於空中不復可見矣且所謂朝霞開霧喻朝廷之更新衆鳥羣飛比諸臣之趨附而遲遲出林未夕來歸者則自况其審時出處與衆異趣也我於此時固守不易甘分飢寒如此茍無知音者存亦自已矣夫復何悲此真所謂樂夫天命而不疑者歟
詠荆軻
燕丹善養士志在報强嬴招集百夫良歲暮得荆卿君子死知已提劍出燕京素驥鳴廣陌慷慨送我行雄髮指危冠猛氣衝長纓飲餞易水上四座列羣英漸離擊悲筑宋意唱髙聲蕭蕭哀風逝淡淡寒波生商聲更〈平聲〉流涕羽奏壯士驚心知去不歸且有後世名登車何時顧飛蓋入秦庭凌厲越萬里逶迤過千城圖窮事自至豪主正怔〈音征〉營惜哉劍術疎部功遂不成其人雖已沒千載有餘情
賦也燕丹燕王喜之太子嬴秦之姓也荆卿名軻按史記燕丹初質於秦秦王政遇之不善丹怨而亡歸使荆軻挾匕首徃報仇素驥太子及賓客送軻至易水上皆白衣冠故馬亦稱素也筑樂書云似筝十三絃頸細而曲以竹鼔之如擊琴然宋意淮南子言其從髙漸離擊筑而歌者商音羽奏謂軻和而歌為變徴之聲士皆涕泣又歌風蕭蕭易水寒之詞為羽聲慷慨士皆瞑目𩬊上指冠圗窮謂獻以燕督亢地圖秦王發圖圖窮而七首見秦王驚環柱走避軻刺之不中遂為其左右所殺怔營惶恐不安之貌疎謂不精也 此靖節憤宋武弑奪之變思欲為晉求得如荆軻者徃報焉故為是詠觀其首尾句意可見晦庵朱子曰人皆謂淵明詩平淡不覺其豪放惟詠荆軻一篇始見本相非平淡人所能道斯言信矣讀山海經
山海經凡十八篇劉歆校定多載海内外絶域山川人物之異王充論衡及吳越春秋皆以為禹治水無逺不至凡所見聞伯益疏而記之後郭璞為註并圖讚
孟夏草木長〈上聲〉遶屋樹扶疎衆鳥欣有託吾亦愛吾廬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窮巷隔深轍頗迴故人車歡言〈一作然〉酌春酒摘我園中蔬微雨從東來好風與之俱汎覽周王傳流觀山海圖俯〈一作俛〉仰終宇宙不樂復何如
賦也疎通作䟽扶疏枝華盛貌迴迂汎廣也周王傳穆天子傳也按文獻通考晉太康二年汲郡民發古塚所得四方上下曰宇古徃今來曰宙 此詩凡十三首皆記二書所載事物之異而此發端一篇特以冩幽居自得之趣爾觀其衆鳥有託吾愛吾廬等語隠然有萬物各得其所之妙則其俯仰宇宙而為樂可知矣
桃源詩
桃源本東漢縣名屬武陵郡按武陵即今湖北之常德府
嬴氏亂天紀賢者避其世黄綺之商山伊人亦云逝徃迹寖復湮來逕遂蕪廢相命肆農耕日入從所憩桑竹垂餘䕃菽〈一作黍〉稷隨時藝春蠶收長絲秋熟靡王税荒路曖交通鷄犬互鳴吠爼豆猶古法衣裳〈一作冠〉無新制童孺縱行歌斑白歡㳺詣草榮識節和木衰知風厲雖無紀厯誌四時自成歲怡然有餘樂於何勞智慧竒踪隠五百一朝敞神界〈叶居吏反〉淳薄既異源旋復還幽蔽借問逰方士焉測塵囂外〈叶魚計反〉願言躡輕風髙舉尋吾契賦也天紀書𦙍征云俶擾天紀即洪範所謂歲月日星辰歴數是也黄綺見前飲酒篇寖益湮沒也菽大豆也靡無也曖迷亂貌互者彼此相聞也孺㓜穉之稱斑白老人頭半白黑者詣造于於也慧巧謀也五百自秦至晉之年數敞硌界境也囂喧聲逰方士莊子所謂逰方之外者吾契即桃源之人也 靖節因作桃花源記幷係此詩其記謂晉太元中武陵人縁溪捕魚忘路之逺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歩盡水源得一山山有小口便捨舟入行數十歩豁然開朗其中屋舍鷄犬種作衣著悉如外人自言先世避秦亂率妻子邑人來此不復出焉問今是何世各延至家為設酒食留數日辭歸詣太守説其事即遣人隨徃尋向所誌遂迷不復得詩之意蓋謂塵外有此淳朴絶境神閟莫通今世道漸亂有似於秦思欲髙舉相尋以就深隠云爾 蘇子瞻曰世傳桃源事多過其實故淵明所記止言先世避秦來此則漁人所見似是其子孫非秦人不死者也蜀青城山有老人村道極險逺生不識鹽醯其人多壽至有五世孫者近歲道稍通漸能致五味而壽益衰常意天壌間若此者甚衆不獨桃源也
挽歌詩
集作擬挽歌詞趙山泉曰此作於將逝之時梁昭明采此入選止題曰挽歌詩而編次本集者乃以為擬作誤矣
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逺郊四靣無人居髙墳正嶕嶢馬為仰天鳴風聲自蕭條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千年不復朝賢達將〈一作無〉奈何向來相送人各自〈一作巳〉還其家〈叶居何反〉親戚或餘悲它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去聲〉託體同山阿
賦也九月中按靖節自祭文云律中無射正與此合嶕嶢髙起貌 祈寛曰昔人自作祭文挽詩者皆寓意騁詞成於暇日今攻此靖節詩文乃絶筆於祭挽二篇蓋並出於一時屬纊之際其於晝夜死生之道了然如此可謂達矣要之自孔子曵杖之歌曾子易簀之言已後如靖節此詞亦不多見矣
風雅翼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風雅翼巻六
元 劉履 編
選詩補註六
宋詩一
謝靈運陳郡陽夏人以祖父並葬始寧縣遂移籍㑹稽晉孝武時襲封康樂公安帝元興初為琅邪王參軍累遷黄門侍郎時宋公位相國以為從事中郎遷世子左衞率坐事免及宋受禪降公爵為侯起為散騎常侍轉太子左衞率武帝崩出為永嘉太守在郡辭歸始寧文帝登阼徴為秘書監遷侍中未幾復稱疾歸好尋山陟險㑹稽太守孟顗表其有異志帝惜其才授臨川内史復為有司所糾降死徙廣州尋以事詔就廣州棄市年四十九述祖德詩二首
按靈運祖𤣥字㓜度太傅安之兄子晉孝武時為征西司馬詔求文武良將安以𤣥應徴拜建武將軍監江北諸軍事尋加號冠軍領徐州牧及為前鋒都督建淮肥之功加七州都督封康樂公後以疾乞歸東山授㑹稽内史卒贈車騎將軍謚曰獻武
達人貴自我髙情屬天雲兼抱濟物性而不纓垢氛〈叶孚因反〉叚生蕃〈通作藩〉魏國展季救魯人髙犒〈口倒反〉⿰〈舊作晉誤〉師仲連却秦軍臨組乍不緤對珪寧肯分〈叶孚因反〉惠物辭所賞勵志故絶人〈韻重〉苕苕歴千載遥遥播清塵清塵竟誰嗣明哲垂經綸委講綴〈當作輟偏旁之誤〉道論改服康世屯屯難〈去聲〉既云康尊主隆斯民
賦也屬著也纓與嬰同垢塵滓所集氛則浮塵常飛而不見者叚生仲連並見左太冲詩展季名獲字禽魯大夫栁下惠也莊子戰國䇿並稱栁下季救魯人按左氏傳齊孝公伐魯北鄙僖公使展喜受命於展禽徃犒師齊侯曰魯人恐乎對曰昔周公太公股肱周室夾輔成王成王賜之盟曰世世子孫無相害也君必不棄命廢職恃此以不恐齊侯乃還髙鄭之商人吕氏春秋云秦將興師伐鄭髙遇之乃矯鄭伯之命犒勞以璧膳以十二牛秦三師對曰寡君使某也於邊候⿰之道迷惑䧟入大國之地髙誘曰⿰國名也犒餉軍也苕苕髙逺貌清塵猶言清風楚詞云聞赤松之清塵經綸治絲之事借以喻經理天下之㓛用也 靈運欲稱述祖德先言古者賢達之人貴自我而不係於物故其髙情屬天雖有濟物之功不受爵賞所以逈異於人歴千載而莫及惟我祖車騎既明且哲素抱經綸之才一聞徴詔即委輟朋好講論之務更著戎服以匡世難尊主而隆民為能繼嗣昔人之清塵也詳具下篇
中原昔䘮亂䘮亂豈觧已崩騰永嘉末逼廹太元始河外無反正江介有䠞〈蹙同〉圯萬邦咸震懾〈質涉反〉横〈去聲〉流賴君子拯溺由道精龕暴資神理秦趙欣來蘇燕魏遲〈去聲〉文軌賢相謝世運逺圖因事止髙揖七州外拂衣五湖裏隨山疏濬潭傍岸藝枌梓道情舍塵物貞〈劉湏溪云即作正字讀〉觀丘壑美
賦也崩騰崩壊而騰沸也永嘉晉懐帝年號太元晉孝武年號河外指洛陽西晉所都反正謂撥亂而反之正也江介江淮之間東晉所有之地䠞促狹也懾懼也横流喻禍亂君子指車騎也道情謂拯溺之情由道心而發者龕通作戡勝也資猶藉也神理言一理應變神妙不測也秦趙符堅所據之地燕魏慕容所據之地也文軌謂車書之所及賢相太傅也靈運山居賦自註云太傅既薨逺圖已輟揖謝去之貌七州謂都督所領徐兖青司冀幽并也五湖張勃吳録云太湖之别名國語云范蠡返至五湖而辭越疏通濬深藝種也枌白榆也塵物謂軒冕之屬 此篇言自劉聦石勒作舋於永嘉之末至符監侵迫於太元之始中原喪亂無時觧息且河外既沒於秦而江淮之地人日摧䧟於時中外莫不震懼所賴吾祖大破秦兵於淝上得免横流之禍其後司豫兖青諸州漸次削平拯溺戡暴使近者悦逺者慕其功大矣夫何太傅在朝稍被讒間又與㑹稽王道子有隙遂出鎮廣陵尋以疾薨時既若此則雖有宏逺之圖已可因事而止於是拂衣蕃鎮歸隠東山遺棄世榮日以逰觀為樂可謂功成身退志同范蠡者矣
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
宋公武帝也晉義熙十四年始受命為宋公戲馬臺在彭城項羽所築孔令名靖字季恭㑹稽山陰人宋初建國以為尚書令固讓不受因謝事東歸
季秌邊翔苦旅鴈違霜雪淒淒陽卉腓〈音肥〉皎皎寒潭絜〈潔同〉良辰感聖心雲旗興暮節鳴霞戾朱宫蘭巵獻時哲餞宴光有孚和樂〈音洛〉隆所缺在宥天下理吹萬羣方悦歸客遂海隅脱冠謝朝列弭棹薄枉渚指景待樂闋〈音缺〉河流有急瀾浮驂無緩轍豈伊川塗念㝛心愧將别彼美丘園道喟焉傷薄劣
賦也朔北地旅猶言來賔也腓病也詩云秋日凄凄百卉具腓葭蘆也鳴葭者胡笳也以蘆為首竹為管似觱篥但無竅耳晉先蠶儀注云凡車駕所止吹小箛發吹大箛箛即笳也戾至也朱宫指戲馬臺所有宫觀也蘭巵取其芳香而言時哲指孔令光言寵宴而有光輝也孚者信存於中之義易云有孚于飲酒隆者興之使盛也所缺謂君臣燕響之禮詩六月序云鹿鳴廢則和樂缺在察宥寛也莊子曰聞在宥天下不聞在治天下吹萬亦見莊子書司馬彪曰天氣吹煦萬物使各得其性也弭止也薄猶泊也闋樂終也浮行貌馬在旁為驂丘園隠者逰樂之所喟嘆聲劣弱也 宋公始建國彭城而孔令辭位歸鄉因九日出逰戲馬臺以餞之百寮咸賦詩以述其美靈運時為相國從事亦從而賦之其言君臣相孚燕飲和樂而恩寵光輝有如此者蓋以公能寛宥天下吹煦羣生使各得遂其所故孔令乃得謝事而歸休焉然我於其將别而興感念者豈惟川塗分異而戀惜之耶且初心縈想丘園之美顧以才氣薄劣不克自遂是尤不免有愧而至於歎傷也
從㳺京口北固應詔
京口在今鎮江府丹徒縣孫權初鎮丹徒謂之京城故有是名北固山名按水經註在京城西北三靣臨水因號北固
玉璽〈想里反〉戒誠信黄屋示崇髙事為名教用道以神理超昔聞汾水㳺今見塵外鑣鳴笳發春渚税鑾登山椒張組眺倒景列筵矚歸潮逺岩映蘭薄白日麗江臯原隰荑緑栁𭏟囿〈音又〉散紅桃皇心美陽澤萬象咸光昭顧已枉維縶撫志慚塲苖工拙各所宜終以反林巢曾是縈舊想覽物奏長謡
賦也璽印也古者印璽通名尊卑共之秦漢以來唯天子得稱璽又獨以玉也黄屋天子車蓋以黄繒為裏故以為名名教聖人之教命於萬世者也超逈出之意汾水㳺即莊子所言堯治天下徃見四子於汾水之事鑾鈴在鑣者税駕則鑾聲隨止故直云税鑾也山頂曰椒組帷之飾帶吳都賦云張組帷構流蘇倒景山臨水而影倒也蘭薄猶言蘭林麗光明貌荑稚枝初生也苑有垣為囿維縶塲苖並借用詩白駒篇語以喻見用而食禄也林巢謂隠居也 武帝即位之後靈運時為散騎常侍從㳺北固應詔而作是詩言居至尊之位者玉璽所以驗誠偽黄屋所以嚴等威此二事特為名教之用耳若乃治化之道自有神機妙理超出於事為之外者焉且聞昔者帝堯尚有汾水之㳺今吾皇揚鑣塵外亦豈常情所能測哉然其所以登髙眺玩而見夫陽景輝暎卉物鮮榮者莫非聖心仁澤之美逺近孚布而萬象無不光昭也詳此則羣臣之受恩寵者各遂所志意有在矣故下文謙言已獨愚拙自宜歸隠山林顧乃枉見縶維徒慚尸素以此縈想於懐已非一日今因覽物興感而奏此長歌也
永初三年七月十六日之郡初發都
永初武帝年號是年五月帝崩少帝即位至明年歲首始改元故此猶云永初也郡謂永嘉即今溫州也
述職期蘭暑理棹變金素秋岸澄夕陰火旻團朝露辛苦誰為〈去聲〉情逰子值頽暮愛似莊念昔乆敬曾存故如何懐土心持此謝逺度李牧愧長袖郤克慙躧〈音屣〉步良時不見遺醜狀不成惡曰余亦支離依方早有暮生幸休明世親蒙英達顧空班趙氏璧徒乖魏王瓠從來漸二紀始得傍歸路將窮山海迹永絶賞心晤
賦也闌殘也金素謂秋也秋為旻天火旻言天至秋而星火西流也團通作溥露多貌頽慕亦指秋時而言似謂像其所識之人莊子曰越之流人去國踰年見似人而喜曾存故韓詩外傳曾子謂乆友交而中絶為一費論語云故舊不遺先儒亦以為曾子之言謝猶慙也李牧趙將也身大臂短初至趙使工人為木杖以接手詳見戰國䇿郤克晉大夫躧跛也晉使郤克徴㑹於齊頃公帷婦人使觀之郤子跛而登婦人皆笑支離謂形體病不全正也莊子曰支離其形者猶足全其天年况支離其德者乎方道也依方謂學道即支離其德之意英達與下文賞心晤者並指廬陵王也班猶舜典班瑞之班趙氏璧趙王和氏之璧以喻美官也魏王瓠惠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樹成而實五石為其無用掊之莊子曰夫子固拙於用大矣十二年為一紀歸路謂永嘉路次近始寧也 按廬陵王義真警悟好文與靈運及顔延年情好欵宻靈運性褊傲自謂才能宜㕘權要常懐憤悒司空徐羡之等惡其與義真㳺因少帝即位出為永嘉太守此詩雖以之郡而作大槩為與廬陵分異而寓其感恩懐舊之情焉言性循其職本期末夏今乃遲遲其行值此秋景豈無所為者哉夫見似而愛所以念其疇昔者滋深交乆而敬所以存其故舊者不絶古人之逺度如此今我既託好廬陵如何持此懐土之心遽忍違離不免有慚於古人也雖然我本支離醜狀之人又將支離其德以全天年者不謂遭逢幸㑹親䝉英達顧遇亦猶李牧之於趙郤克之於晉也然徒賜以好爵既乖所用以此見出理固宜矣况從筮仕以來漸及二紀今始得便還鄉且將窮探山水由是而永絶賞心之晤蓋有不得已焉者耳史言徐羡之奏靈運構扇異同非毁執政出之今觀是詩畧無怨恨非毁之意譖者之言未必皆實也
隣里相送至方山
方山在今江寧縣東五十里
祗役出皇邑指期憇甌越觧纜及流潮懐舊不能發析析就衰林皎皎明秋月含情易為盈遇物難可歇積痾謝生慮寡欲罕所闕資此永幽棲豈伊年歲别各勉日新志音塵慰寂蔑
賦也祗敬奉也甌東甌越地即永嘉也纜繫船索析析風動葉聲生慮浮生之俗慮闕失也音塵猶言音信也寂蔑晦迹無聞之意 靈運自京都之永嘉而隣里有相送至方山者故作此詩為别言奉職逺行因懐舊而不忍發既含此情又遇時物之變則其感念於中豈得已耶然我為多病而謝去生慮由寡欲而少所闕失者亦已乆矣方將藉此永為幽棲之計豈惟與爾年歲相别而已哉但當各勉日新其徳庶使得聞音塵而有以慰吾寂蔑之懐也
過始寧墅
始寧縣名屬㑹稽郡按後漢郡國志註分上虞南鄉置焉㑹稽志云漢順帝時分置及隋平陳廢入㑹稽縣今考其地在㑹稽上虞嵊三縣之界野有田廬曰墅
東髮懐耿介逐物遂推〈吐雷反〉遷違志似如昨一紀及兹年緇磷〈音吝〉謝清曠疲苶〈居結反〉慙貞堅拙疾相倚薄還得静者便〈毘連反〉剖竹守滄海枉帆過舊山〈叶輸旃反〉山行窮登頓水涉盡洄沿巖峭嶺稠疊洲縈渚連緜白雲抱幽石緑篠媚清漣葺宇臨迴江築觀墓層巔揮手告鄉曲三載期歸旋且為樹枌檟毋令孤願言
賦也物外物也推遷謂㝛心變移也磷薄曠明也苶疲貌莊子曰苶然疲役便宜也剖竹漢制與郡守符信以竹為之長六寸各分其半以相合登頓登而復頓也洄逆流而上沿順流而下也小洲曰渚釋名云渚遮也能遮水使迴也篠小竹漣小波也觀樓觀巔山頂也檟材木可為櫬 按㑹稽志東山西一里始寧園乃靈運别墅一曰西莊蓋其祖父故宅在焉宋史所謂傍山帶江盡幽居之美者也此詩因之永嘉得過此而作言自少時即懐耿介不謂因物有遷違志頗乆蓋非清曠貞堅之質而執操不固可為慙謝也所賴拙與疾相併以此出守海隅因此遂吾幽尋故山之便於是登陟深峻窮覽景物脩營舊業增築新基而後赴郡且與鄉里相别告之歸期使樹枌檟於兹當不負此願言也
富春渚
富春本漢縣名屬吳郡北臨浙江即今富陽縣也
宵濟漁浦潭旦及富春郭定山緬雲霧赤亭無淹薄遡流觸驚急臨圻阻參〈丑林反〉錯亮乏伯昬分〈扶運反〉險過吕梁壑存至宜便〈平聲〉習兼山貴止託平生協幽期淪躓〈音致〉困微弱乆露干禄請始果逺逰諾㝛心漸申冩萬事俱零落懐抱既昭曠外物徒龍蠖
賦也漁浦浙江浦名在今蕭山縣去富春三十里城外曰郭定山赤亭皆傍山江名觸犯也圻與碕同曲岸頭也參錯岸名巖險之狀伯昬莊子稱伯昬無人與列禦㓂射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泉而禦㓂不能從者是也分猶量也石絶水為梁吕梁在今徐州境内酈道元謂吕梁之石崇竦河流激盪震動天地壑水深險處洊仍也習重習也易云水洊至習坎此言凡事遇險必重習然後熟而安之也兼山艮卦之象艮止也貴止託者謂時止則止也恊意合也躓頓果遂也諾心許之詞零落猶言脱落也蠖尺蠖蟲名行則屈後以伸前易曰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 靈運自始寧墅將赴永嘉由浙江沂流而上每遇山水佳處輙留詠紀之此篇言夜渡漁浦旦及富春其間名山或為雲霧隔逺或以舟行疾速皆不及盤桓登覽又况湍驚岸絶莫可臨陟而我信無伯昬之量故視此險以為過於吕梁也然不涉險難則無以知習坎之義不覩兼山則無以識艮止之時顧我平生雖恊幽隠之期而乃困頓微弱不自舅决不免乆請干禄屢更坎險今幸因此出守始遂逺逰而知所止託使㝛心漸得舒冩塵累既去則懐抱自然昭曠而屈伸顯晦無足道矣
晚出西射堂
西射堂在水嘉郡城西南十里
步出西城門遥望城西岑連嶂疊巘崿青翠杳深沉曉霜楓葉舟夕曛嵐氣陰節徃慼不淺感來念已深覊雌戀舊侣迷鳥懐故林含情尚勞愛如何離賞心撫鏡華緇鬢攬帶緩促衿安排徒空言幽獨賴鳴琴
賦也嶂山横列如屏障者巘山峯崿崖也曛日入餘光也山氣曰嵐華白貌衿通作襟排者推移之謂莊子曰安排而去化謂安於推移與化俱去也幽獨謂窮獨也嵇康琴賦序云處窮獨而不悶者莫近於音聲 靈運被譛出守常不得意因步出射堂而作此詩言眺望城西見物候之變而知節徃則憂思已不淺矣况感鳥之含情者尚勞愛戀則我如何離去賞心之人能不深念乎哉且於撫鏡攬帶之頃又知其
漸至老瘦如此雖欲遺情委化而不可得然必善處而使之無悶惟賴鳴琴以自遣耳
登池小樓
潛蚪媚幽姿飛鴻響逺音薄〈音博〉霄愧雲浮棲川怍淵沉進徳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窮海卧痾對空林衾枕昧節候褰開蹔窺臨傾耳聆波瀾舉目眺嶇嶔初景革緒風新陽改故陰池塘生春草園栁變鳴禽祁祁傷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乆離羣難處心持操豈獨古無悶徴在今
興也虯龍無角者幽姿潜隠之姿也飛鴻李善吕延濟皆以為髙飛逺害獨曾原取鴻漸奮飛之義謂與進德一句相應當從其説水流者曰川不流曰淵怍慙也進德謂進施其德於位也以身從物曰徇反即前篇傍歸路之意褰猶掀也嶇嶔指山而言初景新春之景革更易也緒風餘風也楚詞云欸〈音哀〉秋冬之緒風祁祁舒徐貌豳歌豳七月詩云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楚吟楚詞招隠云王孫逰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皆感時懐人之詞也處置徴驗也 靈運自七月赴郡至明年春已踰半載因病起登樓而作此詩言虯以深潜而自媚鴻能奮飛而揚音二者出處雖殊亦各得其所矣今我進希薄霄則拙於施德無能為用故有愧於飛鴻退效棲川則不任力耕無以自養故有慙於潜虯也夫進退既已若此未免徇禄海邦至於卧病昬昩不覺節候之易今乃蹔得臨眺因覩春物更新則知離索既乆而感傷懐人之情自不能已蓋是時廬陵王未廢故念及之且謂窮達離合非人力所致唯執持貞操樂天無悶豈獨古人為然當自驗之於今可也
逰赤石進帆海
赤石永嘉地名靈山逰名山志云永寧安固二縣間東南便是赤石又枕海按輿地廣記永寧即今溫州之永嘉縣安固作安國即瑞安縣也
首夏猶清和芳草亦未歇水㝛淹晨暮陰霞屢興沒〈叶莫列反〉周覽倦瀛壖〈而冝反〉况乃凌窮𩬊川后時安流天吳静不發揚帆采石華掛席拾海月溟漲無端倪〈音厓〉虛舟有超越仲連輕齊組子牟眷魏闕矜名道不足適已物可忽〈叶許月反〉請附任公言終然謝夭伐
賦也陰霞已見張景陽詩瀛壖縁海餘地陵侵入也窮髪不毛之地莊子曰窮𩬊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川后波神洛神賦云川后静波天吳水伯八首八足八尾見山海經石華海月並水物臨海志云石華附石生肉可啖海月大如鏡白色又見郭璞江賦席即帆也端倪猶言涯際也仲連輕齊組史記云田單攻聊城不下連乃為書約之矢射城中燕將得書自殺遂屠聊城齊王欲爵之連逃隠於海上子牟魏公子名牟嘗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魏闕之下言未能忘冨貴也矜自飭也適已謂自得於已忽輕也忘也任公太公任也莊子曰孔子圍於陳太公任徃弔之曰直木先伐甘泉先竭子其意者飾智以驚愚昭昭若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夭伐即先伐之謂史言靈運出守既不得志遂肆意逰遨山水徧歴諸縣動踰旬朔所至輙為詩詠此㳺海一篇亦其證也其言首夏於舟中淹㝛連日周覽瀛壖亦已倦矣况乃深入無涯之溟漲乎是時風波恬静玩物夷猶不覺超越之逺因思魯連魏牟之在海上者一則戀闕矜名而於道為不足一則任真自適而於物無所係二者之趨已判然可識更請益以太公任之言則終能謝去夭伐而全吾生矣其後靈運在臨川為有司所糾遣使收之乃興兵逃逸作詩曰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耻竟以此自致夭伐徒為空言而不能踐惜哉
初去郡
彭薛裁知耻貢公未遺榮或可優貪競豈足稱達生伊予秉微尚拙訥謝浮名廬園當〈去聲〉棲巖卑位代躬耕顧已雖自許心跡猶未并無庸方〈舊本並作妨誤〉周任有疾像長卿畢娶類尚子薄逰似邴生恭承古人意促〈一作俶〉裝返柴荆牽絲及元興觧龜在景平負心二十載於今廢將迎理棹遄還期遵渚騖脩坰遡溪終水渉登嶺始山行野曠沙岸净天髙秋月明憇石挹飛泉攀林搴落英戰勝臞者肥鑒止〈舊作止鑒〉流歸停即是羲唐化獲我擊壤情〈一作聲非〉
賦也彭薛漢彭宣薛廣徳也宣哀帝時為大司空廣徳元帝時為御史大夫許乞骸骨歸鄉里班固曰廣德保懸車之榮宣見險而止近於知恥裁通作纔僅也貢公名禹宣帝時為河南令以職事為府官所責免冠謝且曰冠一免安可復冠遂去職及元帝即位復為諫大夫既而上書乞骸骨帝留之復為御史大夫優勝也貪競如楚詞所謂競進而貪婪者達生謂以無心處世感而後應不累於物者也莊子有達生篇伊發語詞尚髙尚也方比也周任古之良史嘗言陳力就列不能者止此言無庸即不能之謂長卿司馬相如也有消渴疾免官居茂陵尚子嵇康髙士傳云尚長字子平男女嫁娶畢勑斷家事肆意逰五嶽名山尚後漢書作向薄逰薄為宦逰也邴生名舟字曼容亦西漢人為官不肯過六百石輙自免去柴荆謂柴門牽絲猶言紆組綰綬元興晉安帝年號是時初為琅邪王參軍龜印鈕也觧龜謂觧印去官景平宋少帝年號將送遄速也林外曰坰搴取也戰勝韓非子子夏曰吾入見先王之義則榮之出見富貴又榮之二者戰於胷中故臞今見先王之義勝故肥臞瘠也鑒止莊子曰人莫鑒於流水而鑒於止水停通作渟水止處也擊壌之制已見曹子建詩王充論衡云堯時有老人擊壌於塗觀者曰大哉堯之徳也擊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堯何力於我哉 按靈運在郡一周稱疾去職此詩當是在塗中作言彭薛貢公雖各辭榮而不能無意故未足為達生子既無心功名素懐栖遯顧乃猶為形跡所累未遂其心焉因思周任言不能則止相如得謝病家居尚子畢娶而逰邴生薄逰輙免儿兹古人之意我皆似之故今亦决其歸計而促裝也且又追念初仕以來負心既乆今乃始廢將迎之勞得遵歸路於是登涉俯仰怡情景物此心悠然莫非天趣是知閒逸足勝仕宦譬諸鑒水當不於其流而於其止也此即羲皇陶唐雍熙之化而當時擊壌者則已先得我之歡情矣
田南樹園激流植援
田南按水經註靈運祖車騎有田居在太康湖疑即此處所謂始寧墅也樹種植也援張銑曰衛也植木當墉以為衞也
樵隠俱在山由來事不同不同非一事養痾亦園中中園屏〈上聲〉氛雜清曠招逺風卜室倚北阜啓扉面南江〈叶姑紅反〉激澗代汲井挿槿當〈去聲〉列墉羣木既羅戸衆山亦對窗〈叶音□〉靡迤〈移爾反〉趨下田迢遞瞰髙峯寡欲不期勞即事罕人功唯開蔣生徑永懐求羊蹤賞心不可忘妙善冀皆〈一作能〉同〈韻重〉
賦也屏除也激猶引也靡迤猶邐迤連接也迢遞髙逺貌瞰視也蔣生徑三輔决録云蔣詡隠居社陵竹下開三徑唯故人羊仲求仲二人從之逰妙善謂樂道自得之趣郭象莊子註有妙善同之語 靈運始歸居石壁既又卜室田南後因役工而作此詩且言中園清曠有江山林泉之勝樹藝趨田日以為樂然吾所以寡欲正不期於勞役即此田園之事亦少工用唯效昔人開徑以來朋好焉耳蓋賞心之人自不可忘故欲與之同此妙善也史言靈運既移籍㑹稽與隠士王𢎞之孔淳之等放意為娛又族弟惠連東海何長瑜穎川荀雍泰山羊璿之共為山澤之徒此其賞心之不可忘者歟
酬從弟惠連〈本五章今取一章〉
分離别西川迴景〈影同〉歸東山〈叶輙旃反〉别時悲已甚别後情更延傾想遲〈去聲〉嘉音果枉濟江篇辛勤風波事欵曲洲渚言
賦也西川指浦陽江惠連詩云昨發浦陽汭延者思而不絶之意枉謂見寄也 按宋史惠連父方明為㑹稽太守靈運造焉惠連㓜有竒才不為父所知靈運一見嘉賞遂與為刎頸交其後惠連赴京師至西陵遇風有獻康樂一篇故有是答此章既叙初别悲戀及别後傾想之懐及述來詩所言辛勤風波之事而其情思優㳺詠歎無窮焉
石壁精舍還湖中作
按孫枝東山考石壁精舍即所謂讀書齋蓋太傅之故宅今為國慶院湖謂太康湖也
昬旦變氣候山水含清暉清暉能娛人逰子淡忘歸出谷日尚早入舟陽已微林壑歛暝色雲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旁卦反〉相因依披拂趨南徑愉悦偃東扉慮淡物自輕意愜理無違寄言攝生客試用此道推賦也谷逰名山志所謂第一谷也陽夕陽也歛聚也霏即雲霞之餘氣芰蔆也迭遞也蔚葉光鮮貌稗草之似穀者偃息愜適也攝生猶言養生推尋究也靈運既卜居田南時復泛舟湖上徃逰舊居此詩因暮還而作首言石壁山水之勝能使我澹然而忘歸次叙舟中所歴景物之佳以至趨還田南偃息東扉之樂此皆胸中自得真趨有非他人所能與者故又明言慮淡則外物自輕意愜則物理亦順凡養生之人能以此道推之則所樂亦不假外求而自得矣
南樓中望所遲客
東山考云江曲有樓在院山下太康湖濱按逰名山志即所居園南門樓也
杳杳日西頽漫漫長路迫登樓為誰思臨江遲〈去聲〉來客與我别所期期在三五夕圓景早已滿佳人猶未適即事怨暌攜感物方悽蹙孟夏非長夜晦明如歲隔瑶華〈音花〉未堪折蘭苕已屢摘路阻莫贈問云何慰離析搔首訪行人引領冀良覿〈陌麥昔錫四韻古並通用〉
賦也杳杳逺而將暗之貌迫者路暗則行歩窘迫也適至暌乖攜離也晦明言自昬至旦孟夏晦明及篇首日頽路迫等語並本楚詞瑶華李周翰曰麻花也色白而香服食可致長壽楚詞云折疏麻兮瑶華將以遺兮離居麻即今胡麻也秋始花問遺也良覿猶言嘉㑹 靈運既閒居無所與適惟冀親好徃來相為娛賞今所期未至登樓思望感物悽戚以至搔首而訪問行人則其懐念之情切矣然未知其所遲為何人也
石門新營所住四靣髙山迴溪石瀨脩竹茂林石門在今嵊縣界𡻻山之陽𡻻山亦曰南山〈𡻻俗呼音□〉
躋險築幽居披雲卧石門苔滑誰能歩葛弱豈可捫嫋嫋秋風過萋萋春草繁美人逰不還佳期何由敦芳塵凝瑶席清醑滿金樽洞庭空波瀾桂枝徒攀翻結念屬霄漢孤景莫與諼俯濯石下潭仰看條上猨早聞夕飈急晚見朝日暾崖傾光難留林深響易奔感徃慮有復理來情無存庶持乘日車〈一作用非〉得以慰營魂匪為〈去聲〉衆人説冀與智者論
賦也捫攀持也嫋嫋長弱之貌美人疑指惠連而言是時逰京都過期不還故思念之醑酒之已𥂖者洞庭湖名攀翻屈其枝也楚詞招隠云攀援桂枝聊淹留晚遲也暾日始出貌傾欹寫也乗日車語出莊子書郭象註謂日出而逰日入而息也慰安也人之陽靈為魂楚詞云魂營營而至曙蓋亦不安之意 按山居賦有南北兩居自註云南山是開創卜居之處蓋靈運幽隠之志猶以田南石壁為未深故又卜此新營也其言石門躋扳險阻人迹已不至此况見時物屢變而所親之人逺逰不歸使我徒深懐念誰與忘憂也且又巖林深峭景候悽然誠若不堪處者感此則不免思慮徃復于懐然達生之理一至則情慮已釋然矣今我庶㡬常持此道如乘日之車任其自然得以安吾心魂之勞而遂其生也然非明識之士殆不足與論此也
登石門最髙頂
晨䇿尋絶壁夕息在山棲䟽峯抗髙舘對嶺臨迴溪長林羅户穴積石擁基階〈叶堅夷反〉連巖覺路塞宻竹使徑迷來人忘新術去子惑故蹊活活〈古活反〉夕流駛〈疏吏反〉噭噭夜猨啼沉冥豈别理守道自不攜心契九秋幹目玩三春荑居常以待終處順故安排〈叶步奚反〉惜無同懐客共登青雲梯
賦也䟽開鑿也抗髙舉之貌西京賦云疏龍頭以抗殿止㝛之舍曰舘術路也活活流水聲駛疾也沉㝠濳隠而不顯也九秋謂秋之九旬三春謂春之三月也居常待終劉向新序榮啓期曰貧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終居常待終何憂㢤處順亦同此意莊子曰安時而處順憂樂不能入也雲梯劉良曰仙者因雲而升故曰雲梯蓋亦借用墨子稱公輸般為雲梯之語靈運於南北兩居徃來栖息此詩因還比居既乆
復尋石門而作大意與前篇略同其所叙景物亦不過幽深險阻悲響悽愴之意且謂人生各遂所趨而我獨沉㝠若此者是豈别有一理㢤但當守道不變則窮達顯晦渾然一致自無離間夫卉木秋落而春榮亦皆順時變化莫非一氣之流行故常目玩而心契焉今我亦惟居常待終處順安排如斯而已耳惜無同懐之人共此登陟之樂也
於南山徃北山經湖中瞻眺
南山𡻻山也北山石壁精舍所在亦曰院山即今人所稱東山者是也湖巫湖也在南山之北山居賦云近北則二巫結湖自註云大小巫湖中隔一山
朝旦發陽崖景落憇隂峯舍舟眺迴〈一作逈誤〉渚停䇿倚茂松側逕既窈窕環洲亦玲瓏俛視喬木杪仰聆大壑淙〈徂宗反李善作叢〉石横水分流林宻蹊絶蹤觧〈音蟹〉作竟何感升長〈上聲〉皆丰容初篁苞緑籜新蒲含紫茸海鷗戲春岸天雞弄和風撫化心無厭覽物眷彌重不惜去人逺但恨莫與同孤逰非情歎賞廢理誰通
賦也景日也窈窕曲折通幽之貌玲瓏謂盤屈之中一一可見也杪末也壑坑谷也淙奔流之聲觧升皆
卦名觧上震下坎為雷雨觧散之象易云天地觧而雷雨作百果草木皆甲拆升上坤下㢲為地中生木之象丰容悦茂也篁竹名籜竹皮茸蒲華也天鷄鳥名羽有五色撫者静察之意化謂造化乃天地所以生物者彌益也去人李善以為古人是也此篇特寫其逰玩山水自得之趣謂終日之間涉歴瞻眺景各不同且因春陽感發萬物生育動植各得其宜而我静觀天地造化之妙中心已無厭斁况乃歴覽生物如此又知一物之中各具造化之理則眷賞之情自不一而足也然能深知此中之樂者其惟古人乎今我不惜其逝去已逺但恨今人莫可與同是以獨逰興嘆非私情也正恐玩賞之事若廢則此理寖微誰復能達其妙者是其可惜也矣
從斤竹澗越嶺溪行
斤竹澗見逰名山志今㑹稽縣東南有斤竹嶺去浦陽江十里許即其地也
猨鳴誠知曙谷幽光未顯巖下雲方合花上露猶〈閑犬反〉逶迤傍隈隩迢遞陟陘〈胡庭反〉峴〈刑典反〉過澗既厲急登棧亦陵緬川渚屢徑復乘流玩迴轉蘋苹泛沉深菰蒲冐清淺企石挹飛泉攀林摘葉巻想見山阿人薜蘿若在眼〈叶五遣反〉握蘭勤徒結折麻心莫展情用賞為美事昩竟誰辨觀此遺物慮一悟得所遣
賦也露垂貌隈隩崖曲也連山中絶為陘嶺小髙為峴閣木為路曰棧徑通作經過也乗趂也菰蔣也俗謂之茭冐覆也葉巻謂初生未舒者山阿人楚詞云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本指山鬼是時廬陵王已死故託言之握蘭棗道彦賦云握春蘭兮遺芳折麻已見前瑶華註内事昧盖謂廬陵王為徐羡之等譖廢尋復見殺及已亦因此而出也得所遣郭象莊子註云既遣是非又遣其所遣然後無所不遣而是非去也蓋用此意 此篇因登覽山水有懐而作其言山谷幽深曉景清麗於是乘此出逰延歴漸逺不憚陵涉廻復之勞而玩物適情悠然自得然而所思永隔神期若存偶因瞻眺山阿而其人髣髴在目雖欲折芳贈遺以通慇懃而此心莫展徒成欝結耳夫情以賞適為美况徃事暗昩竟無為之辨明者何乃自貽憂念而不為樂㢤且當觀此佳勝遺去物慮釋然一悟斯得排遣之道矣
廬陵王墓下作
廬陵王宋武帝第二子也素與司空徐羡之有隙景平二年羡之等謀廢立以次應在廬陵因其與少帝不恊先奏廢為庶人徙新安郡尋遣吏殺之時年十八墓在鎮江府丹徒縣
曉月發雲陽落日次朱方含悽泛廣川灑涙眺連岡眷言懐君子沉痛切中膓道消結憤懣〈悶蒲二音〉運開申悲凉神期恒若存德音初不忘徂謝易永乆松栢森已行〈戸郎反〉延州恊心許楚老惜蘭芳解劍竟何及撫墳徒自傷平生疑若人通蔽互相妨理感深情慟定非識所將脆促良可哀夭柱特兼常一隨徃化滅安用空名揚舉聲泣已瀝長歎不成章
賦也雲陽古縣名秦改為曲阿今鎮江府丹陽縣也朱方即丹徒也連岡指廬陵墓所切割也道消謂少帝失徳執政擅權之時易云小人道長君子道消懣煩寃也運開謂文帝踐阼誅徐羡之等追崇義真為侍中復其王爵也悲凉春秋説題辭云天子崩海内悲凉宋均曰凉愁也神期謂契好深者心神常交通也延州吳季札也本封延陵後復封州來故左氏傳稱延州來季子楚老彭城之父老漢書龔勝居彭城王莽遣使徴之不食而死有父老來弔哭曰薫以香自燒膏以明自銷龔生竟夭天年也蘭芳即薰香之謂觧劍已見曹子建詩若人指廬陵也通謂明於好賢蔽謂昩於待小人慟哀過也定非識所將吕延濟曰定其是非識其所以將亡之端也兼倍也空名謂所追崇之爵位泣淚也 靈運自永初三年以廬陵之故被出至元嘉三年始徴為秘書監此詩因赴召舟次廬陵墓下痛悼而作其言道有屈伸而人情易感念神期之若存悲冢木之已拱雖如延陵觧劍以酬心許楚老撫墳以惜蘭芳竟何及焉且吾素疑斯人於處衆之道或未盡善以今情理所感自可深慟若定其是非則已識其所以將亡之端矣夫以命之脆促事之夭枉若此其甚則形既隨化而滅其於追崇虛名亦何用㢤是以舉聲垂泣而言之不能成文也靈運既至闕因上問自南行來何所制作特舉此篇為對則其情之不能已者又可見矣
登臨海嶠初發疆中作與從弟惠連可見羊何共和之〈四章〉
臨海晉宋時郡名即今台州也山鋭而髙曰嶠疆中地名見逰名山志今𡻻山下有曰疆口者疑即此所也羊何見前田南篇註
杪秋尋逺山山逺行不近與子别山阿含酸赴脩畛中流袂就判欲去情不忍顧望脰〈音豆〉未悁〈烏𤣥反〉汀曲舟已隠
賦也下三章同判分也脰頸也悁通作㾓骨酸也李善引陸彦聲詩云相思心既勞相望脰亦㾓 史言靈運由侍中自觧東歸嘗著木屐登山陟嶺自始寧南山伐木開徑直至臨海此詩蓋初發南山時作以寄惠連而於首章追述其將有逺行臨别顧戀之情也
隠汀絶望舟騖掉逾〈一作逐〉驚流欲抑一生歡并奔千里逰日落當棲薄繫䌫臨江樓豈惟夕情歛憶爾共淹留騖馳抑遏并兼也 承上章言欲抑平生相與之歡而獨為逺逰然於將夕棲薄之處不惟情慮復聚且以向嘗共爾淹留於此而今不能不思念之也
淹留昔時歡復增今日歎兹情已分慮况乃恊悲端秋泉鳴北澗哀猨響南巒戚戚新别心悽悽乆念攢山小而鋭曰巒乆猶舊也攢聚也 言因思昔時淹留之歡而復増今日離别之歎則此情已分慮矣况值杪秋泉鳴猨響而又恊其悲端是則新别舊念一時悽戚攢聚於心而不已也
攢念攻别心旦發清谿陰暝投剡中㝛明登天姥〈莫捕反〉岑髙髙入雲霓還期那可尋儻遇浮丘公長絶子徽音剡古縣名屬㑹稽郡即今嵊縣也天姥剡中山名在今新昌縣尋復踐也徽音猶德音也 此言將由剡中以至臨海而諸山髙絶還期莫尋儻遇神仙接引而去則將永絶子之徽音矣夫靈運抱山水之癖肆意逰遨無它係吝然於别從弟則含悽顧望綢繆懐戀如此亦可見其友愛之篤也
初發石首城
石首城即石頭城為金陵之形勝者也
白珪尚可磨斯言易為緇雖抱中孚爻猶勞貝錦詩寸心若不亮微命察如絲日月垂光景成貸遂兼兹出㝛薄京畿晨裝搏曾颸重〈去聲〉經平生别再與朋知辭故山日已逺風波豈還時苕苕萬里帆茫茫終何之逰當羅浮行息必廬霍期越海陵三山浮〈舊作㳺誤〉湘歴九疑欽聖若旦暮懐賢亦悽其皎皎明發心不為歲寒欺
賦也珪詩作圭斯言指譖者之言中孚卦名爻指九五有孚攣如无咎之詞貝錦小雅巷伯云萋兮斐兮成是貝錦貝乃水中介蟲有文彩似錦以比譖言之文飾也察亦微細之意日月喻文帝之明兹指内史之職而言搏如搏扶揺之搏飄舉貌曾颸髙風也劉良曰張帆搏風而行羅浮廬霍皆山名羅浮在廣州南海縣廬山在南康江州之間霍山非一處此指廣東循州之龍川縣者三山按祝穆方輿勝覽即羅浮也羅浮本有三山其一在海中名浮山而羅浮乃其總名也九疑亦山名在湘水之南今道州寧逺縣界史記云舜𦵏於湘南之九疑聖謂舜也賢謂屈原以其沉於湘水也明發心蓋用詩明發不寐有懐二人之意歲寒喻因厄之時 宋書謂靈運因孟顗表其有異志遂馳徃京都上表自陳文帝乃不之罪而以為臨川内史此詩蓋將赴臨川初發石頭而作言玉之有玷尚可磨去而譖言之汚人不可遽釋故我雖抱誠信自謂无咎猶且勞此讒人飾成罪害然寸心若不明白可信則㣲命易絶所幸天子明照遂成貸宥而又兼此職命也於是出㝛近地懐舊叙别且知逺離故山渺無還期則其情念為何如耶惟當從此逰覽山川名勝尋訪聖賢遺跡以自適耳所謂欽聖旦暮者以見敬慕之切而期見之速也懐賢悽其者以傷遭讒逺放而與之近似也是則此心皎皎不忘豈以困厄自欺而變之哉
道路憶山中
采菱調易急江南歌不緩楚人心昔絶越客腸今斷斷絶雖殊念俱為歸慮欵存鄉爾思積憶山我憤懣追尋栖息時偃卧任縱誕〈音但〉得性非外求自已〈李善作巳非是〉為誰纂不怨秋夕長常苦夏日短濯流激浮湍息隂倚宻竿〈叶古早反〉懐故叵新歡含愁忘春暖悽悽明月吹〈去聲〉惻惻廣陵散〈蘇旱反〉殷勤訴危柱慷慨命促管
賦也采菱楚歌名見楚詞註江南歌古樂府有江南可采蓮即此曲也楚人謂屈宋之流越客靈運自謂也欵扣也謂扣擊其心也存存念也爾指楚人誕放也後漢書云嚴光偃卧縱恣而傲誕纂通作纘繼也竿竹挺也叵不可也吹謂笛也古樂府横吹笛有闗山月故謂之明月吹廣陵散琴曲名以不平告人曰訴危撑拄貌柱所以促絃者促急也 此亦因徃臨川於道路憶始寧山中而作託言聞楚人歌調而起懐鄉悲憤者蓋以今昔雖殊而情念不異也且又追想舊日之縱誕乃得於禀性所好而非纂繼它人而然所以於秋之夕夏之晝惟恐其不永而濯湍流息茂隂自不一而足今乃何為舍此而係於官守徒懐舊逰而莫為新歡含悲思而忘春陽之芳景㢤所賴明月廣陵二曲音節悽惻可以寫吾湮欝之懐故既託於急絃以自訴而又使人促管相間以激其哀聲也
入華子岡是麻源第三谷
華子岡在今建昌南城縣故老相傳華子期者甪里先生第子居此山頂因以為名麻源在麻姑壇西北見顔真卿壇記
南州實炎德桂樹凌寒山〈叶輸旃反〉銅陵映碧澗石磴寫紅泉既枉隠淪客亦栖肥遁賢險徑無測度天路非術阡遂登羣峰首邈若升雲烟羽人絶髣髴丹丘徒空筌圖牒復磨滅碑版誰聞傳莫辨百代〈一作世〉後安知千載前且申獨徃意乗月弄潺湲恒充俄頃用豈為〈去聲〉古今然賦也南州據臨川而言吳置臨川郡今其地即撫州之臨川縣也楚詞云嘉南州之炎德麗桂樹之冬榮凌猶傲也銅陵銅山也在臨川縣磴登陟之道一云巖也紅泉謂自丹砂中流出者山居賦云訊丹砂於紅泉枉迂也肥遯猶言逺遯語見周易羽人飛仙也丹丘晝夜常明之處仙靈所居楚詞云仍羽人於丹丘空筌言遺跡也蓋取得魚忘筌之意牒版並記載譜籍也獨徃淮南子曰山谷之人輕天下細萬物而獨徃潺湲水流貌充猶備也 靈運既至臨川復得遨逰名山因入子華岡而作是詩言此南州地暖桂樹冬榮而山水輝映尤為名勝故自昔賢者多栖隠於此今我來逰遂得追踐靈跡然仙人羽化流乆版籍磨滅誰復傳聞以此思之不必辨論於百代之後亦安用知千載已前之事乎且當申我獨徃之意玩景適情但自常充一時之用豈為欲圖乆逺傳述而然也斯亦可謂達者之言歟 詩稱陶謝尚矣鮑明逺謂謝五言如初發芙蓉自然可愛此但言其詞之鮮美不假雕績耳愚謂康樂陶寫性靈徃徃深造自得誠有它人所不能及者然較之靖節之安於義命而不忘憂國見於詞氣者又非康樂可得而並矣讀者不可不知也
風雅翼巻六
<集部,總集類,風雅翼>
欽定四庫全書
風雅翼巻七
元 劉履 編
選詩補註七
宋詩二
謝瞻字宣逺六歲能屬文與從叔混族弟靈運俱有盛名晉義熙中為安城太守宋初建國除中書侍郎以弟晦當朝權勢過盛非門戸之福乃求出守豫章猶以憂懼遇病臨終遺晦書曰吾得啓體幸全亦何所恨弟宜思自勉勵遂卒年三十五張子房詩
王風哀以思〈去聲下同〉周道蕩無章卜洛易隆替興亂罔不亡力政吞九鼎苛慝暴三殤息肩纒民思靈鑒集朱光伊人感代工聿來扶興王婉婉幕中畫輝輝天業昌鴻門銷薄〈音愽〉蝕垓下隕攙搶爵仇建蕭宰定都䕶儲皇肇允契幽叟翻飛指帝鄉惠心奮千祀清埃播無疆神武睦三正裁成被八荒明兩燭河陰慶霄薄汾陽鑾旌歴頽寢飾像薦嘉嘗聖心豈徒甄〈貞堅二音〉惟德在無忘逝者如可作揆子慕周行〈户郎反〉濟濟屬車士粲粲翰墨塲瞽夫違盛觀〈去聲〉踈踊企一方四達雖平直蹇歩愧無良飡和忘微逺延首詠太康
賦也王風謂周既東遷黍離之詩列於國風者是也蕩無章詩序云厲王無道天下蕩蕩無綱紀文章卜洛言周公卜洛邑以朝㑹諸侯也力政謂秦也吞九鼎史記謂秦昭襄王取周九鼎而遷西周苛慝暴三殤蓋用檀弓苛政猛於虎之事以其舅夫及子皆死於虎故曰三殤纒繫也靈鑒猶言天鑒朱光指漢火德而言工事任也代工書云天工人其代之聿遂也婉婉曲盡其美之意鴻門見劉越石詩薄蝕喻髙祖為項羽侵迫也垓下髙祖滅項羽之地攙搶彗星指羽也爵仇謂雍齒與髙祖有故怨謂先封之建蕭宰謂勸立蕭何為相國也定都謂從婁敬所説西都長安儲皇太子也髙祖欲廢太子立趙王如意子房使太子禮致四皓為輔遂不易此數事並詳見漢書幽叟謂黄石公嘗使子房取履圯下因授書一編且曰讀是當為王者師已而不見帝鄉仙都也睦敬也三正子為天正丑為地正寅為人正也裁通作財易云后以財成天地之道八荒八表也明兩日相繼之象易云明兩作離大人以繼明照於四方河陰河南也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是時宋公未受禪故以為喻汾陽堯徃見四子之處亦以喻宋公經行之地寢謂子房廟嘉嘗薦祭之物甄表也周行毛氏詩註謂周之列位此借以言宋朝也屬車從車也瞽夫莊子叔連曰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四達通衢也無良謂足有疾左氏傳云孟勢之足不良飡和蓋用莊子謂聖人不言飲人以和之意大康至治之稱猶禮運所謂大順也 舊説義熙十三年宋公北伐秦引水軍發彭城經下邳見張良廟頽毁為之脩飾并命官僚賦詩以頌美之時宣逺守豫章遥聞其事而追和焉言自王風變衰周道蕩盡以周之徳業尚易興廢如此而况苛暴之秦以力為政併吞天下安有不亡者乎於時民情患苦之極猶負重擔而思息肩故天監在下用集大命於漢於是子房感天人之嘉㑹出扶髙祖運籌决勝以昌帝業至若觧急難於鴻門滅勍敵於垓下封仇怨以息衆疑立賢相以安社稷定都關中調䕶儲嗣皆出子房之謀其功盛矣且其始信得黄石異書而為帝者師迨乎功成乃翻然願從赤松而輕舉則其出處又非常人所能及者以此順天順人之心奮乎千載之上故其清塵逺播至今使人歆羡也今宋公以神武之德敬奉天時裁成輔相功被遐表所至無不光照而慶雲亦從為之依覆焉及過子房遺廟乃為飾像而薦祭者豈但表明之而已蓋思其德不忘其人欲用之而不可得設若死者可起而使之仕度子房之心亦必感慕我宋之朝行矣當時扈從文翰之士乃能發揚其事而我逺隔一方不獲與此盛觀徒為竦企然我分甘退守譬猶通道雖無險曲而蹇歩者自愧足之無良惟當飲此雍熙之和忘其徴逺之迹引領詠歌以樂夫治安之世也愚謂宋公雖有傾晉之勢為其臣者正當陳善閉邪以匡救之不應豫述天子之事而為容悦蓋宣逺之心有所憂患務求免禍是以䧟於逢君之惡而不自知矣悲夫
於安城答靈運〈本五章今取一章〉
安城郡名即今吉州也
跬〈犬蘂反〉行安歩武鎩〈所介反〉翮周數仞豈不識髙逺違方徃有吝歲寒霜雪嚴過半路逾峻量已畏友朋勇退不敢進行矣勵令猷寫誠酬來訊
比也跬半歩武足迹也羽傷曰鎩吝差也畏友朋者畏其議已也 按李善引靈運贈宣逺詩序别宣逺作守安城在義熙十一年正月其年夏以詩贈問故有是答言足之窘者行必循其歩武羽之傷者飛僅周乎數仞以喻巳之才德蹇劣必慎所守而不敢踰越也夫豈不知髙逺之可企及㢤茍違道而妄進則亦徒取羞吝而已且世道艱危渉歴至此尤為難處正猶凝寒之時行路過半而愈經險絶是以量已畏議而甘分踈外更當從此而去惟以善道自勉故直冩此𠂻誠以答來問云耳
王撫軍庾西陽集别
王撫軍名𢎞為撫軍將軍江州刺史庾西陽名登之為西陽太守即今黄州也時登之被召還京𢎞送至溢口適宣逺亦將赴豫章三人於此集别
祗召旋北京守官反南服方舟析舊知對筵曠明牧舉觴矜飲餞指塗念出㝛來晨無定端别晷有成速頽陽照通津夕陰曖平陸榜人理行艫〈音盧〉輶軒命歸僕分手東城闉發擢西江澳離㑹雖相親〈一作雜非〉逝川豈徃復誰謂情可書盡言非尺牘
賦也南服南方五服之地反南服者宣逺自謂蓋初守安城今復來豫章也舊知指登之而言曠違闊之意明牧謂江州刺史矜猶喜也成亦已定之謂艫船頭刺棹處一曰舟名闉城内重門徐鍇曰若今甕城門也牘書版也 此篇特叙其離㑹之情言故人祗召還京我則守官赴郡偶來並舟已不忍遽離析矣况對送别之筵將併違此明牧乎且舉觴雖矜飲餞而指途已念出㝛來㑹之晨未期而别去之晷何速耶今兹日落將昬僕役之人各理舟車而東西背馳於此焉始是則因離而㑹雖蹔相親如逝川一徃何時能復興言及此則友誼情感為何如㢤若謂此情可書亦非一尺之牘所得而盡也
謝惠連丹陽尹方明之子十歲能屬文州辟主簿不就元嘉元年始為彭城王法曹參軍作雪賦見稱於世然徳薄多尤累故官不顯年三十七卒西陵遇風獻康樂〈本五章今取一章〉
西陵一曰西興在今蕭山縣
靡靡即長路戚戚抱遥悲悲遥但自弭路長當語〈去聲〉誰行行道轉逺去去情彌遲昨發浦陽汭今㝛浙江湄賦也浦陽江名酈道元謂其自剡東北經始寧蓋今曹娥江上流是也水曲曰汭浙江今錢塘江也 其説已具靈運所答篇此可見惠連綢繆懐戀之意而章末直以㝛處相告者欲使兄知我今夕之所在又自歎其離去之漸逺也
擣衣
衡紀無淹度晷運倐如催〈叶倉夷反〉白露滋園菊秋風落庭槐〈叶胡威反〉肅肅莎雞羽烈烈寒螿〈音將〉啼〈叶杜夷反〉夕陰結空幕宵月皓中閨〈叶涓韋反〉美人戒裳服端飾相招攜〈叶儇規反〉簪玉出北房鳴金歩南階〈叶堅夷反〉櫩〈簷同〉髙砧響發楹長杵聲哀〈叶於希反〉微芳起兩䄂輕汗染雙題〈叶杜夷反〉紈素既已成君子行未歸裁用笥中刀縫為萬里衣盈篋自余手幽緘候〈一作俟〉君開〈叶祛其反〉腰帶凖疇昔不知今是非
賦也衡北斗第五星名漢天文志謂衡殷南斗興杓魁分建以定諸紀紀謂日月所會之次舍月令云季
冬月窮於紀是也肅肅羽動貌莎雞絡緯也能振羽作聲烈烈聲悲切也寒螿髙誘淮南子註云水鳥也戒者以言相戒偹也楹柱題額也幽宻也 此惠連詠美人擣衣之詩言其感天運之速時物之變思念君子行役未歸用戒衣裳以為禦寒之備於是乘此
月夕招攜同侣相與從事於碪杵不憚用力勤勞如此及衣既成將以寄逺且謂腰帶寛窄但以舊時尺寸為則不知今日肥瘦又為何如言念至此則閨房懐逺之情切矣 唐子西以宣逺詩不工而推惠連與靈運𤣥暉合為三謝鍾嶸評惠連才思富徤秋懐擣衣雖靈運無以加而文章正宗亦專録秋懐一篇而已以愚觀之惠連才氣不逮宣逺秋懐一詩尤無足取即其首云平生無志意殆將何以為人至如夷險難預謀倚伏昧前𮅕未知古人心且從性所玩則其智識淺狹而自棄可知且謂頽魄不再圓傾曦無兩旦其失理又如此竊恐學者尊所聞而忽所見猶未免於顧惜故附著其説焉
顔延之字延年琅邪臨沂人性疎誕不䕶細行而文章冠絶當時初為宋公豫章世子參軍及公即帝位補大子舍人廬陵王待之甚厚執政以其構扇異同因帝崩出為始安大守文帝元嘉三年徴為中書侍郎未幾復出守永嘉孝武登阼以為金紫光禄大夫卒贈特進謚曰憲子
還至梁城作
梁本古宋國之地即睢陽也漢文帝以封其子孝王武後孝王有功廣睢陽城七十里故稱梁城今為歸德府
眇黙軌路長憔悴征戍勤昔邁先〈去聲〉徂師今來後〈去聲〉歸軍振䇿睠東路傾側不及羣息徒顧將夕極望梁陳分故國多喬木空城凝寒雲丘壟填郛郭銘志滅無文木石扃幽闥黍苖延髙墳惟彼雍〈去聲〉門子吁嗟孟嘗君愚賤同堙滅尊貴誰獨聞曷為乆逰客憂念坐自殷賦也眇黙逺而無窮之貌楚詞云路眇眇而黙黙先謂行時啓之於前後謂歸時殿之在後也傾側路險而車不正也羣謂偕行者陳亦國名在梁之西南即今陳州也郛亦郭也銘即志也凡死者志其官爵行事之實刻諸墓門則謂之銘扃閉塞也幽闥墓門也雍門孟嘗君並見張孟陽詩堙猶塞也殷憂貌詩云憂心殷殷 義熙十二年冬晉太尉劉裕北伐始有宋公九錫之授諸府遣使徃慶殊命時延年為豫章世子參軍奉使至洛陽還過梁城而作是詩言道路險逺征役勤勞而於息徒將夕之時瞻望故國空城已不勝其慘愴况見丘壟之多又皆荒頽若此能不為之感傷焉因思雍門固對孟嘗君之言則知千秋萬歲以後賢愚貴賤同一堙滅豈獨尊貴而能永存者乎今我何為乆逰逺道而自致憂念㦲史言延之使洛道中作二詩文詞藻麗為謝晦傳亮所賞然其北使一篇但懐怨歎曾無王事靡盬之憂故不録若此篇之覩景增懐感今興喟自有人情之所不能無者况其詞之可觀也
始安郡還都與張湘州登巴陵城樓作
始安即桂林今廣西静江府也張湘州名邵時為湘州刺史巴陵岳陽也
江漢分楚望衡巫奠南服三湘淪洞庭七澤藹荆牧經塗延舊軌登闉訪川陸水國周地險河山信重複〈方六反〉却倚雲夢林前瞻京〈當作荆〉臺囿〈叶于六反〉清氛霽岳陽曾暉薄瀾澳悽矣自逺風傷㢤千里目萬古陳徃還百代勞起伏存沒竟何人炯〈古逈反〉介在明淑請從上世人歸來藝桑竹
賦也漢水名由荆山之北東流至漢陽入江分别也望方望也左氏傳云江漢睢漳楚之望也衡巫二山名衡山南嶽也在衡州衡陽縣巫山在䕫州巫山縣奠定也三湘郭璞山海經註云江湘沅三水共㑹於巴陵之洞庭故稱三湘淪猶入也七澤子虗賦云楚有七澤其一曰雲夢未聞其餘藹草木叢茂貌郊外曰牧經塗都邑中直道也周禮云國中經塗九軌複亦重也却退後貌荆臺在今荆州監利縣説苑云楚昭王逰於荆臺囿者蕃育鳥獸之所霽開明貌岳陽今岳州也居天岳山之陽故名瀾澳指洞庭而言陳謂存其迹也起伏猶言興廢炯光明介貞特也淑善也上世人語見王充論衡謂質朴之人也 元嘉三年延年既有中書之召自始安還都因登巴陵城樓有感而作是詩其言楚國山川形勢之勝瞻眺遐曠而萬古徃還之迹百代興廢之端盡在目矣即思當時之人一存一沒今日竟安在㢤要其炯介而不泯者惟在乎德之明淑也我既無能及之不若請從質朴之人歸樹桑竹以樂夫閒居云耳
五君詠五首
按宋書延之既入中書復領歩兵校尉好酒踈誕每犯權要劉湛言於彭城王義康出為永嘉太守延之憤怨乃述竹林七賢作五君詠以自况而山濤王戎以貴顯黜焉
阮歩兵
阮籍事見第三巻
阮公雖淪跡識宻鑒亦洞沉醉似埋照寓辭類託諷長嘯若懐人越禮自驚衆物故不可論途窮能無慟賦也識知識宻猶精也鑒燭洞深也埋照韜光也寓辭謂作詠懐詩八十餘篇多託意諷刺長嘯魏氏春秋云籍少時逰蘇門山與隠者談太古無為之道及論五帝三王蘇門生蕭然若不經聼籍乃對之長嘯焉越禮謂籍居䘮無禮為何曽靣質以為敗俗又嘗與嫂相見與别或以禮譏之答曰禮豈為我設耶物事也故者已然之迹物故曾原以為世故是也 言阮公處雖沉晦而内實精深然其託酒昏㝠寓辭諷詠或長嘯若懐人或踰禮以驚衆者蓋見世道變故已甚不可具論是以不得不如此耳正猶行者之遇途窮能不為之深慟乎故籍每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迹所窮輙慟哭而返是豈無其意㢤
嵇中散
嵇康事亦見第三巻
中散不偶世本是餐霞人形觧驗黙仙吐論知凝神立俗迕流議尋山洽隠淪鸞翮有時鎩龍性誰能馴賦也餐霞仙人服食之事形觧即尸觧謂仙去也顧凱之嵇康贊云東海徐寧夜聞鮑靚室中琴聲因恠問為誰靚曰嵇叔夜寧曰臨命東市何得在兹靚曰叔夜迹雖示終而實尸觧黙者言使人莫之測也吐論謂康著養生論凝者静定之謂立猶處也流議流俗之議竹林七賢論云康非湯武薄周孔所以迕俗洽親比也隠淪指王烈也神仙傳云王烈年已二百三十八歲康數與入山逰戲採藥馴擾也 言中散與世不合者本自神仙中人故其語黙交際皆與人異所以多迕流俗如鸞翮有時而見傷然其形雖被誅實則仙去豈非龍性之不可馴者乎
劉參軍
劉伶字伯倫沛國人嘗為建威參軍
劉伶善閉關懐情滅聞見鼔鐘不足歡榮色豈能韜精日沈飲誰知非荒宴頌酒雖短車深𠂻自此見〈形甸反〉賦也閉關即下文懐情滅聞見之謂史言伶潜嘿少言殆亦此意懐韜皆蔵也惑也沈飲謂耽於酒伶妻嘗以其飲酒太過泣諫斷之伶使妻具酒肉祝鬼神以誓乃曰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斗觧酲婦兒之言誓不可聼仍引酒衘肉塊然復醉頌酒伶嘗作酒德頌𠂻方寸所藴也人言伶善於内閉則情欲自銷而外物不足以為累故但韜光沈酒假此以自適誰知本非縱欲而為荒耽也觀酒徳頌所言則其中心所藴亦可見矣
阮始平〈始平晉郡名即今京兆府興平縣也〉
阮咸字仲容籍之兄子也為中䕶軍長史時中書監荀朂掌樂事每與咸論音律自以為不及因疾之出為始平太守
仲容青雲器實禀生民秀達音何用深識微在金奏郭奕已心醉山公非虛覯屡薦不入官一麾乃出守〈叶舒救反〉賦也青雲言髙逺也器者有用之材生民秀禮記云人者五行之秀氣是也達通曉也金奏傳暢晉諸公贊云咸唱議謂荀勗所造樂聲髙則悲金聲不合雅頌必古今尺長短所致後掘地得古銅尺〈文獻通考作周玉尺〉度之則今尺短四分郭奕太原人有識量少所推先惟見咸心醉不覺歎服山公山濤也濤典選職薦咸為吏部郎曰咸若在官人之職必妙絶於時章三上武帝不能用覯見也麾以手指使也 言仲容材髙質美而又妙觧音律郭奕見之已不覺心服而山公之推舉豈虛見耶然薦者再三而不能用權要一麾乃遽出守竟何以㢤此蓋延年借以舒憤怨之詞也
向常侍〈向式亮反〉
向秀字子期河内人為散騎常侍
向秀甘淡薄深心託毫素探〈平聲〉道好淵𤣥觀書鄙章句交吕既鴻軒攀嵇亦鳯舉流連河裏逰惻愴山陽賦賦也毫筆素帛也以帛代簡書字故稱毫素探道謂其好老莊之學嘗觧莊周内外篇鄙厭薄之也交吕謂與東平吕安灌園於山陽也軒飛舉貌攀嵇謂與嵇康友善每一相思輙千里命駕康寓居山陽秀與之偶鍜流連猶留連也河裏即河内今懐州也山陽河内縣名今之倄武縣也賦謂思舊賦蓋嵇吕既皆被誅秀經山陽舊廬聞鄰人笛聲有感而作者也言向秀甘守淡薄専心文詞之間探道必造其精㣲觀書不泥於章句其為人如此宜若無所累於外矣然其素與交好之人今皆逝去因經舊逰之地追想曩昔之歡則亦不免感傷而形於賦詠也 愚謂五君率皆負才放誕輕禮法縱酒昬酣遺落世事當時士大夫莫不以為賢謂之曠達延年蓋亦有取焉此五詠者其實自叙大槩為一麾出守而發也雖復不免以詞㫖不遜得罪於衆然欲觀五君一時之風致殆亦不出此詠也夫
秋胡詩〈九章〉
列女傳云魯秋胡子納妻五日而去官於陳五年乃歸未至家見路傍有美婦人方採桑悦之下車謂曰力田不如見豐年力桑不如見國卿吾有金願與夫人婦郤之秋胡子遂歸以其金遺母母使人呼其婦既至乃向採桑者婦曰辭親徃仕乆始得還且悦路傍婦人而忘其母是不孝也妾不忍見不孝之人遂自投河而死按樂府觧題謂後人哀其事為賦秋河行延年此詩蓋擬作也
椅梧傾髙鳯寒谷待鳴律影響豈不懐自逺每相匹婉彼幽閑女作嬪君子室峻節貫秋霜明豔侔朝日嘉運既我從欣願自此畢
興也傾猶待也椅梧傾鳯説見司馬彪詩寒谷劉向别録云燕有谷寒不生五穀鄒衍吹律而温氣至遂生黍懐張銑曰猶顧也幽静閑雅也嬪婦也貫猶連也侔等也 此章首述其始嫁之意言椅梧傾鳯寒谷待律猶影響之顧形聲故雖在逺必以類應以興女之待聘而嫁既遂有家則歡願自此畢矣
燕居未及好〈一作歡〉良人顧有違脱巾千里外結綬登王畿戒徒在昩旦左右來相依驅車出郊郭行路正威遲存為乆别離沒為長不歸
賦也燕居歡燕之時顧者有眷戀之意脱巾猶言釋褐王畿未詳所指戒嚴飭也昩旦將曉而晦明未辨之際威遲回逺也 此章言良人相處未及歡好而遽有千里之違其來歸之日則亦未可預期也
嗟予怨行役三陟窮晨暮嚴駕越風寒觧鞍犯霜露原隰多悲凉迴飊巻髙樹離獸起荒蹊驚鳥縱横去悲㢤逰宦子勞此山川路
賦也三陟蓋用詩巻耳陟崔嵬陟髙岡陟彼砠之詞嚴亦戒也 此述秋胡行役既逺不免登陟險艱越歴風霜感物傷懐而悲逰宦之勞苦也
超遥行人逺宛轉年運徂良時為此别日月方向除孰知寒暑積僶俛見榮枯歲暮臨空房凉風起座隅寢興日已寒白露生庭蕪
賦也超遥歴逺之貌宛轉流行循環之意良時謂少年除去也僶俛勉强也蕪草也 此述其妻感時懐逺之詞言行者既逺年運不留歎良時之易失昩寒暑之屡更今復值此歲暮荒凉而益不堪於獨處也
勤役從歸願反路遵山河昔辭秋未素今也歲載華〈叶胡戈反〉蠶月觀時暇桑野多經過佳人從所務窈窕援髙柯傾城誰不顧弭節停中阿
賦也歲華謂春也觀時暇者言此時閒暇多逰觀之人也援扳也弭按也止也節以毛為之凡使逺外持以為信者 此言秋胡觧任而歸適值蠶桑之月見婦人採桑於道旁悦其美色按節停歩而顧盻之也
年徃誠思勞路逺闊音形雖云五載别相與昧平生捨車遵徃路鳬藻馳目成南金豈不重聊自意所輕義心多苦調〈去聲〉宻比金石聲
賦也鳬藻班彪冀州賦云感鳬藻以進樂吕延濟曰如鳬鳥得水草歡趨而進也目成楚詞云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余兮目成言相盼以成親好也南金荆揚之金苦猶苦節之苦調音調樂律也宻近也 此言歲徃則思念實勞路逺則音形隔闊理之常也豈意秋胡為别離乆而遽昩平生夫婦之倫至於如此然不知婦人節義之苦猶金石之音克諧律調自有不可紊者凡八音惟金石最為難諧故以為比
髙節難乆淹朅〈綺列反〉來空復辭遲遲前塗盡依依造門基上堂拜嘉慶入室問何之日暮行來〈一作采〉歸物色桑榆時美人望昬至慙歎前相持
賦也朅去也來如歸去來之來劉向有朅來歸耕之語嘉慶謂母也行者相將之詞物色謂相度其顔色也列仙傳云闗令尹知老子將過物色而遮之桑榆時謂桑間相見之時前相持謂以金持贈之事 此言秋胡既不得與之再語而還至家且知其妻採桑未回則此心固已猜度而不自安及至見靣又安得不為之慙歎也
有懐誰能已聊用申苦艱〈叶經天反〉離居殊年載一别阻河闗〈叶圭𤣥反〉春來無時豫秋至恒早寒明發動愁心閨中起長歎〈叶它涓反〉慘悽歲方晏日落逰子顔〈叶倪堅反〉
賦也殊變異也日落者吕向以為顔貌日就銷落也此述其妻對秋胡怨訴之詞既自歎其離居之愁
苦又常念夫行者之勞瘁也
髙張〈音帳〉生絶絃聲急由調起自昔枉光塵結言固終始如何乆為别百行〈去聲〉愆諸已君子失明義誰與偕没齒愧彼行露詩甘之長川汜
比也張絃曰張髙張謂琴瑟之絃以柱張之使急也揚雄觧嘲云絃者髙張急微枉光塵謂其來親迎也行露詩召南國風蓋貞女能以禮自守不為滛亂之俗所汚者也 此則述其妻自誓之詞以終之琴瑟髙張必至絶絃以比人之立節期於盡命聲急由於調起以喻詞苦出於情切也因言昔者相與結言自謂終始不渝今乃不意為别之乆而竟失其素行也以君子之不義若此豈可復與之偕老耶與其含汚而茍生能不有愧於行露之詩不若赴水而死之為自安也噫古之賢婦能守其節義有如此夫後人或有詠歌之者詞多不傳獨延年此詩叙述周折足以發其情志雖若繁衍而不流於靡麗亦可使人吟諷而有以哀夫死者之不幸云
袁淑字陽源陳郡陽夏人少有風氣元嘉中彭城王起為祭酒累遷尚書吏部郎御史中丞從母兄劉湛欲其附已淑不為改意再遷太子左衞率太子劭將行弑逆呼淑及中庶子蕭斌等相與戮力斌曰謹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謂殿下貴有是耶力諫不隨邵命殺之孝武登阼追贈侍中太尉謚曰忠憲
效曹子建白馬篇
按伎録乃雜曲歌詞之齊瑟行也
劍騎何翩翩長安五陵間〈叶經天反〉秦地天下樞八方湊才賢荆魏多壯士宛洛富少年意氣深自許肯事郡邑權藉藉〈音與籍同〉關外來車徒傾國𨞬五侯競書幣羣公亟為言義分明於霜信行直如交歡池陽下留宴汾隂西〈叶蕭前反〉一朝許人諾何能坐相捐彯〈音飄〉節去函谷投珮出甘泉嗟此務逺圖心為四海懸但營身意遂豈校耳目前俠烈良有聞〈音問〉古來共知然
賦也五陵漢髙祖長陵惠帝安陵景帝陽陵武帝茂陵昭帝平陵並在西京之北因名其地曰五陵藉藉言其聲名之盛關外指荆魏宛洛而言𨞬市也王侯
漢成帝悉封其舅王譚等五人為列侯權勢日盛世謂之王氏五侯池陽屬左馮翊汾陰屬河東郡並漢縣名彯文彩飄動貎俠烈言俠客人所畏憚而有威烈也舉世多尚㳺俠而不知其非君子之道陽源此詩
蓋刺之也言長安天下樞要賢才所聚而㳺俠之士意氣豪盛自逺而來從者甚衆貴戚侯門莫不招聘而羣公又數相稱薦於是交歡留宴殆無虛日一旦許人以赴急難則奮身勇徃雖死不顧其心專欲圖遂乆逺聲名而一時議論是非不復計校觀夫嗟此但營等字則黜之之意深矣篇末復言俠烈之人甚有聲聞如此且自古知其為然已非一日則其感嘆世道之非意在言外所宜詳味也題云效曹子建今考子建白馬篇未免狃於俗習而以㳺俠為賢又如鮑明逺結客少年塲行至以俠客自居然則陽源所見殆有卓然度越諸子者矣
效古
訊〈一作誶〉此倦逰士本家自遼東昔𨽻李將軍十載事西戎結車髙闕下極望見雲中四面各千里從〈音縱〉横起嚴風寒燠豈如節霜雨多異同夕寐北河陰夢還甘泉宫勤役未云已壯年徒為空乃知古時人所以悲轉蓬賦而比也訊問也遼東漢郡名在今遼陽隸附屬也李將軍李廣也事如有事之事西戎匈奴也結謂交接莊子曰車軌結於千里之外髙闕北塞山名雲中亦漢郡名即雲州也北河徐廣史記註云戎地之河甘泉漢宫名 按宋書彭城王義康為司徒録尚書事適文帝寝疾積年不愈而義康專秉朝權勢傾逺近又兼劉湛之徒阿意推崇相與謀傾宰輔〈殷景仁〉誣殺功臣〈檀道齊〉將謂大業終歸義康不復存君臣之禮陽源歴仕其間殆有倦逰之志故託為邊塞征役之士以賦是詩其言邊地曠逺嚴風四起者以比朝廷内外莫非陰謀之交通也寒煖失莭霜雨異同者以喻義康之威權不測生殺由已也夕寐北河而夢還宫闕者以喻已處此背亂之朝既無可奈則惟一念忠誠不忘於君而己然又嘆於此勤役未已而壯年空為之失因思古人已有遭時艱難乃以蓬之飄轉者自况今我身親歴之然後知其所以悲者為不虛矣愚觀宋之詩人能以憂國為心者惟陽源一人而已故其詞氣髣髴類陶靖節云
鮑照〈一作昭〉字明逺東海人文詞贍逸尤長於樂府始謁臨川王義慶貢詩言志擢為國侍郎遷秣陵令文帝選為中書舍人上方以文章自髙頗多忌由是賦述不敢盡其才後臨海王子頊鎮荆州以為前軍叅軍時江外諸王皆拒命子頊敗遂遇害東武吟
東武本漢縣名在齊地屬琅邪郡即今宻州諸城縣也左思齊都賦註云東武大山皆齊土風絃歌謳吟之曲名伎録作東武吟行乃相和歌詞之楚調曲也
主人且勿諠賤子歌一言僕本寒鄉士出身䝉漢恩始隨張校尉占〈去聲五臣作召誤〉募到河源後逐李輕車追虜窮塞垣宻途亘萬里寧歲猶七奔肌力盡鞍甲心思〈去聲〉歴凉溫將軍既下世部曲亦罕存時事一朝異孤績誰復論少壯辭家去窮老還入門腰鎌刈葵藿倚杖牧雞㹠〈豚同〉昔如韝上鷹今似檻中猨徒結千載恨空負百年怨〈平聲〉棄席思君幄疲馬戀君軒願垂晉主惠不愧田子魂賦也僕亦賤者之稱張校尉漢張騫以郎應募使月氐而至大夏窮河源後為校尉占募吳志中郎將周祗乞於鄱陽占募謂自隠度而應募也李輕車漢李廣從弟蔡也元朔中為輕車將軍擊匈奴右賢王有功垣即城也宻近也亘方言云竟也七奔用左氏傳子重一歲七奔命之詞部曲司馬彪續漢書云大將軍營五部部有校尉一人部有二曲曲有軍候一人鎌刈鈎亦名鍥〈音結〉韝駕鷹臂捍檻養獸櫳也晉主晉文公韓非子曰文公歸至河上欲捐籩豆席蓐咎犯哭曰籩豆所以食也席蓐所以卧也而君棄之臣不勝其哀公乃止田子韓詩外傳云田子方出見御者將棄其老馬於道喟然曰少盡其力老棄其身仁者不為也束帛而贖之窮士聞之知所歸心焉 按樂府觧題謂東武吟率皆傷悼時移事變之詞明逺此篇殆亦有所為而擬作歟觀其首言主人勿諠而後歌者欲其聼之審而感之速也故下文歴叙征役逺塞之勞窮老還家之苦至篇末復懐戀主之情而猶有望於垂惠然不知其為誰而發也
出自薊北門行
薊故燕國之地即秦漢之漁陽郡也樂府觧題謂此曲與從軍行同致古詞多言燕薊風物及突騎勇悍之狀伎録以為雜曲歌詞也
羽檄起邊亭烽火入咸陽徴騎屯廣武分兵救朔方嚴秋筋竿〈讀如簳古旱反〉勁敵陣精且强天子按劒怒使者遥相望鴈行縁石徑魚貫度飛梁簫鼓流漢思〈當作颸〉旌甲被胡霜疾風衝塞起沙礫自飄揚馬毛縮如蝟〈音胃〉角弓不可張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投軀報明主身死為國殤
賦也徴召也廣武漢縣名屬太原郡今代州鴈門也朔方漢郡名在長城外西北即夏州也嚴秋筋竿勁言弓矢至秋而勁也蘇林曰秋氣至膠可折弓弩可用匈奴常以為候而出軍按撫也魚貫如以條穿魚而駢頭相次也鴈行魚貫皆言其陣勢似之簫短簫軍中鼓吹之樂按禮圖二十一管流傳聲也被䝉也礫小石蝟蟲似䑕有刺觸之則踡縮而毛刺攢起國殤謂死於國事者 此言漢時邊塞警急出師征戰正當嚴秋弓矢堅勁敵陣精强之時而其冐犯風霜不避辛苦如此大抵危亂之際方見臣子之懐忠殉節能棄其身而不顧也豈亦因時多難有所激勸而言之歟
東門行
東門劉良曰長安城門即東都門離别之地伎録云東門行相和歌詞之瑟調曲也
傷禽惡驚倦客惡離聲離聲斷客情賔御皆涕零涕零心斷絶將去復還訣一息不相知何况異鄉别遥遥征駕逺杳杳落日晚居人掩閨卧行子中夜飯〈扶逺反〉野風吹秋木行子心膓斷〈叶多逺反〉食梅常苦酸〈叶荀縁反〉衣〈去聲〉葛常苦寒絲竹徒滿坐〈去聲〉憂人不觧顔〈叶倪堅反〉長歌欲自慰彌起長恨端〈叶都𤣥反〉
興也傷禽傷弓之禽戰國䇿謂更羸發虛弓而下鴻鴈且曰此孽也故創未息驚心未忘聞音而隕明逺乆倦客逰將復逺行惡聞離别之聲故以傷禽之惡驚者起興而為是曲備述逺塗辛苦中心憂傷以明夫不忍遽别之情也其言日落昬暮家人已卧而行者夜中方飯所謂不相知者如此且以食梅衣葛為喻則其憂苦自知有非聲樂所可得而慰者其情意悲切音調抑揚讀者宜詠歌而自得也
白頭吟
西京雜記云司馬相如將聘茂陵一女為妾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絶相如乃止其詞云淒淒重淒淒嫁女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按伎録乃相和歌詞之楚調曲也
直如青絲繩清如玉壺氷何慙㝛昔意猜恨坐相仍人情賤思舊世議逐衰興毫髪一為瑕丘山不可勝食苖實碩䑕玷白信蒼蠅鳬鵠逺成美薪芻前見陵申黜褒女進班去趙姬昇周王日淪惑漢帝益嗟稱心賞猶難恃貌恭豈易慿古來共如此非君獨拊膺
賦而比也朱絲繩謂琴瑟之絃玉壺氷言清澈也毫髪喻少丘山喻多也碩大也詩云碩䑕碩䑕無食我苖逺成美韓詩外傳田饒謂魯哀公曰雞有五徳若猶㵸而食之以其所從來近也黄鵠一舉千里止君園池啄君稻梁無五德而君貴之以其所從來逺也芻禾稈也前見陵蓋用汲黯謂武帝用羣臣如積薪後來者居上之意申周幽王后申國之女襃襃姒也幽王得襃姒而黜申后班趙事已見班媫妤詩註君明逺自謂也 此殆明逺為人所間見棄於君故借是題以喻所懐言我既直且清而㝛昔相與之意無可愧者不知何縁而致此猜恨耶蓋世降俗薄人情背馳徃徃遺舊逐新隨時俯仰見人稍有微隙則張而大之譬猶碩䑕之傷苖蒼蠅之汚白鳧鵠自逺而至方為貴美而新芻之積前者必見覆壓也其舉申后班媫妤之事又以見君主溺於寵新遂至變替且謂心所親賞者猶難乆恃而况於貌恭者豈可以深託之㢤亦以寓規諷之意云耳篇末復言古皆來已如此非獨爾為然者以自寛也衞詩云我思古人俾無訧兮其是之謂乎
放歌行
歌録云孤子行一曰放歌行亦相和歌詞之瑟調曲也
蓼蟲避葵蓳〈音謹〉習苦不言非〈五臣作排誤〉小人自齷〈音握〉齪〈測泊反〉安知曠士懐〈叶胡威反〉雞鳴洛城裏禁門平旦開〈叶扶其反〉冠蓋縱横至車騎四方來〈叶陵之反〉素帶曵長飊華纓結逺埃〈叶於布反〉日中安能止鐘鳴猶未歸夷世不可逢賢君信愛才〈叶前西反〉明慮自天斷不受外嫌猜〈叶千西反〉一言分珪爵片善辭草莱〈叶陵之反〉豈伊白璧賜將起黄金臺〈叶田黎反〉今君有何疾臨路獨遲迴〈叶胡虧反〉
比也蓼蟲食蓼之蟲孔叢子有蓼蟲賦言其生長於蓼不以為辛蓳有二種此即内則所謂蓳荁〈音九〉之蓳根如薺葉如細栁味甘可蒸食小人小器之人齷齪局陿貌素帶禮記云大夫帶素夷世平時也天指君而言草萊謂田野之間白璧賜史記虞卿説趙孝成王一見賜白璧一雙黄金臺燕昭王所築置千金於上以延天下之士者 此殆明逺自中書舍人以後退歸當孝武之時重於仕進故作是曲以見志歟首言蓼蟲避葵堇而集於蓼由其慣於食苦不言非甘以喻已之謝禄仕而窮居安於處困自以為髙也然
衆人所見者小乃為之不堪其憂安知曠士之懐隨時出處視窮達為一致者㢤下文歴言京城達官之人四方逺集而朝夕不止况乎時不可失而賢君愛
才進用如此其易今爾有何所病乃獨臨路遲迴而不進耶蓋明逺之所不進有難以語人者故特設為
它人之詞以詰之此即所謂不知曠士者也
代君子有所思
按伎録雜曲歌詞有君子有所思行代猶擬也
西出登雀臺東下〈去聲〉望雲闕層閣肅天居馳道直如髮繡甍結飛霞璇題納行月築山擬蓬壺穿池類溟渤選色遍齊代徴聲帀〈作答反〉卭越陳鐘陪夕燕笙歌待明發年貌不可還身意㑹盈歇蟻壤漏山河絲淚毁金骨器惡舍滿欹物忌厚生沒智㢤衆多士服理辨昭昩〈叶莫結反樂府集作晰〉
賦也雀臺即銅雀臺在魏都西北肅肅然髙聳貌馳道天子之道漢書云太子不敢絶馳道甍棟之翹起者或曰簷阿軒翔如鳥翼也玉飾椽頭曰璇題納稽留也言其圓白如日之留也蓬壺二仙山名溟渤並海名也齊東國代北郡卭西蜀之地越南國也徴取也帀亦遍也陳設也楚詞云陳鐘按鼓蟻壤漏山河言當謹其微也孔融臨終詩云言多今事敗器漏苦不宻河潰蟻孔端山壊田猿穴絲淚毁金骨李善謂讒譖人者但下如絲之淚則雖堅如金骨亦必為之傷毁也鄒陽書云衆口鑠金積毁銷骨欹謂傾覆家語云孔子觀於魯桓公之廟有欹器焉注水實之中則正滿則覆服習也 此篇戒富貴之人當慮患而防微也言出見其宫闕臺池之盛聲色伎樂之繁而但朝夕娛宴無有窮已然不知壯年豈得長存樂意豈能長有一言不謹則易成大患讒毁一生則易致傷害可不思所以豫防之乎大抵器滿者必傾物盛者必滅理之當然宜常戒懼明智之士服習事理而於明暗㡬㣲之際尤當審察也詳夫天居馳道等語蓋為時君過奢不能自謹故特以此規諷之且不敢指斥故借多士為言耳
擬古二首
幽并重騎射少〈一作小〉年好馳逐氈帶佩雙鞬〈居言反〉象弧挿彫服獸肥春草短飛鞚〈音□〉越平陸朝逰鴈門上暮還樓煩㝛石梁有餘勁驚雀無全目漢敵方未和邊城屢翻覆留我一白羽將以分虎竹
賦也幽并二州名舜以冀州地廣而分為之氈帶以氊為佩帶鞬盛弓矢器魏志云董卓雙帶兩鞬左右馳射弧弓也象弧語出考工記謂其象天上弧星也一説以象骨飾弓弰也彫畫也服所以蔵矢今言弧互文耳鞚馬勒也樓煩故胡地趙武靈王取以置縣漢屬鴈門郡今太原之崞〈音郭〉州也石梁闞子曰宋景公使工人為弓九年乃成景公登虎圈之臺射之矢
踰於西霜之山集於彭城之東其餘力逸勁猶飲羽於石梁蓋指吕梁也雀無全目者世記云吳賀使羿射雀之左目羿誤中其右白羽矢也虎竹漢符也當發兵遣使至郡用銅虎符與郡守用竹符 此亦託古以諷今之詩言北方風氣剛勇俗尚騎射故其人自㓜肄習所以馳騁捷疾技藝精妙如此且曰方今漢虜未知邊城警急正當留我一矢用以立功而分符守郡也此可見當時朝廷多尚武功茍能精於騎射則刺史郡守不難得矣
魯客事楚王懐金襲丹素既荷〈去聲〉主人恩又蒙令尹顧日晏罷朝歸鞍馬塞衢路宗黨生光華賔僕逺傾慕富貴人所欲道得亦何懼南國有儒生迷方獨淪誤伐木清江湄設罝〈子斜反〉守毚〈音讒〉兔
賦也金謂金印揚雄法言云紆朱懐金是也衣單複具曰襲丹素以丹朱飾素衣盛服也主人謂君也令尹楚之上卿儒生明逺自謂也方向也伐木蓋用詩伐檀之義謂伐檀以為車而行陸今乃寘之河干而無用罝兔罟也守兎韓非子曰宋有耕者見兎走觸株折頸而死因釋耕守株冀復得兎毚狡也 此明逺自嘆其守道而無所遇託言有魯客來事楚王者其佩服之盛寵顧之榮及退食而鞍馬僕從之衆如此是以親疎逺近無不歆慕之者且富與貴人所同欲茍以其道得之亦何所懼而不處焉今南國之儒生乃獨迷其所向而自致淪誤猶伐木者寘之江湄而望其為車設罝於此而待狡兎之自至奚可得㢤其詞若自貶責其實乃自許也
學劉公幹體
胡風吹朔雪千里度龍山〈叶輸旃反〉集君瑶䑓上〈文選作裏〉飛舞兩楹前兹晨自為美當避艷陽天〈文選作年今依本集〉艷陽桃李節皎潔不成妍
比也龍山即楚詞言北有寒山逴龍者是也瑶臺亦見楚詞 此亦明逺被間見疏而作乃借朔雪為喻詞雖簡短而託意微婉蓋其審時處順雖怨而益謙
然所謂艷陽與皎潔者自當有辨
詠史
五都矜財雄三川養聲利百金不市死明經有髙位京城十二衢飛甍各鱗次仕子彯華纓逰客竦輕轡明星晨未稀軒蓋已雲至賔御紛颯〈悉今反〉沓〈達合反〉鞍馬光照地寒暑在一時繁華及春媚君平獨寂寞身世兩相棄賦也五都謂雒陽邯鄲臨淄宛成都也財雄以多財為雄豪班固自叙云班壹當孝惠髙后時以財雄邊三川河南之地有河洛伊故秦置三川郡聲名也不市死言金多者不死於市京城謂長安十二衢按西都賦云立十二之通門則知衢亦十二也竦猶振也颯沓衆盛貌君平姓嚴名遵西漢人賣卜於成都市日閲數人得百錢足自養則閉肆下簾而授老子此篇本指時事而託以詠史故言漢時五都之地皆尚富豪三川之人多好名利或明經而出仕或懐金而來逰莫不一時駢集於京城而其服飾車徒之盛如此譬則四時寒暑各異而今日繁華正如春陽之明媚當是時惟君平之在成都倄身自保不以富貴累其心故獨窮居寂寞身既棄世而不仕世亦棄君平而不任也然此豈亦明逺退處既乆而因以自况
歟
行樂至城東橋
行樂六臣並作行藥且謂因疾服藥行而宣導之然與詩意畧不相渉詳此特字畫之誤今正之城謂京城也
雞鳴闗吏起伐鼓早通晨嚴車臨逈陌延轍歴城闉蔓草縁髙隅倄楊夾廣津迅風首旦發平路塞飛塵擾擾逰宦子營營市井人懐金近從利撫劍逺辭親争先萬里途各事百年身開芳及稚節含彩吝驚春尊賢永照灼孤賤長隠淪容華坐消歇端為誰苦辛
賦也闗吏猶所謂晨門伐擊也隅城隅首先也稚節謂少年春亦以喻盛年也 此明逺因行樂有感而作言侵晨將出逰眺逺郊至城東門方且延覽景物而行者之塵已飛塞於路矣觀夫逰宦從利之徒擾擾營營争先萬里莫不各為百年之身所累而然殊
不知百年之内倐忽無㡬惟當及此少壯以進德倄業開布芳榮何乃徒自含章羞驚盛年之失且尊貴而有德者雖不免於形役猶得以揚名後世若此孤賤無聞之人乃亦奔走其間坐見衰老不知端為誰而辛苦哉蓋亦勉人及時自樹不可徒為淪沒也曾原曰明逺之詩詞氣俊偉而之渾涵然未至流於靡麗下此則皆靡麗矣讀者詳之
風雅翼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風雅翼巻八
元 劉履 編
選詩補註八
齊梁詩
謝朓〈他彫士了二反〉字𤣥暉宋僕射景仁之從孫少有美名齊隨王子隆鎮荆州以為文學未㡬求還都除新安王記室尋兼尚書殿中郎宣城王鸞輔政以為驃騎諮議掌中書詔誥轉中書郎出補宣城太守後遷至吏部郎兼衞尉永元初江祐謀立始安王遥光引以為黨不從收下獄死年三十六蹔使下〈疑當作還〉都夜發新林至京邑贈西府同僚都指丹陽即金陵也新林浦名按山謙之丹陽記白鷺洲南邊即新林浦西府荆州隨王府也
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徒念闗山近終知返路長秋河曙耿耿寒渚夜蒼蒼引領見京室宫雉正相望金波麗鳷鵲玉繩低建章驅車鼎門外思見昭丘陽馳暉不可接何况隔兩鄉風雲有鳥路江漢限無梁常恐鷹隼擊時菊委嚴霜寄言罻〈尉蔚二音〉羅者寥廓已髙翔
賦而比也曙明貌城五堵為雉宫雉指京城也金波月光流動貌鳷鵲觀名漢書註云在甘泉宫外建章亦漢宫名並借以稱京室也玉繩星名按春秋元命包玉衡北兩星是也鼎門世記云成王定九鼎於郟鄏因名其南門曰定鼎此亦以喻丹陽城門也昭丘荆州記云當陽縣東有楚昭王墓王粲登樓賦所謂西接昭丘是也馳暉蓋謂項刻之時罻亦羅也 𤣥暉在隨王西府以詞賦深被賞愛乃為長史王秀之所嫉遂因事還都及至京邑而戀舊之情不能自已故作是詩以寄同僚焉言見此大江之流不息使我心悲無窮者蓋自荆州順流而下相去雖近然欲復返此路則終知其不可得也今秋夜澄明瞻望京室已一一在目回顧向來歡集之地則彼此隔越而不可接矣因歎風雲寥廓之間幸有鳥路可容髙舉何江漢近地乃反不得以通蓋由在府中時常恐讒邪中傷猶鳥慮鷹隼之搏擊菊畏嚴霜之凋殘耳今我既得逺避則讒譖之人已無所施其巧矣曾原謂此詩詞實典麗意亦委折而氣則溢斯言得之
酬王晉安
晉安郡名即今福州也按本集作王晉安德元
梢梢枝早勁塗塗露晚晞南中榮橘柚寧知鴻鴈飛拂霧朝青閣日旰〈音幹〉坐彤〈徒宗反〉闈悵望一途阻參差百慮依春草秋更緑公子未西歸誰能乆京洛緇塵染素衣賦也梢梢葉落枝勁之貌塗塗楚詞云白露紛以塗塗王逸註云厚貌柚橘之大者旰晚也彤丹飾公子指王晉安而言洛京緇塵蓋用陸士衡詩語 此蓋𤣥暉在中書時答王晉安之詩其意謂彼此氣候之寒暖景物之榮悴既皆不同矣况我於此自朝之晚不得休暇而德元之守郡優㳺玩適至今忘歸是以不免悵望而興感歎也所謂參差百慮依者不特為與晉安睽間而言蓋其居中必有齟齬而以補外為樂焉耳
之宣城出新林浦向版橋
宣城郡名即宣州也版橋謂浮橋也
江路西南永歸流東北鶩天際識歸舟雲中辨江樹旅思倦揺揺孤逰昔已屢〈龍遇反〉既懽懐禄情復恊滄洲趣囂塵自兹隔賞心於此遇雖無𤣥豹姿終隠南山霧賦也揺揺無所定也詩云中心揺揺滄洲海中洲名仙隠所居之處𤣥豹列女傳云陶大夫答子化陶三年名譽不興家富三倍其妻諫曰南山有𤣥豹隠霧雨七日不下食欲澤其毛以成文章今夫子能薄而官大是謂嬰害無功而家昌是謂積殃言當蔵以逺害也 𤣥暉始出守宣城而於途中作此詩以寫夫江路逺景且言既喜得禄而又恊幽隠之趣則囂塵自此隔絶矣蓋是時明帝方弑君自立而𤣥暉乃有全身逺害之志故以𤣥豹隠霧之説終之其意逺矣愚謂天際歸舟雲中江樹兩語殆與魚戲新荷動
鳥散餘花落日華川上動風光草際浮同一巧媚無復古人渾厚風氣亦在所當削者然以終篇較之猶為彼善於此姑特存之以著其説使讀者知所别焉
郡内髙齋間坐答吕法曹
郡即宣城郡法曹掌刑法之官吕向曰吕僧珍為齊王法曹
結構何迢遞曠望極髙深窗中列逺岫庭際俯喬林日出衆鳥散山暝孤猿吟已有池上酌復此風中琴非君美無度孰為勞寸心惠而能好我問以瑶華音若遺金門歩見就玉山岑
賦也岫山有穴者此則即指衆山而言無度言不可以尺寸限量也瑶華音謂所見贈之詩如玉之美也金門指吕法曹所趨之地揚雄觧嘲云歴金門上玉堂玉山當是宣城所有山名也 𤣥暉理郡多暇因吕法曹有贈故答是詩其言景趣幽逺朝夕可娛琴尊在御自足賞適非僧珍德美無度將復為誰而使我勞心㢤且以今之愛好兼至遺我佳篇則其情意之厚何異枉髙步而來就見也
在郡卧病呈沈尚書
時沈約為五兵尚書
淮陽股肱守髙卧猶在兹况復南山曲何異幽棲時連隂盛農節薹苙聚東菑髙閣常晝掩荒階少詳辭珍簟清夏室輕扇動凉颸嘉魴聊可薦緑蟻方獨持夏李沉朱實秋藕折輕絲〈二句冗長字亦重複合刪去且方獨持與良辰何許等語自然相撓〉良辰在何許夙昔夢佳期坐嘯徒可積為邦嵗已朞歌絲莫取撫枕令自嗤
賦也淮陽漢郡名今陳州宛丘縣即其地也武帝召汲黯為淮陽太守黯以病辭上曰淮陽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重卧而治之股肱守季布為河東太守文帝謂曰河東吾股肱郡故特召君南山宣城之陵陽山也薹一名夫湏即莎草也可為農笠以禦雨田始耕一歲曰菑珍者貴美之稱魴魚名緑蟻謂酒中浮粕也劉熙釋名云酒有况齊浮蟻在上洗洗然良辰謂朋友懽㑹之日夢佳期者言想見之切也坐嘯謂不任事而自適也張璠漢記云南陽太守岑公孝𢎞農成瑨但坐嘯朞周一歲也絃歌蓋用子㳺治武城之事 𤣥暉與沈尚書交契雅厚因卧病治所作詩寄之以道已之情素焉其意謂淮陽為漢要郡汲黯猶卧治之今我守此幽静之邦尤為易治且得以養病矣然但居閒自適不得與朋好懽晤徒積歲月而絃歌之治終莫可取是以撫枕慨然秪自嗤咲耳觀其在郡朞年民既安業庭無諍訟而猶以不及古人之政化為耻亦可謂善於倄職者矣
和伏武昌登孫權故城
伏武昌名曼容為武昌太守武昌即鄂州也孫權嘗徙都於此因更是名
炎靈遺劍璽當塗駭龍戰聖期缺中壤覇功興㝢〈古宇字〉縣鵲起登吳山鳯翔陵楚甸衿帶窮嚴險帷帟〈音亦〉盡謀選〈去聲〉北拒溺驂鑣西龕收組練四海既無波俯仰流英眄裘寃類禋郊卜揆崇離殿釣臺臨講閲樊山開廣讌文物共葳㽔〈如佳反〉聲明且蔥蒨三光厭分景書軌欲同薦參差世〈一作代〉祀忽寂寞市朝變舞舘識餘基歌梁想遺轉〈一作囀〉故林衰木平荒池秋草徧雄圖悵若兹茂宰深遐睠幽客滯江臯從賞乖纓弁清巵阻獻酬良書限間見幸籍芳音多承風采餘絢于役倘有期鄂渚同㳺衍〈去聲〉
賦也炎靈謂漢也劍指髙祖斬蛇劍漢故事凡太子即位中黄門以此劍授之當塗謂魏也漢獻帝紀太史丞許芝奏曰許昌氣見於當塗蓋當道而髙大者象魏也魏當代漢龍戰語見周易聖期即五百年必有王者興之謂寓國四垂也鵲起鳯翔並以喻孫權言其初治建業後徙都武昌也郊外曰甸衿帶喻山川之形勝張衡西京賦云嚴險周固衿帶易守小幕𤣥上曰帟北拒謂周瑜破曹操於赤璧溺驂鑣宋均春秋感精符註謂戰敗相殺血溺驂馬也西龕謂陸遜敗劉備於猇亭收取也組漆甲成組文者練練袍也左氏傳云組甲三百被練三千流英眄者言其意欲圖中原也裘寃謂權即帝位時郊祭之服類祭名書云類於上帝禋者精意以享之謂卜謂擇其地揆謂度日影以定其方位也此言初徙都武昌之事以其後復遷建業故但云離殿也釣臺樊山並在武昌水經云袁山即樊山也北背大江江上有釣臺講閲簡練車馬也廣讌吳志云帝常臨釣臺飲酒大醉令羣臣共作樂葳蕤葱蒨並華盛貌文物聲明語出左氏傳祀年符也歌梁博物志云韓娥之齊鬻歌假食既去而餘響繞梁三日遺轉即餘響也茂宰指伏武昌弁冠也良書指其揮翰賦詩之事絢文采也鄂渚鄂州地名衍㳺樂寛縱之意 此亦𤣥暉在宣城時聞伏武昌登城懐古而有作故遥和之其意謂漢祚既亡三國鼎峙然魏獨以䜟緯弑奪而得位此蓋聖王不作而覇功所以興也是時孫權據形勝之地任謀畧之臣拒敵制勝雄視中原及踐帝位而一時行事文物聲明可謂盛矣然而天厭分裂將歸於一故其世代促忽以至於今而陳迹荒凉如此夫以當時之雄圖而有今日之哀替守兹土者登髙遐覽不能不深為之感慨而形於賦詠也篇末自以不得從賞為恨尚期相與逰樂者則亦因和是詩而不免興感於懐云爾
晚登三山還望京縣
三山丹陽記云江寧縣北十二里濵江有三山相接因以為名
㶚涘望長安河陽視京縣白日麗飛甍參差皆可見餘霞散成綺澄江静如練喧〈一作暄〉鳥覆春洲雜英滿芳甸去矣方滯滛懐㢤罷懽宴佳期悵何許淚下如流霰有情知望鄉誰能鬒〈真忍反〉不變
賦也㶚涘覇陵岸也京縣指洛陽此二句並借言由三山而望丹陽京闕也練熟素繒覆者言其多也霰雪初作撒下如稷粒者鬒黒髮也 𤣥暉在郡既乆必有所不樂於懐因出臨江登眺而起戀闕之思故作是詩其言當去矣而且留滯之乆懐念至此寧不使人罷懽宴耶然是時朝廷擢授非慿勢要無由通進則是未知佳期又在何許是以不免悲泣而至於歎傷也觀此則於前篇豹隠之志得無少變乎
觀朝雨
朔風吹飛雨蕭條江上來既灑百常觀復集九成臺空濛如薄霧散漫似輕埃平明振衣坐重門猶未開耳目蹔無擾懐古信悠㦲戢翼希驤首乗流畏曝鰓動息無兼遂岐路多徘徊方同戰勝者去剪北山萊
賦也倍尋曰常觀闕也張景陽七命云表以百常之闕成猶層也吕氏春秋云有娀氏二佚女為九成之臺驤舉也驤首蓋用鄒陽書蛟龍驤首奮翼之詞曝鰓三秦記云河津一名龍門兩旁有山水陸不通江海大魚薄集其下上則為龍不得上則曝鰓水次萊草名葉香可食詩云北山有萊 此殆𤣥暉任内職時所作其言早起飛雨既集禁門未開未與物接而耳目蹔得無擾因懐古人處世之道一何悠㢤今我
欲歛翮而退猶望得意以驤首乗流而進又畏失勢而曝鰓是以動息兩難惑於多岐而未决方將相與能以道義自勝者去采北山之萊而歸休焉
同謝諮議銅雀臺詩
按𤣥暉集謝諮議名璟銅雀臺在鄴都魏武帝所作今樂府集有銅雀臺一名銅雀妓亦相和歌詞之平詞曲也
繐〈須惠胡桂二反〉幃飄井幹罇酒若平生欝欝西陵樹詎聞歌吹〈去聲〉聲芳襟染淚迹嬋媛〈音瑗〉空復情玉座猶寂寞况乃妾身輕
賦也繐布之細而疎者幃單帳也井欄曰幹凡臺上有欄者通謂之井幹西陵武帝𦵏地即魏志所謂髙陵也嬋媛眷戀牽係之貌玉座指武帝蓋不敢斥言也 魏武既作銅雀臺臨終遺令於臺上施繐帳設酺糒月朝作妓望吾西陵墓田𤣥暉此詩蓋同謝諮議追詠其事以刺夫雖死猶不能忘情於妓樂則亦徒然而已且以妓妾感歎之詞終焉其警人之意益深逺矣
沈約字休文吳興武康人宋秦始中蔡興宗引為安西記室參軍入齊為太子家令累遷吏部郎出為東陽太守明帝徴為五兵尚書及梁武帝受禪以佐命功除僕射歴尚書令侍中封建昌侯卒謚曰隠多所撰述而宋書至今行於世
應詔樂逰苑餞吕僧珍
樂逰苑按丹陽郡圖經在宫城北三里吕僧珍字元瑜范陽人事梁武帝官至領軍將軍
丹浦非樂戰負重切君臨我皇秉至徳忘已用堯心愍兹區宇内魚鳥失飛沈推〈吐雷反〉轂二崤道揚斾九河陰超乘盡三屬選士皆百金戎車出細栁餞席樽上林命師誅後服授律緩前禽凾轘〈音患〉方觧帶嶢〈音堯〉武稍披襟伐罪芒山曲弔民伊水潯將陪告成禮待此未抽簪賦也丹浦丹水也六韜云堯與有苖戰於丹水之陽推轂古者天子遣將親為推車轂送之崤凾並説見潘尼詩九河在兖州西北河將入海之處超乘能跳躍上車之人三屬謂甲也如淳漢書註云上身一髀禈一踁繳一凡三屬也百金史記云選百金之士又漢書云良士直百金細栁漢將周亞夫屯軍之地樽謂設酒尊漢郊祀歌云尊桂酒上林漢苑名並借喻也律法也緩前禽謂前來降者緩而勿誅也此亦借用易三驅失前禽也轘轘轅洛坂名在河南府偃師縣嶢武二闗名並在商州襟帶已見前觧披者言其將弃險而來降附也芒山伊水時北魏遷都洛陽故指言之 武帝天監四年大舉北伐時僧珍為冠軍將軍前軍司馬於是出餞樂逰以遺之復命官僚賦詩以送焉休文此詩謂堯征有苖非樂於戰闘也以其頑弗率服所係甚重迫於不得已而親臨之今武帝用堯之心憂天下民物不得其所故有是舉蓋將發迹河南長驅海濵悉戡定之而後已是以嚴備器械精選士卒命將出師皆有禮法凡闗險之處聞其威德自將披觧出降而伐罪弔民之功可立待矣我將奉陪大告武成之禮故未敢為退休計也然則休文以混一區宇期於武帝人臣之心固當如此且以壯僧珍攻伐必克之志云
别范安成
按梁書范岫字懋賔濟陽人仕齊為安成内史安成即安城也
平生少年日分手易〈以豉反〉前期及爾同衰暮非復别離時勿言一樽酒明日難重〈去聲〉持夢中不識路何以慰相思
賦也易輕忽也夢中路蓋用韓非子語其言六國時張敏與髙惠為友毎相思不得見敏便於夢中徃尋但行至半道即迷不知路 此休文與范内史老年相别故其感念顧慮之情自有不容已者然非交誼之深亦未必能至此也
冬節後至丞相第詣世子車中作
舊註齊豫章王嶷髙帝第二子也薨贈丞相世子豫章王長子亷也蔡邕獨斷云諸侯適子稱世子
亷公失權勢門舘有虛盈貴賤猶如此况乃曲池平髙車塵未滅珠履故餘聲賔階緑錢滿客位紫苔生誰當九原上欝欝望佳城
賦也亷公亷頗也説見曹顔逺詩曲池平雍門周説孟嘗君之詞言其死後變遷如此也珠履史記云楚春申君客皆躡珠履緑錢古今註云室無行跡則生苔蘚一名緑錢九原晉卿大夫所𦵏之地見禮記鄭氏註佳城墓域也漢滕公掘得石槨有銘云佳城欝欝 史稱豫章王寛仁忠謹有珪璋之質且又謚曰文獻可謂賢矣宜乎在朝諸臣所當崇敬者也及薨未㡬而門舘頓虛休文獨至其第感古傷今不能自已退還車中而作是詩末章謂今已若此則自爾寖乆豈復有人能思念而望其丘墓者㢤此可見當時士風率皆趨附權門而不顧道義故休文刺之也
逰沈道士舘
秦皇御宇宙漢帝恢武功懽娛人事盡情性猶未充鋭意三山上託慕九霄中既表祈年觀復立望仙宫寧為〈去聲〉心好道直由意無窮曰余知止足是願不湏豐遇可淹留處便欲息微躬山嶂逺重疊竹樹近䝉蘢開衿濯寒水觧帶臨清風所累非外物為念在𤣥空朋來握石髓賔至駕輕鴻都令人徑絶唯使雲路通一舉凌倒景無事適華嵩寄言賞心客歲暮爾來同
賦也秦皇謂始皇御統也漢帝武帝也恢廓大之也鋭意猶言切意三山指海上三神山表者因其舊而明之之謂祈年觀在咸陽城外秦穆公所造望仙宫在華陰漢武所造𤣥空謂道也石髓袁宏竹林名士傳云王烈服食養性入山得石髓柔滑如飴自服其半餘以與嵇康皆凝而為石倒景如淳漢書註云在日月之上日月反從下照故其景倒也華嵩二嶽山名 梁書言約乆居端揆有志台司而武帝終不用於是稍知止足陳情老病欲謝事而歸休焉此因逰沈道士舘作詩以見志大槩欲託迹山林屏去塵累唯與朋好賞適以終餘年而已非若秦皇漢帝貪慕無窮者比也所謂通雲路凌倒景亦不過寄興而言以極夫登陟逰觀之樂而未至於神仙輕舉之事故篇末且望知已之人投老而來同意亦可見
江淹字文通濟陽考城人初仕宋為鎮軍㕘軍領南東海郡丞黜為逺安吳興令齊髙帝既受禪始置史館命淹居之累遷中書侍郎尚書左丞後為御史中丞多所彈劾時稱獨步洎入梁為散騎常侍遷金紫光禄大夫封醴陵侯卒謚曰惠
雜體詩三首
劉太尉傷亂
皇晉遘陽厄天下横氛霧秦趙值薄蝕幽并逢虎據伊余荷寵靈感激徇馳騖雖無六竒術冀與張韓遇𡩋戚扣角歌桓公遭乃舉荀息冐險難實以忠貞故空令日月逝愧無古人度飲〈去聲〉馬出城濠北望沙漠路千里何蕭條白日隠寒樹投袂既憤懣撫枕懐百慮功名惜未立𤣥髮已改素時㢤茍有㑹治亂惟㝠數〈薄音慱揖上聲〉賦也皇大也陽厄漢書律厯志註云厄㑹也氛霧喻㓂亂秦趙幽并並劉聰石勒及叚匹禪所據之地六竒術漢書誦陳平凡六出其竒計張韓張良韓信也扣角歌三齊畧記云寗戚飯牛車下扣角而歌齊桓公召以語説之以為大夫荀息晉大夫荀叔也初獻公使傅太子奚齊乃曰臣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不濟則以死繼之濠城下池也㝠數猶言天數後漢書烏丸論云天之㝠數 按晉懐帝初即位以劉琨為并州刺史是時㓂賊縱横道路斷塞琨募兵上黨得五百人轉闘而前至晉陽府寺焚毁邑野蕭條而而民多流散文通擬此篇正述其事且謂負陳平之志逢寗戚之時加以荀息死難之忠貞惜乎功名未立而有愧於古人也然時來有幾治亂有數皆不可以逆料但當竭心以待一聼於天而已其真得越石之心者矣
陶徴君田居
種苖在東臯苖生滿阡陌雖有荷鋤倦濁酒聊自適日暮巾柴車路闇光已夕歸人望烟火稚子候檐隙問君亦何為百年㑹有役但願桑麻成蠶月得紡績素心正如此開徑望三益
賦也巾覆之也柴車車之麤者㑹者期必之詞三益謂友也 此篇詞稍平淡近似淵明故人多稱誦之或乃竄入陶集而不疑然論者謂開徑望三益一語不類又似牽綴且種苖與桑麻前後意雜終非自然讀者不可不察
休上人怨别
上人沙門之稱本名惠休姓湯氏善屬文宋孝武命之還俗仕至揚州從事
西北秋風至楚客心悠哉日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露彩方泛豔月華始徘徊寶書為君掩瑶琴詎能開相思巫山渚悵望陽雲臺膏鑪絶沉燎綺席生浮埃桂水日千里因之平生懐〈叶呼壊反〉
賦也西北蓋自桂水望巫山陽臺而言鑪熏鑪也李善曰取其芬香故加之曰膏有烟無燄故謂之沉也桂水在桂州臨桂縣因猶託也鍾㑹懐士賦云託逺念於興波 此述惠休怨朋友乆别覩景物而興逺念之詞也 曾原曰詩自靈運已後氣日益漓下至𤣥暉漸致巧麗以胚晚唐之風休文軰又多靡淺而文通獨欲追魏晉諸公逸駕其志似亦可尚然古作體製至此極已寄之巻終識者必有感焉噫斯亦可謂知言也矣
風雅翼巻八
<集部,總集類,風雅翼>
欽定四庫全書
風雅翼巻九
元 劉履編
選詩補遺上
唐虞三代
康衢謡
列子曰堯治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治與不治與億兆願戴已與不願戴已與乃微服逰於康衢聞兒童謡云云
立我烝民莫匪爾極不識不知順帝之則
立建烝衆也極即所謂皇極帝謂堯也則法也今其詞見詩思文皇矣篇中而意各不同
擊壤歌
王充論衡云堯時有五十之民擊壤於塗觀者曰大㢤堯之德也擊壤者答之云云日出上本有吾字豈後人因以為歌而去之與按逸士傳作八九十老人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何力於我㢤〈以力字叶韻〉
論語言大㢤堯之為君蕩蕩乎民無能名於此可見
南風歌
樂記云舜作五絃之琴而歌南風家語亦云舜彈五絃之琴造南風之詩
南風之薫兮可以觧吾民之慍〈叶糾云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叶前西反〉兮
慍心所緼積而含怒也阜厚也 太史公曰南風者生長之音也舜樂好之樂與天地同意得萬國之歡心故天下治也
卿雲歌〈三章〉
樂府集載尚書大傳云舜將禪禹於是俊乂百工相和而歌卿雲帝唱之八伯咸進稽首而和帝乃再歌
卿雲爛兮糺縵縵〈莫半反〉兮日月光華旦復旦兮
史記天官書云若烟非烟若雲非雲郁郁紛紛蕭索輪囷是謂卿雲卿雲見喜氣也鄭氏曰卿當作慶縵縵禮文交錯不雜之意蓋言卿雲之狀似之此帝唱之之詞也
明明上天〈叶辰因反〉爛然星陳日月光華𢎞于一人
此八伯進和而歸美於帝之詞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叶户郎反〉四時順經〈叶居良反〉萬姓允誠〈叶辰羊反〉於子論樂配天之靈〈叶龍張反〉遷於賢善〈一作聖〉莫不感聼〈叶生良反〉鼚〈叶良反〉乎鼓之軒乎舞之精華已竭褰裳去〈叶上聲〉之
鼚鼓聲精華竭者即書之言耄期倦於勤也此蓋帝因八伯之和而再歌以示禪禹之意按尚書大傳四祀載前二章唱和之後繼之曰帝乃載歌而無其詞説者疑之至十五祀始見此一章乃錯簡之誤而汲冡書亦以此章誤在伊尹祠桐宫之下今依樂府集編次不惟詞意相屬而再歌一語亦不虛矣
夏人歌〈一日醉歌一章〉
韓詩外傳云桀為酒池糟隄縱靡靡之樂一鼓而牛飲者三千人羣臣皆相持而歌劉向新序所載亦同尚書大傳以為夏人飲酒醉者持不醉者不醉者持醉者而歌
江水沛〈叶普祭反〉兮舟楫敗〈叶薄寐反〉兮我王廢兮趣〈音促〉歸于亳〈一作薄〉亳亦大〈叶徒帝反〉兮
沛水流不止貌此上兩句興第三句亳湯所居也
樂兮樂兮四牡蹻〈渠畧反〉兮六轡沃〈叶欝鎛反〉兮去不善而從善何不樂兮
蹻壯貌詩云四牡蹻蹻此歌言將去桀而歸於湯殆有時日曷喪之意
麥秀歌
史記云箕子朝周過故殷墟咸生禾黍箕子傷之欲哭則不可欲泣則近婦人乃作麥秀之歌以詠之民為流涕書大傳以為㣲子作
麥秀漸漸〈一作蘄〉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我好仇狡童指紂也箕子紂諸父故斥言之謂其不我善好而至於如此也
采薇歌
史記云武王克殷伯夷叔齊義不食周粟隠於首陽山采薇而食乃作歌云云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吁嗟徂兮命之衰矣按仁山金氏〈履祥〉謂史記載采薇之歌詞怨而氣弱絶與孔孟所言夷齊氣象不同蓋疑其為後人擬作者太史公亦云覩軼詩可異焉然即此而觀既曰無適與歸而委之命衰終餓以死則其貞介之氣豈有可得而屈者尚何怨之有㢤况其詞調之古又非商山紫芝歌淺俚者之比故不得不録
虞箴
左氏傳魏莊子謂晉侯曰昔周辛甲之為太史命百官官箴王闕於虞人之箴云云按古史辛甲武王時太史也
芒芒禹跡畫為九州經啓九道〈叶徒口反〉民有寢廟獸有豐草〈叶比茍反〉各有攸處德用不擾〈叶忍九反〉在帝夷羿冐于原獸〈叶始九反〉忘其國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去聲〉用不恢于夏家〈叶吠乎反〉獸臣司原敢告僕夫
經亦畫也寢所以居廟所以祀也夷羿之氏冐貪也恤謂事之當憂者麀牝恢大也 愚謂有窮后羿簒夏代立後為家衆殺而烹之其兇逆至此而周之虞人猶以帝稱之者非尊之也蓋特以戒夫君天下者不可以不慎而有從獸無厭之心也
黄澤謡〈二章〉
穆天子傳云天子東逰於黄澤使宫樂謡云云
黄之陁其馬歕〈鋪魂反〉沙〈叶果和反〉皇人威儀〈叶牛句反〉黄之澤〈叶達各反〉其馬歕玉〈叶音珏訖岳反〉皇人壽糓〈叶音珏〉
陁陂阪也歕沙未詳疑即漢天馬歌所謂沫流赭之意歕玉按劉禹錫説驥謂無事而噓吸也李太白詩言口噴紅光即此之謂糓善也 此樂工承命因人馬之美盛而頌祝之也又按穆王西逰崑崙與王母宴於瑶池和白雲之謡南逰獵於華山天寒雨雪作黄竹之詩蓋不特黄澤而已然惟此詞格韻髙古有不可及者故録之
祈招詩〈招音韶〉
左氏傳楚右尹子革曰昔穆王欲肆其志周行天下將皆有車轍馬迹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於祗宫
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
祈祈父官名周之司馬招其名也愔愔安和貌形者謂量其力而賦役之如制噐者各隨其形也家語作刑言以法也 穆王逺逰供億之繁不無傷財害民故指司馬以諷王言祈父掌甲兵從王出逰當安和而不驚擾用自明其德音又當思我王度用如金玉之珍重不可過用民力縱一已之欲以困傷之也仁山金氏曰冏命之書作祈招之後蓋穆王深悔造父八駿之御導君於侈而能聞善言以自克也朱子亦曰不有祈招詩徐方御宸極言不因此而速悟則周祚幾移於徐偃王矣然則此詩有功於人君其可少㢤
商歌〈一曰飯牛歌〉
淮南子曰寗戚欲干齊桓公困窮無以自達乃為商旅將任車㝛於齊郭門外桓公郊迎客夜開門戚飯牛車下擊牛角而疾商歌桓公聞之曰異㢤非常人也命後車載之因授以政
南山矸〈音岸叶魚戰反〉白石爛〈叶都聲反〉生不逢堯與舜禪短布單衣適至骭〈音幹叶同矸〉從昬飯〈去聲〉牛薄〈迨各反〉夜半〈叶彼春反〉長夜漫漫何時旦〈叶都巻反〉
矸山有石貌骭脛骨也長夜以比時之昬亂 樂府集又一首云滄浪之水白石粲中有鯉魚長尺半弊布單衣裁至骭清朝飯牛至夜半黄犢上坂且休息吾將舍汝相齊國觀此詞亦是古作結語尤激切有足動人聼者因附録於此云
扊扅歌〈扊音剡扅音移〉
風俗通云百里奚為秦相堂上樂作所賃澣婦自言知音因呼之援琴撫絃而歌問之乃其故妻還為夫婦
百里奚〈叶絃姬反〉五羊皮憶别時烹伏〈扶又反〉雌〈叶于移反〉炊扊扅今日富貴忘我為
百里姓奚名虞人也亡之秦為楚鄙人所執穆公以五羖羊皮贖之授以國政號五羖大夫伏雌母雞扊扅門闗也
侏儒歌〈左傳作朱〉
左氏傳襄公四年邾人莒人伐鄫臧紇救鄫侵邾敗於狐駘國人誦之云云
臧之狐裘〈叶須之反〉敗我於狐駘〈叶盈之反〉我君小子朱儒是使朱儒朱儒使我敗於邾
臧魯大夫臧武仲名紇狐裘大夫之服狐駘邾之地名小子謂襄公時方七歲朱通作侏侏儒短人言武仲形貌短小也邾小國名章末反復痛切亦可見其怨之深也
鼎銘
左氏傳云宋正考父佐戴宣武三命而益恭故其鼎銘云云
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循墻而走〈叶予與反〉亦莫余敢侮饘於是鬻〈粥同〉於是以餬余口〈叶孔五反〉
僂傴俯並曲躬貌言鼎之形如此以喻已之益恭也循墻莫侮言鼎雖置諸幽側皆知其為有用之器以喻已雖謙卑亦必見用也饘粥餬口亦以見其無它烹炰唯儉約自將而已 按正考父宋閔公之裔孔父嘉之父也歴事三君體一器而終身行之言愈巽而德愈著其賢矣㢤
獲麟歌
孔叢子曰叔孫氏之車子鉏商樵於野而獲麟衆莫之識以為不祥弃之五父之衢冉有告曰麋身而肉角豈天之妖乎夫子徃觀焉泣曰麟也麟仁獸出而死吾道窮矣乃歌曰
唐虞世兮麟鳯逰今非其時來何求麟兮麟兮我心憂
接輿歌
論語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蓋知尊孔子而譏其不能隠去以避亂也
鳯兮鳯兮何德之衰徃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
滄浪歌〈浪平聲〉
孟子曰有孺子歌云云孔子曰小子聼之清斯濯纓濁斯濯足矣自取之也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叶厨生反〉兮可以濯我足
曵杖歌
禮記云孔子蚤作負手曵杖消揺於門而歌云云既而謂子貢曰予夣坐奠於兩楹之間夏后氏殯於東階之上殷人殯於兩楹之間某也殷人夫明王不興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將死矣寢疾七日而終
泰山其頽〈叶徒威反〉乎梁木其壊〈叶胡威反〉乎哲人其萎乎
風雅翼卷九cq=137
欽定四庫全書
風雅翼巻十
元 劉履 編
選詩補遺下
漢魏晉
漢安世房中歌
漢書禮樂志云漢房中祠樂髙祖唐山夫人所作凡樂樂其所生禮不忘其本髙祖樂楚聲故房中樂楚聲也惠帝二年更名安世樂夾漈鄭氏曰本周樂秦改曰壽昌蓋婦人禱祠於房中者故惟宫中用之
大孝備矣休德昭清髙張四縣〈懸同〉樂充宫庭芬樹羽林雲景杳冥金支秀華庶旄翠旌七始華始肅唱和聲神來宴娭〈嬉同〉庶幾是聼粥粥音送細齊〈則背反〉人情忽乗青𤣥熙事備成清思〈去聲〉眑眑〈音窈〉經緯冥冥
縣謂虡栒芬草生分布貌羽林謂樹采羽於崇牙之上其盛若林也金支言樹羽以金為枝旄旌亦皆樂縣之飾七始尚書大傳言八音七始鄭氏曰黄鍾太蔟林鍾南吕姑洗應鍾蕤賔也華始未詳一説華明貌猶論語言皦如之意言七者更相為始而不雜也孟康謂七始為天地四時人之始華始為萬物英華之始恐未必然粥粥鄭氏禮記註云謙卑貌蓋亦敬謹之意乘升也青𤣥謂天熙與禧同清思眑眑言細齊之時如此也經緯謂神靈忽升忽降經緯天地而不可測也 此章言髙祖作樂以備孝享至於送神而其餘敬愈不忘也
王侯秉德其鄰翼翼顯明昭式清明鬯〈暢同〉矣皇帝孝德竟全大功撫安四極海内有奸紛亂東北詔撫成師武臣承德行樂交逆簫勺羣慝肅為濟㢤蓋定燕國鄰謂左右之臣書曰臣㢤鄰㢤翼翼敬輔也式法也暢達也言達於上下也成師語出左氏傳言各置部校授以律也簫舜樂勺周公樂晉灼曰言以樂征伐顔師古曰制定新樂教化流行則逆亂之徒盡交歡也蓋覆冐也 此言髙祖秉清明之德一時佐命功臣相與翼賛以成帝業至於出師之際武臣亦能承其德意行樂以化逆亂使之服從也按髙祖之世自匈奴和親邊境安靖終無窮兵黷武之事信乎此歌非虛頌矣
大海蕩蕩水所歸髙賢愉愉民所懐〈叶胡威反〉大山崔〈俱回遵經二反〉百卉殖民何貴貴有德
愉愉和而有容之貌崔髙貌此章有規勉之意
大莫大成教德長〈展兩反下同〉莫長被無極雷震震電燿燿〈耀同〉明德鄉〈音向〉治本約〈叶一笑反〉加被寵咸相保〈叶補茍反〉德施〈去聲〉大世曼壽〈叶殖酉反〉
雷電以興天子之威令易行言但明示以德之方嚮使趨從之乃治本之要也曼壽延乆也大槩亦申言上章之意
嗚呼孝㢤案撫戎國蠻夷竭歡象來致福〈叶筆力反〉兼臨是愛終無兵革〈叶訖力反〉嘉薦芳矣告靈饗矣〈虚辰下同〉告靈既饗德音孔臧惟德之臧建侯之常永保天休令問不忘案通作按象譯福貢常乆也此章大指在惟德之臧一語
皇皇鴻明蕩侯休德嘉承天和伊樂厥福〈叶筆力反〉在樂不荒惟民之則浚則師德下民咸殖令問在舊孔容翼翼鴻大也蕩廣被貌侯維也天和休德感召之和氣也浚益深也師顔師古曰衆也師德言日新而多蓄也舊乆也翼翼敬德之容蓋乆而愈謹也在樂不荒亦一章之大指
孔容之常承帝之明〈叶謨郎反下同〉下民之樂子孫保光孔容之常承帝之明下民安樂受福無疆
帝之明謂天之明命此反復推言敬天安民則子孫永保其福意謂不然則四海困窮天禄永終矣其為戒不亦深乎 愚按漢郊廟樂歌至武帝定郊祀禮專立樂府命司馬相如等造歌詞如練時日以下至天馬齋房白麟赤鴈凡十九章而五郊迭奏之可謂盛矣然究其詞㫖不過直賛其美而已求其所謂優㳺反復有能感動人者殆闕然也今觀唐山夫人所作不特詞格髙古音韻鏗鏘其於形容盛德之中有委曲警敕之意可以格於鬼神垂法後世故元城劉忠定公稱其駸駸乎商周之頌而竹竿載馳不足以方之者豈溢美㢤此歌舊云十七章顧乃混其所施未免詞有重複義或難通今妄意畧加刪次合為七觧庶幾條理而明潔博雅君子幸恕其僣
漢鼓吹鐃歌三首
漢鼓吹曲短簫鐃歌軍樂也其後分為二部有鼓角者為横吹軍中馬上所奏有簫笳者則為鼓吹角之朝㑹道路亦以給賜而非軍樂矣按古今樂録漢鼓吹鐃歌十八曲其六曰戰城南十曰君馬黄十六曰臨髙臺者今録如左其餘詞調皆古而字多訛誤義或未馴不得盡取也
戰城南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為〈去聲〉我謂烏且為客豪野死諒不𦵏腐肉安能去子逃水深激激蒲葦冥冥梟〈音澆〉騎戰闘死駑馬徘徊鳴梁築室何以南何以北〈一作梁何北誤〉禾黍不獲君何食願為忠臣安可得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客豪言其得意如俠客之豪也諒者信其必然之詞激激波騰躍貌冥冥擁蔽貌皆因所見以喻昏亂之象梟通作驍良馬也梁川梁可通南北者築室其上則無由通矣禾黍不獲亦以喻賢者棄而不用子謂君也 此篇歎朝廷不能用賢蓋有非所當使而使之戰闘以死者不復收𦵏是棄之也賢者棄而駑劣存是使賢路蔽塞君既無所資益而忠良之士亦將絶意於仕進矣故特為之反復思念而歎惜之也
君馬黄
君馬黄臣馬蒼二馬同逐臣馬良易之有騩〈歸愧二音〉蔡有赭〈此韻未詳疑有脱誤〉美人歸以南〈叶尼心反〉駕車馳馬美人傷我心佳人歸以北駕車馳馬佳人安終極
騩馬淺黑色蔡未詳赭赤色也 此蓋忠臣見君不從諫率意妄行不知止極雖欲進以善道而不可得故託以其乘馬不良恐致顛踣而為之憂傷也
臨髙臺
臨髙臺以軒下有清水清且寒江有香草目以蘭〈叶陵延反〉黄鵠髙飛離㢤翻〈叶乎鳶反〉闗〈音彎〉弓射鵠令我主壽萬年髙臺以比朝廷之尊水清且寒喻政事之未和江有香草以比君子稍逺但可目之而不得采用黄鵠以下則以比大臣權力强盛而有叛逆之勢故欲去之而使吾君得享其永祚也此詩人憂國嫉邪之忠義藹然見於言詠之中篇末或有收中吾三字其義未詳疑特曲調之餘聲如樂録所謂羊吾夷伊那何之類〈按鄭夾漈系聲樂此作不存此三字〉
東門行
按伎録漢相和歌詞之瑟調曲也
出東門不顧歸來入門悵欲悲盎中無斗儲還視桁〈下浪反〉上無懸衣㧞劍出門去舍中兒母牽衣啼〈叶山調反〉它家但願富貴賤妾與君共餔糜共餔糜上用倉浪〈平聲〉天故下為〈去聲〉黄口小兒今時清亷難犯教言君復自愛莫為非樂〈奏目今時至此再疊〉吾今為遲〈去聲〉平慎行望君歸
用以也倉浪言清也倉浪天婦人謂夫言依戴之如天也教言法令也 吳競樂府觧題云士有窮不安其居者㧞劍將去其妻留之如此愚謂婦人於此既能守約處常且又不忘警戒勸勉而有忠愛和平之氣可謂得性情之正者矣
豔歌何嘗行二章
古豔歌行及此曲並與東門行同調何嘗二字
飛來雙白鵠乃從西北方十十五五羅列成行〈户郎反〉妻卒〈倉沒反〉被病行不能相隨〈今人多讀如推與下徊開頽叶〉五里一反顧六里一徘徊吾欲銜汝去口噤不能開〈叶慧袪反〉吾欲負汝去毛羽何摧頽樂㢤新相知愛來生别離躊躇顧羣侣淚下不自知
此蓋新婚之人將有逺行妻病不得與俱徘徊顧戀而不堪於離别之懐
念與君别離氣結不能言各各重自愛逺道歸還難〈叶那反〉妾當守空房閉門下重闗〈叶居𤣥反〉若生當相見中者㑹黄泉今日樂相樂萬歲期延年
此章乃其妻答之詞情義切至雖以死誓終無怨傷且以延年為祝其忠厚和平之氣藹然可見
箜篌引〈一作公無渡河〉
崔豹古今注云朝鮮津卒霍里子髙晨刺船於河見一白首狂夫被髪提壺亂流而渡遂堕死其妻隨而止之不及乃歌云云亦投河而死子髙歸語其妻麗玉麗玉引箜篌冩其聲聞者莫不墮淚因名之曰箜篌引伎録以為相和歌曲也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當奈公何
白頭吟
西京雜記云司馬相如將聘茂陵人女為妾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絶相如乃止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訣絶今日斗酒㑹明旦溝水頭躞蹀向溝上溝水東西流凄凄復凄凄嫁女〈一作妻誤〉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叶音黎〉竹竿何嫋嫋魚尾何簁簁〈山冝反〉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皚白貌皚皎皆言相如之心易見如此也躞蹀歩行也嫋嫋簁簁並揺動貌以比相如之心不定又將它圖也刀亦錢之别名其形如刀按食貨志有契刀錯刀契刀直五百錯刀以黄金錯直五千此指女家之資裝而言茂陵人多富故云然 初相如客臨卭卓王孫家其女新寡竊從戸窺相如相如以琴心挑之迺夜亡奔遂與馳歸成都其失身背理如此雖果見棄亦無足恤然今所録之詞特以其格韻不凡託意婉切殊可諷詠後世多有擬作方其簡古未有能過之者視相如琴歌歸鳯求凰之詞不掩醜惡者自不侔矣觀者不以人廢言可也
拊缶歌
漢楊惲答孫㑹宗書云田家作苦歲時伏臘烹羊炰羔斗酒自勞家本秦也能為秦聲婦趙女也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數人酒後耳熱仰天拊缶而呼烏烏其詩曰
田〈音甸〉彼南山蕪穢不治種一頃豆落而為箕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
萁豆莖也 按漢書惲司馬遷之甥也當孝宣時封平通侯遷中郎將以亷潔公平見稱於朝好發人陰伏由是多怨為太僕戴長樂誣告免為庶人兄子譚謂曰侯罪薄且有功當復用惲曰有功何益縣官不足為盡力未幾有日食之變言者乃以歸咎於惲遂被誅公論為之不平初失位家居治産業以財自娛㑹宗以書戒之故有是答其言南山蕪穢比朝廷之多讒邪也豆落為萁喻已無辜而見黜也如此尚有仕乎故有末句之歎詞雖簡短殊不失託諷之義云
黄雀童謡
漢書五行志成帝時童謡云云
邪徑販良田讒口亂善人〈叶如延反〉桂樹華不實黄雀巢其顛故為人所羡今為人所憐
桂赤色漢火德之象華不實言成帝無繼嗣也黄爵指外家王氏而言其後莽簒位自稱土德應黄䜟也陽朔二年劉向因王氏專國勢燄日盛以為必危
劉氏乃上封事極諫而成帝惑於杜欽谷永之讒邪終不信悟卒致傾奪之禍為斯謡者亦豈無所見耶
東都詩三首
班固孟堅既賦兩都復系五詩於東都之後以頌美光武之盛德大業賦中有觀明堂臨辟雍揚緝熙宣皇風登靈臺考休徴云者實此三詩之題意也
明堂
於昭明堂明堂孔陽聖皇宗祀穆穆煌煌上帝宴享五位時序誰其配之世祖光武普天率土各以其職猗歟緝熙允懐多福〈叶華力反〉
辟雍
乃流辟雍辟雍湯湯〈音商〉聖皇莅止造舟為梁皤皤〈音婆〉國老乃父乃兄〈叶虛王反〉抑抑皇儀孝友光明〈叶譁郎反〉於赫太上示我漢行〈叶七郎反〉洪化惟神永觀厥成〈叶辰羊反〉
太上上帝也行道也
靈臺
乃經靈臺靈臺既崇帝勤時登爰考休徴〈叶陟隆反〉三光宣精五行布序習習和風祁祁甘雨百糓蓁蓁庶草蕃廡〈漢書作蕪〉屢惟豐年於皇樂胥〈叶上聲〉
祁祁舒徐貌廡茂也胥語辭 後村劉克莊論詩四言尤難以有三百五篇在前故爾今此詩詞意雖亦不免間有蹈襲然其平實温雅簡而有則非若文選所載王仲宣陸士衡贈送諸篇之泛演詞章者比云
武溪深行
崔豹古今注云馬援南征有門生袁寄生善吹笛援作歌令寄生吹笛以和之按後漢書武陵五溪蠻反援為伏波將軍時年六十二自請擊之蓋武溪即武陵溪杜子美吹笛詩云武陵一曲想南征是也
滔滔武溪一何深鳥飛不度獸不敢臨嗟㢤武陵多毒滛
小麥童謡
後漢書五行志桓帝時天下童謡云云
小麥青青大麥枯誰當穫者婦與姑丈夫何在西擊胡吏買馬君具車請為諸君鼓嚨胡
鼓動也嚨胡喉肮也謂不敢公言但私謁語耳 按桓帝元嘉中凉州諸鬼一時俱反大為民害中國益遣兵而調發重及有秩者即其事也
塘上行
鄴都故事云魏文帝甄皇后袁紹中子熙之妻也太祖破紹文帝時為太子遂納為夫人生明帝後為郭后所譛賜死後宫臨終為詩云云今詳其詞氣蓋初見棄在後宫所作非臨終時語也
蒲生我池中其葉何離離傍能行人義〈一作仁義一作人義〉莫若妾自知衆口鑠黄金使君生别離念君去我時獨愁常苦悲想見君顔色感結傷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莫以賢豪故棄捐素所愛〈叶背既反〉莫以魚肉賤棄捐䓗與薤〈叶胡既反〉莫以麻枲賤棄捐菅〈居顔反〉與蒯〈叶苦對反〉出亦復苦愁入亦復苦愁邊地多悲風樹木何倄倄〈一作蕭蕭叶同〉從軍致獨樂延年壽千秋
傍指文帝蓋方言也禮運以夫義婦德謂之人義衆口鑠金語出鄒陽書言金為衆口毁疵屢致銷鑠也莫者疑辭猶言莫不也枲麻之有子者菅蒯並茅類可為索左氏傳云雖有絲麻無棄菅蒯 其言君之去我乃讒口使然非君本意又想君能念我不置我至悲愁而今從軍邊地當復如何且以獨樂延年為祝終無怨意忠厚之至也
浮萍篇
魏陳思王植所作一日蒲生行取塘上行篇首二字為題
浮萍寄清水隨風東西流結髪辭嚴親來為君子仇恪勤在朝夕無端獲罪尤憶昔䝉恩惠和樂如瑟琴何意今摧頽曠若商與參茱萸自有芳不若桂與蘭新人雖可愛無若故所歡行雲有反期君恩倘中還慊慊仰天歎愁心將何愬日月不恒處人生忽若寓悲風來入懐淚下如垂露發篋造衣裳裁縫紈與素
此篇大意雖本塘上行殆亦思王不得於君而作結語出人意表蓋不特善自遣釋且有以深望君恩之復還也
野田黄雀行
此亦思王所作乃相和歌之瑟調曲也
髙樹多悲風海水揚其波利劍不在掌結友何須多不見籬間雀見鷂自投羅羅家得雀喜少年見雀悲㧞劒捎羅網黄雀得飛飛飛飛摩蒼天下來謝少年
建安之間朝廷衰亂而羣雄競起天下賢才徃徃失身自䧟不獲遂其所志思王於此時欲收納以為己輔惜乎有所扼腕而權力不足以拯㧞之故作此以自見觀其詞氣縱逸幾失古雅遺韻稽之性情頗有任俠之偏本非可取然其間亦有感動人者故特存之而并著其説以為學詩者之鑒
悲歌
按樂録但稱雜曲古詞不知何人所作今詳其格力絶類建安故次於此
悲歌可以當〈去聲下同〉泣逺望可以當歸思念故鄉役役壘壘〈叶平聲〉欲歸家無人〈叶如正反〉欲渡河無船心思不能言〈叶魚載反〉膓中車輪轉〈叶去聲〉
詠懐三首
魏阮步兵籍所作
楊朱哭岐路墨子悲染絲揖讓長離别飄飄難與斯豈徒燕婉情存亡誠有之蕭索人所悲禍釁不可辭趙女媚中山謙柔愈見欺嗟嗟塗上士何用自保持
言世道多端而易變將揖讓而永離去之然於此一時情念豈但眷戀惜别而已殆恐别後存亡誠有不可測者蓋據目前景象已可見矣趙女中山事未詳以趙女喻司馬氏中山喻君也塗上士嗣宗自謂因别去而言也用以也此實憂君而後憂已也
於心懐寸陰羲陽將欲冥揮袂抗長劍仰觀浮雲征雲間有𤣥鶴抗志揚哀聲一飛冲青天曠世不再鳴豈與鶉鶊逰連翩戱中庭
懐寸陰憂魏祚之將傾也揮袂抗劍蓋用虞公以劍指日使不落之意浮雲所以蔽日觀浮雲者言雖欲指日而不可得𤣥鶴嗣宗自况曠世不再鳴以見决無仕晉之志也
夏后乗靈輿夸父為鄧林存亡從變化日月有浮沉鳯凰鳴參差伶倫發其音王子好簫管世世相追尋誰言不可見青鳥明我心
此篇大意謂古人雖亡而其神靈變化猶有不亡者存如日月之有浮有沉未可以魏之衰末而遽絶之鳯凰鳴於治世雖王子晉好吹簫亦相感應而來下誰謂終不可見耶况我願見之者甚切庶㡬青鳥徃來為我明此心也意嗣宗猶望魏之復興與
按文獻通考阮歩兵詩集四巻其中五言凡八十首總謂之詠懐然世罕傳之可見者唯文選所載十七篇爾始余偶得其集乃是鈔本而訛缺不全以故補註所録十有三首校之昭明選外僅得二首近見板本因得遍閲而精考之又獲此三篇意甚深逺尤宜諷詠今雖不及類入補註而别録於是庶使觀者無滄海遺珠之歎
晉拂舞歌獨漉篇
晉書樂志云拂舞出自江左舊云吳舞也殆亦周禮帗舞之遺意獨漉疑地名
獨漉獨漉水深泥濁〈叶厨五反〉泥濁尚可水深殺我雍雍雙鴈〈叶魚汗反〉逰戲田畔我欲射鴈念子孤散翩翩浮浮得風遥輕我心何合與之同并空林低帷誰知無人夜衣錦繡誰知偽真刀鳴削〈音笑〉中倚林無施父寃不報欲活何為猛虎斑斑〈叶早遷反〉逰戲山間〈叶經反反〉虎欲嚙人不避豪賢此篇大意以父既遭害無能為之辨明已獨覊寓思欲報寃而未可得故其心不遑處常若猛虎之欲嚙人其詞氣激壯兼得比興之義且有漢魏風格在晉樂府中尤不易得也
琴歌
晉書載記太元四年秦王堅以諸氐種類繁滋分三原九𡽀武都汧雍氐凡五萬户使諸宗親各領之散居方鎮秘書侍郎趙整因侍宴援琴而歌堅笑而不納
阿得脂阿得脂慱勞舊父是仇綏尾長翼短不能飛逺徙種北人留鮮卑一旦緩急語〈去聲〉阿誰〈通鑑作當語誰〉
阿得脂鳥名蓋竊脂之類愽勞伯勞也一名梟能攫鳥而食寄巢生子長則食其母綏未詳按爾雅恐當作緌與𦙍嗣同釋鮮卑東胡謂慕容也 按苻堅本亦氐戎於五胡為最盛既破慕容燕遷燕主曜及其王公百官并鮮卑四萬餘户於長安况慕容垂父子弟姪皆見親用趙整嘗因明光殿有妖聲大呼魚羊食人而固請誅之矣至是分氐種於逺外不復以鮮卑為虞故整又託呼阿得脂而告之曰博勞之父舊與爾為仇敵今其子雖若不能飛一旦羽翼稍長則有反食之患當如何㢤詳此詞格氣韻雖漸逺於漢魏然託諷懇切有可采者况自是以後古道愈降而流靡日滋復欲求一二合作如前所録不可得矣姑存此篇於巻末以為之凖焉
風雅翼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風雅翼巻十一
元 劉履 編
選詩續編一
唐詩一
陳拾遺感遇詩七首
陳子昂字伯玉武后時上書言山陵事擢麟臺正字遷拾遺唐初詩人承陳隋流靡之餘而伯玉獨能追變正雅作感遇詩三十八首時人宗之然䆒其詞㫖徃徃過於深邃故晦菴朱子以物外竒寶為喻意有在矣况或崇尚仙佛殊失性情之正今特擇其詞暢理順者冠於是編之首蓋以其能横制頽波開先作者深有功於當時後學寧可不知其所自㢤
蘭若自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獨空林色朱蕤冐紫莖遲遲白日晩嫋嫋秋風生歲華盡揺落芳意竟何成若杜若也空臨川戴順云如馬羣遂空之空
翡翠巢南海雌雄珠樹林何知美人意驕愛比黄金殺身炎洲裏委羽玉堂陰旑旎光首飾葳蕤爛錦衾豈不在遐逺虞羅忽見尋多林信為累歎息此珍禽
炎洲在南海中見東方朔十洲記
𤣥蟬號白露兹歲忽蹉跎羣物從大化孤英將奈何瑶臺有青鳥逺食玉山禾崑崙見𤣥鳯豈復憂虞羅青鳥西王母來時使者玉山王母所居山多玉石見山海經 已上三首皆伯玉詠懐之詞首篇蓋未仕時恐歲月之遲暮而無成也次篇作於既出仕後雖以武后愛其才而擢用之終有自惜之意至此篇又言不得已而隨時就禄歎不如青鳥之見𤣥鳯者矣其後勸武后興明堂太學及后稱帝改號上周受命頌竟何以㢤
吾愛鬼谷子青谿無垢氛囊括經世道遺身在白雲七雄方龍闘天下乆無君浮榮不足貴遵養晦時文舒可彌六合巻之不盈分豈同山木壽空與麋鹿羣
鬼谷子已見選詩補註第四巻山木壽莊子曰山中之木以不材故壽
朅來豪㳺子勢利禍之門如何蘭膏歎感激自先寃衆趨明所避時棄道猶存雲泉既已失羅網與誰論箕山有髙節湘水有清源唯應白鷗鳥可為〈音去〉洗心言朅去也蘭膏歎即彭城父老哭龔勝曰薫以香自燒膏以明自銷之謂明明知之士雲泉所可隠避之地湘水屈原所沉有清源者亦取其潔身亂倫之意白鷗忘機之鳥此篇首一節既勸其去末意又似諷其不足以知此幾也 已上二首以明君子之出處當如是也
樂羊為魏將食子殉軍功骨肉且相薄他人安得忠吾聞中山相〈當作孟孫傳〉乃囑放麑翁孤獸猶不忍况以奉君終
樂羊攻中山中山君烹其子而遺之羮羊掇之盡一杯覩師贊曰子之肉尚食之其誰不食羊既㧞中山文侯賞其功而疑其心韓非子曰孟孫獵得麑使秦西巴載之歸其母隨之而啼西巴弗忍而與之孟孫大怒逐之三月後召之使為子傅曰夫不忍麑况忍吾子乎
昔日章華宴荆王樂荒滛霓旌翠羽蓋射兕雲夢林朅來髙堂〈當作唐〉觀〈去聲〉悵望陽雲岑雄圖今若此黄雀空哀吟
章華楚靈王臺名大史公言靈王作章華臺求周九鼎之時志小天下及餓死於申亥之家為天下笑此詩結末有雄圖今若此之歎即其意也但其中兼言襄王之事所謂黄雀亦本戰國䇿莊辛諷襄王語是豈槩論荆王之荒滛者與黄雀事詳見補註阮詞宗詩 已上二首似皆有為而作未詳所指
薛少保秋日還京陜西十里作一首
薛稷字嗣通睿宗朝累遷黄門侍郎歴太子少保好古慱雅以書名天下畵亦絶品惜其詩不多見今觀此篇蓋能從容於古法之中而託意簡逺自非拘拘模擬者所可及也杜子美有云少保有古風得之陜郊篇信夫
驅車越陜郊北顧臨大河此行見鄉邑秋風水増波西望咸陽塗日暮愁思〈去聲〉多傅巖既紆欝首山亦嵯峩操築無昔老采薇有遺歌客逰節向〈一作四〉換人生知幾何向者傾去而不顧返之意
李翰林詩十九首
李白天寶中為翰林供奉未幾不合去遂浪迹天下工為古詩歌言多諷刺嘗曰齊梁以來艶薄斯極沈休文又尚以聲律將復古道非我而誰故所著五十九首者特以古風名題今觀其詞宏麗偉雖未必盡合軌轍而才逸氣邁蓋亦劉越石鮑明逺之儔歟
古風十八首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誰陳王風委蔓草戰國多荆榛龍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正聲何微茫哀怨起騷人揚馬激頽波開流蕩無垠廢興雖萬變憲章亦已淪自從建安來綺麗不足珍聖代復元古垂衣貴清真羣才屬休明承運共躍鱗文質相煥炳衆星羅秋旻我志在刪述垂輝映千春希聖如有立絶筆於獲麟
愚按此篇自從建安來五字淺俚而躍鱗秋旻及映千春等語尚多㸃綴似未得為純全特以其居古風之首有志復古姑存之且太白所論夸大殊過其實其亦孔子所謂狂簡者歟
蟾蜍薄〈音博〉太清蝕此瑶臺月圓光虧中天金魄遂淪沒螮蝀入紫微大明夷朝暉浮雲隔兩曜萬象昏陰霏蕭蕭長門宫昔是今已非桂蠧華不實天霜下〈去聲〉嚴威沉歎終永夕感我涕霑衣
按唐書𤣥宗王皇后無子而武妃有寵后不平顯詆之又以厭勝求子事覺帝自臨劾廢后為庶人進冊武妃為惠妃欲立為后蕭士贇曰此詩前四句喻武妃入後宫卒為王后之蠧螮蝀以下喻武妃既得幸而𤣥宗卒為所惑日君象月后象今廢黜是為浮雲隔之不得代明也長門宫漢武帝陳皇后事二后並以無子巫蠱厭勝廢然推原其由實衞子夫武惠妃争寵以激之也司馬相如作長門賦王諲亦作翠羽帳賦以諷帝引此以證最為切當桂花不實是采廢王后制中華而不實之語天霜嚴威謂帝自臨劾也
代馬不思越越禽不戀燕情性有所習風土固其然昔别鴈門闗今戍龍庭前驚沙亂海日飛雪迷胡天蟣蝨生虎鶡心魂逐旌旃苦戰功不賞忠誠難可宣誰憐李飛將白首沒三邊
龍庭單于祭天之所見班固燕然山銘虎鶡後漢輿服志云虎賁羽林皆鶡冠註云鶡似雉而勇以其闘不死不止故用其尾飾武冠漢書李廣守北平匈奴號曰飛將軍後以大將軍長史急責遂自頸百姓為之流涕此詩必有為而作未詳所指
羽檄如流星虎符合專城喧呼救邊急羣鳥皆夜鳴白日曜紫微三公運權衡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借問此何為答言楚徴兵渡瀘及五月將赴雲南征怯卒非戰士炎方難逺行長號别嚴親日月慘光晶泣盡繼以血心摧兩無聲困獸當猛虎窮魚餌奔鯨千去不一回投軀豈全生如何舞干戚一使有苖平
此蓋討南詔時作也南詔本烏蠻别種有皮邏閤者開元中冊為雲南王至其子閤羅鳯因雲南太守張䖍陀激變舉兵反楊國忠薦鮮子仲通為劍南節度使討之閤羅鳯遣使謝罪請觧不許遂進軍與戰初敗續於瀘川再大敗於西洱河士卒死者六萬人國忠匿其敗狀為叙戰功復募兵徃擊人聞雲南瘴癘莫肯應募國忠遣御史分道捕人枷送軍所於是行者愁怨父母妻子哭聲振野蕭士贇曰此太白深嘆夫當國大臣不能如益之賛禹禹之佐舜敷文德以來逺人致有覆敗之辱云
秦皇按寶劍赫怒震威神逐日巡海右驅石架〈一作駕〉滄津徴卒空九㝢作橋傷萬人但求蓬島樂豈思農扈春力盡功不贍千載為悲辛
三齊要畧云始皇作橋欲過海看日出處有神人能驅石下海陽城十一山石今盡起立嶷嶷東傾如相隨行狀石去不速神輙鞭之石皆流血左氏傳九扈氏為農正註云農桑九侯鳥也詳見蔡邕獨斷此詩蓋𤣥宗好神仙之事故託言以諷之
殷后亂天紀楚懐亦已昏夷羊滿中野菉葹盈髙門比干諌而死屈〈九勿反〉平竄湘源虎口何婉孌女嬃空嬋媛彭咸乆淪沒此意與誰論
夷羊土神商將亡見於牧野淮南子曰夷羊在牧菉王芻葹泉耳皆惡草也女嬃屈原姊以原剛直太過嘗申戒之嬋媛眷戀牽係之貌彭咸殷賢大夫諫紂不聼自投水而死以上並本楚詞虎口見莊子盗跖篇此蓋借以言比干諫死是䧟於虎口也 自蟾蜍薄太清至此五首皆諷刺朝廷之詩
咸陽二三月官栁黄金枝緑幘誰家子賣珠輕薄兒日暮醉酒歸白馬驕且馳意氣人所仰冶逰方及時子雲不曉事昭獻長楊辭賦達身已老草𤣥鬢若絲投閣良可歎但為此輩嗤
漢書東方朔傳云初武帝姑舘陶公主號竇太主寡居年五十餘矣近幸董偃始偃年十三與母以賣珠為事出入主家見其姣好因留侍内至年十入而冠號曰董君一日上為太主置酒曰願謁主人翁主乃下殿自引董君緑幘傳鞲再拜謁見於是貴寵聞天下年三十卒與太主㑹葬於霸陵是後公主貴人多踰禮制自董偃始楊倄書云吾家子雲老不曉事餘見揚雄傳 此篇蓋見當時戚里驕縦踰制儒者沉困下僚故有所感諷而作大槩詞氣俊逸真似鮑㕘軍者特宫栁黄金枝五字流麗又墮梁陳矣
燕昭延郭隗遂築黄金臺劇辛方趙至鄒衍復齊來奈何青雲士棄我如塵埃珠玉買歌笑糟糠養賢才方知黄鶴〈一作鵠〉舉千里獨徘徊
史記燕昭王謂郭隗曰願得賢士以共國雪先王之耻隗曰王必欲致士請先從隗始况賢於隗者豈逺千里㢤於是昭王改築宫而師事之樂毅自魏徃鄒衍自齊徃劇辛自趙徃士争趨燕一説昭王築臺置千金於上以延天下之士蕭士贇曰太白素有髙尚之志豈出山之後不為時相所禮有輕出之悔歟
郢客吟白雪遺響飛青天徒勞歌此曲舉世誰為〈去聲〉傳誠為巴人唱和者乃數千吞聲何足道〈音導〉歎息空凄然白雪巴唱已見補註張景陽詩此感歎髙才者知遇之難卑汚者相合之易也
越客採明珠提攜出幽隅清輝照海月美價傾皇都獻君君按劍懐寶空長呼魚目復相哂寸心増煩紆按劍魚目並已見補註
緑蘿紛葳蕤繚繞松栢枝草木有所託歲寒尚不移奈何夭桃色坐歎葑菲詩玉顔艷紅彩雲髪非素絲君子恩已畢賤妾將何為
世道日交喪澆風散淳源不採芳桂枝反棲惡木根所以桃李樹吐花竟不言大運有興沒羣動争飛奔歸來廣成子去入無窮門
莊子曰世喪道矣道喪世矣世與道交相喪矣又黄帝問廣成子治身之道廣成子曰彼物無窮人皆以為終彼物無測人皆以為極余將去汝入無窮之門以逰無極之野蕭士贇曰廣成子古有道之人黄帝之師也太白見世道如此故託言之將為有道者之歸
鳯飢不啄粟所食惟琅玕焉能與羣雞刺蹙争一餐朝鳴崑丘樹夕飲砥柱湍歸飛海路逺獨㝛大霜寒幸遇王子晉結交青雲端懐恩未得報感别空長歎
初太白以賀知章之薦召見金鑾殿帝降輦步迎如見綺皓賜食親為調羮出入翰林問以國政其見待遇如此可謂結交青雲端矣今既不合而去亦安得不感歎之與 以上七首皆在朝廷不得意將放歸山之時所作
燕臣昔慟哭五月飛秋霜庶女號蒼天震風擊齊堂精誠有所感造化為〈去聲〉悲傷而我竟何幸逺〈去聲〉身金殿傍浮雲蔽紫闥白日難回光羣沙穢明珠衆草凌孤芳古來共歎息流淚空霑裳
淮南子曰鄒衍盡忠於燕惠王信讒而繫之獄衍仰天而哭正夏天為之降霜又曰庶女告天雷電下擊景公臺隕皮體傷折許慎曰齊寡婦庶賤之女也無子不嫁事姑敬謹姑有女利母財令嫁婦婦終不聼女殺母以誣寡婦不能自明寃結呌天云云震風雷作震雷今承江淹書之謬而誤用耳 太白在翰林髙力士以脱靴之耻譖於貴妃帝三欲命官皆被沮止遂詔令歸山一云為同列所謗而黜此篇殆放黜已後所作故有逺身金殿之歎然太白之事自與燕臣庶女不同援引大過讀者詳之
青春流驚湍朱明驟回薄不忍看秋蓬飄揚竟何託光風滅蘭蕙白露洒葵霍美人不我期草木日零落羽族禀萬化小大各有依周周亦何辜六融掩不揮願衘衆禽翼一向黄河飛飛者莫我顧歎息將安歸周周已見補註阮嗣宗詩 以上二首亦放黜已後流寓既乆有所感歎而作
莊周夣蝴蝶蝴蝶為莊周一體更變化萬事良悠悠乃知蓬萊水變作清淺流青門種𤓰人舊日東陵侯富貴固如此營營何所求
夣蝶事見莊子書蓬萊水淺神仙傳麻姑云接待以來見東海三為桑田向到蓬萊水又淺於徃者豈將復為陵陸乎
君平既棄世世亦棄君平觀變窮太易探元化羣生寂寞綴道論空簾閉幽情騶虞不虛來鸑⿱有時鳴安知天漢上白日懸髙名海客去已乆誰能測沉冥
漢書王貢龍鮑傳序云蜀有嚴君平脩身自保卜筮於成都市以為卜筮賤業可以惠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蓍龜導之以善或日得百錢足自養則閉肆下簾而授老子依老莊之指著書十餘萬言博物志言天河與海通有人齎糧乗浮槎西去至一處遥望宫中有織婦一丈夫牽牛渚次飲之問此是何處答曰蜀郡問嚴君平則知之還至蜀問君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牽牛㝛正此時也 以上二首亦放黜後所作蓋涉歴至此不復感歎而有棄世之心矣
白鳩拂舞歌
觀太白樂府中多有古辭可愛如公無渡河一篇其曰波滔天堯者嗟大禹理百川兒啼不窺家殺湍湮洪水九州始桑麻其害乃去茫然風沙以至旁人不惜異立之公無渡河苦渡之一節絶類漢魏它篇亦或有之徃徃惜其首尾不稱故不得取今擇其全篇純潔而不失性情之正者僅得此耳
鏗鳴鍾考朗鼓歌白鳩引拂舞白鳩之白誰與隣霜衣雪襟誠可珎含哺七子能平均食不噎性安馴首農政鳴陽春天子刻玉杖鏤形賜耆人白鷺亦〈集作之今從鄭夾漈糸聲樂府〉白非純貞外潔其色心匪仁開五德無司晨胡為啄我葭下之紫鱗鷹鸇鵰鶚貪而好殺鳯凰雖大聖不願以為臣
葭通作茄漢鐃歌朱鷺篇云鷺何食食茄下 此為言白鳩有德之鳥故漢帝刻形於杖以賜老人若白鷺之外飾而内汚與鷹鸇鵰鶚貪而好殺者均為鳯凰之所棄蓋以警夫在朝之臣無德而貪殘者使聖人在位必不容之亦可以見當時朝廷任人之不當也
張曲江感遇詩二首
張九齡字子壽七歲知屬文開元中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諫諍切直諤諤有大臣節人呼為曲江公凡所推引皆正人為李林甫所忌遂罷相貶荆州長史卒謚文獻所為詩多雅淡此二篇尤得古風人之音格云
魚㳺樂深池鳥棲擇髙枝嗟爾蜉蝣羽𦒃𦒃亦何為有生豈不化所感奚吾斯神理日微滅吾心安得知浩蕩楊朱子徒然泣路岐
子壽蓋見世道之難進有志莫伸感歎而作是詩然語意含蓄似有不可得而盡言者冝濳玩之
漢上有㳺女求思安可得袖中一札書欲寄雙飛翼冥冥獨不見耿耿徒緘憶紫蘭秀中蹊皓露奪幽色馨香歲欲晩感歎情何極白雲在南山日暮長太息
漢上㳺女指君而言猶楚詞云美人也紫蘭蓋以自况恐其遲暮而感歎不已豈放黜之後懐君而作與故章末之意思欲隠去而未能徒為太息而已
王右丞渭水田家一首
王維字摩詰開元中為尚書右丞天寶之亂為禄山所得不能死節然以詩名當世或者稱其清雅有蕭散之趣今考其集中大抵造語峭厲殊非古調其規模氣度亦無有能過人者獨此篇稍平淡有趣姑録之且以見古作者之難得也
斜光照揺落窮巷牛羊歸野老念僮僕〈一作牧童〉倚杖候荆扉雉雊麥苗秀蠶眠桑葉稀田夫荷鋤至〈一作去〉相見語依依即此羡閒逸悵然歌式微
儲御史詩三首
儲光羲開元中及第歴官監察御史禄山反任偽官賊平坐貶以死然工為詩有冲淡之趣時人與王維並稱
田家雜興二首
楚山有髙士梁國有遺老巢室既相隣同田復同道糗〈去九立枚二反〉糒〈四備怖拜二反〉常共飯〈上聲〉兒孫日更抱忘此耕耨勞媿彼風雨好蟪蛄鳴空澤鶗鴂傷秋草日夕寒風來衣裳苦不早
楚山髙士蓋必有所指梁國遺老則自謂也糗熬米麥糒乾飲也蟪蛄鶗鴂並見楚辭末四句蓋感時傷已之詞意味含蓄可玩
渾〈上聲〉坏〈音丕又音裴〉本無象末路多是非達士志寥廓所在能忘機耕鑿時未至還山聊采薇虎豹對我蹲鸑⿱傍我飛仙人空中來謂我勿復歸格澤為君駕蜺虹為君衣西逰崑崙墟可與世人違
渾坏猶言淳朴謂上古之時末路謂後世寥郭言髙也耕鑿蓋用堯時擊壤者之詞對我蹲傍我飛者正以我能忘機而猛獸神鳥皆自馴也格澤按説文師子一名白澤疑即此也 此篇感世道之不古託為仙人相勸之辭以為冝髙舉而逺遁也
同王十三維偶然作
四隣競豐屋我獨好卑室窈窕髙臺中時聞撫清瑟狂飈動地起㧞木乃非一相顧始知悲中心憂且慄蚩蚩命子弟恨不居髙秩日入賔從歸清晨冠蓋出中庭有竒樹榮早衰復疾此道猶不知微言安可述
此篇有比之義大槩喻朝廷雖尊榮而禍變不測何乃無知之徒猶貪冐富貴而不顧畏耶其意切矣按此題與王維同作二人俱為禄山偽官徒能諷人而不自警勑此所謂有言者不必有德也特以其詩有魏晉風格故録之
風雅翼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風雅翼巻十二
元 劉履 編
選詩續編二
唐詩二
杜工部詩三十七首
杜甫開元未下第逰齊趙天寶中獻三賦授右衞率府功曹遭禄山亂䧟賊中亡走謁肅宗拜左拾遺尋以直言失官流離秦蜀間後依劍南節度使嚴武表為㕘謀檢校工部員外郎幾受害旋客荆楚竟以寓卒其涉歴艱虞無所不備故其為詩徃徃憂國傷時陳事切實世號詩史况又學博才贍兼得古今體裁元稹稱詩人以來未有如子美者今取其古體録之而篇數倍於諸家焉
前出塞九首
戚戚去故里悠悠赴交河公家有程期亡命嬰禍羅君已富境土開邊一何多棄絶父母恩吞聲行負戈交河在伊州西七十里
出門日已逺不受徒旅欺骨肉恩豈斷男兒死無時走馬脱轡頭手中挑〈徒下反〉青絲捷下〈去聲〉萬仞岡俯身試塞旗
磨刀嗚咽水水赤刃傷手欲輕膓斷聲心緒亂〈一作錯非舌語〉已乆丈夫誓許國憤惋復何有功名圖麒麟戰骨當速朽
嗚咽水所謂隴頭水也 論者謂子美古詩學建安是矣然未免有時而離去如此篇水赤刃傷手欲輕膓斷聲兩語已微露痕迹而未甚相逺讀者詳之
送徒既有長〈辰兩反〉逺戍亦有身生死向前去不勞吏怨嗔路逢相識人附書與六親哀㢤兩訣絶不復同苦辛迢迢萬餘里領我赴三軍軍中異苦樂主將寧盡聞隔河見胡騎倐忽數百羣我姑為奴僕幾時樹功勲挽弓當挽强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劉湏溪曰用諺語或自作諺語皆可〉殺人亦有限立國自有疆茍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
驅馬天雨〈去聲〉雪軍行入髙山徑危抱寒石指落層水間已去漢月逺何時築城還浮雲暮南征可望不可攀單于㓂我壘百里風塵昏雄劍四五動彼軍為我奔虜其名王歸擊頸受轅門潜身備行〈户郎反〉列一勝何足論從軍十餘年能無分寸功衆人歸茍得欲語羞雷同中原有闘争况在狄與戎丈夫志四海安可辭固窮闘争謂争功者
後出塞五首
男兒生世間及壯當封侯戰伐有功業焉能守舊丘占〈去聲别本作召誤〉募赴薊門軍動不可留千金買馬鞍百金裝刀頭閭里送我行親戚擁道周斑白居上列酒酣進庶羞少年别有贈含笑看吳鈎
占募已見補註鮑照詩吳鈎吳王劍名見吳越春秋
朝進東門營暮上河陽橋落日照大旂馬鳴風蕭蕭平沙列萬幕部伍各見招中天懸明月令嚴夜寂寥悲笳數聲動壯士慘不驕借問大將誰恐是霍嫖姚
霍去病漢武帝時為嫖姚校尉後為票騎將軍
古人重守邊今人重髙勲豈知英雄主出師旦長雲六合已一家四夷且孤軍遂使貔虎士奪身勇所聞㧞劍擊大荒日收胡馬羣誓開𤣥冥北持以奉吾君
獻凱日繼踵兩蕃静無虞漁陽豪俠地擊鼔吹笙竽雲帆轉遼海粳稻來東隅越羅與楚練照耀輿臺軀主將位益崇氣驕凌上都邊人不敢議議者死道衢
輿臺並賤臣左氏傳云皂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僕僕臣臺主將謂安禄山時兼領范陽河東等三鎮日益驕恣
我本良家子出師亦多門將驕益愁思身貴不足論躍馬二十年恐孤明主恩坐見幽州騎長驅河洛昬中夜問〈去聲〉道歸故里但空村惡名逺脱免窮老無兒孫此言禄山既反軍中有不欲從逆而逃歸者 出塞本漢樂府横吹曲名其詞不傳如王仲宣從軍詩即其體也按仲宣詩五首不過頌美其主將曹公戰伐之功詞氣卑謟無足觀者若此前後諸篇則極叙其征夫離怨勞苦之情軍中奮勇䇿畫之態併與其目前所見意中欲言者而盡得之且以見夫主將位崇而氣驕朝廷賞費之過厚是以或刺或閔可憤可傷殆有風雅之遺意豈但突將黄初而已㢤
潼闗吏
潼闗在華州華陰縣禄山反詔哥舒翰守潼闗與賊戰於桃林為賊所敗暨收復長安増倄阨險此詩蓋子美歸京時過此有感而作
士卒何草草築城潼闗道大城鐵不如小城萬丈餘借問潼闗吏倄闗還備胡要〈邀同〉我下馬行為我指山隅連雲列戰格飛鳥不能踰胡來但自守豈復憂西都丈人視要處窄狹客單車艱難奮長戟千古用一夫哀㢤桃林戰百萬化為魚請囑防闗將慎勿學哥舒
草草勞瘁貌詩云勞人草草格列木為柵所以戰闘者桃林潼闗地名
石壕吏
石壕蔡夢弼曰属邠州宜保縣昔大王築城壕於此以禦北狄或云陜東城即石淆也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叶如延反〉老翁踰墻走老婦出門看〈叶丘虞反〉吏呼〈去聲〉一何怒婦啼一何苦〈叶去聲〉聼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室中更無人唯有乳下孫〈叶須倫反〉孫有母未去出入無完裙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急應河陽役猶得備晨炊夜乆語聲絶如聞泣幽咽天明登前塗獨與老翁别
投謂託㝛也語聲絶則老婦已從吏去可知故天明子美獨與老翁别耳 此詩唯捉人及更無人兩語雖若鄙淺仍不害其篇終之美且與新安篇肥男瘦男以下至眼枯見骨天地無情一節去古絶逺者自不侔矣
新婚别
兔絲附蓬麻引蔓故不長嫁女與征夫不如棄路傍結髪為妻子〈當作夫妻〉席不暖君牀暮婚晨告别無乃太怱忙君行雖不逺守邊赴河陽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父母養我時日夜令我臧生女有所歸雞狗亦得將君今往死地沉痛迫中腸誓欲隨君徃形勢反蒼黄勿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户郎反〉婦人在軍中兵氣恐不揚自嗟貧家女乆致羅𥜗裳羅𥜗不復施對君洗紅粧仰視百鳥飛大小必雙翔人事多錯迕與君永相望
禮女嫁三月廟見始成婦今暮婚晨别故曰末分明夫之父曰嫜
垂老别
四郊未寧静垂老不得安子孫陣亡盡焉用身獨完投杖出門去同行為辛酸幸有牙齒存所悲骨髄乾男兒既介胄長揖别上官老妻卧路啼歲暮衣裳單熟知是死别且復傷其寒此去必不歸還聞勸加飡土門壁甚堅杏園度亦難勢異鄴城下縱死時猶寛人生有離合豈擇衰盛端憶昔少壯時遲迥竟長歡萬國盡征戍烽火被岡巒積屍荳木腥流血川原丹何鄉為樂土安敢尚盤桓棄絶蓬室居塌然摧肺肺
肅宗乾元初命郭子儀㑹九節度師討安慶緒於鄴城三年王師潰時史思明殺慶緒轉㓂河南河北故杏園土門皆嚴備以待蔡夢弼曰二處皆長安地去京城七十里 愚按三吏三别似出一時之筆若此篇牙齒存骨髓乾兩語亦與眼枯見骨同一鄙俚借使建安樂中容或有之終非雅韻特以其全篇可取者多故存之大抵此數篇用意太迫切而乏簡逺之度然其情詞周至誦之終篇不厭譬若書典謨之後而後有盤周誥蓋至此時風氣變移既乆而自不能不如此耳
無家别
心冥天寶後園廬但蒿藜我里百餘家世亂各東西在者無消息死者為塵泥賤子因陣敗歸來尋舊蹊人行見空巷日瘦氣慘悽但對狐與狸竪毛怒我啼四隣何所有一二老寡妻㝛鳥戀本根安辭且窮棲方春獨荷鉏日暮還灌畦縣令知我至召令習皷鼙雖從本州役内顧無所攜近行止一身逺去終轉迷家鄉既蕩盡逺近理亦齊永痡長病母五年委溝谿生我不得力終身兩酸嘶人生無家别何以為蒸黎
夏日歎
夏日出東北陵天經中街〈佳皆衣咍四聲古佳通灰下俱倣此〉朱光徹扉地欝蒸何由開上蒼乆無雷無乃號令乖雨降不濡物良田起黄埃飛鳥晝熱死池魚涸其涯萬人尚流冗舉目唯蒿萊至今大河北盡作虎與豺浩蕩思幽薊王師安在㢤對食不能飡我心殊未諧𦕈然貞觀初難與數子偕
中街謂黄道也冗散也光武詔云流冗道路幽薊屬范陽郡禄山為范陽節度使是時反䧟河北諸郡結末思貞觀諸子以見朝廷之無人材也二歎亦必一時所作惟上蒼乆無雷無乃號令乖兩語不類然篇中微意正在於此亦不可無也
夏夜歎
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腸安得萬里風飄颻吹我裳昊天出華月茂林延疎光仲夏苦夜短開軒納微凉虛明見纎毫羽蟲亦飛揚物情無巨細自適固其常念彼荷戈士窮年守邊疆何由一洗濯執熱互相望竟夕擊刀斗喧聲連萬方青紫雖被體不如早還鄉北城悲笳發鸛鶴鳴且翔况復煩促倦激烈思時康
道興九首
朔風飄胡鴈慘澹滯砂礫長林何蕭蕭秋草凄更碧北里富薫天髙樓夜吹笛焉知南隣客九月猶絺綌長陵鋭頭兒出獵待明發騂弓金爪鏑白馬蹴㣲雪未知所馳遂但見暮光滅歸來懸兩狼門户有旌節
秦將白起長陵人頭小而鋭
漆以用而割膏以明自煎蘭摧白露下桂折秋風前府中羅舊尹沙道尚依然赫赫蕭京兆今為時所憐故事凡拜相府縣戴沙填路自宫城至其第名沙堤此言諸舊尹之為逺輔者尚皆無恙唯蕭至忠記附太平公主權勢以事被誅為可憐也
朝逢富家葬前後皆輝光共指親戚大緦麻百夫行〈户作反〉送者各有死不煩美其强君若束縛去亦得歸山岡吳志諸葛恪傳孫䇿殺恪以韋席裹其身投於長陵石子岡
蓬生非無根漂蕩隨髙風天寒落萬里不復歸木叢客子念故宅三年門巷空帳望但烽火戎車滿要衝生涯能幾何常在覊旅中
我今日夜憂諸弟各異方不知死與生何况道路長避㓂一分散飢寒永相望豈無柴門路欲出畏虎狼仰視雲中鴈禽鳥迹有行
昔在洛陽時親友相追攀送客東郊道遨逰㝛南山烟塵阻長河樹羽成臯間回首載酒地豈無一日還丈夫貴壯徤參戚非朱顔
成臯洛陽地名
下馬苦戰塲四顧但茫然風悲浮雲土黄葉隊我前朽骨穴⿰蟻又為蘲草纒故老行歎息今人尚開邊漢虜互勝負封疆不常全安得亷頗將三軍同晏眠
亷頗趙之良將
髙秋登寒山南望馬邑州降虜東學胡壯徤盡不留穹廬莽牢落上有行雲愁老弱突道路願車甲兵休鄴中事反覆死人積如丘諸將已茅土載驅誰為謀
馬邑唐覊縻州在秦成二州山谷間降虜謂回紇助順收復京師送進收東都也鄴中事時兩京雖收復而禄山之子慶緒據鄴城王師圍之不克而潰茅土謂受封侯土也載驅小雅皇皇者華之詞蓋刺朝廷不能遣使以咨訪之也
述古三首
赤驥項長纓非無萬里姿悲鳴唳至地為問馭者誰鳯凰從天來何意復髙飛竹花不結實念子忍朝飢古者君臣合可以理物惟賢士識定分進退固其宜市人日中集於利競錐刀置膏烈火上哀哀自煎熬農人望歲稔相率除蓬蒿所務糓為本邪贏無乃勞舜舉十六相身尊道何髙秦時任商鞅法令如牛毛
贏賈獲利邪贏見西京賦謂相欺取而有餘利也十六相舜所舉八元八凱也見左氏傳商鞅相秦廢井田開阡陌專務利國
漢光得天下祚永固有開豈惟髙祖聖功自蕭曹來經綸中興業何代無長材吾慕冦鄧勲濟時信良㢤耿賈亦宗臣羽翼共徘徊休運終四百圖畵在雲臺
此篇蓋以諷肅宗雖曰中興惜無駕馭英豪之䇿如光武之能用㓂鄧耿賈也 昌黎韓文公有云李杜文章在光燄萬丈長愚按二公詩雖齊名而趣各不同蓋太白出於天資子美得於學問太白志尚縱横時有俠氣子美抱負經濟自比稷契觀此述古三篇則子美胷中所藴槩可見矣此其學問之功有不容掩者豈太白所能企及哉然則學詩者不可徒恃其才美固當遜志而有得也
赤谷
此下係秦蜀紀行
天寒霜雪繁逰子有所之豈但歲月暮重來未有期晨發赤谷亭險艱方自茲亂石無改轍我車已載脂山深苦多風落日童稚飢悄然村墟逈烟火無由追貧病轉零落故鄉不可思常恐死道路永為髙人嗤
寒硤
行邁日悄悄山谷勢多端雲門轉絶岸積阻霾天寒寒硤不可度我實衣裳單况當仲冬交泝㳂増波瀾野人尋烟語行子傍水餐此生免荷殳未敢辭路難
石龕
熊羆咆我東虎豹號我西我後鬼長嘯我前狨又啼天寒昏無日山逺道路迷驅車石龕下仲冬見虹霓伐竹者誰子悲歌上雲梯為官採美箭五歲供梁齊盡云直簳盡無以充提攜奈何漁陽騎颯颯驚蒸黎
梁指汴州齊指山東皆安史兵亂所在禄山之亂所領皆漁陽騎
成都府
翳翳桑榆日照我征衣裳我行山川異忽在天一方但逢新人民未卜見故鄉大江東流去逰子去日長層城填華屋季冬樹木蒼喧然名都㑹吹簫間笙簧信美無與適側身望川梁鳥雀夜各歸中原杳茫茫初月出不髙衆星尚争光自古有覊旅我何苦悲傷
杜倄可曰桑榆之景理無逺照以喻明皇以大上皇居西内也初月衆星喻肅宗即位未乆而史思明之徒尚在也
風雅翼巻十二
<集部,總集類,風雅翼>
欽定四庫全書
風雅翼巻十三
元 劉履 編
選詩續編三
唐詩二
韋蘇州詩十八首
韋應物天寶時為三衛郎後累遷櫟陽令以疾辭歸尋除尚書員外郎出為滁州刺史擢左司郎中貞元初復出刺蘇州少時扈從逰幸豪縱不羈𤣥宗崩始折節讀書專工為詩性髙潔鮮食寡欲所居掃地焚香而坐故其詩清深閒淡而詞格不减沈謝云
擬古五首
辭君逺行邁飲此長恨端已謂道里逺如何中險艱流水赴大壑孤雲還暮山無情尚有歸行子何獨難驅車背鄉國朔風捲行跡嚴冬霜斷肌日入不遑息憂懽客髪變寒暑人事易中心君詎知氷玉徒貞白
右擬行行重行行
蘭蕙雖可懐芳香與時息豈如凌霜葉歲暮藹顔色折柔將有贈延意千家客草木知賤微所貴寒不易
右擬庭中有竒樹
春至林木變洞房夕含清單居誰能裁好鳥對我鳴良人乆燕趙新愛移平生别時雙鴛綺留此千恨情碧草生舊跡緑琴歇芳聲思將䰟夣懽反側寐不成搴衣迷所次起望空前庭孤影中自惻不知雙涕零
右擬凛凛嵗云暮
有客天一方寄我孤桐琴迢迢萬里情託此傳幽音氷霜中自結龍鳯相與吟絃以明直道漆以固交深比古詩缺二句然即止此意亦自足
右擬客從逺方來
白日淇上沒空閨生逺愁寸心不可限淇水長悠悠芳樹正妍欝春禽自相求徘徊東西廂孤妾誰與儔年華逐絲淚一落俱不收
右擬明月何皎皎
蒼山曽原嘗曰擬詩好學畫當識家數要先得其筆意運規製於胷中然後下筆乃可若展盡臨貌雖似亦下矣前人擬古既用其意又用其字是盗之也非擬也此論最為切當愚按晉人如張孟陽陸士衡皆不免坐此失獨陶靖節脱去繩墨直冩所藴可謂度越前軰矣今應物所擬亦能不規規模倣如自成一家語者斯為可尚若夫格韻髙下係乎世降之逺近兹不暇論
雜體三首
沉沉匣中鏡為此塵垢蝕暉光何所如月在雲中黒〈五字近野〉南金既雕錯鞶帶共輝飾空存鑒物名坐使妍媸惑美人竭肝膽思照氷玉色自非磨瑩工日日空歎息同聲共相應體質不必齊誰知賈〈音古〉人鐸能使大樂諧〈叶雞反〉鏗鏘發宫徴〈音正〉和樂〈音洛〉變其哀〈叶於希反〉人神既昭享鳯凰亦下〈去聲〉來〈叶音釐〉豈非至賤物一奏升天階〈叶堅夷反〉物情茍有名莫問玉與泥
碌碌荆山璞卞和獻君門荆璞非有求和氏非有恩所獻知國寶至公不待言是非吾欲黙此道今豈存
效陶彭澤
霜露悴百草時菊獨妍華〈叶胡戈反〉物情有如此寒暑其奈何掇英泛濁醪日入㑹田家〈叶居何反〉盡醉茅簷下一生豈在多
髙陵書情寄三原盧少府
髙陵三原並京兆府縣名今三原屬耀州按沈作喆所𢰅應物傳云應物嘗為京兆功曹攝髙陵令
直方難為進守此微賤班開巻不及顧沉埋案牘間兵凶乆相踐徭役豈得閑促戚不可哀寛政身致患〈音還〉日夕思自退出門望故山君心倘如此攜手相與還
寄盧庚〈一作庚〉
悠悠逺離别分此歡㑹難如何兩相近反使心不安亂髮思一櫛垢衣思一浣〈叶音完〉豈如望友生對酒起長歎時節異京洛孟冬天未寒廣陵多車馬日夕自逰盤獨我何耿耿非君誰為〈去聲〉懽
此篇客居廣陵時作
送李侍御益赴幽州幕
李益字君虞以侍御史佐司徒劉濟鎮幽州時應物為尚書郎作詩送之
二十揮篇翰三十窮典墳辟書五府至名為四海聞始從車騎幕今赴嫖姚〈並去聲〉軍契闊晩相遇草慽遽離羣悠悠行分逺眇眇川塗分登髙望燕岱日夕生夏雲司徒擁精甲誓將除國氛儒生幸持斧可以佐功勲無言羽書急坐闕相思文
寄大梁諸友
分竹守南譙弭節過梁池雄都衆君子出餞擁河湄燕謔始云洽方舟已觧維一為風水便但見山川馳昨日次睢陽今夕㝛符離雲樹愴重疊烟波渺〈一作念〉還期相敦在動事海内方勞師
此將赴滁州塗中作南譙即滁州也
冬至夜寄京師諸弟兼懐崔水部
理郡無異政所憂在素餐從今去京國覊旅當歲寒子月生一氣陽景極南端已懐時節感更抱離别酸私宴席云罷還齋夜將䦨𮟏宇沉空幙孤燭照床單應同兹夜念寧忘故歲懽川塗怳悠邈涕下一闌干
寄暢當〈自註頃聞以予弟被石從軍〉
㓂賊起東山英俊方未閑聞君新應募藉藉動京闗出身文翰塲髙歩不可攀青袍未及觧白羽插腰間昔為瓊樹枝今有風霜顔秋郊細栁道走馬一日還丈夫當為國破敵如摧山何必事州府坐使鬢毛班
京師叛因亂寄諸弟
弱冠遭世難二紀猶未平覊離守逺郡虎豹滿兩京上懐犬馬戀下有骨肉情歸去在何時流涕忽沾纓憂來上北樓左右但軍營凾谷行人絶淮南春草生鳥鳴田野間思憶故園行何當四海晏甘與齊民耕
已上三首並滁州作
郡齋雨中與諸友士燕集
兵衛森晝㦸燕寢凝清香海上風雨至逍遥池閣凉煩痾近消散嘉賔復滿堂自慙居處崇永覩斯民康理㑹是非遺性達形跡忘鮮肥屬時禁蔬果幸見嘗俯飲一杯酒仰聆金玉章神懽體自輕意欲凌風翔吳中盛文史羣彦今汪洋方知大藩地豈曰財賦彊
此篇在蘇州時作篇首兩語即據目前冩出而牧守氣象可見俯飲仰聆一聫正合題意亦可謂樂而不滛者矣
軍中冬燕
滄海已云晏皇恩猶念勤式燕徧恒秩柔逺及斯人兹邦實大藩伐鼓軍樂陳是時冬服成戍士氣益振虎竹謬朝寄英賢降上賔徒罄周旋禮愧無海陸珍庭中丸劍䦨堂上歌吹新光景不知晩觥酌豈言頻單醪昔所感大醵况同欣願謂軍中士仰答何由申
韓文公詩十首
韓愈貞元中為監察御史貶山陽令元和初由河南令貶封溪尉及遷刑部侍郎上佛骨表貶潮州刺史後歴國子祭酒兵部吏部侍郎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復為吏部卒謚曰文論者謂其以文為詩故其詞多竒勁雄壯而少冲淡然不知其於古作殆有非冲淡者可得而及也
琴操四首
琴操者本古詩之流歌之詞也文公擬作十操最為簡古此晦菴朱熹所謂博而能約者朱子既以將歸龜山拘幽殘形而篇為近楚詞取入後語矣且謂其不取者詩也非棄之也今所録四首格韻髙深觀者當不以唐諸詩人槩論可也
猗蘭操孔子傷不逢時作
孔衍琴操云孔子歴聘諸侯不能任自衞反魯隠谷中見蘭獨茂喟然嘆曰夫蘭當為王者香今乃與衆草為伍乃止車援琴鼓之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採而佩於蘭何傷今天之旋曷為其然我行四方以日為年霜雪貿貿薺麥之茂子如不傷我不爾覯薺麥之茂薺麥之有君子之傷君子之守
貿貿字通作瞀陰昏不明之貌舊註云言我如薺麥之茂當雪霜之時不改其操子如見傷而用我可也子如不傷我無自貶以見子之義 朱子嘗為韓文作考異惜乎不暇註釋其義尚使竒詞奥㫖昩於千載之下如此篇有三傷字正與題下傷不逢時相應若以子如不傷係於它人則不唯前後文勢不屬而命題之本意亦疎緩矣况又以薺麥自比而遺其蘭尤為未然愚謂首言不採而傷者喻君子固當不為困窮改節也然聖人與天合德今天之運行豈為徒然蓋有以發育萬物而成四時之功顧我周流四方既乆而道不行亦安得而不傷㢤夫道既不行老而益衰正猶蘭香過時不採漸至萎瘁故又指蘭而言曰當雪霜之時見薺麥之茂子寧不傷乎子如不傷則我必不見爾而有感也蓋薺麥之茂者譬諸小人不審時而進乃其禀性之固然也而君子之傷正由君子遭世變而守困窮有不容不傷者耳其反覆悼歎之意不亦深㢤
越裳操周公作
越裳國名在交趾之南周公相成王越裳氏重九譯而獻白雉
雨之施物以孳〈音兹〉我何意於彼為自羅之先〈叶斯人反〉其艱其勤以有疆土私我後人我祖在上四方在下〈叶後五反〉厥臨孔威敢戲以侮孰荒於門〈叶眉貧反〉孰治於田〈叶地因反〉四海既均越裳是臣
孫汝聼曰言豈有荒於門而能治於田者是必四海既均而後越裳是臣也均平治也
岐山操周公為太王作
太王居邠事見孟子
我家于豳自我先公伊我承序〈一作緒〉敢有不同今狄之人將土我疆民為我戰誰使死傷彼岐有岨〈音阻〉我性獨處爾莫余追無思我悲
履霜操
尹吉甫子伯竒為後母譛而見逐自傷作
父兮兒寒母兮兒飢兒罪當笞逐兒何為兒在中野以㝛以處四無人聲誰與兒語兒寒何衣〈去聲〉兒飢何食兒行于野履霜以足〈叶子悉反〉母生衆兒有母憐之獨無母憐兒寧不悲
窮而呼天疾痛而呼父母皆情有所不能自已此篇詞氣痛怛誠足感動人者使吉甫聞此尚安忍而不顧也耶
嗟㢤董生作
淮水出桐栢山東馳遥遥千里不能休淝水出其側不能千里百里入淮流壽州屬縣有安豐唐貞元〈一有年字〉時縣人董生召南隠居行義於其中刺史不能薦〈叶音□〉天子不聞名聲爵禄不及門〈叶民堅反〉門外唯有吏日來徴租更索錢嗟㢤董生朝出耕夜歸讀古人書盡日不得息或山而樵或水而漁入厨具甘㫖上堂問起居父母不慽慽妻子不咨咨嗟㢤董生孝且慈人不識唯有天翁知生祥下瑞無休期家有狗乳出求食雞來哺其兒啄啄庭中拾蟲蟻哺之不食鳴聲悲傍徨躑躅乆不去以翼來覆待狗歸嗟㢤董生誰將與儔時之人夫妻相害兄弟為讎食之之禄而令父母愁亦獨何心嗟㢤董生誰與儔
此篇當在漢魏樂府之列小學書載此末句亦有將字今從本集蓋前一將字疑詞也至此則不復疑矣
河之水寄子姪老成〈二章〉
河之水去悠悠我不如水東流我有孤姪在海陬三年不見兮使我生〈一作心〉憂日復日夜復夜三年不見汝使我鬢髮未老而先化
海之水悠悠去我不如水東注〈如字或曰當與去字並叶上聲〉我有孤姪在海浦三年不見兮使我心苦采蕨於山〈叶輸旃反〉緍魚於淵我徂京師不逺其〈一作而〉還〈音旋〉
此詩可見其心慈愛惻怛當與祭老成文同觀
古風
今日曷不樂幸時不用兵無曰既蹙矣乃尚可以生彼州之賦去汝不顧此州之役去我〈一作我去〉奚適一邑之水可走而違天下湯湯〈音商〉曷其而歸好我衣服甘我飲食〈叶音失〉無念百年聊樂一日
東蜀樊汝霖曰安史之後方鎮相望地大兵驕不廷不貢徃徃皆是觀此詩意當在德宗之世作
馬厭穀
馬厭穀兮士不厭糠籺〈音⿰〉土被文繡兮士無短褐彼其得志兮不我虞一朝失志兮其何如已焉㢤嗟嗟乎鄙夫
此言君子能守困窮不易常度鄙夫得志驕奢而不自虞一失志則由奢入儉難故深為之嗟嘆也
青青水中蒲〈三章〉
青青水中蒲下有一雙魚君今上隴去我在與誰居青青水中蒲長在水中居寄語浮萍草相隨我不如青青水中蒲葉短不出水婦人不下堂行子在萬里此詩不知何為而作詞格雖若類晉曲之子夜前溪等歌然其氣韻優㳺深渾去漢魏自不相逺非晉曲滛豔者比唐人以樂府名家者亦皆下此矣
鳴鴈
嗷嗷鳴鴈鳴且悲窮秋南去春北歸去寒就暖識所依天長地闊棲息稀風霜酸苦稻梁微毛羽摧落身不肥徘徊反顧羣侣違哀鳴欲下〈去聲〉洲渚非江南水雨朝雲多草長沙軟無網羅閑飛静集鳴相和違憂懐惠性匪它〈湯河反〉凌風一舉君謂何
文公脱汴州之亂徃徐州依張建封居符離睢水上既踰浮欝欝不得志將辭去故作是詩詳見與孟東野書
栁栁州詩四首
栁宗元貞元十九年為監察御史裏行時王叔文韋執誼用事引納禁近與計議擢禮部員外郎欲大用之俄而叔文敗坐貶永州司馬徙栁州刺史以卒世評其時發纎穠於簡古寄至味於淡泊與韋應物並稱宜矣然必較其等差則子厚之務求工緻乃不若韋之蕭散自然者也
唐鐃歌鼓吹曲獸之窮〈并序〉
鼓吹鐃歌本漢軍樂也子厚為唐作十二曲以紀髙祖太宗功德之盛 按唐史不載疑子厚私作而未嘗用奏於朝廷然皆不失為古調但其詞太嚴宻氣亦促迫而乏優㳺之韻其亦朱子所謂有意於求似者唯此一篇詞義若差勝云
唐既受命李宻自敗來歸以開黎陽兵東土為獸之窮第二
獸之窮奔大麓天厚黄德狙獵服甲之□弓弭矢箙皇旅靖敵逾蹙自亡其徒匪予戮屈⿱〈韻書無此字或云即周禮𧇭字與暴同〉猛䖍慄慄縻以尺祖噉以秩黎之陽土茫茫富兵戎盈倉箱乏者德莫能享〈叶平聲〉驅豺狼授我彊
初秋夜坐贈吳武陵
稍稍雨侵竹翻翻鵲驚叢美人隔湘浦一夕生秋風積霧杳難極滄波浩無窮相思豈云逺即席莫與同若人抱寄音朱絃縆枯桐清商激西灝泛灧凌長空自得本無作天成諒非功希聲閟大樸薄俗何由聦
界圍巖水簾
界圍巖在永州
界圍匯湘曲青璧環澄流懸泉粲成簾羅注無時休韻罄叩凝碧鏘鏘徹巖幽丹霞冠其顛想像凌虗逰靈境不可狀鬼工諒難求忽如朝玉皇天冕垂前旒楚臣昔南逐有意仍丹丘今我始北旋新詔釋縲囚采真誠眷戀許國無淹留再來寄幽夣遺佇〈本作貯誤〉催行舟
丹丘神仙所處之處楚詞云仍羽人於丹丘
南澗中題
秋氣集南澗獨逰亭午時迴風一蕭瑟林影乆參差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覊禽響幽谷寒藻舞淪猗去國䰟已逰懐人淚空垂孤生易為感失路少所宜索莫竟何事徘徊祗自知誰為後來者當與此心期
初秋篇首兩語頗新巧猶未失為沈謝此獨逰亭於時二句自是唐韻讀者當自識之
張司業離怨一首
張籍貞元中及第官至國子司業工為樂府詞昌黎韓文公稱其學古淡者是也蓋唐人之古詩於此焉止矣
切切重〈去聲〉切切秋風桂枝折〈音舌〉人當少年嫁我當少年别念君非征役〈一作行〉年年長逺塗妾身甘獨沒髙堂有舅姑山川豈悠逺行人自不返
或言籍樂府古淡昌黎既許之宜其可取者多矣愚謂古人制作自有體格雖或因時髙下其氣韻亦不相逺此難以言語形容在識者自能心領意㑹也今觀籍所作詞雖古淡音調則唐而已獨此離怨一篇庶幾近之餘皆似是而實非大抵貞元以後稱學古者類如此夫唐以詩名世者無慮三百家而欲求古作之純全合乎風雅之遺響者何其不易得也嗚呼世降風移一至於此也夫
風雅翼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風雅翼巻十四
元 劉履 編
選詩續編四
宋詩
王荆公詩二首
荆國王文公安石神宗朝位宰相其經術行業固不暇論而文章簡逺可法詩宗杜少陵聞有古體惜乎不多得也
雲之祁祁荅董傳〈一作傅〉
傳字至和洛陽人有詩名嘗在鳯翔與東坡蘇公友善按東坡集有和傳留别詩言其貧且未第韓魏公鎮長安傳有詩云古來風義遺才少近世公卿薦士稀及魏公舉之而傳已卒
雲之祁祁或雨〈去聲下同〉于淵苖之翹翹或稿于田雲之祁祁或雨于野有稿于田豈不自我薈兮其隮其在西郊匪我為之我歌且謡蔚兮其復〈叶筆力反〉南山之側我歌且謡維以育德
祁祁舒徐貌薈蔚亦雲興之貌西郊盖用易所謂宻雲不雨自我西郊之意 此詩四章首章喻朝廷恩澤施或不當則士之困窮于下宜也次章言施得其所而猶困窮焉者豈不由我之才力不足振起之歟三章則言雲興不雨澤施未光則又非我之力所得為矣末章乃言歛迹不施而屯其膏澤當此之時我但歌謡是適維以育德而已此盖勉其自守以盡夫固窮之義也荆公四言又有新田詩亦不失為古作但不及此篇之簡潔深婉故不録爾
雲山詩送孫正之
按荆公送正之序云予官於揚得友曰孫正之能行古道又善為古文其兄之官於温將奉其親以從故送之此詩亦必一時所作
雲山參差碧相圍溪水詰曲帶城陴溪窮壤斷至者誰予獨與子相諧嬉山城之西鼓吹悲水風蕭蕭不滿旗子今去此來無時予有不可誰予䂓
此詩詞調近古而意思簡淡較之宋諸家語似亦未有能過之者故録之
朱文公詩二十七首
晦菴先生卓然以斯道自任著書立言上與濓洛諸公繼絶學之統矣其於吟詠情性亦必取則於古之作者嘗言三百篇性情之本學詩而不本於此則亦淺矣又曰作詩須從陶栁門庭中來不如是無以發蕭散冲淡之趣又曰選詩及韋蘇州詩固當熟觀更須讀語孟以探其本今觀先生所為詩大概出入陶韋之間至義理精微處則皆本於六經四書者又豈它人所能窺測㢤
述懷
夙尚本林壑灌園無寸資始懐經濟筞復愧軒裳姿効官刀筆間朱墨手所持謂言殫蹇劣詎敢論居卑任小才亦短抱念一無施幸䝉大夫賢加恵寛捶笞撫已實已優於道豈所期終當反初服髙揖與世辭
此盖初就仕同安主簿時已知道不可行而將隠也
古意
兎絲附樸樕佳禾生髙岡弱蔓失所依佳木從蒼蒼兩美不同根髙下永相望相望無窮期相思諒徒為同車在夢想忽覺涙沾衣不恨歳月遥但惜芳華姿嚴霜萎百草坐恐及兹時盛年不再至已矣不復疑
樸樕小木也此詩盖記言雖有明君不得親遇而歎夫道終不可行也已
社後一日作
聖作重品節等殺〈所介反〉古所詳里有秦社稷僣差遂無章王綱諒已隳精意尚不忘尚論千載前簡編有遺芳侃侃陳孺子恂恂萬春郷敬恭事耆老禱賽謹田桑悠悠我里居歳事存〈一作有〉故常向來諸老翁敦龎亦端莊交神庶或享與物同樂康今我胡不樂悵然下頽岡古人不可見今人自猖狂
秦社僭差按祭法天子為民立大社自立主社諸侯為民立國社自立侯社大夫以下成羣立社曰置社鄭氏曰大夫不得特立社與庶民族居百里以上共立一社今時里社是也古者立社之法其詳如此秦罷封建改侯國為郡縣里社雖存而無上下之等殺是古法之壞自秦始也章法也陳平宰社事見漢書平所居陽武縣户牖鄉今言萬春未詳或恐别是一事此詩盖感嘆世道愈降而民俗之不古若也
感事有歎
榮華難久恃代謝安可量㝛昔堂上飲今歸荒草鄉髙堂一以傾繐帳施空房繁絃既闕奏緩舞亦輟行桃李自妍華東風自飄揚帟幄靡遺思更〈平聲〉衣有餘芳身徂名亦㓕事徃恨空長寄語繁華子古今同一傷
此必有為而言然當時恃勢驕奢之人往往有之不必考其誰何也
逰家菴
弱齡慕丘壑兹山屢逰盤朝躋青㝠外暮陟浮雲端晴嵐染襟裾水石清肺肝俯仰未云已歳月如飛翰中年塵務牽引脰空長嘆曠歳一登歴心期殊未䦨矧此情交集笑談有餘歡結架迫巒碕徙倚臨奔湍共惜前古物令為後來觀落景麗雲木回風覆秋蘭林昏景益佳悵然撫歸鞍諒㢤故山好莫遣兹盟寒
將逰雲谷約同行者
躋險擇幽棲搴蘿結茅屋䟽泉下〈去聲〉石濞〈匹備反〉種樹滿烟谷時登此原上一騁千里目雲物下逶迤岡巒逺重複暫辭忽曠歳再往恨牽俗因悲昨逰侣或已在鬼録暄風悟新陽一雨欣衆緑明發君莫遲幽期我當上〈缺〉濞疊石滀水溢而有聲之處
頃以多言害道絶不作詩兩日讀大學誠意章有感至日之朝起書此以自箴盖不得已而有言云
神心洞𤣥鑒好惡〈並去聲〉審薫蕕云何及自誑閔黙還包羞今辰仲冬節寢歎得隠憂心知一寸光昱彼重泉幽朋來自兹始羣陰邈難留行迷亦已逺及此施吾輈誑欺也一寸光即所謂明德此篇當與感興詩通㸔
齋居感興詩二十首〈并序〉
一讀陳子昻感遇詩愛其詞㫖幽邃音節豪宕非當世詞人所及如丹砂空青金膏水碧雖近乏世用而實物外難得自然之竒寶欲效其體作十數篇顧以思致平凢筆力萎弱竟不能就然亦恨其不精於理而自訛於仙佛之間以為髙也齋居無事偶書所見得二十篇雖不能探索微妙追迹前言然皆切於日用之實故言亦近而易知既以自警且以貽諸同志云
其一
昆〈音渾〉侖天無外旁礴下深黄陰陽無停機寒暑互來往皇羲古神聖妙契一俯仰不待窺馬圗人文已宣朗渾然一理貫昭晰非象罔珎重無極翁為我重指掌昆侖言天形之圎轉旁礴謂地勢之廣被馬圗即滎河龍馬負圗而出伏羲則之以畫八卦者也人文謂兩儀四象支分交錯成八卦以備三才者說見朱子原象賛象罔猶言不分曉語出莊子無極翁指濓溪周子也 此篇論太極一貫之理也言天地設位以見太極之體所以立陰陽寒暑迭運以見太極之用所以行盖無往而非太極也伏羲古之聖皇仰觀俯察黙契其妙有不待河之出圗而所謂人文者固巳灼見於畫卦之前矣且五行一陰陽陰陽一太極渾然融貫本自昭著但聖逺言湮而於無聲無臭之中有末易以窺測者今乃感荷周子作為圗説以示我人使獲見其如此之明而無疑也 余子節曰伏羲作易自畫以下文王演易自乾元以下皆未嘗言太極而孔子言之孔子賛易自太極以下未嘗言無極而周子言之盖無極二字乃周子不繇師傳黙體道妙立為名義者如是故朱子於其圗說釋之詳已而復於此特舉是以名稱之不亦宜㢤
其二
吾觀陰陽化升降八絃〈音宏〉中前瞻既無始後際那有終至理諒斯存萬古〈一作世〉與今同誰言混沌死幻語驚肓聾
八紘淮南子謂九州之外有八夤八夤之外有八紘斯者指陰陽升降而言混沌元氣未判之稱混沌死亦見莊子書幻恠妄也 此言太極之實理與陰陽氣化亘萬古而無終窮也其曰前瞻無始後際無終者即周子所謂一動一静互為其根及程子所謂動静無端陰陽無始之意夫太極理也陰陽氣也氣無理則無所本理無氣則無所寓二者常相依而不相離故陰陽之升降無時休息而太極之妙用亦無徃而不在也彼謂混沌死者其意以為天地既判元氣分裂則所謂太極者亦破碎而不復全此驚世駭俗之論其不足信也明矣
其三
人心妙不測出入乗氣機凝水亦焦火淵淪復天飛至人秉元化動静體無違珠藏澤自媚玉韞山含暉神光燭九垓𤣥思〈去聲〉徹萬微塵編今寥落嘆息將安歸機者發動所由之處凝氷焦火淵淪天飛語本莊子元化即書所言上帝降衷劉康公所謂受天地之中以生者長樂潘柄以為吾心之太極是也九垓已見補註郭景純詩 此言人心不測乗氣而動茍無道以主之則恐懼所迫不氷而寒忿懥之來不火而熱甚而至於淵沉天飛有不可繫者矣唯聖人為能精一執中故其動静之際不踰矩度存諸中而應乎外觸處洞然莫非此心之妙然自聖人不作心學無傳簡冊雖存今人無有能䆒之者而寥落殆甚是以人心之失愈逺而嘆其將無所歸也
其四
静觀靈臺妙萬化從此出云胡自蕪穢反受衆形役厚味分朶頥妍姿坐傾國崩奔不自悟馳騖靡終畢君看穆天子萬里窮轍跡不有祁招〈音韶〉詩徐方御宸極靈臺即人心也以其神明之所舍故以為名朶垂也頥口旁也朶頥欲食之貌語見周易祈招詩已見補遺徐方徐偃王之國也按韓文公記偃王廟云穆王西遊忘歸四方諸侯有争辯者無所質正咸賓祭于徐贄玉帛死生之物于徐之庭者三十六國宸極謂帝居也 此承上篇之言人心不測以終歎息安歸之義首言靈臺之妙萬化之所從出者即書所謂道心之謂惟其不能精一執中反為人心所役乃縱飲食男女之欲甚至崩奔馳騖如穆王之㡬喪天下者為害甚大可不顧念之與章首静觀二字實一篇之㫖要盖不能静觀則無以知此心之妙而所謂自蕪穢不自悟者皆由於此讀者不可以其易而忽之
其五
涇舟膠楚澤周綱已陵夷况復王風降故宫黍離離𤣥聖作春秋哀傷實在兹祥麟一以踣反袂空漣洏漂淪又百年僣侯荷〈上去二聲〉爵圭〈叶音規〉王章久已喪何復嗟嘆為馬公述孔業記始有餘悲拳拳信忠厚無乃迷先㡬涇舟涇水之舟見詩棫樸篇以其下文有周王于邁之語故借用之膠潘柄言與莊子膠杯之義同當音去聲皇王大紀云昭王征荆蠻旋渉漢梁敗而隕玉右辛餘靡振王北濟因是發病崩史記云南巡狩不反卒于江上則是涇舟往膠于楚澤也或引通鑑外紀之説漢濵之人惡王以膠船進中流膠液船觧而溺於義不通麟踣謂其折足而死也已見補遺獲麟歌及補註劉越石詩僣侯謂晋大夫魏斯趙籍韓䖍共分晉地而請為諸侯天子不能討且從而命之也章猶法也馬公司馬温公迷孔業謂作通鑑欲續春秋也 此言周自昭王南征不返王綱已陵夷矣及平王東遷下同列國周衰愈甚而亂臣賊子興聖人於此已不能不感傷焉况乎麟出非時而見害於是悼明王之不作哀吾道之既窮作為春秋而託始於平王絶筆於獲麟也丁建三晉之時王章淪喪既久雖復嗟歎亦無如之何已而温公通鑑之作乃欲追述聖業託始於此觀其反復悲傷以明夫禮義名分之不可紊者其意信為忠厚然惜其不即繼書獲麟之後如東萊吕氏之大事記則無乃昧於事機之所先乎或疑朱子綱目亦始于三晉而獨譏温公為不可何也盖通鑑紀事之書但當續左傳而不當有所創始綱目褒貶之詞實法春秋况因通鑑而作自不容不於此始二書製作之體固有不同讀者詳之
其六
東京失其御刑臣弄天綱西園植妍穢五族沉忠良青青千里草乗時起陸梁當塗轉凶悖炎精遂無光桓桓左將軍仗鉞西南疆伏龍一奮躍鳯雛亦飛翔祀漢配彼天出師驚四方天意竟莫回王圗不偏昌晉史自帝魏後賢盍更張世無魯連子千載徒悲傷
東京指東漢所都而言刑臣閹宦也天綱猶言王綱西園靈帝所置造萬金堂引司農金帛錢物積之并寄藏小黄門常侍家錢又令其賣官鬻爵入錢於此五族宦者單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也桓帝時同日封侯世謂之五侯又有五邪五倖之號千里草靈帝時童謡應董卓之䜟卓初為中郎將後廢立擅殺自為丞相燒宫廟發諸陵刧獻帝西遷陸梁强梁也當塗謂魏王曹操説見補註第八巻桓桓威武貌左將軍漢昭烈也建安三年為左軍將軍領豫牧伏龍謂諸葛孔明鳯鄒謂龎統也見孔明傳祀漢配天謂接漢正統也王圗不徧昌歎其不得統一也孔明嘗言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盖其志必欲統一云爾晉史謂晉史官魏陳夀撰三國志以魏為帝魯連子戰國時人㑹魏將新垣衍説趙使尊秦為帝連責之曰彼帝天下連有蹈東海而死耳 此言東漢自桓靈失道宦竪弄權敘貨賂以蓄奸穢興黨錮以害忠良遂致亂臣賊子相踵殺奪昭烈以漢室之胄又得忠賢為輔出師討賊圗復舊疆宜無難者然天意竟不可回莫遂烣廓陳夀作史以魏繼漢固無足責後來如司馬公學術之正當以春秋之法正之乃亦帝曹魏而冦蜀漢求其如魯仲連之恥帝秦者今不復見千載而下使為悲傷而已 余子節曰朱子綱目書魏王曹丕稱皇帝廢帝為山陽公而不書禪位於蜀紀漢特書昭烈皇帝章武元年而不書以黄初之號及蜀亡乃書鄧艾至成都帝出降漢亡以見漢統非絶於獻帝之延康也與此詩正相表裏愚按習鑿齒漢晉春秋謂蜀以宗室王而魏吴皆為簒逆至晉文平蜀乃為漢亡而晉始興然則朱子固有所本云
其七
晉陽啓唐祚王明紹巢封垂統已如此繼體宜昏風麀聚瀆天倫牝晨司禍凶乾綱一以墜天樞遂崇崇淫毒穢宸極虐熖燔蒼穹向非狄張徒孰〈山作誰〉辨取日功云何歐陽子秉筆迷至公唐經亂周紀凡例孰比容侃侃范太史受説伊川翁春秋二三筞萬古開羣蒙
晉陽太原也唐髙祖李淵初為隋太原留守其子世民陰與晉陽宫監裴寂謀以宫人私侍其父因脅以起兵遂取隋而有天下其後世民又殺太子建成而嗣立是為太宗王明太宗子曹王明也巢封即太宗弟秦王元吉後封巢剌王初太宗并殺元吉而納其妻生子明使繼巢王後麀亦牝也麀聚謂武后本太宗才人髙宗烝立為后此禮記所謂父子聚麀也牝晨言髙宗令武后預决朝政是牝雞之晨也乾綱謂君為臣綱夫為妻綱也天樞武后既革唐為周鑄銅柱髙一百五尺以紀周功德榜曰天樞毒猶惡也淫毒謂武后初幸僧懐義王求禮嘗請閹之復幸張易之昌宗兄弟陽使預倄三教殊典於内殿以掩其跡
之類虐燄謂武后之殘酷如斷去王皇后蕭淑妃手足投酒甕中令骨醉數日而死又累殺三太子及唐宗室諸王族屬殆盡狄張狄仁傑張柬之也取日功謂中宗得正帝位社稷復歸於唐也東之傳贊云取日虞淵唐經謂唐史本韓文公作唐一經之詞亂汚雜也周紀武后紀也侃侃剛直也范太史名祖禹常作唐鑑 此篇專論武后之事因推言髙祖太宗垂統之主皆以女色亂倫如此宜乎繼體如髙宗者不耻麀聚之汚卒致牝晨之禍也蓋武后自得志以來專作威福至於竊取大位權歸武氏者幾五十年而其間滛穢殘虐不可勝紀及武承嗣三思等營求太子自非仁傑力挽於前東之討亂於後則唐祚幾於絶矣秉史筆者宜用春秋之法黜武后以為女主僣亂之戒奈何歐陽文忠公之修唐書仍列則天改周之事於帝紀以亂國史之凡例乎惟范太史受學程子之門其作唐鑑也於中宗廢遷之後每歲必書帝在某所以合春秋公在乾侯之所以正國經而明大義者真足以開萬古之愚䝉矣 按唐書列傳初吳競撰國史為則天本紀史舘修撰沈郎濟奏請省天后紀合中宗紀每歲首必書曰皇帝在房陵太后行某事改某制紀稱中宗而事述文后名不失正禮不違常愚謂郎濟此言雖未行於當時固可法於後世惜乎歐陽公見之而不能用竊意范太史所受於伊川者得非有取於此乎因并記之且以見公論有終不可泯者云
其八
朱光徧炎宇微陰眇重淵寒威閉九野陽德昭窮泉文明昧謹獨昏迷有開先發微諒難忽義端本絲緜掩身事齋戒及此防未然閉闗息商旅絶彼柔道牽
開先謂唘其端而道之也禮記云有開必先掩收歛也掩身齋戒月令之文於仲夏仲冬之月見各及此指幾微而言閉闗息商旅見易復卦之象言安意以養微陽也柔道牽姤卦初六象辭牽進也以其進故止絶之所謂緊於金橈是也 此篇言君子當體陰陽消長之機以加省察存養之功也夫陽極則陰生陰極則陽生二者迭為消長無有止息然陽剛陰柔善惡於是乎分焉且吾一身之氣用天地流行之氣而吾日用之間其可不因陰陽之消長以審夫善惡之機乎方其德性昭明一或昧於慎獨則物欲之蔽
已有開先者矣〈此二句本黄伯勝説〉乃知幾微之際信不可忽然其間善端本自緜緜不息又豈可不於此而常省察焉是以君子當嚴冬一陽初復必齋戒豫養以固文明之基當盛夏一陰初始亦必齋戒豫備以杜昬迷之漸此正抑陰扶陽遏惡揚善之節度也〈掩身以下二句兼冬至夏至説閉闗絶柔二句分復姤之詞説此鄱陽董味録朱子語諸家箋註皆不及此因併記之〉
其九
微月墜〈一作𨼢〉西嶺爛然衆星光明河斜未落斗柄低復昂感此南北極樞軸遥相當太一有常居仰瞻獨煌煌中天照四國三辰環侍旁人心要如此〈語不古意甚切〉寂感無邊方
昂髙舉貌南北極天之樞也天形微倚繞地左旋南極入地三十六度北極出地三十六度樞軸設言天之旋轉所以持兩端而居中不移者如户之樞車之軸也太一即北辰所謂帝座也按朱子語録太一如人主北極如帝都三辰日月星也 潘柄謂此篇因天象以明人心之太極是也蓋見月星河漢隨天運轉而有以感夫天之樞軸南北相當常居其所而不移北辰一星獨居中天照臨四國三辰環繞而歸向之人之一心處方寸之間寂然不動至於酧酢萬變感而遂通不見其有邊際方所亦猶是也故特舉要如此三字以示人其意切矣
其十
放勲始欽明南靣亦恭已大㢤精一傳萬世立人紀猗歟歎日躋穆穆歌敬止戒獒光武烈待旦起周禮恭惟千載心秋月照寒水〈五字全非古語〉魯叟何常師刪述存聖𮜿放勲虞史贊堯之詞言其功大無所不至也始者言本於此也欽恭皆敬也精一者持敬之極功朱子敬齋箴正引其語猗歟歎詞躋升也商頌長發篇言湯之德聖敬日躋也穆穆敬德之容大雅云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戒獒謂召公作旅獒之書以戒武王待旦孟子言周公思兼三王之事坐以待旦魯叟謂孔
子也 此言自古聖人相傳之心法惟在乎敬之一字而已堯之所以放勲者既始於欽明舜之南靣無為者亦始於恭已無它道也及舜以之而授禹則曰惟精惟一語益加切真足以立人紀於萬世矣其後湯文有得於此而其嗣承之際武王所以慎戒獒之訓而能丕顯其光烈周公所以思兼三王而能興起乎典禮又豈出於此敬之外㢤是知此心同然千載一日至於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無間於禹夢見
周公以集羣聖之大成而其刪詩書定禮樂亦不過著明前聖之軌轍耳然則敬者聖學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後之學者可不深念乎㢤
其十一
吾聞庖羲氏爰初闢乾坤乾行配天德坤布恊地文仰觀𤣥渾周一息萬里奔俯察方儀静䫝〈頽同〉然千古存悟彼立象意契此入德門動行當不息敬守思彌敦庖羲即伏羲也開户曰闢乾坤為易之門故云闢乾健也天行健故乾配天德坤順也地道順布故坤恊地文凡地之所載粲然呈露者皆謂之文𤣥渾謂天方儀謂地也䫝然重墜貌亦安静之意言我聞伏羲初書乾坤二卦以象天地因而仰觀俯察以悟其意而有以契乎入德之門是以君子法天運之周以力行當自强而不息効坤儀之静以敬守思安貞而益敦也上篇專言恭敬使有以涵養其本原開發其聰明以為德業之基此則直指踐履工夫由是而入於聖賢之域也二篇之㫖相為始終學者尤宜體玩
其十二
大易圖象隠詩書簡編訛禮樂矧變喪春秋魚魯磨瑶琴空寶匣絃絶將如何興言理餘韻龍門有遺歌圖河圖及伏羲先天諸圖象卦象皆大易至理之所存隠謂溺於測候之術數虛無之誕説而不明也簡編訛者如小雅不當升魚麗於鹿鳴之什而以南陔等篇附魚麗之後之類及武成洪範康誥梓材諸篇多有錯簡也禮樂交喪謂儀禮多殘缺而樂經又廢不傳也魚魯謂簡牘磨滅有讀亥為豕魯為魚之類龍門本河津山名周禮稱龍門之琴瑟以其地之所出也此因伊川程子晚年築室龍門之上以著書傳道故托言之 此蓋嘆聖經殘缺大道隠微而有志於著述以闡明之歟六經所以載道而今若此譬之瑶琴空存而絃絶已乆則將如之何㢤所賴河南程夫子得不傳之樂於千數百年之後聖人之微言如絃絶而復續今我欲得理其餘韻者以有龍門之遺歌在是故也
其十三
顔生躬四勿曽子日三省中庸守謹獨衣錦思尚絅偉㢤鄒孟氏雄辨極馳騁操存一言要為爾挈裘領丹青著明法今古垂煥炳何事千年餘無人踐斯境
躬行也中庸子思所作謹獨尚絅皆言為已之學其立心當如是也操存言人良心易失能持守之即在此耳 此言顔子曽子所行之目子思孟子所言之要皆如丹青炳煥垂法後世如何鄒魯以後濓洛以前千餘年間無有能力踐而深造之者且四者之中操存一語尤為切要蓋仁義之心放而不存則雖欲加以克省不欺之功亦無所用其力焉故朱子於孟子夜氣章説之詳矣而復於此時申挈裘之喻以致丁寧之意云
其十四
元亨播羣品利貞固靈根非誠諒無有五性實斯存世人逞私見鑿智道彌昏豈若林居子幽探萬化原元亨利貞乾之四德即天道之流行而不息者元亨於時為春夏萬物生長周子以為誠之通利貞於時為秋冬萬物收蔵周子以為誠之復誠者元亨利貞所以流行之實理即下文萬化之原所謂太極是也五性五行之性曰仁義禮智信五行各一其性而人心具一太極為得五性之全實斯存者亦上文非誠
無有之意 潘柄謂此將言異端詞章之害道妨教故先發此以明吾道之本原是也夫道之本原誠而已矣造化之所以發育人物之所以生生皆不外是世人不知徃徃逞其私智而穿鑿妄行此道之所以愈不明也豈若隠遯之士潛心育德而能深探乎此者耶
其十五
飄飄學仙侣遺世在雲山盗啓元命祕竊當生死闗金鼎蟠龍虎三年養神丹刀圭一入口白日生羽翰我欲徃從之脱屣諒非難但恐逆天理偷生詎能安
元命祕謂人生受命之初造化𤣥微之機椷也生死闗即元命秘之所在以其可以生可以死皆由於此也金鼎即指人身之中而丹家所謂乾坤鼎器是也蟠者交媾之謂龍虎藥物之假名其實精氣二物而已三年言其乆蓋丹既成又必溫養之乆然後脱然而輕舉也刀圭醫家則藥之所分數本草以為十分方丹七之一刀圭入口蓋用叅同契刀圭最為神還丹可入口之文㕘同本言内丹特借服食之事為喻耳 此言仙家長生之術學之甚易但恐不合吾聖門原始反終之道雖得偷生豈能無愧於心乎横渠張子曰存吾順事沒吾寧也其安矣㢤
其十六
西方論縁業卑卑喻羣愚傳流世代久梯接陵空虛顧盻指心性名〈去聲〉言超有無捷徑一以開靡然世争趨據空不踐實躓彼榛棘塗誰㢤繼三聖為我焚其書西方指佛而言周昭王時佛生於西域天竺國縁業謂人死不滅復入輪還生時所為善惡皆有報應也梯接猶今人言架空也指心性謂佛書有即心是佛見性成佛之説趨有無謂其言有則云色即是空言無則云空即是色之類靡然草從風偃之貌三聖指禹周公孔子也 此言佛初在西方以縁業化誘愚俗其言卑近易曉亦不過使之怖畏自倄不敢為惡
耳及傳入中國既乆為其徒者轉相梯接講演空妄勝大之言號為義學未幾又變而為禪不立文字直以為一顧盻一話言之頃便可識心見性超悟道妙如此捷徑一開不唯化喻羣愚雖髙人達士亦莫不靡然從之殊不知彼但可施於一已以為寂滅之計而非吾儒人倫日用之實理乃亦以之施於天下國家如行榛棘之塗鮮有不困於迷誤顛陪者焉朱子欲繼三聖而焚其書即孟子距楊墨之意也 愚謂仙佛之為異端一也然倄錬之徒徃徃靳秘其術不輕授人故從而習之者無幾佛氏之教乃欲廣化羣生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夫婦皆歸於我若此不已則天其與我民彛不幾於熄乎故程子獨言其害道為尤甚戒學者當如滛聲美色以逺之今詳味二詩之㫖則其輕重淺深亦可見矣
其十七
聖人司教化横序育賢才因心有明訓善端得深培天叙既昭陳人文亦褰開云胡百代下學絶教養乖〈叶公迴反〉羣居競葩藻争先冠倫魁淳風乆〈一作反〉淪喪擾擾胡為㢤
横通作黌學舍也善端即四端也天叙即書所言五典人文亦五典中人理之倫序易言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者正謂此也褰掀舉之意褰開言易見也倫魁猶言甲科狀元也 此言古先聖王開設學校教育羣材皆所以明人倫而已始也因其本心固有之善端使培養而擴充之及夫天叙之典既極其昭陳則人文亦莫不粲然而可觀奈何後世賢聖之君不作教化陵夷庠序羣居之士率皆馳心於外不知人理自然之文但以詞章之葩藻豔麗者為文争先闘靡躐取髙第遂使良心琢喪利欲紛挈而於天叙天秩不復加意風俗之頽敗一至於此可勝嘆㢤
其十八
童䝉貴養正遜弟乃其方鷄鳴咸櫛問訊謹暄凉奉〈捧同〉水勤播洒擁篲周室堂進趨極䖍恭退息常端莊劬書劇嗜炙〈之夜反一作味〉見惡逾探〈平聲〉湯庸言戒粗誕時行必安詳聖途雖云逺發軔且勿忙〈太俚〉十五志於學及時起髙翔
童蒙養見易彖傳遜順也謂順親也謹暄凉即溫凊之事篲箒劇甚也嗜者知其味而好食之也炙燔肉逾探湯言惡之甚也庸常也時行即庸行也軔礙車止輪之木發木動輪則車行 上篇既言士風凋𡚁由教養之失道故此專言童䝉貴於養正以為進德倄業之基自遜弟以下至謹言行一節皆養正之事夫䝉以養正乃作聖之功然或恐其不安於分而有妄意躐等者焉故又戒之曰聖塗雖逺且當於此從容漸進俟年十五而入大學從事於窮理倄身治人之道然後奮然髙起以造乎聖賢之域不難矣
其十九
哀㢤牛山木斤斧日相尋豈無萌蘖生牛羊復來侵恭惟皇上帝降此仁義心物欲互攻奪孤根孰能任反躬艮其背肅容正冠襟保養方自此何年秀穹林
牛山木訓義已見孟子集註任堪也勝也反躬自省也樂記云好惡無節於内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艮其背艮卦彖辭止静之義也蓋人身百體皆為物所動惟背不動故爾 此篇本孟子之意以成文前四句與下四句同孤根穹林又似以木為比大抵為人放其良心而不知求故以哀㢤二字發其首令人惕然深省而操存保養以復其初也上篇戒以發軔勿忙者欲其盡保養之功而易於髙翔此則嘆其何年秀穹者恐其失保養之時而難於成功也其反覆懇切之意不亦深㢤 潘柄曰反躬艮背以持其内爾容正襟以防其外又曰童䝉養正言存養之法至此始露出仁義之心以為所飬之實不可不知也
其二十
𤣥天幽且黙仲尼欲無言動植各生遂德容自清温彼㢤夸毗子呫〈音帖〉囁〈日涉反〉徒啾喧但騁言詞好豈知神鑒昬曰予昩前訓坐此枝葉繁發憤永刋落竒功收一原清清明温和厚也彼㢤者外之之詞夸大毘附也詩云無為夸毘蓋小人之態不為大言以夸世則為諛言以毘人也呫囁多言也神鑒謂明德一原即前所謂萬化原也 此言天本無言四時行百物生而𤣥渾之幽黙者自若也聖人欲無言日用動静莫非至教而德容之清溫亦自若也彼夸大阿諛之人徒騁口才務美於外而卒迷其内竟何以㢤且云向也亦昩聖訓而失於多言自今發憤永将消除枝葉之繁而歸根歛實收竒功於一原也 余子節曰學者想德容清温於無言之中察神鑒昬昧於多言之際聖愚之分斷可識矣進齋徐幾曰功收一原渾然此道之全體融㑹於方寸夫子所謂一以貫之子思所謂無聲無臭周子所謂無極而太極者故感興詩以此終焉
風雅翼巻十四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