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史/卷一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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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憲大夫工曹判書集賢殿大提學知經筵春秋館事兼成均大司成臣鄭麟趾奉敎修〉
趙冲抃
编辑趙冲字湛若,侍中永仁之子。生一月,母亡,稍長極哀慕,家稱孝童。以蔭補官,入太[1]學,登上舍。明宗時登第,籍內侍,博聞强記,諳練典故。熙宗朝,拜國子大司成、翰林學士,一時典冊,多出其手。出爲東北面兵馬使,還拜禮部尙書。高宗三年,進樞密副使、翰林學士承旨、上將軍。文臣兼上將軍,自文克謙始,中廢已久,王以冲才兼文武,特授之。
時金山兵闌入北鄙,以參知政事鄭叔瞻爲行營中軍元帥,冲副之,右承宣李延壽都知兵馬事,五領軍屬焉。又括京都人,不論職之有無,凡可從軍者,皆屬部伍,又發僧爲軍,共數萬。叔瞻等點兵於順天館,時驍勇者,皆爲崔忠獻父子門客,官軍皆老弱羸卒,元帥心懈。王御崇文殿,群臣入謁,分立左右。叔瞻、冲以戎服率諸摠管,入庭行禮,王親授鉞。
日官以拘忌諂[2]忠獻,出師不由大路,自保定門,循城南,宿狻猊驛。會大雪,士卒凍縮,不能前,及霽,至興義驛。適平州防禦軍還,前軍望見槍旗,誤謂賊兵至,遂奔潰,唯冲勒兵整肅。叔瞻等聞賊兵至鹽、白州,退屯興義、金郊兩驛閒,復退屯國淸寺。明年叔瞻免,以知門下省事鄭邦輔,代之。
邦輔、冲等,耀兵鹽州,賊兵遁去。五軍元帥追賊于安州,行至太祖灘,遇雨而止,置酒宴樂,不設備。有一人乘白馬,突入陣中,擧旗而麾。俄而賊兵大至,急圍五軍。前軍先潰,遂薄中軍,縱火燒壘。諸軍士卒散走,唯左軍拒戰。邦輔、冲奔左軍,左軍亦敗,五軍皆潰。大將軍李義儒、白守貞,將軍李希柱等戰死。士卒死者,不可勝記,輜重、資糧、器仗,皆爲所奪。邦輔、冲奔還京,潰卒絡繹於道。賊追至宣義門,焚黃橋而退。朝野大震,御史臺上䟽曰:「鄭邦輔、趙冲,望賊畏縮,莫有鬪心,棄軍驚走。以致士卒陷沒。又歷代所傳兵書文籍以至器仗盡爲敵奪。未副推轂之意,請免其職。」不允。御史臺復請罷職,從之,未幾,冲復爲西北面兵馬使,俄拜樞密使吏部尙書。諫官奏:「趙冲昨以敗軍,被劾免官,今無功可賞,復除舊職,乞收成命,待其成功,許除官。」從之。
女眞黃旗子軍,渡鴨綠來,屯麟、龍、靜三州境,冲與戰斬獲五百一十餘級。又戰于麟州暗林平,大敗之,殺虜及溺江死者,不可勝數,僅三百騎遁去。卽復冲職,明年以守司空、尙書左僕射召還。賊日熾,官軍懦弱不能制,復以冲爲西北面元帥,金就礪爲兵馬使,借將軍鄭通寶爲前軍,吳壽祺爲左軍,申宣冑爲右軍,李霖爲後軍,李迪儒知兵馬事,授鉞遣之。初冲恨敗軍作詩曰:『萬里霜蹄容一蹶,悲鳴不覺換時節。儻敎造父更加鞭,踏躪沙場摧古月。』至是,部伍整齊,號令嚴明,秋毫不犯,諸將莫敢以書生易之。
冲等道長湍至洞州,遇賊東谷,擒其謀克高延、千戶阿老,次成州,以待諸道兵。慶尙道按察使李勣引兵來,遇賊不得前,遣將軍李敦守、金季鳳,擊之以迎勣。旣而,賊從二道,俱指中軍,我張左右翼,鼓而前,賊軍望風而潰。敦守等與勣來會,錄事申仲諧分其兵輸軍食,賊又要之。將軍朴義隣敗之于禿山。賊散而復集,騎數萬盡銳來攻。我又敗之。亞將脫剌逃歸。賊魁又欲引還,慮我要其歸路,入保江東城。
蒙古太祖,遣元帥哈眞及札剌,率兵一萬,與東眞萬奴所遣完顔子淵兵二萬,聲言討契丹賊,攻和、孟、順、德四城破之,直指江東。會天大雪,餉道不繼,賊堅壁以疲之。哈眞患之,遣通事趙仲祥,與我德州進士任慶和,來牒元帥府曰:「皇帝以契丹兵逃在爾國,于今三年,未能掃滅故,遣兵討之。爾國惟資糧是助,無致欠闕。」仍請兵,其辭甚嚴。且言:「帝命,破賊後,約爲兄弟。」於是,以尙書省牒答[3]曰:「大國興兵,救患弊封,凡所指揮,悉皆應副。冲卽輸米一千石,遣中軍判官金良鏡,率精兵一千護送。及良鏡至,蒙古、東眞兩元帥,邀置上坐,宴慰曰:「兩國結爲兄弟,當白國王,受文牒來則,我且還奏皇帝。」
時蒙古、東眞,雖以討賊救我爲名,然蒙古於夷狄最匈悍,且未嘗與我有舊好。以故中外震駭,疑其非實。朝議亦依違未報,遂稽往犒。冲獨不疑,馳聞不已。蒙古怒其緩,訶責甚急,冲輒隨宜和解之。明年,冲與哈眞、子淵等,攻江東城破之。哈眞等還,冲送至義州,哈眞執冲手,泣下不能別。蒙古軍奪我諸將馬以行,冲詰之曰:「此皆官馬,雖死納皮,不可奪也。」蒙古信之,有一將軍,受銀給馬,蒙古以冲言爲誣,復多奪馬去。子淵頗知人,謂我人曰:「汝國帥,奇偉非常人也。汝國有此帥,天之賜也。」冲嘗被酒,枕其膝而睡,子淵恐其驚寤,略不動。左右請易以枕,子淵終不肯。其忠義恩信之感動人者,如此。
凱還,忠獻忌功,停迎迓禮。拜政堂文學、判禮部事,尋加守太尉、同中書門下侍郞平章事、修國史。明年卒,年五十。訃聞,王震悼,輟朝三日,贈開府儀同三司、門下侍中,諡文正。
爲人風姿魁偉,外莊重,內寬和。凡遇士,愉愉然,不施戟級。三掌文闈,所選皆名士,出將入相,朝野倚重。平時莅事,未嘗露稜角,故世徒知其爲寬厚豁達長者。及持大兵臨大事,然後知有磊落不常之器。爲相,開獨樂園于東皐,每公餘,引賢士大夫,以琴酒自娛。後配享高宗廟庭。子叔昌、季珣,叔昌,別有傳。季珣,官至門下侍郞平章事,諡光定,子抃。
趙抃
编辑抃,席家蔭,又籍妻父金方慶勢,驟拜郎將兼監察史。嘗以行首宿衛,一日乘晩入直,門已閉。元宗聞之,命從隙入,抃辭曰:「人臣不宜從隙。」竟不入。有司以闕直劾罷,人稱其直。方慶之討珍島也,白王起抃爲將軍。又從方慶,征日本有功,後元復征日本,忠烈請于帝,授昭信校尉管軍摠把,賜銀牌及印,於是從方慶赴征。歷右副承旨、知密直司事,以病免。王超拜其壻庾瑞爲郎將慰之,尋卒。
抃容儀偉麗,頗通典故,性寬平,人無怨者。子文簡、文瑾。文簡字敬之,官至密直副使。亦美風儀,閑習禮度,爲時所稱。文瑾,參知門下政事、集賢殿大學士。
金就礪文衍、賆
编辑金就礪,彦陽人,父富禮部侍郞。就礪蔭補正尉,選充東宮衛,累遷將軍,鎭東北界,擢大將軍。康宗朝,巡撫塞上,邊民畏愛。
高宗三年,契丹遺種金山王子、金始王子,脅河朔民,自稱大遼收國王,建元天成。蒙古大擧伐之,二王子席卷而東,與金兵三萬,戰于開州館。金兵不克,退守大夫營,二王子進攻之,遣人告北界兵馬使云:「爾不送粮助我,我必侵奪汝疆。我於後日樹黃旗,汝來聽皇帝詔。若不來,將加兵于汝。」至其日,果樹黃旗,兵馬使不往。明日,使其將鵝兒乞奴,引兵數萬,渡鴨綠江,攻朔寧等鎭,掠城外財穀畜産而去。又明日,闌入義、靜、朔、昌、雲、燕等州,宣德、定戎、寧朔諸鎭。皆以妻子自隨,彌漫山野,恣取禾穀牛馬而食之。居月,餘食盡,移入雲中道。於是,以上將軍盧元純爲中軍兵馬使,知御史臺事白守貞知兵馬使,左諫議大夫金蘊珠爲副使,上將軍吳應夫爲右軍兵馬使,崔宗峻知兵馬使。侍郞庾世謙爲副使。就礪爲後軍兵馬使,崔正華知兵馬使,陳淑爲副使,十三領軍及神騎,屬焉。
三軍啓行,至朝陽鎭,朝陽人報賊已近。三軍各遣別抄一百、神騎四十人,至阿爾川邊,與賊戰。官軍稍却,神騎郎將丁純祐,突入賊中,斬持纛者,賊奔潰。乘勝斬八十餘級,虜二十餘人。幷獲楊水尺一人,得牛馬數百匹,符印、器仗甚衆,乃拜純祐爲將軍。三軍又與賊戰于連州東洞,斬百餘級。賊三百餘人,來屯龜州直洞村,軍候員吳應儒,率步卒三千五百人,銜枚擊之。散員咸洪宰、甄國寶、李稷,校尉任宗庇等,斬二百五十餘級,虜三千餘人,得牛馬、戰具、銀牌、銅印亦多。三軍又戰于龜州三岐驛二日,斬二百一十餘級,虜三十九人。將軍李陽升,亦破賊于長興驛,賊自昌州,移屯延州之開平、原林兩驛,終日絡繹不絶。官軍遣神騎將追之,遇賊與戰于新里,斬一百九十級。官軍進次延州,以光裕、延壽、周氐、光世、君悌、趙雄等六將,守獅子岩,永麟、迪夫、文備三將,守楊州。
翼日,九將戰于朝宗戍,斬獲七百六十餘人,得馬、騾、牛,及牌印、兵仗無算。賊不復分兵,聚屯開平驛,諸軍莫敢前。右軍據西山之麓,中軍受敵于野,小退屯獨山。就礪拔劍策馬,與將軍奇存靖,直衝賊圍,出入奮擊,賊兵潰。追過開平驛,賊設伏驛北,急擊中軍,就礪回擊之,賊又潰。
元純夜謂就礪曰:「彼衆我寡,右軍又不至。始䝴三日粮耳,今已盡,不如退據延州城以俟後便。」就礪曰:「我軍屢捷,鬪志尙銳,請乘其鋒,一戰而後議之。」賊布陣墨匠之野,軍勢甚盛。元純馳召就礪,且揚黑幟爲信,士卒冒白刃爭赴,無不一當百。就礪與文備,橫截賊陣,所向披靡,三合三克。就礪長子死。賊奔入香山,燒普賢寺。官軍追擊之,斬獲摠二千四百餘人,溺死南江者,亦以千數。餘衆夜遁昌州。婦女小兒,委棄路傍,號哭聲如萬牛。有一人棄兵,自稱官人,直前請曰:「我等擾貴國邊疆,固有罪矣,婦子何知?請無庸盡殺,且無薄我,我則刻日自返矣。」就礪使謂之曰:「汝言何可信?」與之酒,快飮而去。俄而,鵝兒乞奴送符文,陳乞如其所言。三軍各遣二千人,躡其後,見賊所棄,資糧、器仗,狼藉於道。牛馬或斫其腰,或刺其後,蓋使得之不可復用也。所遣六千人,戰于淸塞鎭,擒殺過當。平虜鎭都領祿進,亦擊殺七十餘級,賊遂踰淸塞鎭遁去。或云:「香山之戰,賊將只奴中箭死,金山摠領其衆。」或云:「擒一婦人云,『我是鵝兒妻,吾夫初入藥山寺,見殺,只奴領其軍。」
官軍次延州,又聞賊兵後至者大入境,唯留內廂自衛,其餘悉發。後軍獨遇于楊州,擒殺數十百級,兩軍先回博州。就礪護輜重,徐行至沙現浦,賊突出狙擊。就礪告急於兩軍,兩軍守便宜不出,就礪力戰却之,卒護輜重而至。元純出迎西門外,賀曰:「卒遇强敵,能摧其鋒,使三軍負荷之士,無一毫之失,公之力也。」馬上擧酒爲壽。兩軍將士,及諸城父老,皆叩頭曰:「今者,與强寇角立,而自戰其地,可謂難矣。而於開平、墨匠、香山、原林之役,後軍每爲先鋒,以小擊衆,使我老弱,存其性命。顧無以報,但祝壽而已。」賊復聚衆,連日耀兵於昌州門外。賊百五十人犯昌州,官軍擊走之。官軍屯博州,夜遣卒,襲賊于興郊驛,虜四十餘人。明日,夜戰于洪法寺克之,又明日,將軍金公奭,與賊百餘人,戰于州城門外,殺獲五十餘人,公奭手斬帶銀牌者。官軍入城休卒,賊夜涉靑川江,指西京。官軍與賊,戰于渭州城外敗績,將軍李陽升等千餘人死。京都聞之,哭者滿城。賊至西京城外,屠安定、林原驛,及旵華、妙德、花原等寺,官軍不能沮遏。賊履氷渡大同江,遂入于西海道,屠黃州。
明年,就拜就礪金吾衛上將軍,又遣承宣金仲龜,領南道兵以會。仲龜與賊,戰陶公驛,敗績。初中軍奏請濟師,以左承宣車倜爲前軍兵馬使,大將軍李傅知兵馬事,禮部侍郞金君綏爲副使,上將軍宋臣卿爲左軍兵馬使,將軍崔愈恭知兵馬事,刑部侍郞李實椿爲副使,幷前三軍爲五軍。至是,五軍次于安州太祖灘,與戰大敗奔還。賊乘勝馳突。就礪與文備、仁謙,逆擊之,仁謙中流矢死,就礪奮劒獨拒,槍矢交貫于身,病瘡而還。賊追官軍,至宣義門而退,遂寇牛峰,趣臨江、長湍。於是,更閱五軍,以吳應夫爲中軍兵馬使,大將軍李茂功知兵馬事,少府監權濬爲副使,上將軍崔元世爲前軍兵馬使,郭公儀知兵馬事,戶部侍郞金奕輿爲副使,借將軍貢天源爲左軍兵馬使,司宰卿崔義知兵馬事,將作監李勣爲副使,借上將軍吳仁永爲右軍兵馬使,借衛尉卿宋安國知兵馬事,侍郞陳世儀爲副使,上將軍柳敦植爲後軍兵馬使,崔宗峻知兵馬事,陳淑爲副使,以禦之。
五軍不發,唯敦植發向交河。應夫使人沮之曰:「賊在積城場,可回軍。」敦植不聽,請四軍合攻賊,四軍從之。行至積城,不見賊,賊陷東州。忠獻奏曰:「契丹兵過東州,勢將南下,五軍逗遛不戰,徒費粮餉。請罷應夫,奪子、壻職,以前軍兵馬使崔元世代之,以就礪爲前軍兵馬使。」王從之。賊指交河,過澄波渡,官軍與戰于楮村,却走之,官軍奏捷云:「賊至豊壤縣曉星峴,官軍欲戰,將渡橫灘,賊兵尾擊之。左軍先戰敗走,中軍、後軍,自山外出賊背,擊却之,追至盧元驛宣義場。斬馘甚多,牛馬、衣粮,盡棄而去。」時有隊正安彭祖,中矢而還曰:「賊兵被殺,唯二人,餘死者,皆我軍也。」
前軍、右軍,戰于砥平縣,敗之,獲馬千餘匹。賊陷安陽都護府,執按察使魯周翰殺之,官屬亦多死。賊入原州,州人久與賊相持,凡九戰。食盡力窮,無外援,城遂陷。前軍、右軍敗績,以大將軍任輔爲東南道加發兵馬使,選城中公、私隷,充部伍以遣之。前軍、右軍,遇賊于楊根、砥平屢戰,取金銀牌及傘子。忠獻褒之,以郭公儀爲衛尉卿,右軍兵馬使吳孝貞爲上將軍。公儀曾坐贓,免以功復職。
官軍追賊,至黃驪縣法泉寺,移次禿岾。元世曰:「明日之路,有二岐,吾行如何則可?」就礪曰:「分軍猗角,不亦可乎?」元世從之。翼日,會于麥谷與戰,斬獲三百餘級,迫于提州之川,流屍蔽川而下。後三日,追至朴達峴,任輔亦將兵來會。元世謂就礪曰:「嶺上非大軍所止,欲退屯山下。」就礪曰:「用兵之術,雖貴人和,地利亦不可輕。賊若先據此嶺,我在其下,猿猱之捷,亦不得過,况於人乎?」官軍遂登嶺而宿。質明,賊果進軍于嶺之南,先使數萬人,分登左右峰,欲爭要害。就礪使將軍申德威、李克仁當左,崔俊文、周公裔當右,就礪從中鼓之,士皆殊死戰。官軍望之,亦大呼爭前,賊大潰,老弱男女、兵仗、輜重,狼藉[4]委棄。賊由是,不果南下,皆東走。追至溟州大關山嶺,將卒怯懦,退屯旬日乃進,賊已踰嶺矣。
中軍、左軍、前軍,復追賊,至溟州毛老院,敗之,獲玉帶、金銀牌、器仗。賊圍溟州,四軍追之,後軍不及屯剛州。右軍與賊戰于登州敗績,陣主吳守貞死。賊迻咸州,遂入女眞地,官軍退縮,莫有追躡者。就礪承中軍牒,移兵定州,使覘賊,返曰:「賊在咸州,與我比境,鷄犬之聲相聞。」就礪築鹿角垣,三周其隍,留李克仁、盧純祐、申德威、朴甤等四將守之,移據興元鎭。賊得女眞兵,復振長驅而來,就礪回軍,遇於豫州栍川,交綏而退。
忽遘疾,將佐請歸就醫藥,答[3]曰:「寧爲邊城鬼,豈可求安於家乎?」疾甚,勅歸京理疾,肩輿至京,累月,乃瘳。就礪所留兵,戰于渭州敗績,賊復聚寇高州、和州,陷寧仁、長平二鎭,又陷豫州。於是,罷五軍及加發兵,置三軍,以文漢卿爲中軍兵馬使,李實椿知兵馬事,李得喬爲副使,貢天原爲左軍兵馬使,宋安國知兵馬事,金奕輿爲副使,李茂功爲右軍兵馬使,權濬知兵馬事,金沿亮爲副使。明年,賊又大至,以守司空趙冲爲西北面元帥,就礪爲兵馬使,借將軍鄭通寶爲前軍,吳壽祺爲左軍,申宣冑爲右軍,李霖爲後軍,李迪儒知兵馬事,王親授鉞遣之。
冲、就礪等,數與賊戰敗之,賊勢窮,入保江東城。哈眞、札剌與完顔子淵,追討契丹,直指江東,遣人來請兵糧。諸將皆憚於行,就礪曰:「國之利害,正在今日。若違彼意,後悔何及?」冲曰:「是予意也。然此大事,非其人不可遣。」就礪曰:「事不辭難,臣子之分。吾雖不才,請爲公一行。」冲曰:「軍中之事,徒倚公重,公去可乎?」
明年,就礪乃與知兵馬事韓光衍,領十將軍兵及神騎、大角、內廂精卒,往焉。哈眞使通事趙仲祥,語就礪曰:「果與我結好,當先遙禮蒙古皇帝,次則禮萬奴皇帝。」就礪曰:「天無二日,民無二王,天下安有二帝耶?」只拜蒙古帝。就礪身長六尺五寸以長,而鬚過其腹,每盛服,必使兩婢子,分擧其鬚,而後束帶。哈眞見狀貌魁偉,又聞其言,大奇之,引與同坐,問年幾何。就礪曰:「近六十矣。」哈眞曰:「我未五十,旣爲一家,君其兄而我其弟乎?」使就礪東向坐。明日,又詣其營,哈眞曰:「吾嘗征伐六國,所閱貴人多矣,見兄之貌,何其奇歟?吾重兄之故,視麾下士卒,亦如一家。」臨別,執手出門,扶腋上馬。數日,冲亦至,哈眞問:「元帥年,與兄孰長?」就礪曰:「長於我矣。」乃引冲坐上座曰:「吾欲一言,恐爲非禮。然於親情,不宜自外,吾其坐兩兄之閒,如何?」就礪曰:「是吾等所望,但未敢先言耳。」坐定,置酒作樂。
蒙古之俗,好以銛刀刺肉,賓主相啗,往復不容瞥。我軍士素號勇者,莫不有難色,冲、就礪,跪起承迎甚熟,哈眞等極歡。哈眞善飮,與冲校優劣,約不勝者罰之。冲引滿輒釂,雖多無醉色。及闋,擧一杯不飮曰:「非不能飮,若勝而如約,則公必受罰矣。寧我見罰耳,主人而罰客,可乎?」哈眞重其言而大悅,約詰朝會江東城下。
去城三百步而止,哈眞自城南門至東南門鑿池,廣深十尺。西門以北,委之完顔子淵,東門以北,委之就礪,皆令鑿隍,以防逃逸。賊勢窘,四十餘人踰城,降於蒙古軍前,賊魁𠿑捨王子,自縊死。其官人、軍卒、婦女五萬餘人,開城門出降,哈眞與冲等,行視投降之狀。王子妻息,及僞丞相、平章以下百餘人,皆斬於馬前,其餘悉寬其死,使諸軍守之。哈眞曰:「我等來自萬里,與貴國合力破賊,千載之幸也。禮當往拜國王,吾軍頗衆,難於遠行。但遣使陳謝耳。」哈眞、札剌、請冲、就礪同盟曰:「兩國永爲兄弟,萬世子孫,無忘今日。」冲設犒師宴,哈眞以婦女、童男七百口,及吾民爲賊虜掠者二百口,歸于我。以女子年十五左右者,遺冲、就礪各九人,駿馬各九匹,其餘悉令自隨。冲以契丹俘虜,分送州縣,擇閑曠地居之,量給田土,業農爲民,俗呼爲契丹場。
是年,義州賊韓恂、多智,殺守將,連諸城以叛。以樞密副使李克偦將中軍,李迪儒將後軍,就礪將右軍,討之。明年,拜樞密副使,代克偦將中軍。恂、智等,投金元帥亐哥下,亐哥下誘斬二人,傳首于京。三軍請理諸城從逆之罪,就礪曰:「書云:『殲厥渠魁,脅從罔治』,大軍所臨,如火燎原,無辜受禍多矣。况因契丹,關東爲墟,今又縱兵,自撤藩籬,可乎?餘悉不問。」就礪遣郭元固、金甫正、宗周秩、宗周賚等,往義州,安集遺民。周賚貪婪,多受人賂,無賂者,借事誅殺。州人怨之,引賊黨尹昌等,踰城而入殺周賚等。元固、甫正,逃奔以告,就礪遣判官崔弘,錄事朴文挺,諭以禍福。繼遣大將軍趙廉卿,將軍朴文賁,以兵五千討之,昌等逃,賊黨瓦解。
時契丹餘衆,竄伏寧遠山中,時出鈔盜,爲民患。就礪遣李景純、李文彦,擊破之,北境以安。
明年,陞樞密使、兵部尙書、判三司事,俄遷參知政事判戶部事。十五年,守太尉、中書侍郞平章事、判兵部事,遂拜侍中。二十一年卒,諡威烈。爲人節儉正直,忠義自守。持軍嚴士卒,不犯秋毫。有酒卽用一巵,與最下者均飮,故得其死力。江東之役事,皆讓於冲,至臨陣制敵,多出奇計,以成大功,然未嘗自矜。爲相,正色率下,人不敢欺。配享高宗廟庭。子佺門下侍郞平章事。子良鑑、頵、仲保、賆。良鑑子文衍。
金文衍
编辑文衍,幼爲僧,後歸俗。年踰三十,不能自振,女弟淑昌院妃得幸忠烈王,卽授左右衛散員,驟遷至僉議侍郞贊成事。妃又寵於忠宣,封王淑妃,拜文衍僉議中護。元授信武將軍、鎭邊萬戶,賜三珠虎符,本國封彦陽君。後率禿魯花如元,又加鎭邊萬戶府達魯花赤。忠肅元年東還,卒于道。爲人豁達無迂曲,每見淑妃左右太侈,抑止之。諡榮信,無子。
金賆
编辑賆,字損之。蔭補東面都監判官,登第,累遷禮部郎中。忠烈以世子入元,賆從之。及忠烈尙公主,襲爵東還,賆功居多,賜誓券[5]曰:「爾功之大,予賞之微。爾雖有罪,十犯九宥,至于子孫,亦如之。」官累判秘書寺事,與同修國史任翊,撰元世祖事跡。尋遷承旨,進副知密直,出爲西北面都指揮使。歷監察大夫、判三司事,二十七年,以僉議參理卒,諡文愼。性純厚無華,奉公以正,能業其家。子倫、禑,倫自有傳。禑志操廉靜,官至代言。
李勣
编辑李勣,砥平人,父俊善大將軍。勣屬內侍,轉閤門祗候,累遷兵部郎中。高宗三年,金山兵犯境,勣爲右軍兵馬判官,與賊戰于豢猳驛。賊乘勝而進,我軍奔北。勣獨瞋目直前,手斬數級,遂叱衆俱進,賊乃退。拜將作監,爲左軍兵馬副使,戰于廣灘,先登大捷,俘獲甚衆。王嘉之,授將軍,固辭不受,出爲慶尙道按察使。明年,賊又大至,勅令諸道按察使,率兵赴援。時賊遮屯要害,元帥密諭避之,勣曰:「握兵赴戰,惟恐不遇賊,遇而避之,非勇也。」直衝賊屯而行。果遇賊,與戰大勝,虜獲無算。勣轉軍餉于順州,賊自殷州,出其不意,急擊之。麾下士不滿百人,死戰却之。元帥登城望之,嘆賞至垂涕。又明年,召拜尙書左丞。是時,賊入保江東城,復以勣爲兵馬使,選精銳屬之,勣辭,以單騎赴之。及賊平,仍留爲東北面兵馬使。六年,擢右承宣,尋進樞密副使、尙書左僕射,累陞至樞密使、御史大夫。十二年卒,年六十四。爲人平易溫柔,喜怒不見。平時似無膽氣,及臨陣賈勇,人莫能及。性又儉素,雖至貴顯,常處陋室,晏如也。無子。
蔡靖
编辑蔡靖,本陰城縣吏,力學通經。登第,掌東都書記,有淸德。秩滿,補國學學正,七管諸生敬憚之。神宗朝,出牧晉陽,東都與永州作亂。議遣安撫使,而難其人,聞東都人思靖不已,乃拜留守副使。靖單騎之任,東都人聞其至,反側悉安。高宗初,留守西都,入拜樞密副使,尋致仕卒。以平賊功,官庀葬事。
朴犀宋文胄
编辑朴犀,竹州人,高宗十八年,爲西北面兵馬使。蒙古元帥撒禮塔,屠鐵州,至龜州,犀與朔州分道將軍金仲溫、靜州分道將軍金慶孫,靜、朔、渭、泰州守令等,各率兵,會龜州。
犀以仲溫軍守城東西,慶孫軍守城南,都護別抄及渭、泰州別抄二百五十餘人,分守三面。蒙古兵圍城數重,日夜攻西南北門,城中軍突出擊走之。蒙古兵,擒渭州副使朴文昌,令入城諭降,犀斬之。蒙古選精騎三百,攻北門,犀擊却之。蒙古創樓車及大床,裹以牛革,中藏兵,薄城底,以穿地道。犀穴城,注鐵液,以燒樓車,地且陷,蒙古兵壓死者,三十餘人。又爇朽茨,以焚木床,蒙古人錯愕而散。蒙古又以大砲車十五,攻城南甚急,犀亦築臺城上,發砲車飛石却之。蒙古以人膏,漬薪厚積,縱火攻城,犀灌以水,火愈熾。令取泥土,和水投之,乃滅。蒙古又車載草,爇之攻譙樓,犀預貯水,樓上灌之,火焰尋息。
蒙古圍城三旬,百計攻之,犀輒乘機應變,以固守,蒙古不克而退。復驅北界諸城兵來攻,列置砲車三十,攻破城郭五十閒。犀隨毁隨葺,鎖以鐵絙,蒙古不敢復攻,犀出戰大捷。蒙古復以大砲車攻之,犀又發砲車飛石,擊殺無算,蒙古退屯,樹柵以守。
撒禮塔遣我國通事池義深,學錄姜遇昌,以淮安公侹牒,至龜州諭降,犀不聽。撒禮塔復遣人諭之,犀固守不降。蒙古又造雲梯攻城,犀以大于浦,迎擊之,無不糜碎,梯不得近。大于浦者,大刃大兵也。明年,王遣後軍知兵馬事右諫議大夫崔林壽,監察御史閔曦,率蒙古人,往龜州城外,諭曰:「已遣淮安公侹,講和于蒙古兵,我三軍亦已降,可罷戰出降。」諭之數四,猶不降,曦憤其固守,欲拔劒自刺。林壽更諭之,犀等重違王命,乃降。後蒙古使至,以犀固守不降,欲殺之,崔怡謂犀曰:「卿於國家,忠節無比,然蒙古之言,亦可畏也。卿其圖之。」犀乃退歸其鄕。蒙古之圍龜州也,其將有年幾七十者,至城下,環視城壘、器械,歎曰:「吾結髮從軍,歷觀天下城池攻戰之狀,未嘗見被攻如此而終不降者。城中諸將,他日必皆爲將相。」後犀果拜門下平章事。
宋文胄
编辑宋文冑,亦從軍龜州者也,以功超授郎將。二十三年,爲竹州防護別監,蒙古至竹州城諭降,城中士卒,出擊走之。蒙古復以炮攻城,四面城門輒摧落,城中亦以砲逆擊之,蒙古不敢近。蒙古又備人油灌藁,縱火攻之,城中士卒,一時開門,突擊之,蒙古死者,不可勝數。蒙古多方攻之,凡十五日,竟不能拔,乃燒攻具而去。文冑在龜州,熟知蒙古攻城之術,其計畫無不先料,輒告衆曰:「今日,敵必設某機,我當備某器,應之。」賊至,果如其言,城中皆謂之神明。論功,拜左右衛將軍。
金慶孫琿
编辑金慶孫,初名雲來,平章事台瑞之子。母夢,五色雲閒,有衆環擁一靑衣童,自天隨懷中,遂有娠。及生,美容姿,頭上有起骨龍爪。性莊重和裕,智勇絶人,有膽略。常處室,必著皂衫如對賓,怒則鬚髮輒竪。早以蔭進,歷華顯。
高宗十八年,爲靜州分道將軍,蒙古兵渡鴨綠江,屠鐵州,侵及靜州。慶孫率衙內敢死士十二人,開門出力戰,蒙古却走。俄而,大軍繼至,州人度不能守,皆奔竄。慶孫入城,無一人在者,獨與十二士,登山夜行,不火食七日,到龜州。朔州戍將金仲溫,亦棄城來奔,兵馬使朴犀,令仲溫守成東西,慶孫守成南。蒙古大至南門,慶孫率十二士及諸城別抄,將出城,令士卒曰:「爾等不顧身命,死而不退者。」右別抄皆伏地不應,慶孫悉令還入城,獨與十二士進戰。手射先鋒,黑旗一騎卽倒,十二士因奮戰。流矢中慶孫,臂血淋漓,猶手鼓不止。四五合,蒙古退却,慶孫整陣,吹雙小笒還,犀迎拜而泣,慶孫亦拜泣。犀於是,守城事,一委慶孫。
蒙古圍城數重,日夜攻之。車積草木,輾而進攻,慶孫以砲車,鎔鐵液以寫之,燒其積草,蒙古兵却。復來攻,慶孫據胡床督戰,有砲過慶孫頂,中在後衙卒,身首糜碎。左右請移床,慶孫曰:「不可我動則,士心皆動。」神色自若,竟不移。大戰二十餘日,慶孫隨機設備,應變如神,蒙古曰:「此城以小敵大,天所佑,非人力也。」遂解圍而去。尋拜大將軍、知御史臺事。
二十四年,爲全羅道指揮使。時草賊李延年兄弟,嘯聚原栗、潭陽諸郡無賴之徒,擊下海陽等州縣,聞慶孫入羅州,圍州城。賊徒甚盛,慶孫登城門,望之曰:「賊雖衆,皆芒屩村民耳。」卽募得可爲別抄者三十餘人。集父老,泣且謂曰:「爾州御鄕,不可隨他郡降賊。」父老皆伏地泣。慶孫督出戰,左右曰:「今日之事,兵少賊多,請待州郡兵至乃戰。」慶孫怒叱之,於街頭,祭錦城山神,手奠二爵曰:「戰勝,畢獻。」欲張蓋而出,左右進曰:「如此,恐爲賊所識。」慶孫又叱退之。遂開門出,懸門未下。召守門者,將斬之,卽下懸門。延年戒其徒曰:「指揮使,乃龜州成功大將,人望甚重。吾當生擒,以爲都統,勿射。」又恐爲流矢所中,皆不用弓矢,以短兵戰。兵始交,延年恃其勇直前,將執慶孫馬轡以出。慶孫拔劍督戰,別抄皆殊死戰,斬延年,乘勝逐之,賊徒大潰,一方復定。
入拜樞密院知州事,有人讒崔怡曰:「慶孫父子,欲蠱相公,且有異志。」怡檢覆無實,乃投讒者于江,轉樞密院副使。三十六年,崔沆忌慶孫得衆心,流白翎島。後二年,沆弑繼母大氏,幷投前夫子吳承績于江,以慶孫爲承績姻親,遣人配所,投海中。慶孫累立大功,朝野倚重,遽爲奸賊所害,人皆痛惜。子琿。
金琿
编辑琿,年十八,直碩陵,籍內侍,遷監察史。忠烈朝,爲大將軍,與上將軍金文庇善。嘗至其家圍碁,文庇妻朴氏,從窓隙窺視,嘆其美偉,琿聞之,遂屬意。未幾,文庇死,琿妻又死,朴遣人請曰:「妾無兒,願得君一子養之。」且曰:「事有面陳,幸一來。」,琿遂往通焉。監察、重房,交章極論,王以先后族,欲原之,不得已流海島,歸朴氏于竹山。初,王以戶口日耗,令士、民,皆畜庶妻,庶妻乃良家女也。其子孫許通仕路,若不顧信義,棄舊從新者,隨卽罪之。所司方議施行,及琿犯禮,遂寢。
後右承旨,累轉副知密直司事、僉議參理。陞侍郞贊成事,改檢校守司徒,復爲侍郞贊成事,進拜中贊,引年致仕。久之,復起爲侍郞贊成事,又拜右中贊。王如元,以琿權署行省事,尋罷。後封樂浪君,賜推誠翊戴功臣號,改封鷄林府院君,開府置官僚。忠宣二年,以判三司事卒,年七十三,諡忠宣。
性寬和,美容儀,習禮度。嘗如元賀正,侍宴殿上。端笏而坐,每行酒者至,琿必起揖而飮。世祖見之,喜曰:「此誠高麗宰相也。」以敬順王后從弟,得幸忠烈,又與淑妃連戚,忠宣亦寵遇之。嘗請王,宴于男山書齋,因事淑妃甚勤,晩年封拜,皆由妃也。凡所歷,無樹立,自奉甚侈,衣服、飮食,務爲華美。
子子興、子昌、子延。子興,美鬚豊晳。以父任,累遷左副承旨。元使伯伯來,問宋邦英事,子興與金元祥、吳賢良,協謀剪除兇黨。歷官至僉議評理,封鷄林君,卒年六十。子上琦,上珤,上瑛,上璘。
崔椿命
编辑崔椿命,文憲公冲之後也。性寬和有節操。高宗十八年,爲慈州副使,蒙古兵圍州,椿命率吏民,固守不下。國家以蒙古元帥撒禮塔詰責,遣內侍郎中宋國瞻諭降,椿命閉門不對,國瞻罵而還。及三軍將帥降撒禮塔,撒禮塔謂淮安公侹曰:「慈州不降,宜遣人諭降。」侹遣後軍陣主大集成與蒙古官人,到城下曰:「國朝及三軍已降,宜速出降。」椿命坐城樓,使人對曰:「朝旨未到,何信而降?」集成曰:「淮安公已來請降,故三軍亦降,此非信耶?」對曰:「城中人不知有淮安公。」遂拒不納。蒙古官人呵責集成入城,椿命使左右射之,皆奔却。如是者數四,終不下,集成深銜而返,撒禮塔必使殺之。王以問宰樞,皆請末減。
集成詣崔怡第曰:「椿命拒命不降,蒙古怒去,禍將不小。宜殺之,以示蒙古,今上及宰相,皆猶豫未決。請公獨斷殺之。」怡諾。於是,宰樞皆不得已從之,獨兪升旦以爲不可殺,聞者歎服。怡遣內侍李白全往西京,將斬之,椿命辭色不變。蒙古官人曰:「此何人?」白全曰:「慈州守也。」官人曰:「此人於我雖逆命,在爾爲忠臣,我且不殺。爾旣與我約和矣,殺全城忠臣,可乎?」固請釋之。後論功,以椿命爲第一,擢拜樞密院副使。三十七年卒。子恬,官至衛尉卿。
金希磾
编辑金希磾,本群山島人。其先隨商舶,到開城留居,遂以爲籍。初以監牧直補散員,累遷忠淸道按察使,有淸望,轉將軍。高宗八年,蒙古使著古與等,怒館待不滿意,或射或擊。館伴郞中崔珙等,走出門,卽下鑰,蒙古使不得出。希磾開門入諭,怒得解。東北面兵馬使,報又有蒙古使這可等來,王以蒙人谿壑其欲,凡所需索,與之則財渴,否則釁生,議未決。遣侍中李杭、司天監朴剛材,卜于太[1]廟,又未決。這可等二十三人及女使一人來,督國贐,王以希磾有膽略,又知詩禮,善辭語,命爲類會使。這可等曰:「前此,未聞安只女大王遣使而不接待也。」希磾答[3]曰:「往歲蒙大國恩,今使价枉臨弊封,若其迎迓之禮,與國贐等事,敢不盡心?然君在都護府,手射一人,死生未可知。若生則君之福,死則一行必見拘留。」這可等,屈膝慙服,一聽希磾處分。
又蒙古使喜速不花等來,王宴于大觀殿。喜速不花等,將佩弓矢上殿,希磾曰:「自兩國交好,皆俱禮服相見。今欲以櫜鞬赴宴饗,如禮何?」卽解之。又爲東眞使館伴,東眞使唱曰:「東君初報暖,」希磾卽對云:「北帝已收寒。」使曰:「有何意,而賦此句也?」答[3]曰:「君以春意唱,吾亦以春事,和之。」使歎服不復詰。
出爲義州分道將軍,十年,金元帥亐哥下,屯兵馬山,潛寇義、靜、麟三州。希磾奏請往擊,不得命,乃遣甲士百人,掩襲亐哥下營,擒三人,奔潰溺鴨綠江死者頗多。取輜重二十二船以還。俄改西北面兵馬副使,十三年,亐哥下欲使其兵,變蒙古服,入寇義、靜州。知兵馬使李允諴,遣別將金利生、大官丞白元鳳,率兵二百餘人,渡鴨綠江,攻破石城,斬宣撫副統等五人,獲牛馬、兵仗,不見亐哥下而還。
希磾與判官禮部員外郞孫襲卿、監察御史宋國瞻,議曰:「亐哥下背我國恩,掠我邊民,而莫有禦者,國之恥也。宜相與戮力,追討以雪國恥。」遂選步騎一萬餘人,希磾將中軍,襲卿將左軍,國瞻將右軍,䝴二十日糧,往討石城。亐哥下遣兵救之,希磾等與戰奮擊,大敗之,斬七十餘級。急攻石城,城主率兵出降,涕泣銜塊,誓天乞解圍。希磾數亐哥下背恩之罪而還,至紫布江,冰已解,不可渡,是夜,冰合乃渡。入自淸虜鎭,希磾作詩云:『將軍杖鉞未雪恥,將何面目朝天闕。一奮靑蛇指馬山,胡軍勢欲皆顚蹶。虎賁騰拏涉五江,城郭爛爲煨燼末。臨柸已暢丈夫心,反面無由愧汗發。』國瞻和云:『以仁爲脊義爲鋒,此是將軍新巨闕。一揮向海鯨鯢奔,再擧向陸犀象蹶。況彼馬山窮猘兒,制之可以隨鞭末。朝涉五江暮獻捷,喜氣萬斛春光發。』襲卿和云:『寒垣無鼎又無鍾,欲記元功詩可闕。書之板上告後來,觀者爭前僵復蹶。孟明濟河雪秦恥,若比於公當處末。明年又可定天山,三箭元無一虛發。』
初希磾將發兵,密以書告崔怡,及還,有司欲劾希磾擅興師,聞怡知之,遂寢。然功賞不行。明年,出爲全羅道巡問使。
希磾嘗洩術僧演之相崔怡之語,有人因讒怡曰:「希磾等謀害公。」怡遣人捕希磾等。時希磾[6]在羅州,捕者至,略無懼色,從容語曰:「願一言而死。」遂口號云:「欲報淸河百注恩,東西南北摠忘身。奈何一旦逢天厭,紫陌人爲碧海人。」自投于海,幷沈其子弘己等三人。
希磾美風儀,有智勇,通書史。爲怡所親信,怡病,希磾恐不瘳,卜於演之家,爲妬勢者所讒而死。
弘己,娶上將軍趙廉卿女,廉卿憫弘己無罪而死,擧家爲之茹蔬。一日,怡宴兩府及諸將軍,問廉卿曰:「何故不食肉?」曰:「闔家素饌故也。」怡變色曰:「我知之,公若無異心,宜速納壻。」廉卿懼,欲妻以郎將尹周輔,女泣曰:「夫死幾日,而遽欲奪志?」廉卿强之。婚夕,周輔夢弘己擊其勢,驚覺,俄而陰痛,翼日乃死。
希磾壻鄭相,判樞密通輔子也,恃勢驕橫。嘗奸大將軍池允深妻,流南方,後召還。夜至壽德宮,里門閉,相怒管鑰者遲來,從門隙,射殺之。法官大集成、金得循、崔宗蕃、洪斯胤等,聽希磾、通輔囑,不問,唯郎中李廷翮固執不得,遂以輕罪論免。未幾,廷翮爲晉陽副使,崔怡喜其守法,拜紫門指諭。
李子晟
编辑李子晟,牛峰郡人,父公靖兵部尙書。子晟性剛烈,有勇力善射。屢從軍有功,累遷上將軍。高宗十八年,蒙古元帥撒禮塔,擧兵入侵,王命將帥三軍禦之。屯洞仙驛,會日暮,諜者報無賊變,三軍解鞍而息。有人登山,呼曰:「蒙古兵至矣!」軍中大警,皆潰。蒙古兵八千餘人突至,子晟及將軍李承子、盧坦等五六人,殊死拒戰。子晟中流矢,坦中槊墜馬,有兵救之,僅免。三軍始集而與戰,蒙古兵稍却復來,擊我右軍。有散員李之茂、李仁式等四五人,拒之,馬山草賊之從軍者二人,射蒙古兵,應弦而仆,官軍乘勝,擊走之。
明年,遷都江華,御史臺皂隷李通,乘開京虛,嘯聚畿縣草賊及城中奴隷以反。逐留守、兵馬使,遂作三軍,移牒諸寺,招集僧徒,掠取公私錢穀。王以子晟爲後軍陣主,樞密副使趙廉卿爲中軍陣主,上將軍崔瑾爲右軍陣主,討之。賊聞三軍自江華來,拒于江,三軍與戰于昇天府東郊,大敗之。別將李甫、鄭福綏,率夜別抄,先至開城,賊閉門城守。甫綏曰:「吾等已破官軍而還,可速開門。」門者信之卽開。甫、福綏等斬守門者,引兵至通家,斬之。子晟等繼至,賊魁計窮逃匿,悉捕餘黨,誅之。
初,忠州副使于宗柱,每簿書閒,與判官庾洪翼有隙,聞蒙古兵將至,議城守,有異同。宗柱領兩班別抄,洪翼領奴軍、雜類別抄,相猜忌,及蒙古兵至,宗柱、洪翼與兩班等,皆棄城走,唯奴軍、雜類,合力擊逐之。蒙古兵退,宗柱等還州,檢官私銀器,奴軍以蒙古兵掠去爲辭。戶長光立等,密謀殺奴軍之魁者,奴軍知之曰:「蒙古兵至則,皆走匿不守,乃何以蒙古人所掠,反歸罪吾輩,欲殺之乎?盍先圖之?」乃詐爲會葬者,吹螺集其徒,先至首謀者家火之,凡豪强之有素怨者,搜殺無遺。且令境內曰:「敢匿者,滅其家。」於是,或有匿者,則婦人、小兒皆被害。王又遣子晟等,率三軍討之。三軍至達川,水深未涉,方造橋,奴軍賊魁數人,隔川告曰:「吾等欲斬謀首出降。」子晟曰:「如此,則不必盡殺汝輩也。」賊魁等還入城,斬謀首僧牛本以來。官軍留屯二日,奴軍勇健者,皆逃匿。官軍入城,擒支黨悉誅之,以所獲財物、牛馬來獻。又明年,命子晟爲中軍兵馬使,討龍門倉賊,獲其魁居卜、往心等,誅之。
又有東京賊崔山、李儒作亂,又遣子晟往擊之。子晟帥師,倂日疾馳,據永州城以待。時賊傳檄州郡,刻日期會。諸郡依違,聞子晟入永乃定。賊以爲子晟軍自遠急來,欲乘其勞擊之,集永之南郊。官軍登城望之,告子晟曰:「我軍冒熱遠來,賊勢盛且銳鋒,不可當。宜閉門休士數日,而後與戰。」子晟曰:「不可。凡疲卒休,則愈怠。若曠日持久,則賊得我情,恐生他變。不如急擊。」遂開門突出,及賊未陣,奮擊大敗之,僵屍數十里。斬山等數十人,令曰:「脅從罔治。」民大悅。子晟自平東京後,將士日集其門,恐爲權貴所忌,謝疾杜門,人稱知幾。三十八年,以門下平章事卒,王震悼,諡義烈。
金允侯
编辑金允侯,高宗時人。嘗爲僧,住白峴院,蒙古兵至,允侯避亂于處仁城。蒙古元帥撒禮塔來攻城,允侯射殺之。王嘉其功,授上將軍。允侯讓功于人曰:「當戰時,吾無弓箭,豈敢虛受重賞?」固辭不受,乃改攝郎將。後爲忠州山城防護別監,蒙古兵來圍州城,凡七十餘日,糧儲幾盡。允侯諭屬士卒曰:「若能效力,無貴賤悉除官爵,爾無不信。」遂取官奴簿籍焚之,又分與所獲牛馬。人皆效死赴敵,蒙古兵稍挫,遂不復南。以功拜監門衛上將軍,其餘有軍功者,至官奴、白丁,亦賜爵有差。出爲東北面兵馬使,時東北面,已沒於蒙古,故不赴。官至守司空、右僕射,致仕。
金應德
编辑金應德,性勇敢。元宗十一年,爲羅州司錄,時三別抄反,據珍島,勢甚熾,州郡望風迎降,或往珍島謁見賊將。至羅州副使朴琈等,首鼠未決,上戶長鄭之呂,慨然曰。「苟不能登城固守,寧遁避山谷。爲州首吏,何面目,背國從賊乎。」應德聞其言,卽決意守城,牒州及領內諸縣,入保錦城山。樹棘爲柵,率勵士卒,賊至圍城攻之,士卒皆裳瘡死守,賊攻城七晝夜,竟不得援。
羅州遣金敍、鄭元器、鄭允等來報,王嘉之,賜應德爵七品,敍等,攝伍尉,又賜米各十五石。後應德,又與賊戰于珍島,獲一艘,盡殺之。
陳子和,亦羅州人也,長身驍勇。按察使權㫜,遣靈巖副使金須,以兵二百,守濟州,又使將軍高汝霖,率兵七十繼之。子和時年十九,亦從軍。及賊攻濟州,須、汝霖等,力戰死之,子和直入賊中,斬其將郭延壽以出,又入,又如之,士卒喜躍。旣而復入,爲賊所害,賊乘勝盡殺官軍,遂陷濟州。
〈列傳卷第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