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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道士骗盐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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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寅,字伯虎,又字子畏,南京吴趋里人也。中弘治戊午南京解元,因事被黜之。后遂放浪不羁,流留花酒。善诗文,画极工。与文征明、文征仲、祝希哲等为友,皆极一时之名流也。日游平康妓家,滑稽为乐,随口成文。有一皂隶,携纸一张求画。伯虎援笔,画螺蛳十餘个,题诗于上云:“不是蝤蛑不是蛏,海味之中少此名。千呼万呼呼不出,只待人来打窟臀。”众皆大笑。偶一日出,见县前枷一和尚。众人请曰:“可将此和尚作诗一首。”伯虎询知和尚被枷缘由,援笔题于枷上曰:“皂隶官差去采茶,不要纹银只要赊。县里捉来三十板,方盘托出大西瓜。”知县送客出来见之,问是何人所作,或以伯虎对,即将和尚释之。其捷于口才,大约类此。

  一日,与祝希哲等十数辈,携装游维扬,日与妓者饮酒,声色为乐。将及一月,资用殆尽。希哲曰:“黄金用尽,作何计策乎?”伯虎曰:“无妨!当今盐使者,资财巨万。我和你二人,可假扮女贞观道士以化之。”二人即扮道士。值盐使者升堂,二人俯伏阶下,云:“女贞观道士参见。”盐使者大怒曰:“岂不闻御史台风霜凛凛耶?是何道者,敢此无状!”将挞之。二人徐对曰:“明公以小道为游方觅食者耶?小道遍游天下,所交者皆极海内名流。即如吴邑唐伯虎、文征明、祝希哲辈,无不与小道折节为友。凡诗词歌赋,应口辄成。明公如不信,愿奏薄技,惟明公所命。”盐使者乃指堂下石牛为题,命二人联诗一首。伯虎应声即吟云:“嵯峨怪石倚云边,”哲云:“抛掷于今定几年。”虎云:“台藓作毛因雨长,”哲云:“藤萝穿鼻任风牵。”虎云:“从来不食溪边草,”哲云:“自古难耕陇上田。”虎云:“怪杀牧童鞭不起,”哲云:“笛声斜挂夕阳烟。”

  盐使者览毕,霁色问曰:“诗则佳矣。将欲何为?”二人曰:“顷者女贞观圮坏。闻明公宽仁好施,愿捐俸金修葺,以成胜事,亦且不朽。”盐使者大悦,即檄吴兴二县,可给库银五百与之。二人见盐使者应允,速夜赴吴兴,假为道士说关节行状,对吴兴二县云:“今有盐使者修葺女贞观,此系盛举,可依数与之,不可宽缓。”吴兴二县果如数与之。二人得银大悦,曰:“不将万丈深潭计,安得骊龙项下珠?”复往维扬,聚交游十数辈,于妓者家欢呼剧饮,纵其所乐。不十数日,五百之金费用殆尽。后盐使者按临吴兴,束衣冠往女贞观,则见其倾圯如故。召吴兴二县责之,二县对曰:“日前唐伯虎与祝希哲从维扬来,极称明公兴此盛举,小知县即依数与之矣。”盐使者怅然,知为二人所骗,但惜其才,故亦不究。

  按:唐伯虎、祝希哲,皆海内一时名家也。但以不得志于时,遂纵于声色,青楼酒肆中,无不闻其名。然非口若悬河,才高倚马,何以能倾动使院?此之骗,可谓骗之善矣。独计当今冠进贤而坐虎皮者,咸思削民脂以润私橐,敛众怨以肥身家,其所以骗民者何如!乃一旦反为唐、祝所骗,亦可为贪墨者一儆。但其知而不究,亦可谓有怜才之心者矣。

陈全遗计嫖名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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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陈全者,百万巨富也。其为人风流潇洒,尤善滑稽。凡见一物,能速成口号。尝与本地院妓往来,唯一妓最得意。夏间瓜初出,院妓将瓜皮二片,放于门限内,诈令一人慌忙叫全云:“某姐姐偶得危病,要你一相见方瞑目。”全即乘马速至,慌忙进门,脚踹瓜皮跌倒。众妓鼓掌大笑云:“陈官人快做一口号,不得迟!”全即答曰:“陈全走得忙,院子安排定。只因两块皮,几丧我的命。”众妓欣然,遂会饮而罢。

  又一日,与众妓游湖,见新造一船。众妓云:“速作一口号,勿迟!”全即答曰:“新造船儿一只,当初拟采红莲。于今反作渡头船,来往千千万万。有钱接他上渡,无钱丢在一边。上湿下漏未曾干,隔岸郎君又唤。”众妓皆欢然叹服。凡游戏口号,类如此。

  彼时,浙江杭州有一名妓,号花不如。姿态甚佳,且琴棋诗画,无不通晓。但身价颇高,不与庸俗往来,唯与豪俊交接。每宿一夜,费银六七两方得。全闻之,欲嫖此妓,因而骗之。故令十餘家丁,陆续运船到杭,彼与二三家丁先往。到花不如家,即令家人扛抬皮箱一个———下面俱系纸包砖石,上面一重,俱是纸包真银,每十两为一封———入花不如卧房内,当面开箱取银,赏赐妓家诸役甚厚,奉不如白金十两。不如与众役俱大欢喜,以为此大财主也,所得必不资矣。不如问曰:“客官贵处?”全曰:“金陵。”又问曰:“高姓?”答曰:“姓浪。”又问曰:“尊号?”答曰:“子遂。”不如整盛席相款。子遂不去,只在彼家。过两日,又一家人来报云:“某号船已到。”子遂云:“餘货只放船内,但扛抬皮箱进姐姐家来。”如是者三四次,皮箱有五六个在不如卧房内矣。子遂见不如带珠,云:“你这珠俱不好。我有大珠数百颗,个个俱圆,候此号船到,我去取与你。”

  将及月餘,子遂欲心已足。有一家人来报云:“某号船到。”子遂对不如言曰:“此号船不比前船,俱是实落宝货,须我自去一看,兼取大珠与你。其皮箱数个,安顿在你卧房,你须照管,我午后方能进来。但叫你家丁一人,并头口一个,同我去。”不如遂令一人跟随,并驴仔一个,与子遂同去。

  行至半路,子遂慌忙言曰:“我钥匙一把,安放在你姐姐房内,一时起身,未及带来,你要去取来。”其人即回取。子遂云:“且止!要有我亲手字去,你姐姐方肯把钥匙交付与你。不然,取不来。”子遂乃下驴入纸店,写一口号云:“杭州花不如,接着金台浪子遂,着了人,赔了驴。从今别后,哪得明珠?”封识与那人回。不如开封视之,知被骗矣。忙开皮箱一看,俱系砖石。子遂预令家人买舟俟候,一到河边,即上舟回京。后不如细访,亦知是南京陈全,然已无如之何矣。

  按:妓家尝是骗人,轻者丧家,重者丧身,未尝有被人骗者;况花不如高抬身价,选拣孤老,其骗人财尤难计算。岂知有陈全之术,又有神出鬼没者乎!赔人赔驴,悔无及矣。此虽陈全之不羁,亦足供笼络院之一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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