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史/卷九十六

 列傳第八 高麗史
列傳第九 高麗史第九十六
列傳第十 

正憲大夫工曹判書集賢殿大提學知 經筵春秋館事兼成均大司成鄭麟趾奉 敎修

崔思諏 编辑

崔思諏,字嘉言,初名思順,後賜今名。文憲公冲之孫。自少力學工文。文宗朝登第,王以思諏名家子,博學多聞,召入內侍省,與語對稱旨,王悅。宣宗朝,拜殿中少監知尙書戶部事,出爲西京副留守。駕幸西京,時遼使王鼎來。思諏爲館伴,聞鼎每夜獨坐爲文,以計取其書奏之。乃諫䟽也,其䟽極言:「遼太[1]平日久武修不備。」又言大宋伐南夏事。王嘉其擯接之能,手詔褒之,令從駕。尋除御史大夫,改同知中樞院使、左散騎常侍。

獻宗時,拜吏部尙書、知樞密院事。肅宗初,叅知政事,進中書侍郞平章事,加守太尉、判吏部事。大將軍高文盖、張洪占、李弓濟,將軍金子珍等,潛圖不軌,思諏按治其罪,悉流之南裔。以功,拜門下侍中,賜輔正功臣號。九年,守太保,以老,三上表乞骸骨。魏繼廷曰:「崔公在官,吾輩仰如山斗,軍國大事,一聽其議,今若告老,奈國政何?」時王,曲宴壽春宮,召思諏赴宴。思諏起爲壽王,親酌酬之,執其手曰:「卿若固退,誰與共政?朕優賢重老,不忍從也。」對曰:「七十致仕,禮也。臣已老耄,無益於國,願遂歸志。」王許之。

睿宗朝,加守太師、中書令致仕,賜詔書、制牒、茶藥、衣帛、鞍馬,以示優恩。王嘗賜龍鳳茶,思諏進謝詩,王和賜之。王納思諏壻李資謙之女,生太子,冊爲王妃,以恩,加推誠奉國功臣、大寧郡開國侯,食邑二千五百戶,食實封一千五百戶。思諏入見,王賜宴,命不拜,待以家人禮。思諏奏曰:「臣年八十,無復有望。願上享國萬年,永保三韓。」言出至誠,王感涕。召思諏子壻兒孫,賜花酒,扶出還家,未幾卒。王以燃燈,御重光殿觀樂,聞思諏卒,震悼罷宴,輟朝三日。賜賻優厚,令百官會葬。諡忠景。

思諏,勤謹公廉,不以門地驕人,立朝四十餘年,無少過失。爲相,論議務存大体,不敢輕改舊章。門人子弟有來謁者,常訓以事君之道,言不及私。雖謝事家居,憂國之心,終始不衰。配享肅宗廟庭,子源、溱。源,累官尙書右僕射,溱,門下侍郞平章事。資謙及文公美、柳仁著,皆其女壻,門閥之盛,一時無比。

金仁存 编辑

金仁存,字處厚,初名緣,新羅宗室角干周元之後。父上琦,登第,官至侍郞平章事,諡文貞,配享宣宗廟庭。

仁存,性明敏,少登科,直翰林院。歷事宣、獻、肅三朝,以內侍,掌奏事。不欲久在近密,懇求外補,由尙書禮部員外,出爲開城府使,秩滿,授起居舍人、知制誥。遷起居郞,言事忤旨,左授兵部員外郞。

遼使學士孟初至,仁存爲接伴,初見其年少,頗易之。嘗一日,並轡出郊。雪始霽,茫然無所見,唯馬蹄觸地作聲。初唱云:「馬蹄踏雪乾雷動!」仁存,卽應聲曰:「旗尾飜風烈火飛!」初愕然曰:「眞天才也。」由是,情好日篤,相唱和,及別,解金帶贈之。

轉吏部郞中兼東宮侍講學士。時睿宗在東宮,講論語,仁存撰新義,進講。移中書舍人。

肅宗薨,仁存告哀于遼。自東京抵京師,所經州府,皆設宴張樂。仁存曰:「臣來時,本國君臣,皆服衰哭泣。今來上國,雖感恩榮,臣子之情,不忍聞樂。」言甚切至,遼人許之。至朝見時,又乞除吉服、舞蹈,孟初至幕曰:「殿庭服色,宜從吉,但除舞蹈可矣。」還拜禮部侍郞、諫議大夫。

王封僧曇眞爲王師,以仁存爲封崇使,辭曰:「臣職在諫院,已言封王師不可,未蒙兪允。又從而爲使,是欺殿下也。」王强之再三,固辭不奉旨,以內侍柳台樹代之。

王將伐東女眞,大臣皆贊成之,仁存獨上䟽極諫,不報。及尹瓘等破女眞築九城,女眞失窟穴,連歲來爭,我兵喪失甚多。女眞亦厭苦,遣使請和,乞還舊地。群臣議多異同,王猶豫未決,仁存言:「土地本以養民,今爭城殺人,莫如還其地以息民。今不與,必與契丹生釁。」王問其故,仁存曰:「國家初築九城,使告契丹表稱:『女眞弓漢里,乃我舊地,其居民,亦我編氓。近來,寇邊不已故,收復而築其城。』表辭如是,而弓漢里酋長,多受契丹官職者故,契丹,以我爲妄言,其回詔云:『遠貢封章,粗陳事勢,其閒土地之所屬,戶口之攸歸,已勑有司,俱行檢勘,相次,別降指揮。』以此思之,國家不還九城,契丹必加責讓我。若東備女眞,北備契丹,則臣恐九城,非三韓之福也。」王然之。

遷秘書監,奉使如宋,徽宗侍之甚厚,屢賜宴,宴器皆用白玉。仁存以爲:「帝厚我國,享禮雖異常,然觀時事,華侈太甚,可嘆。」還至慶源郡,聞父喪,以使事付其介,遂奔喪不復命,時人譏其失禮。

歷左散騎常侍、翰林學士承旨、兵、禮、戶部尙書、政堂文學、叅知政事,進守司徒、中書侍郞、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上柱國。金兵攻破契丹州郡幾盡,王以仁存判西北面兵馬使,措置軍務。契丹來遠城剌史常孝孫,懼不保,率州民泛舟而遁,以來遠、抱州二城,歸于我。仁存遣兵據其城,收兵仗、物貨甚多,遂拓地界鴨江焉。

王宴親王、兩府于淸讌閣,命仁存記其事。其文曰:「王以聰明淵懿篤實輝光之德,崇尙儒術,樂慕華風,故於大內之側延英書殿之北慈和之南,別創寶文、淸讌二閣。一以奉聖宋皇帝御製詔勑書畵,揭爲訓則,必拜稽肅容,然後仰觀之。一以集周、孔、軻、雄以來古今文書,日與老師宿儒,討論敷暢先王之道,藏焉脩焉息焉遊焉,不出一堂之上,而三綱五常之敎,性命道德之理,充溢乎四履之閒。越今年夏,召太傅、尙書令、帶方公臣俌,守太傅、尙書令、大原公臣侾,守太保、齊安侯臣偦,守太保、通義侯臣僑,守太保、樂浪侯臣景庸,門下侍郞臣瑋,門下侍郞臣資謙、臣緣,中書侍郞臣仲璋,叅知政事臣晙,守司空臣至和,樞密院使臣軌,知樞密院事臣字之,同知樞密院事臣安仁等,置高會于淸讌閣。乃從容謂曰:『予顧德不類,賴天降康,廟社儲祉。金革偃於三邊,文軌同乎中夏,凡立政造事,大小云爲,罔不資禀。崇寧、大觀以來,施設注措之方,其於文閣、經筵,求訪儒雅,遵宣和之制也,深堂密席,迎見輔臣,法大淸之宴也。雖禮有豊殺,而優賢尙能之意,其致一也。今入朝進貢使資謙,䝴桂香、御酒、龍鳳茗團、珍果、寶皿來歸,嘉與卿等,樂斯盛美。』臣僚皆惶駭恐懼,退伏階陛,辭以固陋,不敢干盛禮,王趣令就坐,溫顔以待之,備物以享之。其供帳之設,器皿之列,觴豆之實,果核之品,則六尙之名珍,四方之美味,無一不具。復有上國玻瓈、瑪瑙、翡翠、犀兕,瑰奇玩用之物,交錯於案上,塤篪、控揭、琴瑟、鐘磬,安樂雅正之聲,合奏於堂下。王執爵,命近臣監勸曰:『君臣交際,惟以至誠,其各盡量,不辭而飮。』左右再拜,告旨而卒爵,或獻或酬,和樂孔皆。及觴酒九行,且令退息,續有中貴人,押賜襲衣、寶帶,以將其厚意焉。旣而復召,促席而坐,使飮食擧措各自便,或開懷以言笑,或縱目以觀覽。欄楯之外,疊石成山,庭除之際,引水爲沼,崷崒萬狀,淸渟四澈。洞庭、吳、會,幽勝之趣生,而終宴無憚暑之意,盡醉劇飮,夜艾而罷。於是,縉紳士大夫,擧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以慈儉爲寶,而無肆溢之行,衣不御文繡,器不用彫鏤。猶慮一夫之不得所,一事之不合度,每日焦勞惻怛於宵旰之中。至於燕群臣嘉賓,則發內府之寶藏,傾上國之異恩。而窮日之力,以火繼之,猶不以爲侈,其尊賢重禮,好善忘勢之心,實可謂高出百王之上矣。』臣嘗聞,昔魯公用天子禮樂,以化成風俗,故於泮宮,則先生君子,與之爲樂。其詩曰:『魯侯戾止,在泮飮酒,旣飮旨酒,永錫難老。』燕於路寢,則大夫庶士,與之相宜。其詩曰:『魯侯燕喜,宜大夫庶士。邦國是有,旣多受祉。』今吾君,奉天子恩意,以寵待臣隣故,公卿大夫,懷天保報上之意。言語法從,賦我有嘉賓之詩,瞽師歌工,作君臣相悅之樂,懽欣交通,禮儀卒度。當是時也,人靈之和氣,天地之休應,上下之報施,風俗之化原,皆出於飮食衎衎載色載笑之閒。豈止永錫難老,旣多受祉而已耶。必當億萬斯年,享太[1]平之福,而對揚天子永永無彊之休。臣愚且拙,遭逢萬幸,代匱宰府,不以臣之不材,特有書事之命,辭不獲已,謹拜手稽首而强爲記。」乃命寶文閣學士洪瓘,書諸石。

尋加開府儀同三司、判東北面兵馬事兼行營兵馬事。王在西京,欲行太子冠禮,仁存奏曰:「冠者禮之始,事之重故。冠於阼,三加彌尊,所以尊其禮,而著成人之義也。今以元子之貴,冠於外,非所以法先王,示後代。」王從之。

仁存文名淸節,冠當代,王深器之,恩禮優重。

及仁宗幼冲嗣位,李資謙用事,恐及禍,懇辭乞退,不許。一日,將赴衙,聞街上童謠,因墜馬歸臥,求免愈切,遂罷相,判祕書省事、監修國史。王密遣內侍金安,問於仁存及李壽曰:「欲奪資謙權,置散地,如何。」皆對曰:「上生長外家,恩不可絶。況彼黨與滿朝,不可輕動,請俟其閒。」王不聽。及變起,宮闕連燒,王避火,坐山呼亭歎曰:「恨不用金仁存之言,以至於此。」尋賜翊聖同德功臣號,三重大匡、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師、門下侍中。

金兵入汴,邊報妄傳金人敗北,宋帥乘勝深入,金人不能拒。鄭知常、金安等奏曰:「時不可失。請出師應宋,以成大功,使主上功業,載中國史,傳之萬世。」時王在西京,遣近臣馳問仁存,對曰:「傳聞之事,恒多失實,不宜聽浮言,興師旅以怒强敵。且金富軾入宋將還,姑待之。」及富軾還,邊報果虛。

王以睿宗遺命敦諭,起爲守太傅、門下侍中、判吏部事,仁存不獲已,就職,羸老,須[2]人扶乃行。

五年卒,輟朝一日,命有司,賻葬加禮。謚文成,配享睿宗廟庭。

仁存好學,老不釋卷,一時詔誥,多出其手。再掌禮闈,多得名士。嘗與崔璿、李載、李德羽、朴昇中等,刪定陰陽地理諸書以進,賜名海東秘錄。又與昇中,撰時政策要,又注貞觀政要。

子永錫、永胤、永寬,皆登第,拜平章事。永錫曾孫弁,一名琪,幼力學,登第,高宗朝,歷正言、御史。出按忠淸,日酣飮廢事,又橫歛賂權貴,人皆切齒。仕至判少府監事。仁存弟沽,風姿雅麗,以文學,顯於時,官至守司空、中書侍郞平章事。

尹瓘彦頤、鱗瞻、世儒、商季 编辑

尹瓘,字同玄,坡平縣人。高祖莘達,佐太祖,爲三韓功臣,父執衡,檢校少府少監。瓘,文宗朝登第,歷拾遣、補闕,肅宗時,累遷東宮侍講學士、御史大夫、吏部尙書、翰林學士承旨。

女眞,本靺鞨遺種,隋、唐閒,爲高[3][4]麗所幷,後聚落,散居山澤,未有統一。其在定州、朔州近境者,雖或內附,乍臣乍叛。及盈哥、烏雅束,相繼爲酋長,頗得衆心,其勢漸橫。伊位界上,有連山,自東海岸崛起,至我北鄙,險絶荒翳,人馬不得度。閒有一徑,俗謂甁項,言其出入一穴而已。邀功者,往往獻議,塞其徑,則狄人路絶,請出師平之。

七年,女眞來屯定州關外,疑其圖我,誘執酋長許貞及羅弗等,囚廣州栲問,果謀我也,遂留不遣。會邊將李日肅等奏:「女眞虛弱,不足畏。失今不取,後必爲患。」烏雅束,又與別部夫乃老有隙,發兵攻之,來屯近境,王命林幹,往備之。幹邀功,引兵深入,擊之敗績,死者大半。女眞乘勝,闌入定州宣德關城,殺掠無算。乃以瓘代幹,爲東北面行營都統,授鈇鉞遣之。瓘與戰,斬三十餘級,我軍陷沒死傷者過半,軍勢不振,遂卑辭講和結盟而還。王發憤告天地神明,」願借陰扶,掃蕩賊境,仍許其地創佛宇。」

瓘,遷叅知政事、判尙書刑部事兼太子賓客,奏曰:「臣觀賊勢,倔强難測,宜休徒養士,以待後日。且臣之所以敗者,賊騎我步,不可敵也。」於是,建議始立別武班,自文武散官吏胥,至于商賈、僕隷,及州府郡縣,凡有馬者爲神騎,無馬者爲神步、跳蕩、梗弓、精弩、發火等軍。年二十以上男子,非擧子,皆屬神步,西班與諸鎭、府軍人,四時訓錬,又選僧徒爲降魔軍。遂鍊兵畜穀,以圖再擧。進中書侍郞、同平章事。

睿宗卽位,以喪,未遑出師。二年,邊將報:「女眞强梁,侵突邊城。其酋長,以一胡蘆縣雉尾,轉示諸部落以議事,其心叵測。」王聞之,出重光殿,佛龕所藏肅宗誓䟽,以示兩府大臣。大臣奉讀,流涕曰:「聖考遺旨,深切若此,其可忘諸?」乃上書,請繼先志伐之。王猶豫未決,命平章事崔弘嗣,筮于太[1]廟,遇坎之旣濟,遂定議出師,以瓘爲元帥,知樞密院事吳延寵副之。瓘奏:「臣嘗奉聖考密旨,今又承嚴命,敢不統三軍破賊壘,拓我疆土,以雪國恥。」延寵頗以爲疑,微語瓘,瓘慨然曰:「微公與我,誰能出萬死之地,以雪國家之恥?策已決矣,又何疑焉?」延寵黙然。王幸西京,御威鳳摟,賜鈇鉞遣之。

瓘、延寵,至東界,屯兵于長春驛,凡十七萬,號二十萬。分遣兵馬判官崔弘正、黃君裳,入定、長二州,紿謂女眞酋長曰:「國家將放還許貞、羅弗等,可來聽命。」設伏以待。酋長信之,古羅等四百餘人至,飮以酒醉,伏發殲之。其中壯黠者五六十人,至關門,持疑不肯入。使兵馬判官金富弼、錄事拓俊京,分道設伏,又使弘正,帥精騎應之,擒殺殆盡。瓘自以五萬三千人,出定州大和門,中軍兵馬使、左僕射金漢忠,以三萬六千七百人,出安陸戍,左軍兵馬使、左常侍文冠,以三萬三千九百人,出定州弘化門。右軍兵馬使、兵部尙書金德珍,以四萬三千八百人,出宣德鎭安海、拒防兩戍之閒,船兵別監、吏部員外郞梁惟竦,元興都部署使鄭崇用,鎭溟都部署副使甄應圖等,以船兵二千六百,出道鱗浦。瓘過大乃巴只村,行半日,女眞見軍勢甚盛,皆遁走,唯畜産布野。至文乃泥村,賊入保冬音城。

瓘遣兵馬鈴轄林彦與弘正,率精銳急攻破走之。左軍到石城下,見女眞屯聚,遣譯者戴彦諭降,女眞答[5]曰:「吾欲一戰以決勝否,何謂降歟。」遂入石城拒戰,矢石如雨,軍不能前。瓘謂俊京曰:「日昗事急,爾可與將軍李冠珍攻之。」曰:「僕嘗從事長州,過誤犯罪,公謂我壯士,請于朝宥之,今日,是俊京殺身報効之秋也。」遂至石城下,環甲持楯,突入賊中,擊殺酋長數人。於是,瓘麾下,與左軍合擊,殊死戰,大破之,賊或自投巖石,老幼男女殲焉。賞俊京,綾羅三十匹,又遣弘正、富弼,錄事李俊陽,擊伊位洞,賊逆戰,久乃克之,斬一千二百級。中軍破高史漢等三十五村,斬三百八十級,虜二百三十人,右軍破廣灘等三十二村,斬二百九十級,虜三百人。左軍破深昆等三十一村,斬九百五十級,瓘軍自大乃巴只,破三十七村,斬二千一百二十級,虜五百人,遣錄事兪瑩若,告捷。王喜賜瑩若爵七品,命左副承旨、兵部郞中沈侯,內侍、刑部員外郞韓皦如賜詔,獎諭兩元帥及諸將,賜物有差。瓘又分遣諸將,畵定地界,東至火串嶺,北至弓漢伊嶺,西至蒙羅骨嶺。又遣日官崔資顥,相地於蒙羅骨嶺下,築城廊九百五十閒,號英州,火串嶺下,築九百九十二閒,號雄州,吳林金村,築七百七十四閒,號福州,弓漢伊村,築六百七十閒,號吉州,又創護國仁王、鎭東普濟二寺於英州城中。

明年,瓘、延寵,率精兵八千,出加漢村甁項小路,賊設伏叢薄閒,候瓘軍至,急擊之,軍皆潰,僅十餘人在。賦圍瓘等數重,延寵中流矢,勢甚危急,俊京率勇士十餘人,將救之。弟郞將俊臣止之曰:「賊陣牢不可破,徒死何益?」俊京曰:「爾可歸養老父,我以身許國,義不可止。」乃大呼突陣,擊殺十餘人。弘正、冠珍等,自山谷引兵來救,賊乃解圍而走,追斬三十六級。瓘等,以日晩,還入英州城。瓘涕泣執俊京手曰:「自今,我當視汝猶子,汝當視我猶父。」承制,授閤門祇候。

酋長阿老喚等四百三人,詣陣前請降,男女一千四百六十餘人,又降于左軍。賊步騎二萬,來屯英州城南,大呼挑戰,瓘與林彦曰:「彼衆我寡,勢不可敵,但當固守而已。」俊京曰:「若不出戰,敵兵日增,城中粮盡,外援不至,將若之何。前日之捷,諸公不見,今日亦出死力以戰,請諸公登城觀之。」乃率敢死士,出城與戰,斬十九級,賊敗衄奔北。俊京鼓笛凱還,瓘等下樓迎之,携手交拜。

瓘、延寵,乃率諸將,會于中城大都督府。權知承宣王字之,自公嶮城,領兵詣都督府,卒遇虜酋史現兵,與戰失利,喪所乘馬。俊京卽引勁卒,往救敗之,取虜介馬以還。女眞兵數萬,來圍雄州,弘正訓勵士卒,衆皆思鬪,卽開四門,齊出奮擊,大敗之。俘斬八十級,獲兵車五十餘兩,中車二百兩,馬四十匹,其餘兵仗,不可勝記。時俊京在城中,州守謂之曰:「城守日久,軍饗將盡,外援不至,公若不出城收兵,還救城中,士卒恐無噍類。」俊京服士卒破衣,夜縋城而下,歸定州,整兵道通泰鎭,自也等浦至吉州,遇賊,與戰大敗之,城中人感泣。

瓘又城英、福、雄、吉、咸州及公嶮鎭,遂立碑于公嶮,以爲界。遣其子彦純奉表稱賀曰:「聖人之德,允合於乾坤,仁義之兵,已平其夷狄[6],惟將及卒,旣懽且呼。竊以東女眞,潛伏奧區,寔繁醜類,遠從爾祖曾之世,嘗被我朝家之恩,狼貪浸畜其叛心,犬吠頻狺於戶外,侵軼關塞,寇攘士民。狃制御之寬而謂之易陵,肆覬覦之志而謂之莫禦。先皇故憤以欲伐,陛下方繼而爲圖,以兵危故,始憚裁施,以謀衆故,終歸滯泥。然而策勝負者,存乎熟,知變通者,貴乎時。事機可乘,聖智獨照,先休吾士卒,以觀其可用,繼慮彼虛實,以指其必擒。乃命元戎,亟行大戮,而臣受節鉞之制,擧征鼓而行。氣動於軍,威加於敵,江河注壑,寸膠不能以防之,碬石轉峯,虛卵決然其破矣。俘虜踰於半萬,斬獲近於五千。委積散於閭閻,奔走交於道路。山川險阻,城池因得以高深,原野膏腴,田井亦從而耕鑿,在昔人求而未得者。今玆天與而旣取之,上足以謝宗廟在天之靈,下足以雪朝廷積年之恥。且彼周王玁狁之伐,漢帝凶奴之征,所以拓土開邊,而得爲民去害,比之今日,宜在下風。此豈微臣淺智駑材,能成巨効?實由陛下聖謀神算,坐定遐陬。苟非其然,孰使之矣?伏乞命書史冊,垂耀無窮。」

王遣內侍、衛尉注簿康英俊,賜瓘等羊酒,幷賜軍人銀鐁鑼一面,銀甁四十事。

瓘又使林彦,記其事,書于英州廳壁曰:「孟子曰:『弱固不可以敵强,小固不可以敵大。』吾諷斯言久矣,而今信之矣。女眞之於國家,强弱衆寡,其勢懸殊,而窺覦邊鄙,於肅宗十年,乘隙構亂,多殺我士民,其繫縲爲奴隷者,亦多矣。肅宗赫然整旅,將欲仗大義以討之,惜乎厥功未集,永遺弓劒。今上嗣位,亮陰三載,甫畢祥禪,謂左右曰:『女眞,本高[3][4]麗之部落,聚居于盖馬山東,世脩貢職,被我祖宗恩澤深矣。一日背畔無道,先考深憤焉。嘗聞古人之稱大孝者,善繼其志耳。朕今幸終達制,肇覽國事,盍擧義旗,伐無道,一洒先君之恥?』乃命守司徒、中書侍郞平章事尹瓘,爲行營大元帥,知樞密院事、翰林學士承旨吳延寵,爲副元帥,率精兵三十萬,俾專征討。尹公,事業傑然,嘗慕庾信氏之爲人曰:『庾信,六月,冰河,以渡三軍,此無他,至誠而已。予亦何人哉?』其至誠所感,靈異之跡[7],屢聞焉。吳公,時之重望,天性愼謹,臨事必三思,其良圖大策,施無不中。兩公嘗有志於此,聞命憤激,擁兵東下。出師之日,躬擐甲胃,未及誓衆,洒淚交頤,莫不用命。曁入賊境,三軍奮呼,一以當百,摧枯破竹,何足喩其易哉。斬首六千餘級,載其弓矢,來降於陣前者,五十千餘口,其望塵喪魄,奔走窮北,不可勝數。嗚呼,女眞之頑愚,不量其强弱衆寡之勢,而自取於滅亡如是。其地方三百里,東至于大海,西北介于盖馬山,南接于長、定二州,山川之秀麗,土地之膏腴,可以居吾民。而本高[3][4]麗之所有也,其古碑遺跡,尙有存焉,夫高[3][4]麗失之於前,今上得之於後,豈非天歟?於是,新置六城,一曰鎭東軍咸州大都督府,兵民一千九百四十八丁戶。二曰安嶺軍英州防禦使,兵民一千二百三十八丁戶。三曰寧海軍雄州防禦使,兵民一千四百三十六丁戶。四曰吉州防禦使,兵民六百八十丁戶。五曰福州防禦使,兵民六百三十二丁戶。六曰公嶮鎭防禦使,兵民五百三十二丁戶。選其顯達而有賢材能堪其任者,鎭撫之。詩所謂:『于蕃于宣,以蕃王室者也』有以見晏然高枕,無東顧之憂矣。元帥告予曰:『昔唐相裴晋公,出征淮西,及其平,幕客韓愈,爲之碑,以廣其事故。後之人,知憲宗英偉絶人之德,而歌頌之。子幸從事于此,詳其本末,曷不作記,使吾聖朝無前之偉績,垂于無窮乎?』彦承命,援筆誌之。」

瓘獻俘三百四十六口,馬九十六匹,牛三百餘頭,城宜州、通泰、平戎二鎭與咸、英、雄、吉、福州、公嶮鎭,爲北界九城,皆徙南界民,以實之。

王拜瓘,推忠佐理平戎拓地鎭國功臣門下侍中、判尙書吏部事、知軍國重事,延寵,協謀同德致遠功臣、尙書左僕射、叅知政事,遣內侍郞中韓皦如,䝴詔書告身及紫繡鞍具廐馬二匹,至雄州,分賜之。

凱還,王命具鼓吹軍衛以迎之,遣帶方侯俌、齊安侯偦,勞宴於東郊。瓘、延寵,詣景靈殿,復命,納鈇鉞,王御文德殿,引見問邊事,入夜乃罷。

未幾,女眞又圍雄州,王遣延寵救之,復遣瓘征之。瓘獻馘三十一級,尋封瓘鈴平縣開國伯,食邑二千五百戶,食實封三百戶,加延寵攘寇鎭國功臣號。

又明年,女眞圍吉州,延寵與戰大敗。王又遣瓘救之,命近臣餞于金郊驛。瓘、延寵,自定州勒兵赴吉州,行至那卜其村,咸州司錄兪元胥馳報:「女眞公兄褭弗、史顯等,叩城門曰,我輩昨到阿之古村,太師烏雅束欲請和,使我傳告兵馬使。然兵交不敢入關,請遣人于我場,庶以太師所諭,詳實傳告。」瓘等聞之,還入城。翼日,遣兵馬記事李管仲於賊場,謂女眞將吳舍曰:「講和,非兵馬使所得專,宜遣公兄等,入奏天庭。」舍大悅。褭弗、史顯等,復至咸州,告曰:「我等,願入朝,時方交戰,疑懼不敢入關,請以官人交質。」瓘以孔沃、李管仲、異賢等爲質,褭弗等,遂來請還九城地。

初朝議以得甁項,塞其徑,狄患永絶,及其攻取,則水陸道路,無往不通,與前所聞絶異。女眞旣失窟穴,誓欲報復,乃引還地,群酋連歲來爭。詭謀兵械,無所不至,以城險固,不猝拔,然當戰守,我兵喪失者亦多。且拓地大廣,九城相去遼遠,谿洞荒深,賊屢設伏,抄掠往來者。國家調兵多端,中外騷擾,加以飢饉疾疫,怨咨遂興,女眞亦厭苦。至是,王集群臣議之,竟以九城還女眞,輸戰具、資糧于內地,撤其城。

平章事崔弘嗣、金景庸、叅知政事任懿、樞密院使李瑋,入對宣政殿,極論瓘、延寵敗軍之罪,王遣承宣沈侯於中路,收其鈇鉞,瓘等不得復命,歸私第。宰相、臺諫,請治其罪,諫臣金緣、李載等,伏閤固爭曰:「瓘等妄[8]興無名之兵,敗軍害國,罪不可赦。請下吏。」王命沈侯宣諭曰:「兩元帥奉命行兵,自古戰有勝敗,豈爲罪哉?」緣等又爭不已,王不得已止免官削功臣號。

尋拜瓘守太保、門下侍中、判兵部事、上柱國、監修國史,瓘上表辭。不允曰:「朕聞昔李廣利之伐大宛也,僅獲駿馬三十匹,而武帝以萬里征伐,不錄其過。陳湯之誅郅支也,矯制擅興師,而宣帝以威振百蠻,封爲列侯。卿之伐女眞,受先考之遺旨,体寡人之述事。身冒鋒鏑,深入賊壘,斬馘俘虜,不可勝計,而闢百里之地,築九州之城,以雪國家之宿恥,則卿之功,可謂多矣。然夷狄[6]人面戰心,叛伏不常,厥有餘醜,無所依處故,酋長納降請和,群臣皆以爲便,朕亦不忍,遂還其地。有司守法,頗有論劾,遽奪其職,朕終不以卿爲咎,庶幾有孟明之復濟也。今朕之授卿者,抑卿之舊職也,何足以辭?當体眷懷,速就乃職。」瓘再表讓,又不允。

六年卒,謚文敬。瓘少好學,手不釋卷,及爲將相,雖在軍中,常以五經自隨,好賢樂善,冠於一時。仁宗八年,配享睿宗廟庭,避綏陵諱,改謚文肅。

子彦仁、彦純、彦植、彦頤、彦旼,二人祝髮。彦純,睿宗朝以侍御史,如遼賀天興節,時金兵起,路梗。又高永昌叛據東京,彦純與徐昉、李德允等,爲永昌所拘。逼令上表稱賀,彦純,不能守節,一如所言,及還,匿情不首,事洩,有司劾治其罪。仕至南原府使。彦植,天資高雅,好賓客,官至守司空、左僕射。彦旼,聰悟過人,善書晝。仁宗朝爲尙食奉御。

尹彦頤 编辑

彦頤,登第,仁宗朝,累遷起居郞。與左司諫鄭知常、右正言權適,論時政得失,王優納之。轉國子司業,赴經筵,講論經義,賜華犀帶一腰,遷寶文閣直學士。

妙淸叛,詔以金富軾、任元敳爲帥,彦頤爲佐討之。

先是,瓘奉詔撰大覺國師碑,不工,其門徒密白王,令富軾改撰。時瓘在相府,富軾不讓遂撰,彦頤心嗛之。一日,王幸國子監,命富軾講易,令彦頤問難。彦頤頗精於易,辨問縱橫,富軾難於應答[5],汗流被面。及彦頤爲幕下,富軾奏:「彦頤與鄭知常,深相結納,罪不可赦。」於是,貶梁州防禦。

後爲廣州牧使,謝上表,因自解云:「坐廢六年,分已甘於萬死,銜恩一旦,勢若出於再生,仰天無言,撫已揮涕。切以上之馭下,莫不欲忠,臣之事君,期於見信。然不可必,故或相乖,周公,不免於流言,絳侯,尙遭於繫急,望之,帝之傅也,終於飮毒,屈原,王之親也,卒以沉江。聖賢猶或如之,庸瑣何足算也?如臣,賦資朴鄙,受性褊剛,智謀,不足以周身,學術,豈能於華國?少嘗僥倖,聖考賜之賢科,逮更因緣,陛下擢於要路,時或預聞國政,頻然入侍經筵。妄意遭時,過於用慮,遇事,輒言其中否,橫身,不顧於是非。先進爲之寒心,後生因而指目,媒蘗所短,傳會而文。彈書廔至於升聞,以爲可殺。仁后雖知其贛直,莫得而寬。因竄逐於遐方,欲保全其餘命,而臣受貶之夕,臨行之時,罔知得罪之端,徒極積憂之念。及覩中軍所奏曰:『彦頤與知常,結爲死黨,大小之事,實同商議,在。壬子,年西幸時,上請立元稱號,又諷誘國學生奏前件事,盖欲激怒大金,生事乘閒,恣意處置朋黨外人,謀爲不軌,非人臣意。』臣讀過再三,然後心乃得安。繄是立元之請,本乎尊主之誠,在我本朝,有太袓、光宗之故事。稽其往牒,雖新羅、渤海以得爲,大國未嘗加其兵,小國無敢議其失。奈何聖世,反謂僣行。臣嘗議之,罪則然矣。若夫結爲死黨,激怒大金,語言雖甚大焉,本末不相坐矣。何則假使强敵,來侵我疆,夫惟禦難之未遑,安得乘閒而用事?其指朋黨者誰氏,其欲處置者何人?衆若不和,戰之則敗,且容身之無地,何恣意以爲謀?况臣不預大華之言,與知常而同異,不叅壽翰之薦,惟陛下所洞明。自一落於江湖,已六更於寒暑,祿廩久闕,衣食難周,親舊皆絶其交,妻孥俱失其所。形骸憔悴,若枯枝,精魄驚忪,茫如醉夢。活至今日,有賴聖知重念。臣以至弱之資,從西征之役,忘身以衛其國,乃義分之當然,成事皆因於人,何勤勞之足道?今將有說,非敢爲功,只期微懇之粗伸,或乞宸心之一照。昨於。乙卯,年,中軍以賊糧盡爲策。然兇黨未降,日月,漸久,江冰釋盡,計無所出,臣於三月,始立距堙議,爲人所沮,未得施行。至十一月,中軍於揚命門,始作距堙,令知兵馬使池錫崇,與臣彦頤等,遞番到彼,撿視積土多少。計至數月,可附到城上,臣又與前軍使陳淑,議定火攻,令判官安正修等,作火具五百餘石。越九日早晨,以趙彦所制石砲投放,其焰如電,其大如輪。賊初亦從而滅之,至日暮,火氣大盛,賊不得救。通夜打放,其揚命門幷行廊僅二十閒,及賊所積土山,悉皆焚盡,十二日,並潰人馬可以出入。臣卽至中軍,具陳本末,請及時攻擊,無使賊設備,人有忿然以爲不可者,臣亦作氣力爭。十四日,又至前軍,議急擊可破,人人皆曰,候積土畢,方可攻。賊已於前所,設木柵以禦,臣懇請急攻,猶未之決。十六日,元帥至前軍,悉集五軍僚佐議之,人人皆執前議。是日,賊又築重城,其勢不可後之。先是,池錫崇在軍監役,與臣意協,繼有副使李愈、判官王洙、李仁實等八人,和之,於是,元帥始從其議取。十九日,分兵三道,突入用事,破如枯竹,一無留難。臣於是日,顓掌中軍,與判官申至冲、金鼎黃,將軍權正鈞、房資守,錄事林文璧、朴義臣等,密整軍旅,早至七星門下,積木火之。火發然後,賊覺驚惶,倉卒不得救,燒蕩門廊,計九十七閒。望之虛豁,擬欲直入,會天陰雨,收兵入營。翼日曉頭,賊魁鄭德桓、維緯侯、小官四人,潛出城,資守令麾下捕至營。臣送德桓、緯侯於元帥所,別令別將金成器等,率所捕小官二人,往景昌門,諭賊,賊將洪傑出降。是日,前軍在廣德舍元門外,賊尙閉拒,傑與義民商議,捉僞元帥崔永,仍率二領軍士來歸。然後,賊大將蘇黃鱗、鄭先谷、朴應素等文武二十餘人,相繼來降,其餘雜類,不可勝數。臣遣資守,領李徵正及降賊徐孝寬,率兵入城,封宮闕倉廩府庫,令徵正守闕,收其鑰匙六七樻,納營。而聞左軍入自北門,縱兵發大府財帛,臣遣義臣止之,不聽,更遣正鈞得止,大府完。於是,臣遣臣男子讓於元帥所,報以實,日午,元帥方至中軍,更命李仁實、李軾等,封宮闕倉廩府庫,因具表奏。此其大略,難以具陳。當此之時,自謂小輸於國事,胡爲厥後,翻然忽構於誣辭,遂使憃[9]愚,陷於寃枉。永惟平昔之所坐,亦是微臣之自貽。臣伏讀蘇軾受貶時表曰:『臣先任徐州日,河水浸城,幾至淪陷,日夜守捍,偶獲安全。又嘗選用沂州百姓程棐,令購捕兇黨,致獲謀反,妖賊李鐸、郭進等十七人。庶幾因緣,僥倖功過相除。』以子瞻豪邁之才,尙譊譊之若此,况彦頤孤危之迹,遂嘿嘿而已乎?窮迫而然,冒陳奚已。而又金精,曾經於吏訊,浹七月,而復顯官,惟忠,同廢於江南,至三年而還舊位,惟臣不肖,與世多乖,名旣掛於深文,人爭逞其浮議,論罪未解,歷年于玆。敢愛殺身以自明,固貪於戀聖,久能忍垢而假息,有待於求伸。豈謂皇慈。特推大度,憫臣火窮之狀,憐臣無二之心,每煩訓諭於有司,再起孤忠於遠竄。仰陶新化,漸可齒於平民,終滌惡名,竊更期於後日,此乃至仁無外。厚德包荒,念犬馬或霑盖帷,謂簪履不忍捐弃,救臣餘生,衆怒交興之際,收臣殘質。幾年流落之中,特賜眞除,盡還舊祿,罔誣僅釋。日將出而蔀屋明,枯朽其蘇,春已還而時雨降,固非木石無情之比,敢昧乾坤造化之私?壯氣已衰,無復平生之髣髴,丹心尙在,誓殫晩節之驅馳,雖至塡溝,敢忘結草?」

毅宗三年,以政堂文學卒,輟朝三日,謚文康。

彦頤,工文章,嘗作易解,傳於世,晩年,酷好佛法。請老退居坡平,自號金剛居士。嘗與僧貫乘,爲空門友,貫乘作一蒲菴,止容一坐,約先逝者,坐此而化。一日,彦頤,跨牛造貫乘告別,徑還,貫乘遣人送蒲菴。彦頤笑曰:「師不負約。」遂取筆書于壁曰:「春復秋兮,花開葉落,東復西兮,善養眞君,今日途中,反觀此身,長空萬里,一片閑雲。」書畢坐其菴而逝。彦頤身爲宰輔,不以國家風敎爲念,敢爲詭異之行,以惑愚俗,識者譏之。

子鱗瞻、子固、惇信、子讓。以鱗瞻、子固、惇信皆登第,歲廩其母。惇信,兵部侍郞,子商季。

尹鱗瞻 编辑

鱗瞻,字胎兆,登第,毅宗朝,累遷侍御史。言事忤權貴,降授左司員外郞,轉起居注。

時宮人無比,得幸於王,生三男九女。崔光鈞爲無比女壻,因緣內嬖,超授八品,兼式目錄事,士夫莫不切齒。諫官不署光鈞告身,王召鱗瞻及諫議李知深,給事中朴育和,司諫金孝純,正言梁純精、鄭端遇,督署之。郞舍畏縮,唯唯而退,有人嘲之曰:「莫說爲司諫,無言是正言,口吃爲諫議,悠悠何所論。」

後以刑部侍郞,出爲西北面兵馬副使。麟、靜二州境有島,金人多來居。兵馬副使金光中擊逐之,置防戍,金主詰讓。王命還其島,撤防戍,鱗瞻等恥削土,不從。金大夫營主遣銳卒七十餘人,攻其島,執防守別將元尙等十六人,以歸。鱗瞻懼,與義州判官趙冬曦密謀,移牒請還俘獲,翼日,還之,鱗瞻等秘不奏。國家知而詰之,鱗瞻畏罪彌縫,竟不報。入爲右諫議大夫。

明宗立,授國子監大司成,驟陞叅知政事、判兵部事,進中書侍郞平章事,出爲東北面兵馬判事、行營兵馬兼中軍兵馬判事。金甫當起兵,李義方疑鱗瞻與知其謀,又以爲當時文臣之長,將逮捕害之,使巡檢軍,執縛鱗瞻,賴庾應圭獲免。尋兼上將軍,叅署重房議事,加守太師。

趙位寵起兵,王命鱗瞻爲元帥,率三軍擊之。至岊嶺驛,會大風雪,西兵從嶺而下,急擊之,官軍亂,遂奔潰。鱗瞻被圍,欲與敵戰死,都知兵馬使鄭筠,止之曰:「主將不宜自輕。」遂撾鱗瞻馬,潰圍突出,僅免,收兵而還。尋又以鱗瞻爲元帥,樞密院副使奇卓誠副之,知樞密院事陳俊爲左軍兵馬使,同知樞密院事慶珍爲右軍兵馬使,上將軍崔忠烈爲中軍兵馬使,攝大將軍鄭筠知兵馬事,上將軍趙彦爲前軍兵馬使,攝大將軍文章弼知兵馬事,上將軍李齊晃爲後軍兵馬使,司宰卿河斯淸知兵馬事,復攻西京,僧軍亦行。

鱗瞻率諸將,治兵西郊,筠密誘僧宗旵斬義方。王慮軍中驚擾,遣近臣庾應圭諭之,軍中皆疑文臣嗾僧軍爲變,欲殺鱗瞻。應圭還告鄭仲夫,遣人諭解,乃止。僧軍以爲義方女不宜配東宮,請出之,遂聚普濟寺,不發,鱗瞻等乃行。位寵腹心在漣州,鱗瞻謂諸將曰:「我聞招携者附于內,伐叛者披其枝。若我先攻西京,則在漣州者招諭北人,共爲掎角。我腹背受敵,非策之善也。今漣州恃西都,不虞我猝至,宜先攻漣州。漣州若下,北州諸城,必皆歸順。然後率順攻逆,則意全力一,蔑不濟矣。」遂趣漣州,攻圍累月,漣州請救於位寵。位寵遣將救之,官軍從閒道擊之,斬一千五百餘級,虜二百二十餘人。官軍又遇西兵于莽院,掩擊之,斬七百餘級,虜六十餘人。漣州久不下,後軍摠管杜景升攻拔之,於是,西北諸城,皆復迎降。遂移師攻西京,鱗瞻曰:「西京城險固,若以久勞之卒,蟻附而攻,非計也。但久圍之,無使出掠,且復招懷,開示生路,則城中被劫者,必謀出降。若爾,位寵乃一餓囚耳,何能爲乎。」乃於城東北,築土山守之,位寵食盡至啗人屍,時出挑戰,鱗瞻堅壁不出。有擒獲者,輒與衣食而遣之,城中聞之,縋城來附者甚衆。旣而官軍又與西兵戰,大敗之,斬獲三十餘,取其要害鳳凰頭,城之。

六年鱗瞻攻西京通陽門,景升攻大同門,破之。城中大潰,擒位寵殺之,囚其黨十餘人,餘皆撫慰,居民按堵如故。謁聖祖眞殿,函位寵首,遣兵馬副使蔡祥正告捷。又送位寵妻孥及俘獲百餘人,梟位寵首于市。先是,鱗瞻忽聞西兵讙噪城上,問之。云:「人呼立龍而賀之。」鱗瞻曰:「位寵將死矣,去人與頭,豈可生乎?」

鱗瞻遣秘書少監庾世績,表賀平西,王遣吏部侍郞吳光陟,詔班師。加鱗瞻推忠靖亂匡國功臣、上柱國、監修國史,遣叅知政事陳俊,迓勞諸將于金郊驛。復遣介弟平涼侯,賜宴于馬川亭,及還,又賜宴以勞之。

是年卒,年六十七。謚文定,官庀[10]葬事。

鱗瞻聰悟過人,雖千百人,一聞姓名,終不忘。自鄭仲夫作亂,文臣沮喪,鱗瞻與武臣同事,每被掣肘,脂韋自保而已。故平西之後,賞罰不中,措置失宜,致使西北降附之民屢叛,物議少之。

後王下制曰:「往者趙位寵叛於西都,元帥尹鱗瞻、奇卓誠等,同心協力,以討平之,予嘉厥功曰:『篤不忘』。其贈鱗瞻,推忠靖亂匡國功臣、守太師、門下侍中、上柱國,圖形閣上。」

後配享明[11]宗廟庭。

子宗諤、宗誨、宗諴、宗諹。宗諤以大府注簿,死於仲夫之亂,宗誨蔭進判禮賓省事,宗諹[12]刑部侍郞。鱗瞻,兄弟三人登第,宗諤、宗諴、宗諹[12],又登第,再世廩母。時人榮之,里閭號其家爲三第宅,又號爲二帥宅。宗諹[12]重然諾喜施與,然廣植田園,多受饋遺,爲世所譏。

尹世儒 编辑

世儒,瓘之孫,熙宗時,爲右御史。一日,王移御延慶宮,世儒與左御史崔傅,當扈駕。二人凌晨詣闕,日將晡,乘輿未駕,飢甚,入路傍家飮酒,不覺駕出。傅犯馳道,世儒泥醉,使人控馬,言語狂亂。憲府劾奏,左遷傅安東判官,世儒梁州副使。其後世儒答[5]傅賀冬至狀云:「駕後一樽,二人同醉,嶺南三載,千日未醒。」高宗初,拜禮部員外郞,謁崔忠獻,請命題賦詩。忠獻召李奎報、陳澕、僧惠文,同賦觀碁詩四十餘韻,使翰林承旨琴儀考閱,奎報爲首,澕次之。世儒,自見忠獻,得意猖狂,期於柄用。素與右僕射鄭稹有憾,誣告於王曰:「稹與弟樞密叔瞻,將圖不軌,若以臣爲校定別監,付以一番巡檢,則可掃除矣。」王驚愕,遣承宣車倜,密諭忠獻,執世儒鞫之,依違如醉,未能出語。遂坐誣配島,尋召還,道死。世儒,以文學名世,喜酒色,朝政有不稱意者,輒托詩謗訕,時號狂人。

尹商季 编辑

商季,字受益。質直無華,淸謹有幹局。由門蔭顯,所莅有聲績。神宗四年,以西京副留守卒。曾孫珤,官至僉議政丞致仕,忠肅十六年卒,謚文顯。子安庇、安肅、安𥛚

吳延寵 编辑

吳延寵,海州人。家世寒素,少貧賤,力學,善屬文,登第,累遷起居郞、兵部郞中。

肅宗五年,與尙書王嘏如宋賀登極,以朝旨購大平御覽,宋人祕不許,延寵上表懇請,乃得。及還,王曰:「此書文考嘗求之不得,今朕得之,使者之能也。」使、副、僚佐,並加爵賞,拜延寵中書舍人。

乞外補,時王欲擇人授全、淸、廣三州,令迎候宋使。以延寵有輔相材,將大用,欲試臨民。遂出知全州牧,爲政寬平不苛,吏民便之。以最聞,召拜樞密院左承宣、刑部侍郞、知御史臺事,轉尙書左丞、翰林侍講學士。

睿宗卽位,拜知樞密院事、御史大夫、翰林學士承旨,出爲東北面兵馬使兼行營兵馬使,奏:「東界徵發內外神騎軍有父母年七十以上獨子者,聽免,一家三四人從軍者,減一人,宰臣、樞密之子非自應募者,亦免。」從之。遷檢校司空、刑部尙書。

初術士,以讖勸王,就西京龍堰創宮闕,以時巡幸,遣內人鄭克恭與司天少監崔資顯,太史令陰德全、吳知老,注簿同正金謂磾等,相龍堰舊墟,命兩府及長齡殿讎校儒臣會議,皆以爲可。延寵獨曰:「南京之役甫畢,民勞財匱,不可起新宮。如欲巡御,莫如舊宮。」不報。平章事崔弘嗣等,又奏:「據太史官狀,稱自御松都,今二百餘年,欲延基業,宜卜西京龍堰舊墟,創新闕,移御受朝,頒下新令。」延寵駁曰:「今作龍堰宮有三不可。以文宗明睿,猶惑術數,作西京左右宮,旣而悔悟,以爲無應,終不巡御,虛費財力,其不可一也。近者開創南京,八年而無吉應,其不可二也。西京舊宮,與今所求龍堰,相去不遠,地勢吉凶,未必有異。况無明訣可徵,而棄祖宗舊宮,別構新闕,毁撤屋廬,騷動人民,其不可三也。伏望英斷勿疑,一依老臣所奏,巡御舊宮,以講社稷長久之策,無從臆說,妄興工役,以致人怨。」王卒從弘嗣等所言,時議惜之。

王伐女眞,以延寵副尹瓘。時大臣皆贊成之,延寵頗以爲疑,微語瓘,瓘曰:「策已決矣。又何疑?」延寵黙然,遂出師,破女眞,拓地築九城。語在瓘傳。錄功爲協謀同德致遠功臣、尙書左僕射、叅知政事,賜廐馬一匹。

女眞復來爭地,圍雄州,王授延寵鈇鉞,往救之。雄州被圍二十七日,都知兵馬鈴轄使林彦,都巡檢使崔弘正等,率諸將,分兵固守,與戰日久,人馬困乏,將潰。延寵使文冠、金晙、王字之等,率精銳一萬分爲四道,水陸俱進,至烏音志、沙烏二嶺下。賊先據嶺頭,我兵爭登急擊,斬百九十一級。賊奔北,欲復結陣拒戰,官軍乘勝,力戰大敗之,斬二百九十一級,賊遂燒柵而遁。延寵入城,責城中將士,不待援兵,輒出戰,多被殺傷,使士氣沮喪,罰有差。加攘寇鎭國功臣、守司徒、延英殿大學士,凱還,王引見于文德殿,問邊事,賜宴以勞之。

女眞復聚遠近諸部,圍吉州數月,去城十里,築小城,立六柵,攻城甚急,城幾陷。兵馬副使李冠珍等,訓勵士卒,一夜更築重城,且守且戰,然役久勢窮,死傷者多。延寵聞之,憤然欲行,王復授鈇鉞遣之。行至公嶮鎭,賊遮路掩擊,我師大敗,將卒投甲,散入諸城,陷沒死傷,不可勝數。延寵具狀自劾,與瓘勒兵將再赴吉州,會賊遣使請和,遂還。宰相請治敗軍之罪,王遣使收鈇鉞,不得復命,歸私第。王以宰相、臺諫廔請罪不已,免官削功臣號,

尋復守司空、中書侍郞平章事。延寵上表讓,王不允曰:「才雖衆,循名責實,則可與謀其政者有幾?罪雖重,不曰欺其心者,猶或赦,故曹沫割地而魯公不責之,孟明敗軍而秦穆復用之。向者東夷不恭,累世爲害,先皇有憤而欲伐,寡人繼志以興兵,卿以文武之材,爲將帥之副。初若遲疑而猶豫,後能征討以蕩平,斬馘旣多,俘虜亦夥,拓開封境,築設城池。雖論議之尙喧,乃勤勞之可記。爰加寵命,俾復舊資,當体眷懷,勿煩謙遜。」累加守司徒、守太尉、監修國史、上柱國,歷判吏、禮、兵部事。以疾,累上章乞退,王以耆儒舊德,欲終始倚用,不許。

十一年卒,謚文襄,年六十二。飭躬謹行恂恂然,以忠儉自許,不干譽。當官持論務祛時弊,未嘗以私害公故,王重之。命近臣,監護喪事,百官會葬。無子。

列傳卷第九

註釋 编辑

  1. ^ 1.0 1.1 1.2 原本「大」
  2. 原本「湏」
  3. ^ 3.0 3.1 3.2 3.3 原本「勾」
  4. ^ 4.0 4.1 4.2 4.3 原本「高」
  5. ^ 5.0 5.1 5.2 原本「荅」
  6. ^ 6.0 6.1 原本「犾」
  7. 原本「𨁯
  8. 原本「妾」
  9. 原本「舂」
  10. 此處原本有誤,不知為何
  11. 原本「𠯲
  12. ^ 12.0 12.1 12.2 原本「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