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峯先生論思錄/卷上

高峯先生論思錄
卷之上
作者:奇大升
1630年
卷下

甲子二月十三日明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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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講入侍。先生啓曰。國家安危。係於宰相。君德成就。責乎經筵。經筵關重。與宰相無異。然君德成就。然後能知宰相而任用之。則經筵爲重。而後世徒有文具。而無其實。方今聖德夙成。其於義理之學。洞曉無疑。尤加睿眷。勤御經筵。則聖德益光矣。常時聖體未寧。國家又有變故。而日亦寒冷。久不視經筵。臣等常以爲未安。近見傳旨。有眷眷學問之意。凡有聞見。孰不感激。凡學問之道。不徒致勤於接待之際。尤當修省於燕閑之時。昔傳說戒于高宗曰。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罔覺。爲學之道。須有始有終。

上曰。人三好學問。接待群臣。數爲講明可也。而近久未行。子意盡諭於政院矣。大槪啓意當矣。又啓曰。言路。於國家大矣。言路開則國家安。言路塞則國家危。方今言路洞開則未知也。頃者自上因天變求言。至於五朔。然後始有上疏者。今又自上窮詰言根。先是。憲府上疏有曰。宮禁不可不嚴。而除月未下。得失先知。綸音未降閭巷先聞。以至斜封或下於史獄。內旨或降於除職。都下喧傳豈不爲聖德之累乎云云。上怒。命持平李墍而詰問。故先生陳啓臣恐自此益無進言者也。昔陸贄言於德宗曰。諫者之狂誣。明我之能恕。雖辛有狂率之言。尋常容受。使有懷必達。然後可也。

上曰。言路通塞。信有關於國家矣。今者憲府上疏。自上有未盡之意。故問之。別無有妨於言路矣。又啓曰。天意則如是矣。古人云。不可家到戶說。今者再再下問言根。於聞見。似爲未安。

丁卯十月二十三日宣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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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朝講于思政殿。進講大學。先生以執義入侍。進啓曰。天下之事。不可無是非。是非分明。然後人心服而政事順矣。是非不但出於人心。而出於天理也。故一時雖有蒙蔽斬伐。而其是非之本心。則終不泯滅也。中宗大王卽位之初。勵精求治。登庸賢士。其所謂之賢士。亦樂爲之用。以唐虞三代之治。爲可復致。而不幸讒言一入。皆被大罪。當時趙光祖善人也。取重士林。大有物望。自上亦推誠信。小人之徒。欲爲讒間之際。趙光祖等有靖國功臣猥濫之論。以此謂光祖收合人心。圖爲不軌。南袞沈貞構成其罪。或致之死。或黜而遠謫。中宗不卽覺悟。二十餘年間。終于謫所者亦多。至於末年。始知其實。己卯被罪之人。或蒙恩宥。或見收用矣。先王初年。國家多事。其時士林有學識行實者。見其悖妄貪汚之人。則時或彈論。無非爲國事也。而小人媒孽。以爲浮薄之徒。倡起己卯之習。初論浮薄之罪。終置亂逆之律。今則死者復職。生者收敍。而是非猶不分明。必是非分明。然後人心悅服矣。李彦迪近古所無之儒者也。行已有方。且知古書。如此之人。得罪當時。遠謫江界而死。宋麟壽亦得浮薄之名。竟受大罪。如盧守愼,柳希春,丁熿。亦受浮簿之罪。浮薄云者。不能加他罪。而爲之辭也。先王於幼沖之年。豈能知之乎。後日朝廷之間。豈無明知。是非。而能言之者乎。以尹元衡,李芑當國。而每以庇護逆臣。殺戮加焉。故心語而不敢開口者久矣。先王末年。始能知之。故或放或敍。而或爲移配矣。自己卯年。南袞沈貞欺罔中宗。蒙蔽已極。乙巳年以後。則更無有言是非者矣。是非不明。則雖有好善之心。何益之有。頃日下書于李滉。使之上來。其人自少讀書。當初見善人受罪。故退去。今則年已七十。且多疾病。大槪則見其是非不明。而恥其隨行逐隊。寧欲退處草野也。新政招賢。最善擧也。然欲用賢人。則不得已使是非分明也。我國偏邦。風氣亦不渾全。故少有知識。無不被禍。高麗末。鄭夢周有忠孝大節。以程朱之學爲學。爲東方理學之祖。不幸値高麗將亡之際。殺身成仁。入我朝。而傳習鄭夢周者。金宗直也。學有淵源。行又端方。誨諭後學。用其至誠。成廟知其賢。以爲判書。而猶不能與世偕合。至於燕山朝。其時有史禍。士林被罪。而禍出於其門徒。故宗直及焉。又有金宏弼。是宗直弟子也。宗直則大牴尙文章。而宏弼則力行之人也。成廟重之。以爲佐郞。至燕山朝。以宗直門徒被謫。甲子終受大罪。中廟卽位。惜其賢而表章之。贈職爲右議政。趙光祖又金宏弼弟子也。有篤學工夫。欲挽回世道。防其利欲之源。而不得而死。至今朝廷之上。不能明知是非。不得已是其是而非其非。然後人心悅服矣。李彦迪旣蒙赦矣。但非徒無罪。且其學行。近代無之。頃日天使來時。他人則無著述。而李彦迪有所著述。故取來以示之。所學程朱。故其言皆出於道理。且見其爲書。則乃少年所著也。少時所著如此。則晩年所得。其可量乎。遺書之在其家者。宜今搜訪。使後學矜式。而趙光祖,李彦迪若表而追尊之。則庶乎其興起人心矣頃者李芑,尹元衡當國。善人受罪。而得志者皆其鷹犬。故貪汚成風。今則擧俗皆然。今之所謂廉謹者。以祖宗朝廉謹者比之。則皆未免貪汚者也。守令汎濫。滔滔皆是。如孟子所謂誅之則不可勝誅也。非但守令。朝廷之間。亦多有之。貪汚之人。必爲痛絶。然後可以變化風俗矣。

十一月初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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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書講于思政殿。進講大學。自小人閑居。止可畏之甚也。先生臨文啓曰。大學曰誠。實也。中庸曰誠者。眞實無妄之謂。誠卽天道也。聖人之至功也。欲其眞實無妄者。卽誠之也。此章誠其意。卽誠之也。所謂誠於中者。小人之心十分人慾。則其慾眞實。故爲惡則實也。小人之爲惡者。與君子爲善工夫正相反。害其天理之誠。則莫大焉。此章所謂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者。人遇惡臭則其惡之也無間。人雖知惡之可惡。而不如惡臭之可惡。則是不誠也。血氣者。稟受之所有。故好色之慾。爲最非爲人也。其心眞實。故好之也亦誠。有賢者在此。豈有好之如好好色者乎。於此每自警省曰。好善惡惡之心。無乃不如是乎。皆務決去。求必得之。則誠意自慊之功至矣。宋儒以爲有國色則必求見。有國士則一不往見。此格言也。人君於政事號令之間。善事十分雖多。而或以公論不可不從。泛然爲之。而心不能眞實。不知實用其力。則終歸於無實。惟其眞實無妄者。乃作聖根柢也。心不誠則至於讀書工夫。不過經筵應文備數而已。易曰。出其言而善。千里之外應之。出其言而不善。千里之外應之。機關甚大。可不愼歟。又曰。知爲善以去惡。自格物致知中出來功夫也。自欺小人。與閑居爲不善之小人不同。亦可分別也。意者。念慮初萌動處也。意幾善惡。故人不善則之惡。謂之人鬼關。謂之善惡關者。以是也。

初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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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朝講于思政殿。進講大學。自富潤屋。止功不可闕如此云。先生臨文啓。古人先讀小學。涵養本源。故大學先言格物致知。後世則不讀小學。故學無根本。不能知格致之功。小學非但年少所讀。長成之人。亦可讀也。小學之書。流布東土已久。而人無能知其大義。有金宏弼聚徒講明。其書大行於世。至於己卯年。人皆以小學爲本。不幸賢人君子。陷於罪網。至今閭巷之間。無讀小學之人。此敎化不明之致也。自上雖進講大學。而小學亦可留覽也。講訖。又啓曰。小臣頃日。以臺官入侍。論趙光祖之賢。而不幸被罪之意。言語之間。不得分明啓達。至爲惶恐。光祖非凡常賢士也。天資粹美。絶出等夷。其篤學力行。鮮有倫比。晩屈科擧。以大臣薦擧。陞授六品職。及其科第。一時賢士。皆以光祖爲領袖。四五年間。

中廟擢拔。置之宰相之位。物望以爲允當。光祖自以遭遇聖明。欲明道術淑人心。措世唐虞。致君堯舜爲心。不幸小人因緣讒間。竟致大罪。其時被罪之人不一。而光祖則以一國之人欽倚仰重。故被罪也尤酷。厥後▣中廟仁廟亦知其無罪矣。其時爲士者。皆讀小學。故至今朝廷之上。閭巷之間。猶有興起之心。皆其餘化也。頃日小人。欲害賢士。而無可名之罪。則曰此乃小學之徒。小學乃聖賢之法言。其間雖有一二人讀小學而心不正者。豈小學之罪哉。自上先定是非。然後人心興起矣。金宏弼受業于金宗直。一日作詩曰。小學書中悟昨非。宗直見之。以爲作聖根柢。宗直則家行卓異。金宏弼,鄭汝昌則學問純至。燕山朝俱被大罪。至中廟朝伸雪無辜。此人等則以一時道學之宗。皆贈右議政。春秋賜祭焉。光祖學行。與宏弼汝昌一般人物也。一樣追贈。則後人必有所矜式也。李彦迪事。前日亦已啓達。而以先王朝得罪之人。表章爲難。聖意至矣。但彦迪之罪。則大不然。初曰有功而參於勳籍。彦迪之賢。以參勳爲未安。則李芑,尹元衡以爲異已。削其勳而罷其職。旣而殺宋麟壽等。又加遠竄之罪。雖曰得罪於先王朝。而其實李芑元衡罪之世。彦迪學問。無愧於宏弼汝昌。必須一樣伸雪表章。然後是非可明也。身在魑魅之鄕。不忘愛君之誠。至於著書以寓其志。頃日敎以搜訪遺書。此盛擧也。然臣竊聞之。則彦迪推中庸九經之旨。倣西山眞氏之說。作爲一帙。欲資備問之益。其心誠可悲也。此非小臣私意。乃一國公論也。問于朝廷處置可也。

上御夕講。進講禮記間傳。先生進啓曰。禮者。古人釋之曰天理之節文。人事之儀則。禮出於天命之性。故常人不知。而惟聖人知之。作爲禮法。以敎一世。其所敎者布在方策。匹夫而違於禮。尙有死生榮辱。爲國者。非禮則不可統億兆也。一失於禮。萬事皆誤。是以古之聖人。以禮爲重。後世不明於禮。率情而行。事多苟且。必也愼之於禮。然後可以垂裕無强也。頃者自上方在私喪。入承大統。入承之後。則大統爲重。私親則屈於禮。而不得伸其情也。初喪未葬。情則無窮。故大臣啓達。至於致祭。考之於禮。甚爲未安。國君初喪。則宗廟之祭。亦且廢焉。況爲私親致奠乎。大臣雖曰。熟計而啓之。臣竊恐徒知情之無窮。而不思禮之常也。小臣在外聞之。今始啓達。旣往無及。而將來可戒。自上知其非禮而戒之則可也。且發文。禮曹據古事爲之。其意則不爲偶然。而亦不詳考而定之。亦爲未安。昔宋仁宗無後。以從兄濮安懿土之子爲嗣。是爲英宗。其時將議濮安懿王尊崇典禮。而英宗敎以竢大祥後議之。司馬光,王珪主其正論。韓琦,歐陽脩主其誤議。朝廷之上。相爭不▣。程伊川代彭思永之作。在於全集。其書曰。雖當專意於正統。豈得盡絶於私恩。稱爲皇伯父濮國大王可也。祭文稱皇伯母者。雖援此例而定之。論其事。大相不同。所謂皇伯父者。皇帝之伯父也。如皇子皇孫之類也。後世之以皇考皇妣書于神主者。以皇字有大字意。故尊之也。上自天子。下至庶人。莫不通用。至元時回避皇字。以顯字通用。今者誤見皇字之意而用之。豈不未安乎。祭文又稱孤姪。以家禮見之。則姪字當上。而孤字當下也。以文字之難。今稱孤姪。一字甚關。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宜令禮官更爲講究可也。大抵近來。禮學不明。禮文亦少。只以家禮一書。用之於喪葬。而知之者亦鮮。故倉卒臨事。不免違禮之譏矣。禮記之書。掇拾於煨燼之餘。故後人或有傅會處。周公之制禮作樂也。著爲儀禮。此其本經也。韓退之亦曰。儀禮難讀。後世無有知之者。朱子旣爲四書三經集註。末年專意於禮書。故寧宗初有乞脩三禮箚字之論。立朝未久。退作儀禮經傳通解。未終而卒。門人黃幹終之。是謂儀禮經傳通解續也。此冊人皆欲見。購於中原而不得。只購儀禮經傳十卷而來。其書無註。汗漫難解。頃日適考弘文館藏冊目錄。得所謂儀禮經傳通解合四十餘卷則雜引諸書。摠爲一帙。自初喪以下各各條件。甚爲明白會通。此書若令校書館印布。則士之欲爲禮學者。皆得參考取法。而自上亦能撮要提領。見一知十也。禮敎興行。則風俗丕變。而治化在是矣。

十一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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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夕講于思政殿。進講禮記喪服四制。先生進啓曰。當初以禮記付標而入。以喪中喪禮爲切故也。但詳於節文度數。故多有煩亂之處。古人曰。乍讀難曉。自上用意覽之。未穩處下問。則自下當講究以達。大抵禮記之書煩雜。不切於初講。而旣已始之。且數三篇付標之處。停之亦爲未安。而最切者小學也。禮記四十九篇。中庸大學二篇則程子表出。而庸學之外嘉言則皆在小學。故古人先讀小學。次讀大學。今此經筵。則先講大學矣。本館之意。欲講小學。而領事之意。則以爲聖學漸至高明。而且小學之書。曾已讀之也。以此不爲進講矣。雖讀他書。而小學亦時時習之可也。凡書乍讀。則不能詳曉。一度二度至於百度。然後可得詳曉。此所謂溫故知新也。朱子於宋寧宗初年。爲煥章閣待制。於行宮奏箚之辭。前日自本館書入。讀書之要在是矣。大學乃包天下於度內之書。故難曉矣。朱子曰。敎學者以大學。而學者不能曉得者。包羅天下道理甚廣。故如此云。且大學集註。或於燕閑可覽。故具句讀以入。而諿註或有與朱子意不同處。句讀亦方定。而或有不知本文本意。而誤書之處。經一章集註語錄之句讀。初旣誤書以入。故欲啓稟而改入矣。大學之書。比之於家。則如間閣然。當讀論孟以充之。讀大學。先知閫閣。而讀諸書以充之。則觸處皆通矣。凡讀書。文羲不關。而古人曰。未有不通於文義。而能通其意者也。於文義上。時時論難可也。伏見國朝寶鑑。則成廟朝時。或命招文士。使之講論而聽之。必須講論。然後有所得矣。若解釋數行。應文備數而已。則何益於學也。自上仔細論難。而經筵官亦不計支離。詳盡啓達可也。

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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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召對于丕顯閤。講大學。自堯舜帥天下以仁。止通結上文。先生臨文啓曰。爲人君止於仁。仁字於人君最大。仁義禮智。性之四德。而仁爲四德之元。古人曰。仁者。心之德。愛之理。仁是性也。發而爲惻隱。是情也。天地以生物爲心。氣化運行。無少間斷。萬物各正性命。所謂仁也。開闢以來。鴻荒樸略而已。至伏羲始畫八封。神農嘗百草劑醫藥。黃帝時。始有制度。堯舜之時。人文大備。堯之授舜曰。允執其中。舜之授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其時帝王相傳之法。則以中字爲言。箕子爲武王陳洪範則曰。皇建其有極。其時則以極字爲言至孔子始以仁字爲言。孔門弟子。亦多以仁爲問。至孟子幷言仁義禮智。而無餘蘊矣。仁於人君。果爲重大。一號令之間。一念慮之際。皆當以仁爲心也。仁字恕字。同義而亦有不同者。恕字爲未盡工夫。仁字有自然意思。故推己及物之謂恕也。以己及物之謂仁也。孟子曰。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仁恕之分。蓋可見矣。恕字不見於前。而始見於此章及下章者。以治己之心治人。以愛己之心愛人。所謂恕也。故始見於脩身章之下也。但恕字。世俗誤見。以己所不能。不以責人爲恕。故終爲寬緩解弛之歸。非所謂恕也。昔漢光武欲廢無罪皇后。言於郅惲。惲曰。夫婦之好。父不能得之於子。況臣能得之於君乎。光武謂善恕己量人。朱子則以爲一字不明之害大矣。蓋爲人臣者。當以責難於君。納君無過爲己任。不可以己所不能。而不以難事。責於君也。爲人君者。亦專務爲善。明德而新民。然後可謂推己及物之恕矣。又啓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非恕也。大抵帝王之恕。則有天下國家。禮樂刑政俱在。必須無惡於已。而推以及物。然後可謂恕也。且人君惡德。貪戾爲重。不得已端本淸源。然後無作亂之患矣。一人定國。堯舜是也。以後世人主觀之。號令向背之間。少有爲善。則垂亡之國。轉而爲安固。小有爲惡。則安固之邦。亦至於覆亡矣周宣王卽位於周室旣衰之後。而側身修德。周道復興。一人貪戾。桀紂是也。天下之惡。皆歸於桀紂。桀紂之惡。不如是之甚也。而惡名皆聚。子貢亦曰。君子惡居下流。後之不善之君亦多。而必稱桀紂者。貪戾故也。桀紂以天子之尊。享天下之樂。而一朝爲匹夫。則桀走死鳴條。而夏禹四百年之基業忽墜。紂衣寶玉自焚。而商湯六百年之統緖亦絶。詩曰。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益戒舜曰。無若丹朱傲。舜豈若丹朱乎。告戒之道。固如是也。孟子曰。堯舜。人倫之至也。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是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是賊其民者也。後世人主。當以堯舜爲法。而以桀紂爲戒也。上曰。堯舜有優劣乎。先生啓曰。豈有優劣乎。伏羲神農黃帝堯舜。同是生知之聖人也。固無優劣。但禹之德。似湯武。文王之德。似堯舜。若以湯武比於堯舜。則以有小間矣。上曰。堯舜孰優。先生啓曰。堯舜之時。以一歲言之。則如四月之時。堯之德則欽明文思安安。舜則歷誠諸難。耕稼陶漁。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沛然若決江河。程子曰。堯與舜。更無優劣。斯言信矣文王亦是生知之聖人也。詩曰。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又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形文王。萬邦作孚。文王之後。孔子生於周末。爲百王表率。其弟子之言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遠矣。蓋堯舜之時。則黎民於變時雍。其澤在於一時。孔子則垂法萬世。其功加於堯舜。所謂語聖則不異而事功則有異也。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爲道統。而堯舜之時。則有若皐陶,稷,契。湯之時則有若伊尹。文王則有若太公望,散宜生。孔子則有三千弟子。而三千之中。顔子曾子得其宗。其後有子思者。得曾子之傳。孟子受業子思之門人。孟子沒後。斯道之絶千有餘年。至宋有濂溪先生周惇頤。學問高明。有所著太極圖通書。又有兩程夫子出焉。兄題號明道先生。有所著語錄。弟頤號伊川先生。有所著易傳。講明後學。有功斯文。其弟子則龜山楊時。豫章羅從彦也。延平李侗。學於羅從彦。朱子。李侗之弟子。撰定經書之註。集太成於諸儒矣。三代以上。則自上躬行以率之。後世則雖或有爲。而不過爲學者事也。我國僻在海隅。不知學問之事。而自世宗朝以後始事學問。儒者亦知崇尙學問矣。今日自上好學。人皆謂聖代明主出矣。一時賢者。豈無出而應之者乎。易曰。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覩。聖作物覩。必然之理也。上曰。堯舜湯武。皆得賢臣。共成至治。三代以下。則雖有濟世安民之賢者。不樂仕宦。以道自守而隱居者。不得其時而然耶。時事不善而然耶。雖遇其時而亦有如此者。何以然耶。先生啓曰。明德新民。體用之學也。若眞儒則豈可獨善乎。一偏山林之士。則或有長往不返者矣。三代以下。則如八元,八凱。皐,夔,稷,契。皆遇知於聖人者也。湯之時則伊尹耕于有莘之野。湯使人以幣聘之。伊尹曰。吾豈若處畎畝之中。由是而樂堯舜之道哉。湯三使往聘之。旣而翻然起曰。吾豈若使是君。爲堯舜之君哉。使是民爲堯舜之民哉。湯使就桀。桀不用。又就湯。如是者五。相湯伐桀。高宗亮陰三年不言。其臣諫之日。君不言。臣下罔有稟令。高宗曰。夢。帝賚予良弼。其代予言。以物色求得傅說於板築之間與之語。果聖人。立以爲相。有說命三篇。夢寐之間。精誠感通故也。孔孟遑遑如也。三月無君則吊。以行道爲己任。故不敢退去。歷聘諸國矣。漢武帝承秦焚坑之後。表章六經。可與有爲之君也。而大抵好大喜功。內多欲而外示仁義。故得董仲舒之賢而不能用。以爲江都相。宋神宗以程明道爲監察御史。上眷隆重。而與王安石議論不合。故神宗亦不知其賢。故終不能用。程伊川年二十五六時。赴擧下第。其後雖有薦擧者。自以所學未至而不願仕也。哲宗初年。司馬光,呂公著薦之。以爲崇政殿說書。伊川以爲儒者得爲勸講之官。使臣自擇所處。亦無以過此。卽承召就職。知無不言。經筵之上。反覆推以伊輔不類。一時聽者。爲支離。川曰。導人主。如是則於何盡心乎。天下方尊信之。其時有蘇軾者。所謂蘇東坡也。有文章才氣。而心不能正。與程子不合。使孔文仲上疏▣之。憸汚鄕黨。指爲五鬼云。而仍以爲西京國子監。朱子於宋高宗朝及第。適遇時難。且有老親。故退去。至孝宗朝。求言上疏。承召入對。適其時與金和親。議論不合。故退去。爲浙東提擧。按劾知台州唐仲友贓汚。封章初上。時相王淮與仲友姻親也。卽爲排斥之。且爲兵部侍郞。時侍郞林栗來與講學。議論不同。則上疏曰。熹不知文字。竊程頤張載緖餘云。因此退去。張載卽張橫渠也。朱子於寧宗初年。以侍講入侍。因講畢。奏疏極言。寧宗曰。始除熹經筵耳。今欲事事與焉。罷侍講。爲南京提擧。古之聖賢。豈敢一日忘天下乎。程伊川爲西京國子監時。上表辭退。其辭曰。豈舍王哉。忠戀之誠。雖至。不得已也。去就之義當然。又曰。義迫當去。無路自伸。聖賢之心。豈敢一日忘君乎。賢者必待人君致敬盡禮者。非欲自爲尊大也。尊德樂義不如是。則不足與有爲也。後世或有恬退。而不能行於世者。或有自上知之而同類嫉妬。不能容者。或有不得於君。不與契合而退去者。以誠永賢則雖後世。亦豈無賢者乎。儒者專力學問。不事王侯。高尙其志者。亦豈無其人乎。大抵賢者不能自重。則雖用之。何益於國家乎。上曰。程朱之出去。其時人君不能待以至誠故小人讒間矣。若以至誠則豈有讒間乎。先生啓曰。

上敎至當。小人之害君子千蹊百徑。故人君雖欲至誠用賢。而賢者不得接迹矣。孝宗。南宋大有爲之君也。而朱子欲端本淸源。故三入而其所論。皆攻治宦寺之事。孝宗雖賢。以當時潛邸寵幸之多。故不勝人情者有之。朱子以爲嬖幸當朝。則雖盡心國事。終必有患。因而退去。古人曰。知賢非難。知而信任爲難。若不信任。則小人之讒間。何所不至乎。以祖宗朝言之。中廟初年。勵精圖治。收用賢士。其所謂賢士者。盡心國事。雖其學問不及聖賢。當時施設之事。或未適中。而小人之往。終以爲謀危社稷。中廟未免信聰。終被大罪。信任大臣。則小臣不得以間之。賢者一人被讒而退。則四方解體。在林下者高蹈遠引。立於朝者食祿而已。若信任賢者。則自然興起一國之化。而可與三代竝美矣。又啓曰。伏承傳敎。不勝感激。古之不能用賢及誠求則得賢之意。自上知之。一國臣民之福也。頃日李滉李恒曹植上來事下書。雖是先王之意。而自上所以繼述之者尤重。無以加矣。但李滉則辛酉生。李恒則己未生。曺植則亦辛酉生。皆七十之年也。如此日氣甚寒之時。不能卽來。而旣有召命。退在未安。必有悶迫遑窘之患。若以在家調病爲難。而登道得病。則亦有死於道路之患。自上欲見之心雖切。而待賢士。所當從容寬假。不可驅迫也。若曰寒有疾。則觀勢上來事。更爲下諭何如。李俊民所啓賢者則信任無疑之言。其意至當。而亦不能無弊矣。今之人。豈能一一如古人乎。觀其人而的知其君子。然後信而用之可也。一時以爲善。而有所未盡。則自然見於行處矣。不得已知其然而用之可也微臣固難仰達。然李滉李恒則見而知之。曺植則不見不知。而嘗因朋輩。亦聞其人矣。觀李滉議論。則地位甚高。祖述程朱。故其所著述。與程朱相近。我國近來。則如此之人稀罕矣。其性恬退。自少不樂仕宦。其居鄕最爲艱苦云。李恒則當初業武妄行之人。而悟而知學。做得工夫。其勇與古人何異。閉門讀書。德器亦成。見之儼然。但武人而初不爲科擧之學。晩年知學。故於學問。不爲該通矣。曺植氣節磊落。可謂壁立千仞。可以激頑立懦。而學問則有不循規模之病矣。成運亦遺佚之士也。先王朝承召上來。而辭病退去。年已七十矣。此人則無因聞之。而大槪恬淡自守者也。一時賢者不一其人。而如李滉則表表者也。昔有王通者。所謂文仲子也。隋文帝時上疏獻策。朱子以爲不知其身之不足以爲伊周。言伊,周事業之難也。自上召彼數人者。欲致三代之治。而彼數人。豈以伊,周自許乎。責任太重則恐以學問未至爲嫌。而接待過厚則亦恐其不敢當也。口煖上來後引見。則其人必有所達矣。信任之意。則所當專一。而其間接待。則斟酌爲之可也。一時極其接待。而終不能繼之。則讒說之所由生也。宋仁宗朝韓琦,當弼,范仲淹,歐陽脩,杜衍。登用未幾被讒退散。登用之初。已有爲彼數人而預慮者矣。當今如是爲之。不世奇事。而有識之士。亦或有慮其後患者矣陰陽消長。亦其理也。以至誠堅定。然後無後日之弊。而措世唐虞矣。且不得已聖學高明。然後政事之得失是非。群臣之賢否邪正。可見矣。中庸九經章曰。脩身則道立。中庸之道以脩身爲今。而程伊川亦以立志求賢責任。爲治天下之要矣。端本淸源。然後賢者樂爲之用。不能用賢。則賢者雖欲有爲。而豈能盡心乎。此意自上留念可也。

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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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夕講于思政殿。講禮記間傳。先生臨文啓曰。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以爲帝王之盛節。故號稱高宗。其後又得傅說。爰立作相。齊以學問之道。皆由孝爲百行之源。故能得賢弼。以成治化。然其時百官總已。以聽於冢宰。故君得以三年不言。至於後世。時異事殊。不得已命令敎戒。喪禮一節。不得行古之道也。然亦不可不留念也。仍進啓曰。近日恩典大霈。無辜被罪者皆得伸雪。人心快焉。然其間遺漏者亦多。公論鬱抑。自上以爲先王朝事。改之未安。此亦美意。然物情之所憫鬱者。先王非無欲改之意。未及施之事。今曰正當繼述之時也。且曰者大臣書啓。被罪之類。一時皆啓未安。又或遑遽。未及啓達耳。己酉年李洪胤之事。忠州人不干者多死杖下。至於在京之人一知其名。出於其口。則不得免焉。至今二十年之久。猶在謫所者多。如此大霈之日。若被咸宥。則豈非聖代盛事乎。非獨此也。厥後丙辰年全羅道居安瑞順者。因求言之際。上疏論宋麟壽等非罪誤死冤抑之事。又指尹元衡,李芑茅所爲。故尹元衡故重其獄事。律以庇護逆賊。迷劣之人。惑於嚴刑。不能發明。竟死杖下。辭連鄭綸。斬不待時。與瑞順同爲籍沒。金應鼎則以書給上疏。謫居平安道朔州地。至今猶在謫所。宋麟壽等今已昭雪。而此人猶未蒙宥。如此之人。下問大臣原放。則人情恰然矣。乙巳而後。權臣當國。人不敢出諸口。小臣亦於先王朝。至爲侍臣。而不敢發。死有餘罪。當此之時。入復不言。則其罪尤重。故敢此啓達。趙廷機啓曰。李芑尹元衡恣行胸臆。一忤其意。同被陷害。雖不取服。亦爲籍沒。此等所爲。先王豈能知其此極也。自上每以聖學高明然後處之。苟知此人等非逆賊之類也。則安可一日置之也。先生啓曰。慈敎是時沈大妣垂簾故也以爲聖學高明然後改之。其言亦至矣。先王朝事。卽時盡改。未安之意也。下人有識者則皆曰。晩不過一旬月之間耳。但以無辜而在罪辜之中。雖一日。其爲未安亦極。況近日命召賢士。欲其觀感而興起馬。而獨此一事。未盡昭雪。則草野之人。豈不置疑於其間哉。廷機及洪天民極論被罪人冤枉之狀。先生又啓曰。其時之事。類皆如此。故柳堪爲吏曹正郞時。李芑以其不從私囑。因以懷嫌。令其鷹大韓智源伺侯。捃摭其所爲。而無可指之端。則以武定寶鑑不必覽之說。爲罪而羅織之。竟致竄黜。夫堪之所言。非被罪之說。而況言之與否。亦無辭證。而終不能發明。其時朋奸弄術之事。難以枚擧。後日倘有奸邪欲爲壅蔽聰明者。皆用此術。自上唯在辨之於早而已。天民曰。奸邪何代無之。唯在人主辨於早。而防於未然而已。先生又啓曰。善人君子。會於朝廷。氣脈盛長。則邪正消長之機判矣。若使混處。君子必退。小人必勝。自古而然。先王初年。亦可謂君子象矣。尹元衡以外戚奸魁。自知見擯於公議。故黨附李芑鄭順朋,林百㱓之徒。構成大禍。盡陷士類於不測之地。此乃近代大不幸之事也。又啓曰。自古小人無寅緣。則不得逞其志。往者金安老連姻王室。得肆邪毒。士林受害。至於元衡則又倍焉。戚里之人。若容假借。則雖不至於二人之甚。委以世平專無可乘之隙。而禁防疏虛。則他日禍亂。未必不由此而階也。

十二月初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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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召對于丕顯閤。上問伐氷之家伐氷者。何謂也。先生啓曰。或云斬氷。或云鑿氷。卿大夫以上。藏氷而用於喪祭。卿是公卿。天子之三公六卿。諸侯無三公。大國三卿。卿大夫以上。祿厚而事備。故於喪祭。藏氷以用。詩豳風言二之日鑿氷沖沖。二之日。卽十二月也。陽氣生於地下。陰氣發於地上。水凍而成氷。先王非徒用於飮食。陽氣在天地間。如火之著於物。冬則陰盛。故藏氷。三四月之間。陽氣發盛故出用。此爕理陰陽之一大政事也。上曰。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云。千乘萬乘。獨不然乎。先生啓曰。千乘萬乘。何獨不然乎不畜斂臣。獨言於百乘之家者。百乘之家。始有采地。故以家臣爲邑宰而使治之。食其常祿。故不畜聚斂之臣。百乘之家。猶且不可聚斂以取怨於民。而況千萬乘乎。擧小而喩大之言也。古者公儀干拔園葵去織婦曰。食祿而與民爭利。則小民將何所售乎。後世食祿而爭利於民。肥己而爲分利之事甚矣。盜臣者。盜國之有者也。斂臣者。斂民食而入之國也。盜國財者。不至於失民心。故曰寧有盜臣。所以甚言斂臣之不可畜也。後世人主。有富國之計。而言利之臣起矣。如我朝戶曹之官。欲富國計。喜聚斂而不念生民。則財雖聚而民散。不能爲國矣。非宜有盜臣也。所以甚言聚斂之臣之不可畜也。又啓曰。聚斂之害。先聖之訓戒如此。而後世人君。奢侈無度。故不能節儉。財者。天地所生。自有常數。不在於民則在於上。窮奢極欲。用之無節。則目前財匱。不得不用斂臣矣。掊克之言。順適其意。故人君樂用焉。巧爲名目。重取於民。皆由於不儉約。人君如欲不畜斂臣。當以儉約爲根本也。李後白啓曰。儉約則用度自不煩矣。若爲人君者。一有富國之意。則斂臣例先自私。不利其已。而誠心富國者亦幾人哉。有國者不患不足。而患失民心。如用斂臣。則得財無幾。而失民甚多矣。近來外間傳說。守令等有私獻之事。間有公然託私獻。而求於他處者矣。先朝聖哲。化理淸明。而不知何以有此言也。此等事。一切嚴禁。杜塞其根源可也。守令雖有愛君之心。自有名分。自有法禁。何可私獻乎。旁谿曲逕。皆爲身謀。曲謟於君。欲固其寵也。先生啓曰。李後白因聚斂之臣。推演而言之。其意好矣。格物致知之學。當因一事。而推演其餘也。私獻之事。奸邪之人。剝民膏血。己取百分。以一分納於君上。君若受之。則利歸於下。而怨歸於上。必端本淸源。然後可無此弊也。若使巧作名目。取民而病國。邦本殄瘁。終致亂亡也。又啓曰。頃者或有人。以其田民納于內需司。內需司就訟而推之。王者至公無私。與天地日月爲一。何可受人之私納。至與民爭訟乎。豪右之家。與民爭訟。人且非議之。而況以國而可與民爭訟乎。故曰。國不以利爲利。以義爲利也。利者。義之和。己安而人亦安矣。不求利而自無不利。所謂以義爲利者也。利心生於物我之相形。欲利於己。必害於人。人各欲利於己。而與我爭奪。則求利未得。而害己隨之。所謂以利爲利者也。聖人之丁寧告戒如此。而後世亡國敗家者。率多昧於此義。伏願十分省念焉。

上曰。挈矩言德者。本也。財者。末也。則財不必言。而言之何耶。先生啓曰。財者。人之所以生養者。故聖人重之。古人有言食爲民天。易曰。何以聚民。曰財。生理必賴飮食。不可一日而無財。伹以財爲主。則利欲之心生。而爭訟起矣。故曰德者本也。民安然後國治。百姓足。君誰與不足。衣食足以仰事俯育。然後可與爲善。飢寒切身則不顧廉恥。孟子亦以不奪農時。爲王政之本。因天地自然之財而樽節之。民之衣食旣足。然後可以治禮節。故必言財。然以財爲主則有害。故先言德。人君不可專利。而必與百姓同其利可也。洪範八政。一曰食。二曰貨。食貨流通。然後足用矣。人君徒政而無愛民之心。則是無根本也。徒心而無均民之政。則澤不下究矣。散財者。謂與民共之也。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矣。大學以絜矩爲主。而多言財用者。人生日用。不可無者。財也。人君善處財用。使民均蒙其澤可也。古有蓄積。三年耕。餘一年之食。九年耕。餘三年之食。積三十年。則餘十年之食。國無三年之食。則國非其國矣。我國財用匱乏。戶曹經費之數。亦且不滿。幾乎國非其國。識者悶之。近年凶荒。而浮費亦多。偸竊成習。故如此。崇儉節用。省去浮費。然後可以扶持矣又啓曰。大學絜矩爲大。而最難者財也。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此聖王之法也。取民有制。爲國經費。而蓄其餘以爲不時之用。我國田土結卜。或大或小。上上則一結之稅至二十斗。下下則四斗也。不特此也。小小公家之用。皆取於民。至於各官守令私用之物。亦於窮民取辦。一結之田。僅種一斛。而收獲不饒。或有盡其出。而猶不足於公家之賦。至以牛馬什器。易而納之者居多。役煩賦重。莫此時若也。常式正供。不可減也。其餘量度蠲減。以活窮殘之民。如有泛濫守令。隨現痛治。救民如救焚極溺然後可矣。往時權奸得志二十餘年。聚斂之弊。何可勝言。守令皆以私人差遣。而受其賂遺。至於遠方堤堰陳田。皆萃生民而耕治之。各官不能役其民。又以其後。疊責於見存之民。故困者益困矣。自上若或目覩。則豈不爲之惻然矜憐乎。

上曰。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何指也。先生啓曰。南山有臺燕享通用之樂歌。君子。指王侯也。武王伐紂作泰誓曰。惟天地。萬物父母。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人生天地間。天爲父而地爲母。元后代天理物。故曰作民父母。天降生民。不能自治。必付之聖賢之君而父母斯民焉。父母之於子。爲之生養。無所不至。君之於民亦然。故王侯爲民之父母。以位言之則父母也。以實言之則好民之所好。惡民之所惡。此父母之實也。今者以民心爲心。民欲安則安之。惡勞則免之。所謂如心爲恕者也。君之與民。貴賤懸隔。雖曰父母斯民。而人君若付之尋常。不能深切體念。則以富貴之極。何知斯民之困苦乎。復常常念慮。日寒則無乃有凍乎。年荒則無乃有飢乎。如父母念子之心然後可矣。小臣生長鄕曲。小時身不免飢寒。故民之疾苦。備嘗知之。近來食祿而身安。則民之疾苦。有時而忘之矣。九重之上。常念樂歲之飢餓。凶年之死亡。則發號施令之間。自然民被其惠矣。人君不念斯民之困苦。則群臣阿附上意。年凶而以民富爲言。軍旅之時而以民安爲言。左右壅蔽之害如是矣。大學明德而新民。人主之責也。其次則卿大夫之責也。聖人以民之不善爲憂。欲其皆有以復於善。後世民不安而不念其所以安之。況望善其不善者乎。往者年凶。多有道殍。雖有荒政。亦不能救慘。惔極矣。今年凶荒。前古所無。山陵甫畢。而天使連來。民之艱苦。不可言也。小臣曾奉使往還義州。黃海,平安農事極荒。頓無所食之物。伏願保民之念。每每存省。勞神焦思。求有以活之也。

上曰。故治國在齊其家。他章無之。此章獨言何也。先生啓曰。故者。結上生下。治國之意。上文旣言之。下又有引詩之言。故以故字結上生下。而三引詩之下。又有結語。

上曰。三綱領釋處。但言能者之事。不言不能。者之事何耶。先生啓曰。聖賢著書立言。有詳略。大抵三綱八目。非有異也。八目乃三綱中之目也。五章六章。細分而言之。大學中誠意功夫最大。物格知至而意誠則功夫已盡。故於七章。只言有心無心者之病。而不言功夫。心與物接。恐其欲動情勝。而不能操存省察也。八章亦言偏辟之病。身與物接。治其偏處。則誠意功夫流通矣。大槪誠意之後。則功夫易矣。九章言修身而敎於家。修身功夫已盡。故以此而推之於家也。所今反其所好者。如自

上或受私獻之物。則非好彼人也。非重彼物世。而臣下人情間失誤之事。不可得而禁矣。人主所爲。一毫有未安之事。則人心至靈。雖壓於勢。不能言之。而其心必以爲自上如此。何能禁我云爾。則政事雖善。而人必不信矣。故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所謂恕也。十章則意思廣矣。所惡於下毋。以事上。以國事言之。則戊午年宦官天使之來。一路求請擡扛。至於五百。一擡扛擔持之軍。多至二十餘名。黃海道各官櫃軍。不滿五六百名。中國使臣之作弊。卽所惡於上者也。我國宦寺擲奸於外方。如有弊端。則亦如此矣。當以所惡於上者。毋以使下也。人臣不盡心於上。或有欺罔之弊。日本使臣出邪毒之心。求索以去。此則所惡於下者也。我國使价之赴京者。若好貿易之利則亦如此矣。當以所惡於下者。毋以使上也。且如吾亦欲孝。而民亦欲孝。則使之盡其孝。毋使己邊長而人邊短此皆絜矩之意也。大槪十章。言好惡義利。治國之道。好惡義利而已。孟子初見梁惠王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義利之辨。最大矣。又啓曰。一部大學。不多之書。而經一章。蓋孔子之言。蓋者。疑辭。辭約而理備。言近而指遠。非聖人。不能及也。辭約之文。讀之似不易曉。反覆玩之。則其意備於經一章。覽經一章時。傳十章之意。無入而見之。則互相發明矣。帝王學問異於匹夫。不徒章句訓誥。必見其大處。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具象理而應萬事者也。人之所得乎天者。天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也。虛靈不昧者。心也。具象理者。性也。應萬事者。情也。心者。統性情者也。理氣合而爲心。理雖爲主。而氣以發之。故操存而舍亡。明德者。以善爲主。而言人心則有眞妄邪正。以明德爲名。則降衷之性之發見者也。明德者。人人之所同得。而以陰陽五行爲形。故不能無氣稟。不能無耳目口鼻之欲。以氣稟物欲之拘蔽。有時而昏。而本體之明。有未嘗息者。天理浩浩。晝夜流行。雖閉塞之久。感之則本體見矣。見孺子入井而怵惕自發。羞惡恭敬等心。隨處發見無窮。人白不知。故物欲深蔽。而天理喪滅。無異於禽獸矣若因其所發而遂明之。則始雖幽微。而可以培養漸大矣。長一分天理則消一分人欲。長十分天理則消十分人欲。本性之初。漸可復矣。自上虛明應物之際。湛然無欲之時。深加省察。或於讀書時覺悟。則可見本體之明矣。變化氣質。習與性成。人欲銷鑠天理流行。此明德工夫也。明德之要。誠意爲大。心之發也。眞實爲難。惡惡之心。如水火之不可蹈。爲善日就月益矣。燕閑之時。體念此時接論。則進古人人意。時對講學日矣。言主一日。親宦官宮妾之時少。接賢士大夫之時多。然後可以涵養德性。又曰。學莫便乎近其人。與近習久處則褻慢之心生。與賢士久處則恭敬之心生矣。人民疾苦。稼穡艱難。無非學問中事。存心不放。勇猛奮勵。然後德日進。悠悠泛泛則無益矣。孔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着力講論。則曰知其所未知。心安而理熟矣。須數爲接待。毋如一曝而十寒也。閭巷之儒。必有師友。終後學問進矣。若以一己之見爲學。則所見一誤。不能舍己從。人其弊多矣。更加留心焉。又啓曰。讀大學法。乃朱子所以示門人也。言甚要切。當初進講時。有語錄。且似煩雜。故不爲進講矣。燕閑之間。以時覽觀。則爲益多矣。伹讀法之句讀。雖曾校正。而或有未安處。欲改而入之則時末及矣。改句讀然後時時閱覽。有疑則下問。如此然後長進矣。此書卷帙小而立言簡。當天下國家。無不包羅。故得其要領甚難。章句輧註不須看。雖大註亦不極切。玩味大文。體認心上。最可帝王之學。他餘雜書。不當看。只看此等書。則無味處漸覺有味矣。又啓曰。金明胤罪狀。兩司連日伏閤。本館累次陳箚。至今未得蒙允群情憫鬱。傾邪反側兇險之狀。三司啓辭已盡之矣。自上必已洞照。而以老人前日之罪過留難。然其平生所爲。反覆無狀。至今保全。國家之不幸也。公論已發。自上不可不俯循人情也。鳳城以密啓被罪。大抵密啓發後。朝廷不得已而論啓。先王年拒數三月。朝廷堅請。不得已而罪之。豈先王本情乎。乙巳初年。定罪錄功。明胤欲爲錄功。來啓尹任。而鳳城無辭連之事。乃請竝爲處置。處置者。殺之也。王子有善人。國家之福。而以告變得功爲心。敢此告以處置。甚矣。尹元衡當國之時。誰能出口。先王亦已知。之死後葬以王子之禮。可謂至矣。至今非欲推論其罪。欲黜奸詐反覆之人。使之不留於朝廷之上也。漢武帝雄才大略。而江充讒戾太子。大起巫蠱之獄。太子哀乞。而江充不聽。遂殺江充。欲以自明。而人以太子叛爲言。武帝大怒。使丞相掌兵。於闕下戰五日。亡至湖縊死。後高寢郞田千秋諫曰。子弄父兵。罪當笞。夢有白頭翁令我上書。上以爲此高廟神靈告我也。知惶恐無他意。遂族滅江充。作歸來望思之臺。父子間。小人離間之狀如此。而況鳳城之事。無形迹可指。欲爲錄勳而進處置之言。到今皆知其冤枉。雖不能以其罪罪之。豈可使之留於朝廷乎。人情莫不痛憤。請快從公論。而竄黜遠方。則人心安而公論定矣。

戊辰正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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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朝講于思政殿講論語學而篇。先生進啓曰。自古人主。居九重之內。聰明豈能廣乎。聰明不能廣。則國家之事。不及知者多矣。是以建立百官。同議政事。而大臣則於人君如腹心。專主國事。其間大臣或有未及察之事。或有失誤之事。人主所爲。亦不能無誤。故設立臺諫。政事號令。用捨黜陟之際。臺諫糾正。大臣獻替。自古及今。帝王之法也。有違於此。則國事謬矣。以近來事見之。朝廷間。別無所爲之事。但公論之發。臺諫不能不啓。不得已力爭。大臣亦有上達之事。而事事有留難之意。至爲未安。有志於爲國。則盡從臺諫之言然後言路開矣。若留難臺諫之言。非但人不能言。人心解體。自上亦以成習。以爲雖不從臺諫之言。有何害乎。聖念如此。則豈不大可畏哉。近日先王朝事。雖或留難。

上意亦當然。不得已可從之事。則亦當斟酌。而不可終拒也。近日則小小彈駁之事。亦皆留難。至爲未安。頃日金明胤竄黜之事。兩司專數來啓。王堂連日上箚。而久未得請。公論悶鬱。大臣亦來啓之矣。大臣體貌甚重。三代以上。則未能知之。而漢以下。則大臣所請之事。無不從之時矣。大臣豈偶然計而啓之。大臣之啓。亦不快從。不從大臣之言。則可從者誰也。大臣不合在位者。則自有公論。自上退黜可也。若使在位則其言不可不從也。如是然後大臣亦知無不言矣。啓其所知。而不見聽。則何以展布四體乎。已往之事。不須啓之。非但事體重大。亦恐自上忽於大臣之言。故敢啓。自古臺諫。雖主上過失。亦言之不諱。況大臣乎。大臣則凡事不欲輕率。故於年少人所見有未快矣。時難而不能言則已矣。若使臺諫盡言。則臺諫與大臣異同之處。豈可不言。自上當重待臺諫。而尤當重待大臣。議事之際。十分商量而處之。則朝廷之上。無紛擾之事。國脈迎長矣。觀占書則人君之職。以論相爲主。後世則大臣不能皆善。故或不與大臣議定國事矣。大臣未盡之處。臺諫雖彈駁。大臣亦不怨怒同寅協恭然後可矣。國家弊事甚多。雖不能一時盡改。可以建議。次次改之也。遐遠草野之間。雖有弊事。自上何以知之。先王朝亦有求言之時。今則

卽位之元年也。今亦求言。使之盡言。而善爲處置。則可以正其誤。而成其美矣。

上御晝講于思政殿。進講論語。先生進啓曰。自古聖帝明王。欲興大平之治。不但先修吾身而已。聚集人材爲急。國事萬機。不得已與賢者共治。不得人材則何以治國事乎。常人欲作室則先備材木。然後得以成之。近來朝廷間。人材非不足。而二十年間士林之禍慘酷儒者不務爲學。無觀感興起之事。先進則■零。後進則小之。至爲可慮。培養人村。賢者則聚集于朝廷。而又修明學校之政。則能知國家治亂。生民休戚者多。而可以革弊。古人未及爲之事。亦可以修擧矣。中廟末年。人材多出。而不幸有上林之禍。死於非罪而遺者不多。二十餘年在竄謫之中。而猶不廢學問者有之。其人或年踰七十。或踰六十。或將近六十。頃蒙上恩。復通仕路。其中有學問氣節者亦似有之。古之時。賢者則或卽授大官。近則無之。但年老者循次用之。則恐或未及用之。亦非待賢之道也。如此表表之人。不次擢用則庶乎其可矣。學校及閭巷間。無興起之人。先王末年。留心學校。揀選師儒。而朝行間能文之人。則皆與其選。古則有學識年長者與選。而今則纔出六品。年近二十之人皆與焉。儒生皆是朋輩。而或有長者。何能敎誨乎。先王朝屢選師儒。而未見其校者此也。多年流落。以學問爲事。窮塞禍患。不爲變易。此可爲師表之任者也。議于大臣。不拘常例。授師長之任。使之興起勸奬。國家治化。漸進于大平矣。又啓曰。大學之敎。明德而新民。自

上留心學問。無以加矣。然自上獨爲。而不及於下。則無乃未安乎。以善及人而信從者衆。故可樂。匹夫爲善。而亦及於人。人主爲善則一號令之間。人皆信從矣。外方鄕校儒生。皆讀小學,三綱行實,二倫行實等書事。監司處下諭。使遐荒僻處。皆知讀此書。則自然四方聞而興起矣。小臣生長於鄕不知讀書。而在

中宗末年朝廷所爲與否。則臣未及知。而其時宋麟壽爲觀察使。使之讀小學。故得其冊而讀之。其後知聖賢所爲。今若使之讀之。則豈無興起者乎。古者則爲監司者。承流宣化。而乙卯年後。不暇及他事。只擲奸軍器而已。可爲師表者。擢用授之方面。則亦可敎誨儒生矣。

三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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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朝講于思政殿。講論語爲政篇。先生進啓曰。小臣以別餞慰使義州往還。則前年天使往還。今年兩運天使往還。驛路各官。極爲疲弊。前年小臣。亦以從事官往還。農事凶荒。而天使不來已久。故凡事預措。至於館舍。亦皆改修。以致廢農。今年則無館舍改修之事。而以天使之故。麥粟今始耕種。民生之事。至爲可慮。支供之事。勢不可易。而各官出站。至於五六日留待。道路奔走。至爲殘忍。使命絡驛。驛卒不能堪支。無一日在家之特。焉亦疲困已極。此國家之大憂也。未知何以處之。而可以蘇復也。生民困苦之意。自上常常留念可也。且我國飮食。不食之物。多數排設。往者以經筵官之所啓下書。而亦與前日無異。弊習已成。不能卒變而然也。各官使客支供。以耗穀用之。而今則竭盡難辦云。此皆小臣親見之事。至爲慘惔。故敢啓。生民極苦。自上常存矜恤之意。則自然可蒙一分之惠矣。且以一路所見言之。守令得人然後凡事可以善措。擇遣守令。在常時亦爲關重。而今則尤爲緊關。且兩運天使往還之奇聞之。則歐天使越站驅馳。人馬極傷。頭目亦無暇飮食。令頭目立兩邊。巡打擔轎之人。且親自執鞭以督之。每呼曰。急走急走。見中路飢困之人。以爲虛語云。人極悶之。其爲人品。非善類也。我國用人如彼。遠送之使則各別擇送宜當。張朝在平壤。聞後運天使之來。其一行櫃子十五。隱匿於城外箕子廟近處松林鬱蜜之地。待後運天使過去後乃行云。雖多爲求索。而亦有畏憚朝廷之心。故隱匿矣。且歐天使留置書冊。張朝留席子魚物於義州。以後曰輸來爲言。此皆天使之所言。輸給似當矣。然竊聞之。則雖歸中原。而不能盡傳其家。必告主司而推給。主司知之則必告禮部矣。苞苴輸給。似爲不當。且恐禮部或有問之之理也。若後曰求索無限。皆欲其輸給則必以今日爲例。後弊無窮。善辭答言。而勿爲輸送何如。幸下議于朝廷而處之。

上命收大臣議領相李浚慶以爲姑先輸送。以試彼之處置如何。上從之。

上御夕講于思政殿。進講小學。先生進啓曰。小學總論下端許氏衡曰。小學大義。小臣前在玉堂時適進講矣。班孟堅漢史。雖說小學大學規模大略。然亦不見其間節目之詳也。考藝文志則無之。不能啓達。後適考食貨志則果有其言。人生入歲。入小學。學五方六甲書契之事。始知室家長幼之序。十五入大學。學先聖禮樂。知朝廷君臣之義。此規模大略也。古之聖賢敎人。富而敎之故然矣。後世廢先王之道。刑煩賦重。民無生生之樂。何暇爲善乎。國之弊端非一。而根本在安民。民安然後敎化可行。至於軍防之事。亦可察之也。近因邊防有倭變。知武事不知文敎。不得已先寬民力然後敎化可行矣。且右贊成李滉上疏來矣。自上又令知製敎製敎書。下諭至極。美意也。近日有命屢下。且授高爵。非不知奔走應命。而不敢當不來之意多矣。賢人豈以賢自處乎。不敢當之意。亦不爲非矣。自上覽此上疏。則可知未安之意矣。啓達之臣。以高爵誠招之意啓之。以此尤爲未安矣。待日溫更招則似乎來矣。自古人君招賢。而不敢當不來者有之。進來者亦有之矣。此人得盛名。自上懇招而不來。聞見未安。而情實則然矣。大槪近來士大夫風俗異於古。致仕之風。亦近來無之。雖有欲去者。不能去。見此上疏則無致仕之路爲悶之意亦有之。待士大夫當以古道。老病人引退之事。亦許之可也。屢次招之而不來。自上恐或不知情實。故敢啓。

四月初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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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夕講于思政殿。進講小學。先生進啓曰。趙光祖贈職事。一國人心之所同然也。小臣前亦暫達。近則大臣亦啓之。自上想已知之。而猶且留難者。必詳審之意也。然而下情則恐或尙未洞照。以爲未安矣。自爾洞照。當次第擧行矣。下人之望則欲其卽快從也。自

上致力於講學。則道理漸明。光祖之賢。自爾知之。如崇奬等事。自上先出則尤好矣。人主爲治之事。固多端矣。一日二曰萬幾。事皆留心。而先立大綱。然後自有條理。而事可易爲矣。方今上意欲圖治。下情欲補治。此機會甚嘉。國家之事。積弊極多。若一一欲改之。則必有防礙處。欲含之則愈深而難救矣。當酌其輕重緩急於其間。自爲次第而行之。古人之議。以大綱爲主。昔程伊川曰。欲爲治者。必立志求賢責任。欲爲其事而徒泛泛悠悠。則事終不成。如欲致大平之治。則三代聖主。不可不師法。嘗以爲一國之內。昆虫草木。皆仰賴於我躬。欲使之各得其所。則此人君之立志也。此志旣立。則逸慾不敢生。而天理漸明矣。百姓恐未安欲其安。世道恐未平欲其平。至於起居寢息之間。恐或有妨政害治之事。思慮言語之際。恐或致害於朝廷。戒謹恐懼。以追古聖人之意。每用勉旃。古人云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此立志也。然而九重之內。耳目未廣。下無奉行之人。則恩未及行。必也得賢而親近之。知之勿疑。則彼所謂賢者。引其所知。四方之賢者。使之滿朝。則時自平矣。所謂責任者。得賢而置相位及六卿之列。倚重之謂也。小小之事。必責之以其任。然後象職畢擧。而國可理矣。若守令則必責以治民。若邊將則必責以撫恤軍民。我國有積弊之事。百官不喜治民。祖宗朝六卿長官。事多自決然後上達。而今則每以擅斷得罪爲懼。應文逃責。凡事必稟於上。上勞於上。下佚於下。古法。臣則勞行。君則執權柄任人。而治道自成。不必躬親庶事。而但可作規模爲之。六卿則爲六曹之事。無異一家之事可也。今之官員則數遞成習。在昔爲兵判者。或至四五年之久。故武臣及禁軍等賢否。皆得知之。兵事首末。亦必詳知。近則吏兵曹判書過一年。則輒呈狀而入。古者戶判。亦至十餘年不遷。故在國之錢穀。皆知元數。四方水旱風災及年運凶荒。亦必詳知而爲之低昻。有如一家之事。近則纔過五六月。輒復見遞。是以官府之物。盡被偸竊。以古人之言。見今日之弊。古人之規模得矣。請以立志求賢責任三事。常加體念。徒有求賢之心。而此志不立。則雖求之。不可得矣。賢雖得之。而此志不堅。則亦不可用矣。必也委任而責成。如微細過誤之事。置而勿問。此治道之大綱也。此三者最大。故敢達。大綱不立。則小小之弊。雖欲救之。不可得矣。

十二月初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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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晝講于文政殿。講論語先進篇。先生進啓曰。近來災變非常者多矣。聞見至爲駭愕。自

上亦應省念矣。思之則多有未安之意。臨御以後。災變連出。是雖天心之仁愛。然自上恃以天心仁愛。而不爲戒謹。則修省之念少矣。常自惕處曰。天心何爲而不寧乎。多致恐懼之心。戒謹修省。則災變自消矣。頃者雷震。極爲驚怪。又以八道書狀見之。雷震地震。無處不有。上有天災。下有地災。變孰甚焉。虹霓亦多有之。此尤怪異。虹霓者。天地不正之氣。而陰陽之氣。不當交而交者也。且當發於夏月。而乃現於天地凝閑之時。近來日氣溫暖如春。霧氣連作。夫災變不可的指爲某事之應。然古人亦有以類應言之者矣夫陽在內者不得出。則奮擊而爲雷霆雷震者。乃天地不和之致也。地道主於靜。而不靜則有地震之變。地震者。乃地道不寧之故也。地震者。古人以臣道言之者矣。而虹霓沈霧。又是陰陽之慝氣。則無乃有小人陰害君子而致此變乎。霧則亦有蒙蔽之像。自上學問勉强。而出治淸明。凡於政事之間。無不勵精圖之。然或有一念之誤。則有關天地之象。無乃有憸小之人。千端百計。熒惑聖聰之漸有之而致此變乎。此聖明之世。必無之事也。而小臣多般憂慮。以冀自上致謹於君子小人消長之機焉耳。楊仁壽事。兩司論執已久。而今此經筵。亦勤啓矣。上潛邸時。曾授十九史略於醫員楊仁壽。初命除東班六品職。臺諫啓請改正。更命長付上護軍祿。以其資級不準。又今以護軍司直。升降而授。兩司又以其過重。論執累日。而上不听。自上以楊仁壽有句讀之學。命之以爵。欲報其功是雖公心然命付東班之職。則不免爲私意所累。而臺諫論其不可。則反以西班極職命付之。是可謂有從諫之實乎。崇德報功。古雖有言。然功大則大報之。功小則小報之。而輕重大小。自有其分。不可舛施也。若失其輕重大小先後緩急之序。則豈爲政之體乎。自上入承大統。方在亮陰之中。屈於大義。而有不得施爲之事。故當爲之事。多有未行者焉。大事時未。及爲。而思報微勞。可謂失次第先後之序矣軍職升降。不足爲輕重。而不從臺諫之公論。是乃政治之一大累也。小臣之意。以爲大小緩急之事。當次第擧行。而如此等事。徐徐斟酌爲之可也。事之大且急者。廟堂近侍之間。方思處置得宜。而遽發其端。有或未安。故時未有啓達之者也。自上姑從言官之啓。命以相當之事。而不失大小緩急。處置得宜之序。則於事理極當。於政體甚合。

初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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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夜對。講論語先進篇。先生進啓曰。學問之道。古之聖賢。論之至矣。至于後世議論完備。反爲支離。難於要領。蓋堯舜禹湯學問。出於書傳。其言要而約。以存心修身爲主。存心修身曲折。孔孟言之。程朱發明焉。蓋人主學問。與儒者工夫。雖似有異。然大綱領大根本則不異。學問當以治心修身工夫爲本。古人於治心修身工夫。恐於日用間少有間斷。乃以觀古書而則古事。書所以維持此心也。發明道理。亦當以此知之。程子論格物致知。以爲格物亦非一端。如讀書講論。論古今人物。遇事處其當否。皆格物也。學問工夫。無時無處不用其力然後可也。自上有萬機之煩。其間一言一行一動一靜。一向存心。乃可爲學也。在平時則忘之。而只於開卷時爲之。則工夫間斷。占人之於學問。乃曰能自得師則王。又曰。自用則小。好問則裕。後世人君。雖不如古之得師之道。而朝廷之上。豈無其人。在大臣地位者所聞。必有可取。自上尊之敬之。雖不名之曰師也。而有此意思。則有尊賢敬大臣之道矣。中庸論九經。先修身而次尊賢。賢德之人。必也尊重然後。君有嚴憚之路。過有能正之理也。近來見之。自上學問甚誠。可謂至矣。臣伏見判府事李滉。如此之人。今世則稀矣。自上亦知其意。接待隆重。知有尊賢意思。大小群下莫不欣欣。大槪此人年高病深。不能從仕。前日久於其外。今暫從仕。身又抱病。上之待此人。雖已至矣。然不但以禮貌之外。聖心常謂之賢者而致誠可也。賢者不以尊其身而安其心。必以虛己聽納而盡其心。嘗攷古人之事。賢者在朝。豈必欲所言皆從乎。人君樂善從諫。至於蒭蕘之言。亦盡聽焉。則必以此爲喜。樂行而戮力處也。若勉從其人之言。則意思不廣。賢者之心。不能無缺然也。頃日李滉啓辭。隨所言而施行。外人甚以爲悅。然其人則賢者也。安有必從吾言之心哉。小臣迷意。以爲延登此人。致之朝廷。聽言則至矣。優禮則極矣。當察此人之言而從之。不但聽此人之言而已也。常念此人之賢。每當政事之際。聖心以爲此事無乃此人以爲不可乎。如學者得嚴師而省念則甚好矣。近來李滉所啓。或敎之曰。言聽計從。此人還爲瑟縮。而多有不敢當之意。況臺諫侍從之言。雖以不關之事。至此留難。臣雖不能詳知。而揆以古人之心。豈得安心。尊賢必自修身始。急於修身。則不但此人在朝爲益。君臣之問。兩得其道也。從以外貌尊寵羈縻。則老病之人。又安得苟容於朝哉。微官此啓。甚爲惶恐。而此意自上當可知之。故敢以迷劣之意啓之。上曰。其言至當。但近來留難之意。以爲未安者。自上何以知之。今此啓之。至爲當矣。先生啓曰。小臣所啓之言。非此人向臣說道未安也。上來之後。相從已久。每往門墻。屢聞言語。臣雖不能細知。而其道德學問。與古人無異。古人之心如此。此人之心亦恐如此也。自上知其意而處之。則接待之道當矣。上曰。此人借以古人言之。何等人也。可比古之何人。似此議論。問之未安。而素懷如此。故言之。先生啓曰。小臣迷劣。何以測量知之。前日或有疑處。折簡問之。雖不得相見。而通意則已久。上來之後。爲其老病之人。寂寞而來。時時歷見。質問前日疑難之處。如臣愚見。不得企而知之。然以臣之見甚不偶然。無貴於他。年已七卜。所見亦高。而不主張已見。年少所言。亦必商量。其觀古書。少無執滯。篤信程朱。工夫純至。古人則不可知也。東方學問之人。自前朝至國初。其文湮沒。幸收拾見之。如此人之文者蓋寡。初上來時。其所上疏。與程朱之書無異。其學問其工夫其議論。一一皆是。李湛啓曰。小臣於中宗末年。與李滉同官。與之交遊。自少表裡如一。近者沈潛學問。久在林下。工夫篤實。比之則似難。而大槪以古君子道理爲一。如此之人。夫豈易得哉。先生啓曰。其爲德也謙恭遜順。無一毫自足。舍己從人。甚可貴也。臣以迷劣。屢與之言。久服于心。今敢啓之。雖因身病。不得入侍經席。而他日入侍之時。自上暢問道理。則其於帝王學問。豈無啓沃之益。湛曰。文章道德。可謂兩備。自上以誠顧問。豈無所言。先生啓曰。此人博觀古書。而稟性疏淡。自少恬退。習與性成。自上屢召。故上來。而寒苦適意。富貴無心。心欲求退。不汚平生學問而死。上若用之。則平生所學。豈不欲展布乎。然泛然尋常。使之悠悠死於朝廷之上。深以棄平日學問爲悶。湛曰。東方學問。前朝有鄭夢周焉。權近亦暫爲學問。而多有病處。下及金宏弼。學問甚正。而趙光祖。宏弼之弟子。亦不偶然。李滉能繼此人學問。豈偶然哉。自上誠心而問學問治道。則豈不盡誠啓之乎。

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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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晝講于文政殿。講論語先進篇。戶曹參判柳景深進啓曰。臣見司中經費等事。比前似繁。而或年運凶荒。或國事多有用處。國計消縮。勢使然也。且各司之穀。盡被偸竊。如豐儲倉。國初運來之穀二十八萬石中。已成塵土者多。可食之米豈卜萬石哉。凡各司何處不開。而三監,廣興倉,豐儲倉米麪最重。官員必擇其人。滿三十朔遞代。依祖宗朝故事可也。法典內該司書吏亦有定數。而不爲定送。雖有捧承傳定送之時。而曾無一朔之久。各司盡爲空虛。若該司小名成冊送于戶曹。戶曹入啓後吏曹或移送。則戶曹卽時推尋何如。目監察亦有各司月令之法。而近來則今日請臺。此人往焉。明日請臺。他人往焉。雖有封署之虛。何以知之。雖有割封送之。而何監察言其非我署也。此五司月令監察亦擇剛明之員。必滿三十朔。其司請臺。勿使他監察分送。使得審察其封而措置之事。別議朝廷可也。。上曰如是爲之甚當。但雖有措置之事。刻民聚斂則固不可爲也。議諸朝廷。則自有處置之事。議之爲當。先生進啓曰。傳敎有曰刻民聚斂。固不可爲也。此言至爲感動。厚斂於民則國家之根本先已斲喪。至不可爲也。後世人主。不知此意。姑急目前之事。以厚斂於民爲安。此甚不祥之事。傳敎如此。生民之福也。朝廷自可處置。而別爲更化弊端然後有可改之路。暫爾泛爲則似難改也。政事號令之間。措置不能得宜。則上雖有善心。不能行也。小臣迷劣之意。每切私憂一朝國儲告竭。不能支持。雖欲不爲厚斂。亦恐不能也。必也預知此意別省浮費然後可以救也。人皆泛泛悠悠。雖或有憂者。而或不知其如此切迫也。食爲民天。洪範八政。甚一曰食。周易亦云何以聚人。曰財。不可一日無食也。一時竭盡則雖欲不虐民。得乎。蠲減等事。朝廷雖有號令。而皆歸虛事。頃日黃海平安道以屢經天使特命蠲減。戶曹文移外方。知委于民。民喜其當納而被減。已備之物。私自用盡。各司將其乏絶難廢之意。續續啓請。督納于民。窮民旣散曾備之物。必至貿易而納。比之常日。已爲十倍。民之爲悶。視前尤極。其時守令甚言其弊。聞之慘怛。在九重之上。惠恤民生。一時蠲減之擧。必曰民受其惠。而比常倍苦耳。又啓曰。柳景深所啓監察書吏官員久任等事。只欲下人不曰得偸竊。不失所在之物也。一年經費。甚爲浩繁。而前年稅入只七萬石。雖不被盜。以此消縮。此甚大事。經費必考古事一切減省。量入爲出可也。古人曰三年耕。餘一年之食。三十年則餘十年之食。國無三年之蓄。則國非其國。國初以來所儲二十八萬餘石。而可食者不過十萬石。則假設來年稅入可至十萬石。而引用者四萬石。後年又如此。至於三年則所儲盡無矣。黃臣或曰。小臣前於經席。啓庫子偸食之事。欲盡除下書員。充定定額書吏。則可杜防納之路。亦絶偸盜之弊。吏戶曹同議事至於傳敎。而其後聞之。則吏曹不爲定送云。小臣以爲此事尙不得成。則措置大事。何以爲之

上曰。前者啓書吏之事自上不知終何以爲之。而今始聞之。乃知不行也。如此事尙且不行。重事必不行之之言甚是。景深曰。吏曹雖稱定送。而必以任事者定送然後可爲。而纔定送不十日。還卽移送矣。且米麪各司。則書吏不肯求往。故本不擇定也。上曰。然則今之不行。先自吏曹。今者已命定送。而不無又不行也。如此則治罪吏曹官員可也。先生啓曰。書吏事。大槪使曹所當奉行。而近來國事之誤已久。書吏等不樂往小各司。雖往亦不固也。庫子書員偸食成習。書吏新入。不知端倪。官員亦不信任。故頓無久留之計。留則恐被無面分徵之患。百般窺避。所以不行也。欲改其弊。不可急遽爲之。雖定送書吏。而迷劣不解文理。遽命除下書員。無可使喚之人。則事難施行。爲其法立而欲望一朝行之則似難爲也。書吏成冊定送之後。漸減書員。法令寬其定限。朝廷共爲勉力可也。又啓曰。書員書吏。亦出於不得己之計。小臣之意。則擇用小各司官員。乃其本也。必須懲汰昏庸。擇差官員。然後根本漸固。景深曰。各司官員。雖不得蓋爲久任。而今此所啓五司。必滿三十朔相遞代。則可知有益也。書員書吏等。因緣官員數遞。豈不偸食乎。先生啓曰。自古欲改弊法。必知弊源而治之然後可也。欲矯一朝之弊。舍其本而防末流則事難成也。國家無事不弊。而防納最其大弊。朝廷大小咸欲祛之。小臣迷劣之意。自古而流。漸至大誤。其時改之則必不如此。而因循積弊。迄于百餘年。一朝不治根本。遽卽快革。似快於目前之事。而或不無某弊之生。以此生梗。又至難行。則此弊之外又生他弊矣。防納之事。上自廟堂。下至百寮。自明年正月爲始。已定永革。而其間不無難行之事。或不能善改。反不如初。則國事還爲擾亂而已過一二年後。是非當可知之。而抑恐不得矯弊。而更生他弊也。此司之弊。必改此事。彼司之事。必革其弊。如人之治風治腫。各以其藥然後可以善救也。不爲商量而欲一切行之。則其勢自有難行。至於書員書吏。亦當漸磨爲之可也。一朝遽捧承傳。而責以卽行。則勢有難行。全歸於虛。亦爲未安。爲法令時。詳審爲之。乃其萬全也。

己巳正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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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夕講于夜對廳。依召對例講近思錄。先生進啓曰。自古人主。始初淸明將大有爲之志。或不久而如勤終怠。陷於他歧鮮克有終者。滔滔皆是。蓋人心。操舍無常。易致差謬。聖帝明王以下。雖無嗜好陷溺之病。或曰月旣久。事功不成。則心懶意闌。終不克善者有之。其間病處甚多。或務事功而不多經歷。患不反顧。率爾爲之則不成或奉行之人。不能深謀遠慮。從容處置。乘一時之快。生紛擾之弊則不成。事旣不成。心之漸弛。不能至治者。古之帝王不一而足。以宋孝宗見之。天資甚高。有志恢復。卽位之初遂招張浚。浚於廢棄之餘。難爲擔當。而忠義奮發。勉循國事。出師一敗。讒間已入。孝宗之心一沮。所用皆是庸常凡夫。僅能維持一世而已。宋神宗天資卓越。卽位伊始。銳意爲治。富弼,韓琦忠厚老成人也。知上欲用兵則曰。願二十年口不言兵。神宗之意。與之不合。宋法之弊已久。人情莫不欲改。神宗不得擔當之人。王安石出而擔當。神宗信而任之。紛亂改法。終誤國家。其後用兵大敗。神宗夜半起而痛哭。遂至不興。小人競進。其禍蔓延。爲宋室基禍之主人君如天。至公而無私。若有徧信底心。則奸邪伺釁。害不可言。或事不如意。便爲尋常。而不克有終。則治不可成。自臨御以後。聖志高明。事欲爲善。心欲有成。朝野顒望。寧有涯哉。小臣迷劣之意。以爲有志於始者不難。有志於終者尤難。然若以終不可保。預爲畏憚而自棄。則亦非大有爲之氣像也。所當爲之事。則毋以爲易。而終必堅定然後可也。此意自上亦非不知也。至如臺諫之言。時亦不可無留難也。人之所見。在常人亦異。若天衷有所見。則一切不可以下人所見而强從也。然公論所在。人心所同然。物論如此。則當自反曰予之所思有未盡乎。屈己從之可也。或聞經席間捄弊之策。自上銳意快施。然一人所見有限。天下事變無窮。若以一人誤見。已成王命之後。後雖改之。亦爲未安。如是啓達。至爲惶恐。而中廟初年。欲行大平之治。一時賢士輩出。多有激濁揚淸之事。處置之際。亦豈極盡。自上以爲好意思。一一聽從。趙光祖自以君臣之契比之古之君臣。上下相信。知無不言。終至上心一搖。讒間已入。中廟亦不能保其臣。此已往明鑑。凡事十分周徧思量。與大臣礭議不以爲易。而思其長久之道可也。近來積弊甚多。變革亦一美事。然臣意則以爲當損其太甚。而待上學問漸高。經歷已久。下人亦試下手然後所爲之事。終亦堅固矣。此言甚似頹靡。而祖宗朝積弊多端。今不能淑人心。而遽欲爲法令捄其弊。則或生他病。不無後弊。以俗談言之。則常人欲改久遠祖上之家。必得良匠必備象材。又待時而爲之。若一朝遽撤。而無良匠無象材。則後難收拾也。近察人情。思治根本者少。姑務目前者多。年少者欲做快活之事。長者雖以爲難。而拘於時論。亦曰可爲。不見終始擔當。死生以之之人。或知救弊而不知他弊又生其中。或圖有益而莫念大害亦在其間。太無斟酌。深爲未安。頃日供上捧上之際。次知作弊之事。固所欲祛。然自爾漸磨而禁戢則可也。小臣方在政院。言政院之事似爲未安。而如有汎濫作弊之端。令政院糾察之事。院中亦泛見而啓下。故今朝更爲啓稟耳。立法之際。所當詳謹。政院禁戢院中■。人甚易且輕。而因循積弊。不得猝變。外間之事。何得而知之。政院在喉舌重地。其任至重。外間泛濫之事。令政院次知檢擧。則大小有異。甚爲未安。供上人情等事。次知下人刀蹬作弊。可謂非矣。然其弊源。又不在此也。各司官員。當躬親進排。而百事解弛。不爲躬親。使下人圖納。次知之人責問不來之故。則下人必以人情防口。各司官員。亦烏得無罪。如此事隨現痛治。自爾以律則自無弊根也。十三日朝講。司諫尹剛元啓曰。內庭供上。點退人情。請令政院糾察云故先生及之。小臣其時。或有病。或以式暇不仕。今日謂同僚曰。令政院糾檢公事。甚妨事體。則同僚亦以爲然也。身在近密之地。欲不奉行成命則未安。是時上從剛元之啓故先生云然。欲奉行則難便。此臣等所以爲悶也。人心之陷溺已久。尙不避刑戮安得以號令治之。自不能生於心則可也。孔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此正治國至當之論也。自上將宗社億萬年無疆之業。欲改弊端。非淺淺之事。熟思而審處可也。若一時以爲好意思而爲之。後有難行。則不無心懶意闌。或有讒說間之。則終必以賢者之言。爲不可信。所繫不小。具鳳齡進啓曰。奇大升所言以宋孝宗神宗。有始無終。用君子而間小人。作之善而流於惡。分辨詳言。非以自上立志不固。先明後暗。有萌兆而然也。人臣進戒於君。必欲法治而懲亂。事不欲快施者。甚爲要切。而事有輕重大小緩急先後。自上誤以爲事事留難。長慮却顧。則未安。此意且欲變其煩碎積弊。方爲可繼之道也。願治之君。其進銳者其退速。不思長遠之謀。則反有欲速之患然可以速行之事則速行。重難之事則問于大臣可也。政治自初及今。別無大誤。始初淸明。可謂拔出。而邇來臺諫論啓一國公論所在。而啓辭中不顯言則使之顯言。時或以辭峻答。若朝廷昏亂。奸臣竊柄之時。則所用之人忠邪奸正雜進其間。臺諫或依私嫌。或誣王賢良之事。則天衷洞照而留難。猶之可也。古語曰。治世不能無小人。而難其爲小人。亂世不能無君子。而難其爲君子。近日內外人心。顒望至治。臺諫所啓。無非一國公論。而事事留難。不卽快從。不但有妨聖治。又以杜人臣獻規之心也。臣之於君。義雖君臣情如父子。而劣少盡言之人。自上若小有留難。則群下沮喪。恐被譴忤。訑訑之色。拒人於千里之外。甚可懼也。自上聽諫之道。漸不如初。而近來尤甚矣。小臣曾忝吏曹郞官見之一國好人甚少。堂上擬望之時。臣竊旁觀。無疵之人。豈能盡得。郡縣不一。百執事甚多。或知不可而苟充。或不知其人而注疑。持公論之人。知其不可。則自當劾啓也。面況聖王不賞邊功。竊又聞之。我祖宗朝命田霖討海浪島。盡討而歸來。命於開城府賜一等樂以慰之。其賞賜則不過鞍具馬一匹而已。今者浮海小醜。自送其死。一捕非大功。而處論以重賞。則他日或有犯境强寇而有能奮折衝禦侮之功。則又何以加之。不務姑息之政。思其可繼之道可也。伏見中外人心。不能無缺望也。○時全羅道水使林晉追捕黑山島水賊。上命加嘉善。臺諫請改正而上不從。先生啓曰。具鳳㱓之啓至當。臣意亦非欲凡事皆有留難也。臺諫之言留難之未安。臣亦啓達。謹其變更之事。快於從諫之路。則剛柔不偏也。小臣所啓與經筵官所啓。相濟而相成。無非欲有絲毫之補於聖德也。其間或有意思未盡。言有未。盡者。自上擇中而用之也。近來林晉之事兩司論執已逾半月而尙此留難。物情未安。臺諫乃公論所在。其意豈欲自上必從而後已。一再啓達。不無停止之事。此則物情大爲未便。臺諫不能止也。如此事可以快從也。若終至拒絶。則言路防塞。黽勉而從之。則聖德未盡。此其留念處也。或有論以重罪。而卽爲快從則可謂快矣。然先察而後從。亦無妨也。至於逾久而不從則未安也。林晉之捕水賊。有何功勞之可稱乎。李洪男事。物論亦棄之。故啓之也。是時臺諫幷論李洪男之罪留念快從可也。

三月初四日辰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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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夜對廳。引見退溪先生。先生將還鄕故也

上問所欲啓之言。先生歷陳出處之道。爲治之要。學問之方。以及國朝之事。任人之務。上曰。學問之人。無乃有啓之者乎。勿以爲難而言之且當。先生對曰。此事則難言也。向意之人則在今非止一二。古者有問於程子曰。門人孰有所得乎。程子曰。謂之有所得則不易言也。其時如游酢,楊時,謝良佐,張繹李籲尹焞之人如許多。而不以有所得言之。始此人亦不輕許。況臣不可以欺天日。以某人爲有所得而啓之也。其中奇大升之爲人。多見文字。於理學所見。最爲超詣。乃通儒也。但收斂切夫少。此未盡處也。小臣常時以此爲短處。勉之以加做功。然如此儒。亦不易得也。

上曰。此言至當。自上於萬分。豈能知見其一分乎。然常時以爲文則能爲之也。先生曰。其文亦不易矣。

四月初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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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朝講于文政殿講論語憲問篇。先生進啓曰。中外聞頃日傳敎。不勝驚駭憂懼。先是三月二卜六日。大司諫朴啓賢等。以醫官楊仁壽月令事甚爲微細。而至於訴私干恩。賜其祿位。蓋外言入於內而如此。故上箚論辨。上詰正言李忠元。仍答曰創造無形之言。可謂狂矣。其後政院啓辭玉堂論箚。而自上不爲釋然。尤爲悶鬱。此事每爲啓達。不無以爲煩瀆也。人臣愛君。無所不至。嫌於煩瀆。先自退縮。則何有愛君之義。文義間所啓。辭不迫切之語。沈義謙臨文啓曰。師弟子函丈間。辭不迫切如此。君臣之間。尤當優容可也。蓋因子貢方人註。聖人責人不迫切之語而啓之也。甚是待人不迫。聖人德至。必欲與聖人同其德可也。流言一出。閭巷盛傳。人孰不聞。人固有欲爲啓達者。只以傳播之言。難於煩達而止耳。庶人謗于市。則諫官聞之。何敢不言。上意必以爲予無是事。何以如是云云。不無致悶於聖衷。而殊不覺發其嚴辭也。然若釋然洞察。則可知諫官本非創造。而只啓外間之言也。大抵人主待人發言之際。其端甚微。而其應甚著。若有厭聞之端。則謟諛承順者。爭逞其術。皆欲錮惑聖聰。直諒敢言者。不能盡言。惟思奉身遠退直諒者退。謟諛者進。則朝廷之害。可勝言哉禍亂之興。未必不由於是。古之人君。孰不欲治安而惡亂亡也。終不能治而卒底于亂且亡者。有疑心與自用故也。有疑心則以直言爲斥已。有自用則厭人言而莫聞。君子盡言故疏之。小人承順故悅之。所謂小人者。又引進群類。排斥善人。窺伺人主喜怒之端。粟喜而誘之。因怒而激之。朝廷上下。意思不通。則終有危亡之禍而莫之救。自上聖質高明。留心學問。未必不識這箇道理。而深恐臨事之際。不能省察。敢啓。人主平心。不示喜怒。然後事得其正。喜怒有迹。則奸邪之徒。爭爲中欲之計。甚可畏也。欲爲平心工夫。必先明理。而察其是非曲直。此其愛我。此其承順。逆于心而求諸道。遜于志而求諸非道。克盡大公之道。絶去固我之偏可也。平心明理。又必以敬爲主。占人釋敬字。程子以爲主一無適。謝良佐以爲常惺惺然。尹焞以爲其心收斂。不容一物。朱子又加以畏字。若省畏字之義。則可知爲君之難。上畏天命之難諶。下念民岩之可畏。常存惕然之心。不弛敬畏之意。則其於學問之道。不無有所裨益矣。理明而心平。又知敬畏工夫。則聖德日躋。可侔聖人矣。柳濤啓曰。前日答諫院之辭。極爲未安。此非諫官創造之言。閭巷浮言。傳布道路。諫官聞之。不能忍置。豈有他意。上曰。頃見諫院啓辭。至爲未安。故如是答之也。先生啓曰。自上以爲未安。如是傳敎之意。下人豈不知之。以常情言之。予所不爲之事。人謂之有之。則不無悶鬱之懷。然只以予無是事。必是虛傳爲敎。則流言盡釋。自合道理。一時以爲未安。而如是傳敎。外間甚疑且悶。自上釋然則物情自安矣。權轍曰。文昭殿事。今當議啓。上曰。昨日憲府啓辭則欲爲共卓也。諫院所啓則大槪論其一間奉安兩位之不可。欲何以爲之之意耶。先生對曰。昭穆之說。父爲昭而子爲穆。後世子孫。亦各以昭穆序之。武王爲昭。故子爲穆而孫爲昭。文王爲穆。故亦子爲昭而孫爲穆也。兄弟傳國。各爲一世。朱子祧廟箚字之議。而自漢時已有兄弟同昭穆之議。歷代帝王。莫不共之。故朱子以爲禮之末失。而又自謂其議未必可用云云。國家宗廟制度。旣定兄弟同昭穆之禮。故當初大臣議定仁,明兄弟位。皆以繼統之君同附。可以同昭穆共一位。故增建後寢一間。又請增修前殿。蓋以殿內狹窄。難於排置故也。其議正當。但物情以國計虛竭。日月迫近。欲就殿內處置得宜。多般思量。或有共卓之議也。昨日院啓後寢增建一間事。旣蒙允許矣。前殿則袱長三十尺。申長二十尺。而中分十五尺。每置一唐家。今若就三十尺內分設三位。則當必盡改唐家。然後床卓排設。始可容也。世宗初年。饌品無定數。而器皿漸就侈大。故橫看內容入之物。必至和水而用之。祭享之事。亦極未安。若改損床卓器皿。推移排設。則猶可容措。如是而又有難焉。則前後退亦可通排而處之也。分半作隔之議。不但未安於前殿。抑且大妨於後世。若令大臣更議。則或有善處之道矣。權轍啓曰。今當會議。議得入啓則自上可知也。前日分半而作隔之意。已盡啓達。不敢更言。群議以爲分設三唐家。不可爲各卓。若爲共卓則事便弊除。此爲之得。而臣前受增修之■。分設三位尺量見之。則一唐家其廣三尺而其長七尺。必於中柱之內控入設位。則昭一位朱卓踏掌。迫近於太祖室唐家。踏掌祝床拜席容設甚窄。贊禮大祝奠盞奉香奉爐承旨執事出入拘隘。必須約斷太祖室唐家三尺然後折長補短。僅能周旋。而盡削先祖之室。木極未安。今者分米件隔之規。後日遞遷時。自當去其隔而復爲一室也。必就豖內依舊周旋。故苟且如此。甚爲未安。後寢則循同堂異室之制。乃所以各專一室。故初欲增造。而自上難之。故未果。昨日旣命增建。此則可爲也。議者以爲宗廟亦行共卓。則獨於原廟有何不可。臣等亦豈無此意思。第念世宗大王象平昔之養。伸罔極之敬。家禮亦無共卓之議。而於五禮儀士大夫祭祀。亦各卓。故百爾思量。末安。不敢爲之。今日採群議。而斷之實在聖衷。且宗廟事外議亦未歸定論。以五廟而又計祖有功宗有德。則或云已滿。或云未滿。此▣定之然後可也。祔廟臨迫。宗廟本十一間。而十室已滿。一間尙虛。故以爲明宗當祔虛間該曹方爲修理。若有上位遞遷。則其間不必修理也。今日今六卿以上議啓。而宗廟之事又如此。二品以上竝命會議。則可知的當之議矣。朴淳啓曰。宗廟制度。雖不他考只觀五禮儀。亦可決也。太祖一位。昭二位穆二位。其下又言同昭穆共一位。此五禮儀之文也。先王之規。昭然已定。宗廟遞遷。固無疑矣。文昭殿只言昭穆位向。而兄弟同昭穆共一位之意。亦在其中。兄弟各爲一室之說。朱子固言之矣。同昭穆共一位之議。旣定於宗廟。而獨異於原廟是擧祖法古禮而盡廢之也。固知其不可行也。兄弟旣共一位。則必須權安室。宋之九世十二室。蓋出於不得已也。轍曰。頃日諫官固執毋過五室之言。雖不載於國朝寶鑑。而其時大臣之議則有之。奉親當必四親。士夫大尙然。況爲人主乎。成宗祔廟時。太宗祧遷。中宗附廟時。世宗祧遷。此可見奉高祖之無疑也。淳曰。高曾祖稱。先儒列于四書。章圖賀循亦言高曾祖禰不可不祭。但原廟之異於宗宿者。原廟只奉四親。而宗廟又有不迂之位也。先生曰。世宗毋過五室之訓。語常而不語變。以五禮儀宗廟條見之。則亦可通行於原廟。五世六室之制。不可不爾也。只緣習聞已熟。謂之不可變通合禮。爲得已乎。雜議或謂兄弟共位。若代數稍久則雖在高曾之內。亦可遞遷云。此則大不然。兄弟傳國。嘗爲君臣。便同父子。中廟傳之

仁宗。仁宗傳之明宗。其間安有分辨輕重。若欲分別則是有私意。至不可也。遇難處之事。要必合宜而後已。雖稱已前之事。豈無可變之道。頃日毋過五室之議。甚膠固不通之說也。自上詳知而裁定可也。沈義謙啓曰。初欲增造之時。唐家亦當自毁。今謂唐家不可毁改。臣未知也。轍曰。不但毁唐家爲未安。而當毁太祖室。故尤以爲未安。分設三唐家。則勢自爲共卓。而但自下朝改。甚爲未安。淳曰。仁,明入祔則爲六室。而不可以一室之多。徑遷睿宗。睿宗不可遷。則六室勢自爾也。就其殿內。分設六位。變各卓改唐家。蓋出於不得已也。祖宗之靈。亦豈不降監乎。義謙曰。仁,明兩位。同爲一世。當同終始。何有後先分辨自上雖不親繼於仁宗。固當事之如一。不可以分輕重也。文昭殿內之制。不能詳見。故議論各異。權轍則尺量地勢之廣狹便否。而外議又以地勢狹窄之論。歸之主張作隔之說。若令朝廷共見規度。則可無雜議而釋然矣。轍曰。方外之人泛論。故其言如是。若得目見則洽然知之也。先生啓曰。宗廟遞遷之事。亦著於五禮儀之文。一位遞遷則明宗當以次入祔。一間雖虛。不必修理。昭穆之次。先王之禮。不可亂也。轍曰。當斷之以禮。情不可顧也。而議論不一。當必更議定之也。先生曰。仁宗明宗爲考。中宗爲祖。成宗爲曾祖。德宗睿宗爲高祖此其四親。四親之外。禮當遞遷。而或有功德之主。則自爲不遷之位。所謂不遷之主。當論於親盡臨祧之後。不可預議於四親之內也。

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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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朝講于文政殿。講論語衛靈公篇先生臨文啓曰。古人之言。雖指一偏。固當比類而觀。若聖人之言則上下皆通矣。雙峯饒氏出註處多。而古人以爲饒氏善於出註。而自得則少云。好貨好色之言。於孟子亦有之。前日進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下註。雙峯曰。自家好色好貨。却諫其君勿好色好貨。皆是欺君云。尹根壽以此言爲誤。故先生仍啓之。齊宣王謂孟子曰。寡人好貨。孟子對曰。昔者公劉好貨。今王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宣王又曰。寡人好色。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好色。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夫好貨好色之心。亦氣稟之所賦。而不能無者也。但當推此心。與百姓同之。而能去其私則可也。至如飮食男女之欲。亦天理之所有。若至於放溢則誤矣。然不可永絶之也。夫好貨好色。在臣子則當盡其自治之功。而其治之所及處。則與他人推移同濟。在人主則亦當戒其濫溢。而與百姓同之。則道理自行。饒氏之言。似乎未盡。自上見之。所當恢弘。如今所啓。指尹根壽所啓。其言曰。君臣之間。如家人父子。情義至重。君有一事之誤一念之差。或言官或侍從。皆當規諫。若待吾身無過然後始得以諫君之過。則人無過者鮮矣。非孔孟程朱則何得以諫君哉。特以情義切迫。故見君之過。不得不諫。其身雖不能不爲好貨好色。而固當諫之。饒氏之言。極爲誤矣云。云。故先生敷衍其意。而言之如此。人臣若非聖賢地位。則豈能盡善乎。或欲爲善。而工夫未及。有不能焉。或不欲爲惡。而氣質偏滯。雖能悔悟。而亦未免有過焉。然其愛君之心。欲使吾君所爲。盡善而無過。故不得不諫。若以爲吾身不能。而不諫君過。則是幾於吾君不能。謂之賊者矣。昔漢光武欲廢皇后。問於郅惲。惲對曰。夫婦之好。父不能得之於子。況臣能得之於君乎。光武謂善恕已量主。朱子引之於大學或問。而極言其非。以爲大啓。爲人臣者。不肯責難陳善。以賊其君之罪。一字不明之害大矣。今也人君有過。臣子以爲已亦不能云而不諫。則國事烏得以爲是乎。自上見之。似乎一偏。外間聞之。至爲未安。先生因論學要鞭辟近裡着已而啓曰。儒者學問。亦當近裡。況帝王之學。尤不可汎濫而見雜書。夫聰明有限。而萬幾無窮。雜書與小註。雖或時時見之。其問象說紛紜。不當觀覽。雖曰新書。而如折衷聖人之書則見之。而雜書則勿見可矣。頃者伏聞命印出四書章圖云。小臣不見此冊。然大槪聞之。中原之人學問未深。而以著書爲事者多有之。此冊以一時所見著之。非切問近思之書也。印見則聰明分矣。古人以爲恐分精力云。聰明與精力。恐有所分矣。又啓曰。永樂皇帝命撰集四書五經緝註及性理大全時。顯有誤處甚多。性理大全則不知朱子之意而撰修處多有之。詩書論語緝註。與先儒之論乖戾處亦多有之。我世宗晩年。不見緝註。凡四書只印大文大註而覽之。弘文館亦有此冊。小臣往在去去年。冒忝王堂。搜得此冊於藏書閣。將欲啓達。而自上一度覽遍之後。卽以此冊進之計料而未及矣。論語緝註。不須見之。一度覽遍之後。卽以大文大註冊見之爲當矣。講訖。先生啓曰。今所啓拜陵之事。是時沈大妃欲親拜康泰兩陵。臺諫論啓請停。大槪杜氏通典有之。蓋古人於祭祀。備內外之官。故君初獻則后亞獻。此三代之禮也。自漢唐以降。無皇后亞獻之禮然猶欲存者古規。故如儀註之書。有此言矣杜氏通典所謂皇后拜陵。亦如宗廟皇帝初獻則后亞獻之類。非獨專而爲之也。我朝近有王后上陵之事。而皆一度爲之。若禮外之事。累度爲之。則豈不未安乎。而況泰陵之拜。尤爲未安。夫喪事漸至卽吉。第四日成服。以生人言之。則乃第三日也。卽所謂生與來日也。卒哭則改服。小祥則練服。大祥之前。無變服之事。至於大祥之日。始服玉色。若不得已有外庭應接之事。如華使之來。則主上變服矣。至如宮中則無不得已之事。而方在喪中。欲變其服。極爲未安。此斷不可爲之之事也。院中欲達此意。而同僚以爲雖書啓。亦未詳盡。今日入侍經筵。將欲陳啓。而諫院亦論之矣。慈殿哀慕之情。雖曰無窮。自上當以於禮不可之意。反覆關導。稟達停止爲當。夫事親之道。父母有未安之事。固宜幾諫。起敬起孝可也。今爲未安之擧。物情亦皆未安。自

上從容稟達宜矣。權轍啓曰。自上據禮陳達。則慈殿亦豈强爲之乎。先生曰。固當據禮陳達。而至於幷陳小小之事。則似乎未安。然民間之事。旣已知之。而不爲啓達。亦甚未安。故敢啓。三月自上將幸陵。而適有日變停之。其時京畿守令。因其修治橋梁道路。率其民人而來。其於農務。豈不妨廢乎。因曰變命停。而頃者乃行。守令又率其民而來。拜陵旣過。民皆以爲此後則必無事云。而今世慈殿拜陵。守令又率其民而來。一年之內。三度有擧動。民弊不可不慮也。畿甸之民。近因國家多事。連歲不得農作。其困極矣。時時存恤。每念如此則無乃弊及於民乎。以是爲慮可也。若謂小小之事不可計云爾。則害必及民。以此啓之。似乎苟且。而知之親切。不可不達故敢啓。又曰。三月則將行而命停。四月則已行。而五月又有慈敎拜陵。民當農務之急。一時最關。失一時則有一年之飢矣。拜陵事。今已傳敎。畿甸之民。必將上來。當速啓達而停之。然後弊不及民。若臺諫累日論啓。不得已從之。則民弊大矣。近來國家多事。去年與去去年。民皆不得耕耘。今年農作。極爲關係。國以民爲本。不可不慮也。據禮陳達。可謂至矣。然民弊不可不慮之意。幷稟達。速定當矣。又啓曰。近自今月望時。曰候寒冷。風亦連吹。極爲殊常。人皆以爲日氣何以如此。疑其下霜。伏聞平安道雨雹。江原道下雪。京畿黃海等道亦雨雹下雪云。四月乃純陽之月也。方在純陽之月。雪與雨雹。安有如此慘酷之變乎。詩云正月繁霜。我心憂傷。下霜而猶爲之憂傷。況至於下雪。豈不驚愕乎。自上令弘文館博考古事以入。念慮間修省之事。則外間不能詳知。但當此慘酷之災。只博考古事而已。則應天之誠。似未盡矣。昔程子曰。陰陽運動。有常而無忒。凡失其度。人爲感之也。孔子作春秋。書災異以戒後人。朱子曰。古之聖王。遇災而懼。修德正事。故變災爲祥。今之爲變。極爲慘酷。必修德正事。然後可以變災爲祥。不然則災變之餘。或有饑饉之患。或有不好之事。極爲未安。古人以爲人君克謹天戒。無所不至。若以某災爲某應則未安云。然箕子以洪範陳之於武王也。合天人之道而言之。在天爲五行。在人爲五事。其曰庶徵者。雨晹煥寒風也。曰休徵者。休嘉之應也。曰咎徵者。咎愆之應也。休徵所謂謀時寒若者。如冬則寒。謀卽人君聽用人言之事也。咎徵所謂急。恒寒若者。如今四月下雪。乃恒寒之漸也。急謂促急也。卽人君自用己意之事也。漢儒五行傳。祖述洪範而爲之。其書亦曰聽之不聰。是謂不謀。厥咎恒寒。如有上偏听則下情不通。卽所謂聽之不聰。是謂不謀者也。以此觀之。天人之應。古人言之甚詳。雖不可的指爲某事之應。而相爲近似者有之。自上每念無乃其然乎云爾。則此乃敬天之道也。伏見近來之事。不如前日者多。外人頗有疑焉。臺諫有所論啓。答之峻截。在近侍者有所陳達。敎之以越次。所謂聽之不聰。是謂不謀者近似矣。政院因事請面對而不許。因災異請延訪而不從。未知自內有某事故而不從矣。然外人疑之。如此事。所當省念矣。古書之言如此。而今之災變亦如此。政事念慮間。無乃有促急偏听之事乎。每加省察。克去已私。則天變自至於消弭矣。古人又以爲夏月雨雪者。有冤枉之事而然也。今之災變慘酷。多般思之。刑獄之間。或不無冤枉而致之也。往在先王末年。國家多事。不得頻爲啓覆。而以至今日不可爲。方在喪中。故不可爲啓覆。故亦不得爲之。至於十餘年被囚者有之。捶楚之下。雖或承服。豈無冤枉者。而近來之事。亦豈可謂之悉得其當乎。如此事議于大臣。審理冤枉。則是亦應天變之道也。且近來朝廷之上。前日被罪之人。歿者或贈之以鬱。或還給告身。生者爲官而顯揚者有之。可謂至矣。但其間或有處身之誤。或有處事之失而罷退者。不無其人。一時雖或有所失。然至於十餘年沈滯。古人以爲民失志而然歟。此人沈紆鬱抑。豈無其冤。或無故罷散。而爲公論所未便而廢棄者有之。是則人皆非之。敍用未安。然多見古書之事。人作大罪不變者外。其以下。若朝廷之間。專付大任則雖未安。而用之於末職。如天地度量。王政所當爲之事也。今者災變慘酷。他無所啓之事。而平日懷抱如此。故啓之。然不知此言之當否。若問于大臣。冤獄及沈滯之人。察而伸理則好矣。上曰。所謂冤枉之人者誰耶。先生曰。小臣自念。以爲無乃有如此事。故啓之也。若指定而言之。則亦不知某人抱冤矣。至如罷散沈滯者則多有之。亦不能指言某人之沈滯。若問于大臣。大臣以爲當然。則該曹自當察爲。且小臣昨曰冒忝入來。晉州獄事河宗岳妻失行事也首尾則不知矣。但聞同僚之言。其啓本已來。而時無指定處之。外方之事。不能詳知。然以不得指的之事。而前年刑推。今年刑推。繫獄者甚多。一人則已矣。豈無其中瞹昧之人受刑者乎。啓本入來。自

上見之。則自當知之。因偶然事而爲大獄。如此事。自上察見則好矣。上曰。此啓本昨昨始入。而昨日與今日。則因其齋戒。不得見之。昨昨暫見初面。不能詳知。然其所犯。似無著見而爲實處矣。先生曰。奸事最難知之。然人皆知之。而至於一鄕言之。終發於公論者。其事不小而然也。事干推閱者非止一二。而不得端緖云。世間或有所憎者。則出於一人之口。而終至於如此者有之矣。更推而不得端緖事干。至於三四次受刑。豈無其中冤枉者乎。此大事也。不可請爲開釋。但古人曰。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如此獄事。不無橫罹。自上省念則可以導養和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