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博節度使田布碑

魏博節度使田布碑
作者:庾承宣 
本作品收錄於《全唐文/卷0615

於戲!節義立則人倫之風厚,忠孝彰則君親之恩大。罔極之報,非死不盡;臣子之心,非盡不明。決去就於至誠,擇利害而無撓。其生也,挺身為萬夫之特;其終也,成名於泰山之重。淩視千古,高居上遊。斯人伊何?魏博節度使田公布字敦禮之謂也。

初公烈考曰宏正,輔佐憲宗,掃除寇逆,為侍中魏博節度使。今上嗣位,鎮州軍吏以節度使王承宗死,上聞,詔宏正除中書令代焉。居一歲,兵亂遇禍。公時為涇原節度,詔追至京,聞喪,公卿獻議,以為討鎮莫若用魏,魏強而近,又公恩德積洽於魏,以鉞賜其子布,布複有能,則魏之士欣戴而效死焉,詔從之。公泣血號天而辭不能者再,詔不許。乃曰:「報君恩,複父讎,在此舉也。如不濟,則無其生以謝之。」別兄弟妻子屏門之內,辭賓客朋友於西階之下。

喪輿遂北,至魏,則徒跣行號,以見將士。將士蓍艾者父兄事之,齒類者骨肉親之,毀家以結人心,辭祿而贍公用。明求報之道,竭勵士之方,冀其協心,以副私誌。異哉!魏之風俗,久悖聲教;魏之將士,素染很戾。懷安自固,忽感激之勇節;積驕成惰,無戰鬥之剛腸。初猶哀公之誠,悅公之賞,雖未心化,蹔忘舊風。無何,奉詔出師,抵冀之南宮縣,邇賊而振威也。時討幽鎮諸軍,庶事草創,計司荒略,供饋大虧。公乃以本部六州之租入,權以自濟,冰雪方盛,飛挽阻艱。眾相言曰:「頃常出軍,賴朝廷供給優贍,軍府因以完濟,今者瘠已肥國,尚書無乃太公忠乎?」旋以滄景喪敗,王師不振,諸軍顧望,莫有鬥心,賊使間諜,騰肆飛語,以不固之誌,加懷怨之心,望風聽聲,將欲謀亂。鹹有見者,宜圖其休。全身保軍,以俟後舉。公仰而號曰:「天子征兵,以討叛亂。吾特授旄鉞,複其家冤。將軍雖死,國典斯在。豈蓄縮完守,為不忠孝之臣乎?」眾知公不可迫,因師行而遂潰,中軍不同其謀,奉公達於魏城。眾又言曰:「魏土不知朝化久矣,刑賞禮樂,皆自已出。近以保富貴,遠以貽子孫。苟能從眾之謀,則捧戴如舊。」公知其不可以道化,又難以力服。時太尉之靈座,在魏之官署,公陽以入臨,人不以虞,慟哭伏劍,眾驚至而絕矣,春秋三十八。

噫!相國李公先公帥魏,眾以貪亂,李不能制,閉域以自固,重幣以貸死。及公初至,悖氣尚存,邀賞撓法,一唱萬和;況鎮之軍於魏,舊有救敗德,兩軍相觀,如親戚焉。寧有一人之忠義,化六萬之肝膽;三月之將帥,移六十年之舊風?強其陸梁,計其相觀,同騃愚蔽,知其不可。李石有言曰:「重耳教訓,三歲而後敗楚;勾踐生聚,二十年而後滅吳。以中古之愨信,晉越之馴伏,尚且遲之,況今魏乎?」聞者信之。

及公終也,賊眾感義而退守,王師聞風而憤激。達於朝廷,天子壯其節而哀其死,為之廢朝。公卿洎百執事,谘嗟淒憫,久而不絕。及喪至,則吊周懋恤,禮備而恩加焉,贈尚書右仆射。以長慶二年八月二十六日,葬於萬年縣白鹿原。公之大王父曰廷輝,安東都護司馬,贈右仆射。王父曰玠,相州刺史;烈考中書令贈太尉,而勳高位崇。至公而名重節立,蓋以茂德為浚源,大忠為厚阯,克生賢哲,焯燿邦國。

初自魏之裨將以謹幹至大將,自侍禦史以討叛勞至大夫,以平蔡功為金吾將軍,以長材鎮要衝為河北節度,以多略靜邊陲為涇源節度。在裨將則辨冤囚,太尉無淫刑矣;領征軍則備賊之驚突,諸軍因之立功矣;為金吾抑同列而不遏諫官,聖朝有容直之美矣;帥河陽也,則省將而多戰卒,滅賊而守詔條,於是乎兵實而人安矣;鎮涇源則勸其力穡,教其騎射,於是糴賤而人能矣。其大材敏識,有名臣之體要;深謀善計,得良將之精華。善而不伐,高則思降,無豪貴之侈欲,慕廉讓之高風。惜乎壯年,有誌不立。豈天意用斯人以激其怠惰,警其奸凶者哉!伏劍之辰,手操遺表,陳凶逆之根本,明將帥之儀矩,聖君因得辨邪正,可謂始終之善者也。其遺孤及門吏,知予夙奉周旋,感激名義,請揚盛烈,於萬斯年。銘曰:

具體皆人,能恥者誰。輕死重義,謂之有思。豺狼貪惏,力不能支。部下將貳,誠無所施。上虧國恩,中冤父私。兩誌莫遂,顧生奚為。明者獨斷,勇夫不疑。忍恥偷安,犬彘等夷。顏冒寵,複何人斯。誠貫心膂,竟違我期。利刃貫胸,血殷喪帷。軍士喧駭,逆黨忸怩。義風激揚,征車不衰。自居所重,賢人得之。地察天明,稱為神祇。雅有節鉞,流聞邊陲。青史長存,馨香葳蕤。

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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