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駐春園
第六回
第七回 

第六回 紅綻泄春光針將線引 月沉迷夜景雪把橋淹 编辑

  詞曰:
  遊絲力弱,卻逢翠羽來粘著。青衣妝扮今非昨。訴出衷腸,聽去雙珠落。
  磋跎祇恨無風惡,濃雲密布天垂幕。老蒼不管人離索。盼望雲天,倚遍欄桿角。
      右調《醉落魄》

  卻說雲娥自到吳府之後,一向不知生之蹤跡。夫人家教森嚴,重門深鎖,但與綠筠小姐日在後院盤桓,兩人甚是相得。

  一日殘冬時候,雪片飛空,姐妹聯吟,在誦碧軒折梅賞雪,各成一詞。雲娥詞云:

  飛霰飄飄墜,寒梅幾樹花。花飛片片落誰家?憶昔故園樓下,泣琵琶。
  家山千里外,回首夕陽斜。漫天雪裏帶歸鴉。作解恨詩詩成,恨更加。
      右調《南柯子》

  綠筠見雲娥作詞,亦作一詞云:

  蕭條深院,但懨懨睡了,海棠柔媚。我起強把雲鬟整,鏡裏悉顏偷視。斂束殘妝,裙拖髻墜,步到瑯玕地。看他壓雪,傷心為甚事?
  腸牽碧竹層樓,十年慵上,畏染湘江淚。鳥語溫存難解些,子兒家憔悴。料得花殘,飄零玉骨,誰把消魂記。人生如夢,一尊伴姐沉醉。
      右調《念奴嬌》

  吟畢,共相就正,各不勝欣賞。

  一日,二嬌又同愛月在涌碧軒玩景,舉頭祇見紅螭閣一枝紅梅斜壓過牆,向涌碧軒來。遂對綠筠道:「汝看紅梅盛開,色色可人,安得一枝置於瓶中,可供玩賞。」綠筠道:「夫人嚴命,不敢私開小門,花不許人折。姐姐倘愛其姿,除非命愛月妹潛開小門,從假山石上扳折一枝,庶可供得一玩。」愛月道:「潛折固易,但置之瓶中被夫人瞧見,責將安歸?」雲娥道:「汝好癡呆!倘若夫人見時,我等祇道移梯攀折。汝可私自開門。」綠筠道:「有理。」乃命愛月開小門,徑往紅螭閣,向假山石上去。

  恰好生因公子帶著司墨外出未回,正望著紅螭閣那邊紅梅,不期愛月正扳上假山。生認是愛月,便叫道:「愛月姐,我嘉興黃玉史,在此候久矣,可憐,可憐!」愛月吃然一驚,急回首一看,再加細認,乃知是生,緣何妝扮不同?生又忙問道:「姐姐在此何幹?心中勿疑,我特為雲娥小姐失身。此夜可煩移玉,潛往小徑,待小生歷敘顛末,千萬勿誤!」說畢,不覺淚下。愛月正要開口問候,忽聞綠筠小姐在涌碧軒急喚:「愛月回來!」愛月祇得折梅一枝,仍向假山小路回去。正是:連理花開,又被惡風吹散﹔並頭睡穩,忽因湃浪驚飛。舉足間,適見石畔黃長春盛開,亦隨手折了一枝。回首見生倚窗含涕,情覺可憐,但以綠筠小姐在即,不敢私通一語,惟是拭淚閉門而已。

  到涌碧軒,綠筠見愛月含淚未乾,詰問其故,愛月微意說道:「正折紅梅,適見黃花,隨手扳折,為花刺所擾,故爾含淚。」綠筠祇道是真。雲娥亦不解其意,祇對愛月道:「閣上紅梅諒必十分鮮艷。」應道:「不獨紅梅可愛,黃長春也開茁得可人。小姐倘不及時玩賞,挨了數日之後,殘謝落英矣。」綠筠道:「此花不會落英,祇是過時不耐觀玩。」愛月道:「原來不落英的黃花此處也有。」因顧雲娥道:「小姐可記得葉舅爺家蕉樓之下,也有一叢黃長春,亦係不落英的,誰想遺根到此。祇因二位老夫人嚴禁出入,不得再向隔牆飽看。今折一枝,徒令人酸心憶故也。」說畢,又欲淚下。雲娥見愛月所說分明寓意在人,且其所言句句刺骨,亦不覺淚染胭脂。綠筠見二人如此光景,不解其意,無心玩賞,遂別雲娥而去。

  愛月手提二花,同雲娥入房,把花插在瓶中,不禁長歎一聲,泣下如雨。雲娥忙問道:「愛月何事,祇管下淚?」愛月道:「纔見駐春園黃公子,不覺心傷耳。」雲娥聽了,吃然一驚道:「愛月恐作夢語耶?」愛月見他不信,即將折花時候見黃生,如此情狀、如此言語、並囑其是夜潛出之事,細說一遍。雲娥仍不信道:「我當時滅跡奔逃,彼豈知我在此?愛月所言,雖非指鹿為馬,恐誤認劉郎作阮郎耶。」愛月道:「黃郎狀貌、聲音,豈容混過?但今日祇因綠筠小姐屬牆有耳,未得詳問起居,小姐豈可執疑不解。且當時黃公子尚有窗稿在小姐處,小姐以羅帕贈之,此物黃公子必帶在心旁,如欲解疑,此物即可為證。今夜愛月過去,倘得一面,聽黃公子歷敘前情,團疑自解矣。」雲娥道:「夫人有命,日夜小門必加嚴禁。且彼處亦有重門,如何得達?」愛月道:「此何難。今夜伺候夫人睡去了,可偷開小門。諒黃公子必先在曲徑潛身,到彼探聽真實,寧不甚便!萬一重門難開,即將軒上高梯光移牆角,祇以摘花為辭,便可逾牆,仍從假山下去,即於紅螭閣亭邊樓下,亦可通語,豈不為妙!」說猶未畢,忽見阿鬟來請雲娥晚餐,二人同向府內去了。

  祇見曾夫人在座等候。愛月便對曾夫人道:「夫人不知紅螭閣梅花盛開,纔承二小姐之命,移梯牆上,扳折一枝,真覺艷麗可人。」夫人道:「不可造次,恐失大雅。」正說話間,家人排上晚飯,三人同喫過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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